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遊戲,不能只是為了好玩嗎?
活得自由,是否就註定一輩子流浪?
劉梓潔小說創作的新里程碑。
寫給半路迷途的漂泊之心,寫給人生遊戲每一次的愛別離苦。
我會很好,請別擔心。
路還很長,各自保重,彼此祝福。
傑夫無法不愛茉莉。
他愛上茉莉的自由不拘,這也意謂著必須進入她的遊戲,認真就輸了,傑夫就敗在太認真。
輸了,沒關係,重來就好。分手,沒關係,復合就好。
茉莉的重來則是買張機票飄蕩流浪,直到傑夫求她回到身邊。
他們經歷了十九歲到二十五歲的苦戀分合,接著六年的互不聯絡,最後終於修成正果結為夫妻,過著八年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真有苦盡甘來這一回事嗎?
如果遇見是註定,那麼結局是分離或廝守或許也早就被寫好。
如果人生路線圖都畫好了,還有自由嗎?
一場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遊戲,一段分不清是愛還是傷害的關係,一本終結過往所有閱讀經驗的小說。
本書的章節順序僅供參考,你可以從任何一章開始,可以洗牌一再重來,打破次序,直到最後。
故事可能始於痛不欲生的分手,終於那場驚天動地的婚禮。也可能始於初識的甜蜜,終於撕心裂肺的分離。
先甘後苦,或先苦後甘,次序由你,或由機率決定。
遊戲即將開始,祝您一路好玩。
作者簡介:
劉梓潔
1980年生,彰化人。台灣師大社教系新聞組畢業,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肄業。曾任《誠品好讀》編輯、琉璃工房文案、中國時報開卷週報記者。
2003年,以〈失明〉獲得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2006年以〈父後七日〉榮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首獎,並擔任同名電影編導,於2010年贏得台北電影節最佳編劇與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近年並跨足電視,擔任《徵婚啟事》、《滾石愛情故事》編劇統籌。
著有散文集《父後七日》、《此時此地》、《愛寫》,短篇小說集《親愛的小孩》、《遇見》,長篇小說《真的》、《外面的世界》、《自由遊戲》。現為專職作家、編劇。
劉梓潔臉書專頁:www.facebook.com/eessayliu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作家 馬欣 專文導讀!法蘭黛樂團主唱 法蘭 Fran、導演 連奕琦、小說家 陳又津、作家 黃大米、作家 葉佳怡、作家 廖偉棠、《九降風》編劇 蔡宗翰 好玩推薦!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但在我們所處的文化禮俗影響之下,恐怕女主人公的不羈無法討所有讀者喜愛。但我要說,這不是一個你以為的愛恨情仇的故事,而是一個關於追尋的大哉問。
當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狀態,牽渉著許多人的痛覺與命運的排列組合,因而也帯給自己心痛,那它還叫做自由自在嗎?或者,我們芸芸衆生都只是在一個追尋的過程,每一個每一個,是各式各樣不同的追尋。而追尋,是伴隨著苦痛的。
——【法蘭黛樂團主唱】法蘭 Fran
原本我以為在看卡爾維諾,後來以為是洪尚秀,然後我就放棄以為她是某某某,反正她是劉梓潔。這是她的小說創作里程碑,以後一定有人會被說他像劉梓潔。
——【導演】連奕琦
愛情裡如果有一方盡情當自己,自訂遊戲規則,她是這段感情裡的王者,意氣風發,但當有一方如此快意時,是否也代表有人在萬般忍耐呢?
劉梓潔的這部作品,讓我們了解到何謂「愛到卡慘死」,相愛是卡到陰的糾纏,分手是前生債還清的爽快,愛情路上禍福難料,盈虧自負。
——【作家】黃大米
不是女版的《阿飛正傳》,不是台灣版的《放浪記》,
而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飽經磨礪依然選擇自由的女人的愛與理解。
——【作家】廖偉棠
面對死亡會手足無措,但是活著也是麻煩事一堆。人生就是吃這個也癢吃那個也癢。劉梓潔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搔搔那些癢處。
——【《九降風》編劇】蔡宗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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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這個故事,但在我們所處的文化禮俗影響之下,恐怕女主人公的不羈無法討所有讀者喜愛。但我要說,這不是一個你以為的愛恨情仇的故事,而是一個關於追尋的大哉問。
當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狀態,牽渉著許多人的痛覺與命運的排列組合,因而也帯給自己心痛,那它還叫做自由自在嗎?或者,我們芸芸衆生都只是在一個追尋的過程,每一個每一個,是各式各樣不同的追尋。...
章節試閱
*編注:為表現《自由遊戲》順序不影響閱讀的特性,試閱跳摘書內兩章的開頭。
〈驛路〉
1. 傻事
人若一心想要做傻事,就絕對做得出來。
傑夫從大安站旁邊的銀行走出來,在烈日下望著兩層樓高的文湖線捷運軌道,明白了此時此刻有件事他可以做。他的手提包裡,有好幾疊台幣千元現鈔,剛剛領的。他還把所有的定存都解掉了,那些現金像一桶被倒進冰庫的漁獲一般,全進到了活存帳戶,淋漓地,有重量地。他不管到哪只要讓機器把卡一吞,就有得花用了。這是他自己這幾年的私人積蓄,與茉莉的公基金則歸茉莉管。
他想先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也許是旅館,也許經過房仲就進去買一間偏僻的中古小套房。總之,他暫時不能再回家了。那個,他與茉莉在深坑半山腰上的家。
可是,就這麼人間蒸發嗎?雖然悶不吭聲的確是他的風格。他可以先做一件悶不吭聲的傻事,來回應他心底的悶。他到巷子裡的收費停車場取了車,沿信義路直行過隧道,下了交流道,不往家的方向,而往另一頭,到文湖線的終點站:動物園,在河濱停車場把車停了,過馬路搭捷運。
這是星期三的下午三點鐘,列車未發,已近滿座,平常日人還能這麼多,當然因為現在是暑假。而一個四十歲大男人可以在暑假百無聊賴搭車遛達,當然因為他是個教書的。傑夫已經想好台詞,如果在上上下下的乘客中恰巧遇見了學生,他就要說:「我老婆的車壞了,我的車借她開。」
為什麼連編個說詞都要繞個彎?直接說「我車壞了」四個字不行嗎?
不行。傑夫知道他現在必須說給別人聽,也說給自己聽。我不是因為跟我老婆吵架我才跑來搭捷運轉圈圈,我和我老婆沒問題,我還是超疼她的車都給她開,她很好,我們很好。
但是他們根本沒吵架。讓他大白天就失魂落魄的,是一則傳到茉莉手機的簡訊。茉莉今天出門時把手機忘在鞋櫃上,他們其實不太看彼此手機,他只是正好走到了門邊,正好隨著鈴響自然地瞥了一眼,結果,一眼就忘不了:
如果我們要在一起,首先要把那個人處理掉,對吧?
發訊的人叫做「高永健」。茉莉的個性直爽又迷糊,他自始至終就愛她這兩點。但是在電話簿裡把奸夫的名字就這麼連名帶姓地輸入,傑夫不知道這該算在直爽還是迷糊。在他還沒來得及分辨出來時,大門的鑰匙孔又轉開了,傑夫下意識地躲到門後,剛出門一分鐘的茉莉從門外探進一隻白皙纖長蔻丹精緻的手,抓走了鞋櫃上的手機,說:啊,我手機。掰掰。
她只有手伸進來了,臉和眼睛都沒進來,她沒看到我,所以想必也就不知道我已經看到了簡訊,所以我最好也裝作沒看到。傑夫想。不對,她剛剛說了掰掰,若沒看到我,是對誰說呢?想必也還是我,在這個房子中的我,或是有我在的這個房子。對,是對著他們的家說的。那是習慣,是記憶,是歸屬,是分不開的。傑夫想像著茉莉剛剛探進來的那隻手還在屋子裡漂浮著,伴隨一聲聲不斷重播的,直爽又迷糊的:啊,我手機。掰掰。啊,我手機。掰掰。
這讓他的心裡柔軟了起來。
可是剛剛在手機螢幕看到的那一行字變成一塊塊冷酷巨岩,如海岸的消波塊,堵在他們的臥室與書房。
高永健。茉莉。在一起。處理。我。
傑夫不懂,他快速回憶所有他帶著茉莉與高永健見面的場合,他們倆從未私下多說一句話啊。沒錯,高永健是比他帥,比他受歡迎,肌肉和車子都比他大,但傑夫總以為他的鋒頭只限於校園。妻小在國外、車子又大台的高老師,總是有載不完的女學生。他和高永健聊過這事,高說他不會搬石頭砸自己腳,飯碗顧住要緊,再說那些青春肉體眼睛看看就滿足了。所以,不找女大學生找上熟女我老婆,還說要一起處理掉我,高永健你是在出哪招?
傑夫現在就可以打電話給他,說我們聊一聊。不,現在前提是,他要選擇已經知道,或是把時間倒回看到簡訊之前,把那段剪掉,再拼回「現在」。
事實上,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他想要在被處理之前,先把自己處理掉。他想消失。他想讓茉莉想念他。
所以他像個傻蛋一樣,帶了一堆錢在身上,卻哪兒都去不了。他從動物園上車,坐在列車裡晃過大半個台北,一路晃到內湖南港。刷卡出站,隨即進站,再坐回動物園。然後出站取車,開著車繞過他們家社區大樓那座山,到南港站,再一次停好車,從南港進站,起訖站互調,搭到終點站動物園,一樣,出站再進站,搭回南港,出站開車,繞過山頭,到動物園,停車,再搭車。像緩慢的折返運動。
這條連結南港和深坑的路可妙了。住南港那邊的人叫它南深路,深坑這頭的則叫深南路,但就是同一條路。不就像是傑夫和茉莉嗎?兩個人也始終在人生路途的兩端,是傑夫硬是爬過一座好遙遠的山,與她結合。
傑夫在車上不看書也不看人,不滑手機也不睡覺,他只是在慢慢處理掉自己,一直到天黑。茉莉傳來訊息,一切如常:我到家了,你在哪?
你還要我嗎?
傑夫打上這幾個字,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
「捷運。」
他送出。
***
〈一如既往的好〉
1. 求婚
也許那天你也剛好在札幌。
你可能參加旅遊團正納悶沒事帶我們來火車站拍照幹嘛,或是自由行正要轉車去函館或旭山,或才剛剛從新千歲機場搭電車抵達,總之你是來來往往、離開與到達的人之一,然後你就聽見了一聲熱血的破音嘶吼,像是多年後才流行起來的高中生屋頂告白,而你發現了那是你熟悉的台灣腔中文,以要把札幌車站廣場上的藍天炸開一樣的氣勢與音量,喊出了:
「嫁給我!」
是的,那男主角名叫傑夫,他怕你沒聽清楚,又多喊了幾次,你確定那是中文無誤,這是有骨氣的台灣人無誤,目光一掃,閘門前,有隻拿著嗶嗶卡的手停在半空,準備刷卡進站回小樽去的女主角定住,回頭,她叫茉莉。
這不是拍片。
他們因為體內的某種純真,或是因為還沒為人父母,導致看起來不太像成熟的大人,但其實已經三十二歲。女的是旅行社小主管,男的還是大學理工科系的新進助理教授。對,你想像你在大學校園叫老師、在黑板上畫著什麼電流圖的那個人,現在正在札幌車站大廳求婚。他為什麼能這麼豁出去?不是因為這裡是札幌,不是因為沒人認識他,而只是因為,那人是茉莉。
從這邊開始看起的人,可能會看不懂,於是,車站外的大鐘,以及距離車站幾百公尺的時計台上的老鐘倒轉了三分鐘,你便能看見求婚之前的那一幕,是他們的道別。
也許這時鏡頭移近了點,以方便你能清楚聽見他們的對話。你覺得很揪心,或者肉麻,甚至太像偶像劇,都無妨,因為她是茉莉。
他們面對面,不知把手怎麼擺才好,彆彆扭扭地擁抱,然後,越抱越緊,把自己埋進對方的身體裡,越埋越深,像是恨不得進入時間隧道。先出來的是茉莉,她慢慢地,輕輕地把傑夫推開,說:「不行,我一定要把我身上一個東西給你。」抓過雙肩後背包,拉開拉鍊開始翻找,她翻出了棉麻薄圍巾、隨身化妝包、筆記本、真皮票夾、一條雲南老繡布包著成都文殊院求來的觀音玉墜……茉莉乾脆蹲在地上把包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哐啷掉出一個藏族人給的大鵬鳥老件銅器,茉莉決定就是它了,最像信物的東西。
大鵬鳥長得有點像星際大戰裡的黑武士,勇猛威風,雙手持劍。茉莉眼神堅定地看著傑夫,說:「在印度叫它 Garuda ,迦樓羅,是造物者毗濕努的坐騎。藏族人告訴我,它是護法,是有神力的,它會幫助你達成一切想達成的事!」
啊,就是這種力量,正向光明健康,一如第一眼。傑夫看著茉莉,沒伸出手去接。傑夫不知該不該接受,他覺得收了就是永別的意思,雖然六年前他已經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但現在他多想再接回當年,重來一次。當年他如此狠心決絕,兩人早上一如往常親吻擁抱說晚上見,下午便決定再也不見。
他的三個姊姊曾經問他如果在路上遇見茉莉他會怎樣?「我不認識她。」當時傑夫這麼回答。
難道阻隔了兩千多個日子橫越千萬里老天爺讓我再見到妳是為了讓妳把這隻黑武士大鵰交給我然後就說掰掰嗎?
如果是這樣,我也認了。傑夫在那一瞬間在腦中努力叫回遠在台北的未婚妻的模樣 —— 那個半年前相親認識交往上床提親,現在正在紋眼線美白敷體又節食只為了下個月穿上白紗的高中女教師 —— 卻發現異常困難,連名字都忘記了!傑夫倏地伸出手握住那冰冰的老銅件。「雅萍」兩字浮現,呼,好險,他不是負心漢,不是花心男。他只是在異國偶遇了曾讓他痛徹心扉又朝思暮想的初戀女友,但他什麼都沒做哦。
傑夫手機響了,他的三個姊姊帶著媽媽跟著旅遊團已經回到札幌,催促著他歸隊,繼續底下的啤酒園蒙古烤肉晚餐行程。其實那頭已在開賭盤,傑夫會不會潦下去?「他敢我就斷絕母子關係!」說最大聲的往往是媽媽,但會最早傾斜的也是媽媽。
傑夫抓過 Garuda,不料它身上綁著一條皮繩,皮繩和包裡其他東西纏在一起,茉莉一邊抱歉一邊幫忙解開,繩子越拉越長,整條拉出來後,那頭纏住的東西,讓傑夫雙腿一軟跪了下來。是一個鑰匙圈,上面有四個字:F、O、R、D,連著一把車鑰匙。
「老福特。」傑夫像叫喚一位老管家一樣親暱而懷念。
當年,他們一人一把鑰匙,分手後車報廢了,傑夫當然把鑰匙當垃圾丟了,或交給車廠的人了,總之不在意也不珍惜,沒想到茉莉還留著。就像《令人討厭的松子一生》那個顧人怨又嘸人愛的松子不管生死流浪顛沛流離到哪始終都帶著大阪萬博會的鑰匙圈,叮叮咚咚地,牽繫著什麼,提醒著什麼。
「為什麼留著?」傑夫的心已經軟成一片蒸過頭的紅龜粿,滾燙飽滿的紅豆沙餡撐在桃色粿皮的邊緣,就要流出來了。
「可能是為了要再次遇見你吧。」茉莉歪著頭說,笑容輕盈透明,眼神淨無瑕穢。說完繼續低頭把纏繞在一起難分難捨的鑰匙圈和大鵬鳥分開,俐落地把大鵬鳥放進傑夫滿是汗水的手掌裡,把老福特和其他家當細軟收回包包,站起身。
「好吧,別讓你媽他們等太久。」茉莉像個體貼親切的導遊。
他們揮手,各自轉身。
然後,在茉莉要進閘門的那一刻,傑夫吶喊了。
正常人,特別你又是聽得懂「嫁給我」三個中文字的正常人,都會忍不住停下來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茉莉回頭了,慢慢地,走到傑夫身邊,問:「這樣你就會快樂嗎?」
傑夫點點頭。
「好,那我嫁給你。」
這一場閃到不行的戲結束了,你才發現有個地方怪怪的,就是,靠腰這麼感人為什麼這兩個人一滴眼淚都沒掉?不是因為他們比較理智,他們其實已經是全人類中比較不理智的一群。
只是因為,他們以前在一起那幾年已經把該流的淚都流光了。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們長大了。終於,一起長大了。
*編注:為表現《自由遊戲》順序不影響閱讀的特性,試閱跳摘書內兩章的開頭。
〈驛路〉
1. 傻事
人若一心想要做傻事,就絕對做得出來。
傑夫從大安站旁邊的銀行走出來,在烈日下望著兩層樓高的文湖線捷運軌道,明白了此時此刻有件事他可以做。他的手提包裡,有好幾疊台幣千元現鈔,剛剛領的。他還把所有的定存都解掉了,那些現金像一桶被倒進冰庫的漁獲一般,全進到了活存帳戶,淋漓地,有重量地。他不管到哪只要讓機器把卡一吞,就有得花用了。這是他自己這幾年的私人積蓄,與茉莉的公基金則歸茉莉管。
他想先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
推薦序
《自由遊戲》 讀懂劉梓潔,讀懂寂寞。
【作家】馬欣
看似奔放自由,但主角茉莉的寂寞是與日俱增的,無論在哪一段親密關係裡。
她的寂寞是大雪無聲地下著,雪積滿了就得要鏟出通道。那個世界無人能進入,她就習慣自己鏟著。就算是新婚燕爾的日子,茉莉的寂寞仍如同白茫茫的雪那樣的靜悄悄下著。
在那裡之外,她保持著固定與外界接觸的頻率,像是模仿眾人跳著有節奏的舞,表面現身,實則隱形。無論是與家人的關係,還是與愛人之間,她都有一個「自己」是始終獨處的,並且那是茉莉此生所依賴的。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跟別人建立親密而長久的關係。
這些日子,我都在讀劉梓潔的《自由遊戲》。她筆下茉莉的身影是吸引人的,她寫出了一個人工都市裡仍能野生野長的女性,生存的腹地不多,但只要有縫隙,她就沒有地方不能長的。像我們認識的某些女性,拒絕被洗腦成為這社會垂涎的客體,也沒有像我們長輩那一代吃苦慣了的順受。她是異質的,頑強如爬藤植物既蜿蜒這城市長,但又自外於其中,擁有近代女孩自我鍛鍊出的生存之道。
於是你看到一開始小說男主角傑夫對她「健康」的陌生,她像水泥牆裡的綠色植物,保持著野性,無法被馴養。這也形諸於她開放的愛情關係上,若以世俗的觀念看她,八成會被冷嘲熱諷,甚至可能會因為劈腿而被貼上「惡女」的標籤。
但如果擺脫女性就是「同行」的視角。茉莉就是求個不沾黏的關係,像隻荒地上的動物,無論如何都能生存,亮著一雙洞穴眼,狩獵足夠過冬的物品,盡量輕省心頭之事,就是隻旱地的生物,仙人掌似的生長,你要她跟誰有著黏稠難解的關係,那是類似群體動物的相互制約,但與她這個獨行者無關。
我喜歡看茉莉面對寂寞周期到來時,像個訓練有素的獨處者在「有限」中所能體會到的無限。租個沒電梯的公寓;買一顆大白菜吃一周的歡喜。她似乎都買冬藏之物,沒有在吃什麼糕糖之類黏牙的東西,那些淺嚐即止的甜味,社交意味濃厚;甜食逐漸被摘取了它的意義,幾分象徵是被慣養著與樂於分享的。但她離開「男友們」時,則會提著兩大包的食物,裡面竟是耐久放的甘藍與根莖類食物,選擇實在而安穩地從土地茁壯的食材,她要吃的是根本,捨棄多餘的仰賴。
妳看她每日每日的練習過活,以大白菜做成三五種菜餚,有的放久了好過冬,有的軟爛了好入口,像是有小盆爐火暖手的小日子,用著最節省的方式(但不是為了省錢),盡量不求羈絆與慾望的過日子,如此別人也少了保護與控制她的可能。
無論在哪一段感情關係裡,她有求於他人的極有限,看似生活清爽,其實正跟這社會的引力拉扯。為何拉扯?你看下去也許會讀懂她。父母離異早,母親追隨日本男人到了異鄉,沒選擇地與父親、姐姐分離,母親則以戀愛為重,她開始學會割捨,這份割捨是包括與以前的自己。尤其她中學時,意外碰到一個自殺者差點將她拉下軌道,在那些年齡遇到此番種種,你會本能性地記住這人間實質更像荒野,於是她的「健康」如此吸引著媽寶傑夫,也如此吸引到其他成功男性,因她本質有不需要任何人的「野生」。
在來不及悲傷前,她就體會到了野生本能,於是她對那個想要臥軌自殺的男性說:「我們每個人都要自己撐起自己好好走下去。」人的成長不過如此,年歲漸長後的每一次站起,你都知道你曾被打倒過幾次。
人都以為她很自由吧?她也曾經試圖走進婚姻,為夫家的政治樁腳背景做好長男媳婦。她對照的男性與夫家婆婆都是被家世背景豢養的,甘願在籠子裡稱王,相對於她只是與這社會綁了一個安全帶,雙方都走不進對方那裏,因為她對這世界能辨識出來的自由,竟都是少不了寂寞這個代價。
這像個愛情故事,或你寧可它是個愛情故事,因它在訴說的是,自由命題可大可小,但若你是個追求自由的人,寂寞就是你的本色。
《自由遊戲》 讀懂劉梓潔,讀懂寂寞。
【作家】馬欣
看似奔放自由,但主角茉莉的寂寞是與日俱增的,無論在哪一段親密關係裡。
她的寂寞是大雪無聲地下著,雪積滿了就得要鏟出通道。那個世界無人能進入,她就習慣自己鏟著。就算是新婚燕爾的日子,茉莉的寂寞仍如同白茫茫的雪那樣的靜悄悄下著。
在那裡之外,她保持著固定與外界接觸的頻率,像是模仿眾人跳著有節奏的舞,表面現身,實則隱形。無論是與家人的關係,還是與愛人之間,她都有一個「自己」是始終獨處的,並且那是茉莉此生所依賴的。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跟別人建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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