「你說,你是雲,是逗留在人世間的雲,因為多了一根東西,而沈重得,無法飛上天。」
想要變性的個案,以努力賺錢、累積足夠手術費、割除命根子為心願;手術前夕卻因對未來感到擔心、不知自己喜歡男人或女人、不確定是否要當女人等等,種種矛盾和莫名的不安而來尋求分析治療。
多年後,分析治療師回憶這段兩年多的治療過程,化為詩意又苦澀的三十篇小小說。「如果三十章的文字,只是在重複地述說,我其實不了解你,我也不會覺得是誇張的說法。但我並不會因為我不了解你,就要推翻在這兩年多的過程裡,所可能產生的一些隱微,卻仍難以言喻的影響。因為我也很難相信,會毫無改變,因此也可以說,這三十章的文字,是試圖接近那一些些的影響。」
另有五篇雜文,是分析治療師以上述變性者為例,從精神分析的技術核心:「詮釋」之外,試圖思索還有哪些技藝值得開展?也道出了分析治療師的困惑和省思。「當分析治療師隨著經驗的累積,有了更大的信心,因而想要表達自己理念和技術,意味著把自身的經驗當作是一盞明燈,就算是分析治療師可以不這樣期待,卻常是個案投射給治療師的角色。由前述案例經驗的思索,是否目前光明的理念和技術,在未來可能是暗影的一部分?」
「從書名開始,我們就面對『我』跟『自己』的距離。『我』跟『自己』在日常生活的語言難道不是指涉一樣的東西,這兩個詞交替被使用嗎?但當分析師/分析治療師試著聆聽個案在治療室的語言,暗暗對照懷裡揣著的地圖,『我』不只是ego,『自己』也許指涉的不單是self,當個案說要『做自己』,暗指的是現在的我還沒能做自己,那甚麼樣子才是自己該有的樣子?是Winnicott說的true self,還是ego-ideal,或者我們有某一種模糊想像的ideal self,想像那個自己是除了現在的我之外的一切可能性? 」(游珮琳醫師/推薦序)
「我們總是想讓世界簡單一點,因為複雜的事很難理解。那麼,我們也可以讓自己簡單一點嗎?簡單,就是專心想一件事,把人生目標聚焦在某個點,某個可能性,全力以赴,讓一切以這個點為重心。個案老早下定決心動手術,努力工作,立志好好存錢,一切就是等待夢想實現那一天。一切都很清楚,是嗎?
『我要動手術,拿掉我不想要的東西。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叫做變性?』(第一章)
這『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不想成為男人』並不自動等同於『想成為女人』。後者,是朝向某個目標;前者,則是遠離,是解開連繫。或許,有時我們以為,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達到某件事;但到頭來,也許其實我們一切的努力只是為了逃避什麼?」(黃世明醫師/ 推薦序)
作者簡介:
蔡榮裕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一般精神科主治醫師
松德院區《思想起心理治療中心》心理治療資深督導
高雄醫學大學《阿米巴詩社》成員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名譽理事長兼執行委員會委員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精神分析運用和推廣委員會主委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委員會副主委
章節試閱
《小小說》只因為有風吹來
你說,「我要動手術,拿掉我不想要的東西。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叫做『變性』?」
嗯,這一切都還是得從不知道開始。
雖然我不是毫無經驗,你也不會認為你對自己的受苦,是不知情的,不過還是得試著從不知道開始。愈能夠這樣子,就愈有機會經驗到一些令自己訝異的事情。在你我都覺得對眼前的受苦,已經有答案時,反而我們就看不到這些未知,就算是明擺在我們眼前,我們也不會感受到它的意義。
這麼說有些嚴肅,接下來就開始,你和我這趟工作的旅程吧!
你說你有不想要的東西。
你說得有些雲淡風輕,當然可以跟風沒有關係,雖然如果有關係,也僅僅是一念之間,就可以讓原本的風馬牛,藉著有人說出風馬牛不相干後,突然變成相干起來。順手抓來的風馬牛,竟是以不相干的方式相干了起來。
這是語言的奧秘,也是人心的奇妙,如果有人主張,精神分析是這樣子起家 隨手抓取了故事和故事之間或話語和話語之間,微不足道的跡象,拼湊出我們不知道的人性。那麼,就可以這樣子被猜到,有什麼就在那裡嗎?
反正就是有東西在那裡。只要我們想要一起看和想像,就可以感受到有什麼存在某處,以難以抗拒的方式存在那裡。雖然在佛洛伊德之後,這種領域已經如日常常識般的存在了,但是它真正的存在,是兩個人開始說話,或者一個人開始說話,而另一個起先是以聆聽為主,後來逐漸加進了對話;就在這種方式裡,這個領域的存在才不是如書本上寫的那般風涼話。因為在兩個人之間,開始了這種奇特的對話後,就算是風涼話,也都是烙印著熱情,冷中帶熱、熱中帶冷的風情。
你說,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一定最先報名登記。
你這句話甚至帶有挑釁的幽默,但是,是怎樣的人生,讓你不想要呢?好吧,我終於需要出場說些話了,雖然我無法完全知道,是來自什麼動力讓我想這麼做。畢竟,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或許,換另一種說法也許較準確,也就是,自從我們沒有一起工作後,你早就消失在我的記憶裡很多年了。
只是這種說法又變得不準確了,因為近來在診療室裡以及我在督導年輕治療師時,所遭遇的種種情況,讓你之前在我診療室裡的模式再度呈現出來。我只能先說呈現出來,因為這不算是我的主動邀請,我甚至不知你現在在何方,是否安好?我甚至暗忖,我的遺憾所帶來重量,讓我的內心深深知道,你是可能過得不太好的。但是我的專業訓練讓我知道,為了再走下去,我必須要放掉一些東西。
你的「再現」這種說法需要再詳細些 是你以前在診療室裡的種種,再浮現在我的記憶裡。我在此刻書寫,是因為我有足夠的放心,接下來我要說的「你」,早就是複數的人了,而不是當年單數的你。這看來有些奇怪,我把其他人加在你身上,那你還是你嗎?
在我的想像裡,卻不是上述的疑問,而是這些後來其他人的故事和想像;這些拼拼湊湊出來的你,才更接近「你」呢!
你說,是你很小的時候,就覺得你多出了一根,你不想要的東西。
我記得說完這句話後,就陷入長長的沈默。好像這種沈默,就是為了讓人在說出這種話後,稍為安靜休息的沈默。我已經無法確定,那是不是你想要的安靜休息?還是因為你覺得我是位女性,因而影響了你的表達方式。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一片雲。在當時,我覺得那只是一種很普通的修辭,或者這純粹是我附加上去的記憶?大家都喜歡自己是一片雲,那是一種浪漫的表徵,甚至帶有不切實際的味道。這種不切實際是必要的,因為實際是什麼呢?那只是受苦?
我已經忘記,我是否曾說過,要實際一點?現在,我大概很難對任何人說,要實際一點。因為這句話在經驗上,已經是最不切實際的話了,反變成文字的牢籠,卻再也套不住任何東西了。如果把這句話閉鎖在心裡頭,只能看著別人的雲,在天空飄浮。
你說,你不相信任何人,沒有人,可以解決你的問題。
我能為你多出一根東西的人生,抓住浮雲嗎?
「人生如浮雲」這種說法,已經被濫用得幾乎不再有想像空間,讓我覺得更像是死掉的語言。不過,對於浮雲意像的評論,並不是我的工作。重點在於「不論任何一個小念頭、回憶、聯想、形而上的思維、身體不適造成的擔憂,甚至技術上的問題,他都必須把它視為一種『在場』的方式、聆聽時的會意或領悟的儀式,而絕非逃遁的方法。分析師知道,不管對他自己或病人,在分析當中引導其思想的絕不是偶然,而是分析的情境向他們兩人
傳導了思想的波動。」(Jean-Claude Lavie,《從言語誕生的現實:精神分析實作三景》,中譯:賴怡妝,無境文化,頁24,2010)
嗯,不是偶然。也許「偶然」被當作是命運,如同你的遭遇也可以說是偶然,但這是難以浪漫化的偶然。這句引言的出現,如同某種偶然的邂逅。不過我想,我的工作是就算偶然的邂逅,也需要發揮想像力來臆測。如果不是偶然,那是什麼情境?什麼人生呢?
如果我現在想要跟你說明 Lavie的這些想法,將可能使你更陷進受苦裡;因為如果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豈不是更像沒有出路?
我記得,你後來說,今天的風很舒服。但是我聽起來卻是完全相反的感受,想著如果今天有風,是多麼殘忍的風啊!尤其是,如果你想像中寄託心情的浮雲,只是一般隨時可散去的雲,對你是否過於殘忍呢?好像你只能在這種比喻下,過著自己真實的日子,卻沒有讓自己更能忍受,而是變得更難以忍受,使得浮雲更像是在諷刺你,是這樣嗎?你是這麼感受的嗎?或者跟我想的完全不同?
你說,你是雲,是逗留在人世間的雲,因為多了一根東西,而沈重得,無法飛上天。
《小小說》只因為有風吹來
你說,「我要動手術,拿掉我不想要的東西。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叫做『變性』?」
嗯,這一切都還是得從不知道開始。
雖然我不是毫無經驗,你也不會認為你對自己的受苦,是不知情的,不過還是得試著從不知道開始。愈能夠這樣子,就愈有機會經驗到一些令自己訝異的事情。在你我都覺得對眼前的受苦,已經有答案時,反而我們就看不到這些未知,就算是明擺在我們眼前,我們也不會感受到它的意義。
這麼說有些嚴肅,接下來就開始,你和我這趟工作的旅程吧!
你說你有不想要的東西。
你說得有些雲淡風輕,當然可以跟風沒有...
推薦序
【推薦序】一千種聆聽的方式 / 游佩琳醫師
精神分析的聆聽有一千種方式,書寫有一千種方式,閱讀也有一千種方式。
先講一段拉維老先生的軼事。據說他有一位躺椅分析的個案,中年男性,好幾個月來,始終規則出席,但是不發一語。拉維老先生與被分析者一起沉默了幾個月。有一天,這位男士終於開口了:「謝謝你,Monsieur Lavie,我覺得好多了。」
跟蔡醫師相熟的人,也許會發現,他的書寫,簡直就像他的說話打成逐字稿一樣,翻來覆去到底說些甚麼?好像沒說甚麼,卻有臨床及理論浸淫二十多年的人才有的深度;好像是說清楚了,又留下無限想像空間。這本書讀完也有這樣的感受,非常口語的文字背後,卻是密度很高的理論思辯,觸及的是精神分析最基本的幾個概念:無意識、移情、詮釋、自戀、自我/自己(自體),乃至於臨床技術。你好像覺得自己懂了甚麼,碰觸了一些,但又驚覺抓在手上的鳥背後的那一片天空是不可能被一把攫取的!
此處我的閱讀,則是將這本書看成對悖論(paradox) 的思考。從書名開始,我們就面對「我」跟「自己」的距離。「我」跟「自己」在日常生活的語言難道不是指涉一樣的東西,這兩個詞交替被使用嗎?但當分析師/分析治療師試著聆聽個案在治療室的語言,暗暗對照懷裡揣著的地圖,「我」不只是ego,「自己」也許指涉的不單是self,當個案說要「做自己」,暗指的是現在的我還沒能做自己,那甚麼樣子才是自己該有的樣子?是Winnicott說的true self,還是ego-ideal,或者我們有某一種模糊想像的ideal self,想像那個自己是除了現在的我之外的一切可能性?我跟自己的距離,是切掉一根陰莖就可以達到嗎?而精神分析為什麼「想像」變性者的心酸?是因為他人的心酸一如無意識,我們只能夠逼近,透過種種表徵如語言、動作、夢,來試著貼近想像,但永遠無法說我們已經到達、已經瞭解嗎?有沒有開著Google map卻還是迷路的八卦?
書一開始「小小說」講的是治療室的場景,但那場景如此真實,我立刻困惑於作者的第一人稱視角,是男還是女?我們習慣的男作者蔡醫師,但描繪變性者的訴說對象,一名女性治療師,一個生來就沒有「命根子」的被閹割者。作為臨床工作者,我想像個案的訴說會如何受對象的生理性別影響(以及他怎麼想像聆聽者的生理性別如何影響他/她理解自己的角度) ;而作為一名生理女性讀者,我對「命根子」這個詞彙的感受是甚麼,應該跟男性讀者不同吧?我的想像是預設立場,還是它真是一堵連精神分析的方法都無法超越的高牆?明明我們都具有bisexuality,還是說解剖構造的不同遙指了佛洛伊德仍然時不時受困於生物決定論?所以我們只敢說「想像」,畢竟如書中一直強調的,當我們以為自己聽懂了,是不是就關上了窗,我們真的以為給了詮釋就點亮了燈,畫下句號?一如Thomas Ogden(1997) 說的,語言是精神分析中,被分析者與分析師用來溝通的工具,它必須在「講清楚」的同時還存在一個「沒被說出來」的曖昧性。換言之,當分析場景裡的言語都帶著確定,講的人跟聽的人都認為「就是這樣,對」的那一刻,思考已死,溝通已死。
不管是小小說的場景,或是本書後半部理論的反思及書寫,蔡醫師都大量運用比喻。佛洛伊德自己也不斷用比喻來闡述理論,或者我們該說,對精神分析理論的理解,終究需要回歸到比喻的象徵意義。命根子是比喻,恐龍是比喻;拿走油燈或給予飢餓者菜單是比喻,空洞如家鄉或廢墟也是比喻。伊底帕斯情結說到底也是一種比喻! 既是比喻,我們所想表達的跟別人所理解的,是否就產生一個縫隙,而縫隙造成的後果,是斷裂,還是從這個縫隙中開出一朵甚麼樣的花?
回到Lavie老先生。那一年他來台灣,去1930巴黎餐廳吃飯。席間有人問,為什麼餐廳取名1930?那一年巴黎有甚麼特別值得紀念的事嗎?Lavie聳聳肩說:「不知道耶,那年我十歲!」
如果有一種智慧,能夠在手上握著精神分析的地圖,身上帶著滿滿的臨床經驗,但卻永遠保持赤子之心,大概就是這樣吧?蔡醫師致敬的對象,也是我們很多人心嚮往之的方向。這一系列的書寫也象徵蔡醫師在精神分析的山林中,以過來人的姿態幫我們綁絲帶做記號吧!身兼開路前鋒登山嚮導及火車頭的蔡老大又出新書囉!
【推薦序】一千種聆聽的方式 / 游佩琳醫師
精神分析的聆聽有一千種方式,書寫有一千種方式,閱讀也有一千種方式。
先講一段拉維老先生的軼事。據說他有一位躺椅分析的個案,中年男性,好幾個月來,始終規則出席,但是不發一語。拉維老先生與被分析者一起沉默了幾個月。有一天,這位男士終於開口了:「謝謝你,Monsieur Lavie,我覺得好多了。」
跟蔡醫師相熟的人,也許會發現,他的書寫,簡直就像他的說話打成逐字稿一樣,翻來覆去到底說些甚麼?好像沒說甚麼,卻有臨床及理論浸淫二十多年的人才有的深度;好像是說清楚了,又留下無限想像...
目錄
【推薦序】
許宗蔚|「 詮釋」會是精神分析及分析治療技藝的命根子嗎?
葉偉忠| 雲的橋樑
李郁芬| 路過舌頭上的一朵花
游佩琳| 一千種聆聽的方式
陳冠宇|「說心酸的」精神分析
黃世明| 有用與沒用的精神分析
【小小說 】[ 因想像所以小說 ]
1. 只因為有風吹來
2. 褲襠裡硬多出來的殘忍
3. 一朵雲需要多少罪惡感才能飄起來?
4 . 一朵雲需要深度心理學?
5. 「荒謬」兩字有幫助了解什麼嗎?
6. 如果保持距離我能夠看見什麼呢?
7. 待在你的鞋子裡看著天空
8. 鋼的意志有時是茫茫然的口氣
9. 「愛」需要多少單純的硬度
10. 命根子沒問過你「是否可以自己長大?」
11. 在命根子上計算欲望的生物學尺寸
12. 「自由」是翅膀或腳踏在地上?
13. 長串的話裡噴射出白色的恨意
14. 替莫名的「不安」找到名稱需要認識自己多深呢?
15.「口誤」如命根子的裂口噴出意料外的愉快
16. 那些精子自始就沒有得到愛
17. 需要多自戀精卵才會想結合
18. 夢中的自己離自己有多遠呢?
19. 命根子、陽具或陰莖是相同的東西嗎?
20. 只有邪惡和正義也只有男和女嗎?
21. 那些精子毫無方向感
22. 替自己預約出生後的模樣
23. 「早年的命根子被取走了」是什麼意思?
24. 人生是拿著地圖在玩或是做什麼呢?
25. 讓自己更餓更難以找到菜色的解讀
26. 每個你想要抹掉的地方都有心理痕跡
27. 你是不想被貼上標籤?
28. 「說故事」這件事不會只有說話者
29. 不是一盞燈出現就會全部光明的「暗」
30. 從經驗學習但「經驗」是指什麼呢?
【雜文】
找回恐龍了,然後呢?:潛意識是被建構出來或被發現?
精神分析取向的技藝地圖:詮釋之外的想像
原始人在空洞裡作畫題字:是自戀或是憂鬱?
自己的空虛沒有名稱:慢慢轉勢的所在
自己:明燈來了,黑暗躲哪裡?『以某變性者為例談治療師的經驗學習』
【推薦序】
許宗蔚|「 詮釋」會是精神分析及分析治療技藝的命根子嗎?
葉偉忠| 雲的橋樑
李郁芬| 路過舌頭上的一朵花
游佩琳| 一千種聆聽的方式
陳冠宇|「說心酸的」精神分析
黃世明| 有用與沒用的精神分析
【小小說 】[ 因想像所以小說 ]
1. 只因為有風吹來
2. 褲襠裡硬多出來的殘忍
3. 一朵雲需要多少罪惡感才能飄起來?
4 . 一朵雲需要深度心理學?
5. 「荒謬」兩字有幫助了解什麼嗎?
6. 如果保持距離我能夠看見什麼呢?
7. 待在你的鞋子裡看著天空
8. 鋼的意志有時是茫茫然的口氣
9. 「愛」需要多少單純的硬度
10. 命根子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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