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向童年道別?在面臨必要之惡,
而你也成為體制中的惡之後。
★★★ 2019美國亞馬遜書店年度YA小說第一名!★★★
★★★ 新銳設計藝術家鄭曉嶸插畫設計典藏書衣 ★★★✧即將開拍電影,《歌喉讚2》導演伊莉莎白.班克斯執導
✧2019美國書展「熱門書論壇」(Buzz Panel)選書
✧《紐約時報》暢銷書
✧已售出德、義、西、法等13國家版權
✧2019美國書商協會選書
✧美國權威書評Goodreads等媒體推薦//
有些女孩能順利回家,
有些卻只剩下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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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納郡,人們認為女孩天生擁有邪惡的魔法,能夠蠱惑人心,使少年失去理智、引誘男人墮落。為了消除魔力,每位少女在十六歲那年,都必須被送去森林進行「恩典之年」儀式,透過洗滌而回歸純潔之身,進而走入婚姻。
「恩典之年」的前一天,是「授紗之日」。所有年滿十六歲的少女都會穿上最好的衣服,排成隊列上街遊行,讓已屆適婚年齡的男性挑選。被挑中的女孩會被賜予頭紗,作為淨化回來後成婚的應允。而沒拿到頭紗的女孩,在結束恩典之年後,將被流放至工廠終身勞役。
泰爾妮是今年參加「恩典之年」的三十三位少女之一,天生反骨的她從小就對事物感到好奇。然而,談論恩典之年在加納郡是禁忌,沒有人知道森林裡有什麼,少女只管踏上未知的旅程,將自己的某些部分永遠彌封。儘管如此,泰爾妮並不放棄找尋線索的機會──女人們意味深長的眼神、身上怵目驚心的傷疤……如果不能開口言說,那就睜大雙眼;如果不准做夢,那就在真實中披荊斬棘。
隨著恩典之年進行,泰爾妮發現真正可怕的不是體制,究竟神祕的一年發生了什麼事?那些歸來的少女們,眼神中為何透露出可怕的憔悴、空洞的靈魂?
《純潔國度》黑暗、殘忍的主題及敘事讓人讀來神經緊繃,卻也反映著現代社會的部分真實──國家的極端秩序、亂世中的邪惡人性。反抗體制的努力,是否只是以卵擊石?掙脫傳統的束縛,是否只是弱者的徒勞妄想?人生的希望之花,是否會於黑暗中傲然綻放?
【作家們好讀推薦】
少女老王 作家
追奇 作家
楊婕 作家
馬欣 作家
張之維 瑯嬛書屋店長
不論古今、虛實,在描述女性掙脫框架的情節時,女性似乎還是得舉起框架打仗,那始終黏在手中的框架可以是盾,也可以是刺槍。其實答案就藏在最初的地方,只是我們從來沒看見,也或者是……刻意不去看見。
──少女老王
《純潔國度》最弔詭的,便在於「祕密」的本質。叫人膽寒的,永遠不是已知,而是未知。比未知更叫人膽寒的,則是一切,或許都是你想像出來的。接著,你的想像,就把你最害怕的事,變成真的。──楊婕
有些女生以為「她」是勝利組,終生脫離不了蘿莉塔的暗示,男生看她則永遠是鄉愁與夢境,卻有夢遺式的徒勞感。而「她」則永遠在被罪惡化與除魔的道路上,如《純潔國度》逃命的少女們。
──馬欣
這本小說留下的餘韻久長,遠勝過它本身的字數和重量;它想傳唱的,是闔上書本後,我們心靈迸發出的醒悟與使命。儘管書中已包羅了多元議題:性別、婚姻、歧視、慾望、階層等等,但最讓我靈魂躁動、深刻共感的,是對於人類思考及心神變化的描寫。「恩典之年」也許殘酷荒謬,但事實上我們都是恩典少女,擁有同等的殘酷與荒謬。
──追奇
【國際媒體好評推薦】
作者令人身歷其境的說故事功力,毫不費力地將恐怖的元素與這個悲傷且令人出乎意料的故事編織在一起。讀者在最微小的細節中,可以找到最深刻的情節鋪陳;並跟著勇敢、能力出眾的主角泰爾妮一同度過心跳加速與心碎的時刻。最浩大的改變經常始於小小的反叛──故事感性的結局將引起共鳴。這本書毛骨悚然、動人、令人難以忘懷,而且很不幸地──太適合這個時代。
──《柯克斯書評》星級評論
這個黑暗童話令人感到沮喪,但同時也讓人充滿希望。雖然情節殘酷暴力,卻導向一個令人驚訝的結局。某種程度來說,是個發揚女性主義的故事。若你喜歡帶有童話色彩的黑暗故事,這本書一定會吸引你。同時,這本書也推薦作為讀書會討論的選書。
──《學校圖書館期刊》
作者在本書將反烏托邦的設定,融合恐怖生存故事與黑暗童話。故事令人難以忘懷,又充滿了抒情描寫。這是一本有趣、令人愛不釋手的書,充滿了愛、暴力、殘酷,以及希望等主題。
──美國書商協會Indie Next List
這本書探討了女性在社會及父權體制中的角色。裡面有讓人感同身受的角色、讓人驚奇的戀愛情節、對於未知及重重謎團的探索。雖然結局不是我最想要的,但它讓我深深思考。喜歡反叛和女性力量故事的人一定會享受這本書。它會縈繞你心頭、促使你思考,並開啟很好的討論機會。
──娛樂網站The Nerd Daily
這本書黑暗、迷人,營造出如詩歌般的氛圍。一旦開始閱讀,就捨不得放下。故事包含了女性主義、生存,以及社會正義等主題,是一本強而有力的小說,當你闔上最後一頁,故事依然會縈繞著你好長一段時間。
──書評網站YA Books Central
這本書很適合和成熟的青少年、或在讀書會共讀,並談論女性主義、群體、恐懼、性別關係、壓迫等議題,特別是女性彼此、以及女性和社會的關係。
──Common Sense Media教育網站
這本書是給那些曾經聲嘶力竭叫喊卻仍然覺得沒有人聽到的女性們。這本書也給那些感到自己很渺小、低人一等的人們,給所有被告誡要乖乖坐下、保持沉默、微笑並忍耐的每個人。泰爾妮引人入勝的故事提醒我:有時候「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勇敢的行動,而這本書的存在則是一種勇氣的象徵,對此我相當感激。這個故事暴力卻又聰穎、充滿毀滅性卻又抒情繾綣,如此重要。我希望每個人都能讀一讀!
──暢銷作家、2020年紐伯瑞獎得主雅斯文.瓦爾加(Jasmine Warga)
這是一部感人肺腑的小說,彷彿陰影縈饒卻又炙熱無比的一場夢,毫無疑問地是一本令人愛不釋手的小說。作者在故事中營造深度的緊張感,並藉由描寫一個令人忐忑不安、角色們勇於行動的故事,出色地探索了一個否認女性力量的厭女社會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這本書有著恐怖童話故事、生存故事、浪漫故事,以及陰謀論的元素。我無法停止閱讀。
——《紐約時報》暢銷書作者莉巴.布雷(Libba Bray)
這本書充滿了愛和殘酷、暴力和希望。這個故事探討女性之間的連結、斬斷這樣的連結將付出何種代價,以及反抗父權社會處心積慮摧毀女性力量需要多大的勇氣。是一部令人印象深刻且切合時代的小說。每個人都應該讀一讀。
——《紐約時報》暢銷書作者莎芭・塔伊兒(Sabaa Tahir)
美麗、不凡、令人深深觸動,這本書證實了「找到自己的聲音、說出自己的真實」是多麼有力量。在優美動人的行文中,作者描繪了一個暴力、令人厭惡的世界,在這裡,年輕女性必須賭上一切來追求活出自我的勇氣。這個充滿希望與反抗的故事,提醒了我們自古以來那些獨裁者、強權人士所害怕的事物──在黑暗中的一小道光芒,會吸引更多的光芒一同閃耀;一道輕聲低語可以變成震天價響的轟鳴。這縈繞心頭、優美抒情的小說是本必讀之書。
——《紐約時報》暢銷書作者薩米拉・艾哈邁德(Samira Ahmed)
【書衣設計概念】
◆五瓣紅花
女主角夢中反覆出現的意象,特別放在女孩的眼前意指書中一句「在最壞的時代,就算睜開了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紅色血淚
臉上微透的紅色液體,不僅是花的汁液,也是女孩未流的淚,傷心是成為大人後隱藏不說的語言。
◆女孩髮辮
紅色髮帶密集地交織於美麗的髮辮之中,是社會結構規範個體行動的壓力、難以擺脫的束縛。
◆隱藏自我
要在惡意及體制中求生存,就得隱藏部分的真實自我,女孩上半身漸漸隱身於森林之中,姿態上卻不忘傲然昂首。
【編輯推薦】
◆也許,我們都仍活在書中的荒謬世界
閱讀時心情有如洗三溫暖:一下為荒謬制度、人性殘酷感到毛骨悚然,一下為角色關懷同伴的溫暖感動不已,讀到結局卻又如此真實。本書中壓迫女性的荒誕故事情節,以及父權體制竟莫名和現實世界有強烈既視感,當代自詡進步的社會也許沒有比書中體制進步太多。
◆也許,我們有機會窺探勇氣的真貌
這本書節奏緊湊、毫無冷場,一翻開就欲罷不能。除了殘酷暴力,主角泰爾妮也展現人性的溫暖、反抗的勇氣。她試圖衝撞體制(誰不是呢)並幫助其他女孩。文字敘述的畫面感,讀者彷彿一同經歷「恩典之年」的春夏秋冬,被社會限制時仍不放棄做夢的能力,也給予對抗體制的我們一點啟示、一點勇氣、一點希望。
◆也許,我們能在黑暗中發現光
故事融合《使女的故事》與《蒼蠅王》,並有著《飢餓遊戲》式的世界觀,描寫人性殘酷黑暗不遺餘力,以黑暗為基調的小說在勇敢主角泰爾妮帶領下,彷彿滲入一縷陽光,也讓人願意相信改變。獻給努力對抗體制的你們,你們都是照亮黑暗不可或缺的光芒。
作者簡介:
金.利格特Kim Liggett
曾著有暢銷的浪漫驚悚小說《血與鹽》及《最後的豐收》。
十六歲離開美國中西部的家,前往紐約追尋音樂家的快樂及夢想,曾經幫許多八○年代的搖滾團體擔任伴唱歌手。平時的興趣是研究塔羅牌,以及在曼哈頓找尋稀有的香水和摻有蛋白的雞尾酒。
官方網站 ▎http://www.kimliggett.com/
譯者簡介:
康學慧
英國里茲大學應用翻譯研究所畢業,從事專職翻譯多年。現居於寶島後山的小鎮,沉醉於書香、稻香與米飯香。譯作有《迷幻之境》、《小鎮書情》、《只要群星依然閃耀》、《等待貝里葉先生》、《永夜漂流》(以上均由悅知文化出版)等。
章節試閱
沒有人述說恩典之年的經歷。
這是禁忌。
他們說,我們擁有魔力,能誘惑成熟男性離開妻子的床,讓少年失心瘋,讓已婚婦女嫉妒發狂。他們相信,我們的肌膚本身就是強烈的催情藥,即將長大成人的少女,充滿魅力的青春精華。因此,一滿十六歲,我們就會遭到放逐,在野外將魔力釋放殆盡之後才能獲准回歸文明。
但是,我感覺不到力量。
我感覺不到魔力。
述說恩典之年的經歷是禁忌,但我們依然偷偷尋覓線索。
在草原偷情時不小心說溜嘴的祕密,感覺不像虛構的恐怖床邊故事。婦女在市場寒暄閒聊時,在冰冷空白間暗中交換意味深長的眼神,但她們什麼都不肯透露。
恩典之年的真相,在那隱晦的一年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些祕密彷彿一絲絲的微小細線,當她們以為沒人注意時就會漂浮在她們四周,而我一直留意著。
收成季節的月光下,她們的披肩會滑落,露出肩上的傷疤。
滿懷心思的指尖輕輕略過池塘水面,望著漸漸消逝在黑暗遠方的漣漪。
她們的眼神彷彿身在百萬哩之外,眼中盡是驚奇、恐懼。
曾經,我以為那就是我的魔力──能夠看到別人看不見的事。
連她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其實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見。
我睜大眼睛。
***
我跟隨她穿過森林,這條被踏平的小徑,我已看過上千次了。路邊有各種植物,蕨類、皇后杓蘭、薊草,以及那種紅色的小花,形狀完美的五片花瓣,彷彿只為我們而生。一片花瓣代表恩典少女,一片代表主婦,一片代表女工,一片代表邊緣地帶的女人,而一片代表她。
那個女孩回頭看我,露出自信的笑容。她很像某個人,但我想不起來那個人的名字或長相。或許,那是早已遺忘的久遠記憶、縹緲前世,也可能是我素未謀面的妹妹。瓜子臉,右眼下方有個草莓形狀的紅色小胎記,鐵灰色眼眸隱含魄力。她的深色頭髮剃成平頭,可能是受罰被人剪短,也可能是因為叛逆而自己剪短,我無從分辨。我不認識她,但很奇怪的是,我知道我愛她,那並非是我爸爸對媽媽的那種愛,而是想給予保護的純粹心意。去年冬季我餵養了幾隻知更鳥,我對她的感覺就像對牠們一樣。
我們抵達那片空地,許多身分地位不同的女性聚集在一起,心臟上方的位置都別著小紅花。沒有爭吵、沒有惡意眼神,到此聚會的每個人都非常平靜、非常團結。我們是姊妹、女兒、母親、祖母,為了比個人更重要的全體使命而凝聚在一起。
「他們說女性是弱者,但我們不再軟弱。」那個女孩說。
那群婦女以原始的怒吼回應。
但我並不害怕,我覺得很光榮。那個女孩是救世主,她將改變一切,而不知為何,我也是其中一部分。
「這條路是用鮮血鋪成的,女性的鮮血,但她們的犧牲並沒有白費。今晚,恩典之年將畫下句點。」
我猛呼了一口氣,發現這裡不是森林,那個女孩也不在此。我在空氣滯悶的房間裡,躺在床上,四個姊妹低頭看著我。
「她剛才說什麼?」二姊艾薇問,臉頰漲紅。
「沒有。」大姐茱恩捏捏艾薇的手腕。「我們沒有聽到她說話。」
媽媽走進房間,兩個妹妹克蕾拉與佩妮拉我起床。我看著茱恩,想感謝她幫忙打圓場,但她不肯看我的眼睛。可能是不肯,也或許是不能,我不確定哪個比較糟。
男人不准我們做夢,他們相信我們會藉此隱藏魔力。光是做夢便足以讓我受罰,假使有人發現我夢境的內容,我鐵定會上絞架。
四個姊妹帶我走進縫紉室,像一群吱吱喳喳的麻雀一樣,圍著我摸摸弄弄,這個推、那個拉。
「不要亂動。」我媽幫我編辮子,將煩躁心情發洩在我的頭皮上。「這麼多年,妳爸讓妳為所欲為,裙子沾上爛泥、指甲縫全是土。好不容易,妳終於可以體會一下當淑女的感覺。」
「何必麻煩?」艾薇在鏡子前挺出孕肚,秀給我們看。「腦子正常的人,絕不會把頭紗給泰爾妮。」
「就算沒有也無所謂。」我媽抓住馬甲的繩子,拉得更緊。「不過這是她欠我的。」
我是個任性的孩子,太好奇遲早會害死自己,只會做白日夢、毫無端莊……此外還有很多缺點。我將成為家中第一個沒有在恩典之年獲得頭紗的女兒。
我媽不必說出口。每次她看著我,我都能從她的眼神感受到怨懟,那默默燃燒的怒火。
「禮服在這裡。」大姊茱恩悄悄回到縫紉室,拿著一件深藍色的生絲禮服,V領點綴河蚌珍珠。這是她四年前在授紗儀式上穿過的禮服,上面有著紫丁香與恐懼的氣味。紫丁香是心儀她的男人為她選的花──象徵青春之愛、純潔。她願意借我真的很好心,畢竟她是茱恩,就連恩典之年也沒有消滅她的善良。
和我同年的其他女生都會穿全新禮服,最流行的款式,有荷葉邊、繡花,但父母很清楚不必為我浪費資源,我沒希望了,而且這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今年,加納郡有十二個適婚青年,全都是有頭有臉、出身好家庭的兒子。女生則有三十三人。
今天我們要在鎮上遊行,給那些青年最後一次看個清楚的機會,然後他們會去穀倉加入父執輩,為我們的命運進行交易、討價還價,有如買賣牲口的過程。其實,這本來就差不多,因為我們一出生就必須在腳底烙上父親的紋章。男性選新娘的期間,女性在教堂等候,結束之後由我們的父親將頭紗送來,默默為女兒戴上那個半透明的鬼東西。明天早上,我們所有少女會在廣場排隊,準備出發參與恩典之年,那些青年將會為他們所選的新娘掀起頭紗,象徵婚姻的承諾,而我們其他人只能晾在一邊。
「我就知道,其實妳身材很好。」我媽噘著嘴,法令紋變成兩道深溝,要是她知道這樣看起來多老,以後一定不會這麼做。在加納郡,比衰老更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孕。「就算要我的命也不懂,為什麼妳要這樣浪費美貌,放棄能自己建立家庭的機會。」她邊說,邊將禮服從我的頭上套下。
我的手臂卡住,我忍不住拉扯。
「不要拽,衣服會──」
布料撕裂的聲音讓我媽氣得脖子發紅,一路紅到下顎。「快拿針線來。」她對我妹妹大吼,她們急忙去拿。
我努力憋笑,但越努力憋,越難忍住,最後我爆笑出聲。我連衣服都不會穿。
「儘管笑吧,到時候沒人給妳頭紗,妳就笑不出來了,等恩典之年結束回來,妳會直接被送去工廠做苦工,手指磨到只剩骨頭。」
「總比變成別人的老婆好。」我嘀咕。
「不准說那種話。」她雙手抓住我的臉,姊姊妹妹急忙跑開。「妳想讓他們以為妳是亂黨嗎?想遭到放逐?那些盜獵賊肯定不會放過妳。」她壓低聲音。「不准妳辱沒家門。」
「怎麼回事?」我爸爸將菸斗塞進胸前的口袋,他難得進入縫紉室。我媽急忙冷靜下來,縫補裂縫。
「勞力工作並不可恥。」他彎腰走到屋簷下的低矮處,吻一下我媽的臉頰,他身上散發出碘酒和菸草的氣味。「她回來以後,可以去製酪廠或磨坊工作,這完全是正當工作。妳也知道,我們家泰爾妮生來愛好自由。」他眨眼睛對我示意。
我轉開視線,假裝專心研究從蕾絲窗簾小孔透進來的光點。曾經,我和爸爸感情非常好,大家都說他談起我時,眼裡特別有光彩。人人都想要兒子,他卻一個也沒有,只有五個女兒,我大概是最接近的替代品了。他偷偷教我釣魚、用刀、照顧自己,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有一天晚上,我抓到他在藥鋪做見不得人的事,從此之後我再也無法以同樣的方式看待他。顯然,他還沒放棄生出珍貴的兒子,我一直以為他不是那種人。事實證明,他和其他男人沒兩樣。
「瞧瞧妳……」爸爸企圖吸引我的注意。「說不定妳終究會得到頭紗呢。」
我緊閉著嘴,但心中很想尖叫。對我而言,嫁人不是榮耀,舒適的生活沒有自由,婚姻有如鐐銬,就算包著絲絨,依然是鐐銬。去做工,至少我仍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我的身體也依然屬於我。但這樣的思想會讓我惹上大禍,就算沒有說出口也一樣。小時候,我的心情都寫在臉上,後來漸漸學會以和氣笑容作為隱藏。但是,我有時會看到鏡子裡的倒影,看見自己眼中燃燒的烈火。越接近恩典之年,燒得越猛烈,有時候我覺得眼睛會隨著火光從臉上噴出來。
我媽伸手拿起紅色絲帶紮在辮子上,我感到一陣恐慌,這時刻終於到了。我被標上警告的顏色……罪孽的顏色。
所有的加納郡女性都有相同的髮型,整個往後梳,編成辮子垂在背後。男人相信,如此一來,女人便無法有所隱瞞,不論是鄙視的表情、飄忽的眼神,或閃現的魔力。少女用白絲帶,恩典少女用紅絲帶,而已婚婦女用黑絲帶。
純潔、鮮血、死亡。
「完美。」我媽最後調整一下蝴蝶結。
儘管我看不到紅絲帶,但感覺得到那份沉重,以及其中的意涵,有如將我固定在這個世界的船錨。
「我可以走了嗎?」我掙脫她不停摸摸弄弄的手。
「不帶伴護?」
「我不需要伴護。」我將結實的腳穿進高級黑皮鞋。「我可以保護自己。」
「從野地來的毛皮獵人呢?遇上他們時,妳還能保護自己嗎?」
「只有一個女生曾遇過,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嘆息。
「我記得清清楚楚的,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是安娜・博格朗。」我媽的眼神變得迷離。「那天是我們的授紗日。她走在城裡,那個人突然一把抓起她扔到馬背上,然後逃往野地,再也沒有人聽聞她的下落。」
真的很奇怪的是,這個故事我印象最深的部分不是這個,而是儘管她在離開城鎮的整段路程不停拚命尖叫、哭喊,那些男人卻說她沒有盡力反抗,因此她妹妹代為受罰,放逐到邊緣地帶賣身。故事的這個部分,大家都絕口不提。
「讓她去吧,這是她的最後一天了。」爸爸幫我求情,假裝由我媽作主。「她習慣自己一個人了。更何況,今天我想陪漂亮老婆,只有我們兩人,甜蜜蜜的。」
出於各種目的與盤算,他們總是表現出很相愛的模樣。過去幾年,我爸越來越常跑去邊緣地帶,但我也因此得到許多自由,我應該對此感謝才對。
我媽抬頭對他微笑。「應該沒關係……只要泰爾妮不是打算偷溜進樹林見麥克・威爾克。」
我假裝若無其事,但喉嚨變得乾巴巴,我不曉得她竟然知道。
她把我的緊身上衣往下拉,努力固定在正確位置。「等明天他掀起琪絲汀・簡金斯的面紗,妳才會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有多傻。」
「我們不是……我們沒有……我們只是朋友。」我慌張地說。
她的嘴角泛起若有似無的笑容。「好吧,既然妳等不及想出去亂跑,那就順便買點莓果回來,晚上聚會要用到。」
她明知道我最討厭去市場,尤其今天是授紗日,加納郡所有人都會盛裝打扮出來逛大街,不過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她想徹底利用這個機會。
她摘下頂針,從鹿皮小錢包拿出一個硬幣,我瞥見她的拇指,尖端少了一塊。她從來沒有說過受傷的原因,但我知道是恩典之年留下的。她發現我正盯著看,於是將頂針戴回去。
「對不起。」我急忙垂下視線,望著腳邊老舊的木地板。「我會買莓果回來。」只要能離開這裡,我什麼都願意。
爸爸彷彿感應到我的焦急,朝門口輕輕一撇頭,我立刻像箭一樣衝出去。
「不要離開城鎮。」我媽在後面大喊。
我閃過一堆堆的書本、掛在樓梯扶手上晾乾的襪子、我爸的醫生包、裝滿未完成編織作品的籃子,我衝下三層樓梯,經過搖頭嘆息的女僕,衝出家門,進入自由的空氣中,不過秋天的冷風吹在我暴露出的皮膚上,感覺很怪──脖子、鎖骨、胸口、小腿、膝蓋下半部。我告訴自己,不過是一點皮膚。反正沒什麼見不得人,但我覺得很暴露……毫無遮掩。
一個和我同齡的女孩葛楚德・芬頓和媽媽一起走過身旁,我忍不住看向她的手,那雙手藏在精緻的白色蕾絲手套中,讓我差點忘記她的遭遇,只是差一點而已。儘管發生了那般不幸,但葛蒂似乎仍盼望能拿到頭紗,成為持家的主婦,生下天賜的兒子。
真希望我也真心想要那種生活,真希望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授紗日快樂。」巴頓太太打量我一番,將老公的手挽得更緊。
「她是誰?」巴頓先生問。
「詹姆斯家的女兒。」她咬牙切齒地回答。「排行中間那個。」
他的視線掃過我的肌膚。「看來她的魔力終於降臨了。」
「也可能早就有了,只是她一直隱瞞。」她瞇起眼睛看著我,銳利的眼神彷彿鎖定腐屍的禿鷹。
我一心只想蓋住全身,但我不願意待在家裡。
我必須提醒自己:這件禮服、那條紅絲帶、頭紗、儀式──這些不過只是花俏手段,讓我們暫時忘記即將面對的真正大事,恩典之年。想到即將開始的那一年,我的下巴不禁顫抖,但我立刻擺出空洞的笑容,彷彿很樂意扮演我的角色,很樂意回家之後結婚、生子、死去。
但並非所有女生都能順利回家……有些會只剩殘骸。
沒有人述說恩典之年的經歷。
這是禁忌。
他們說,我們擁有魔力,能誘惑成熟男性離開妻子的床,讓少年失心瘋,讓已婚婦女嫉妒發狂。他們相信,我們的肌膚本身就是強烈的催情藥,即將長大成人的少女,充滿魅力的青春精華。因此,一滿十六歲,我們就會遭到放逐,在野外將魔力釋放殆盡之後才能獲准回歸文明。
但是,我感覺不到力量。
我感覺不到魔力。
述說恩典之年的經歷是禁忌,但我們依然偷偷尋覓線索。
在草原偷情時不小心說溜嘴的祕密,感覺不像虛構的恐怖床邊故事。婦女在市場寒暄閒聊時,在冰冷空白間暗中交換意味深長的眼神,但...
推薦序
我們都在自己的恩典之年
◎楊婕.作家
進入《純潔國度》前,我們先聊聊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吧。
漢娜‧鄂蘭是美籍猶太裔政治學家,一九六一年,漢娜‧鄂蘭前往耶路撒冷旁聽納粹戰犯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的審判。在人們的想像中,負責執行大屠殺的艾希曼,會是什麼樣的人呢?一個渾身充滿邪惡氣息、面露凶光的怪物?
令漢娜‧鄂蘭驚愕的是,在艾希曼身上,這些猜想都無從驗證。艾希曼的一舉一動,所表現出來的,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漢娜‧鄂蘭選擇了一個詞彙來描述艾希曼,她說,艾希曼所擁有的邪惡,更接近於一種不加思考的、「平庸的邪惡」(the banality of evil)。
《純潔國度》裡的加納郡,就是一個將平庸性和父權相掛鉤的實驗場。在這個反烏托邦國度中,當小說時鐘啟動,惡的文化,便已根深蒂固地成形了。
在加納郡,女性被視為擁有危險「魔力」的人,「魔力」使她們天生低男性一等,出生時便被烙上父親的紋章,只能受教育到十歲,禁止集會、做夢、剪髮,由男性「授頭紗選新娘」,沒被選中的,就淪為女僕女工。婚後生不出兒子,則將遭遇危險……在這個父權之惡交織出的國度裡,女性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她們從不反抗和質疑,逮到機會就羞辱彼此。
在這層意義上,《純潔國度》與(勢必被拿來相提並論的)《飢餓遊戲》有著根本的差異。《飢餓遊戲》中,叛亂與鎮壓無分性別,儘管貧窮掐在每個人的咽喉上,善意仍能在黑暗中撥開曙光。《純潔國度》則將溫情主義一把攆開——世間本無事,是人心的邪惡掀開動亂。
全書最驚悚的設定,則是少女十六歲時,如惡夢般降臨的「恩典之年」(The Grace Year)。
加納郡人深信,隨著女性發育成長,身上會產生足以害人的「魔力」,唯有將「恩典少女」送到野外耗盡魔力,才能回歸文明,成為好母親、好妻子、好女人。於是,當恩典之年降臨,「恩典少女」就集體由衛士護送上路,前往未知的營地。
活下來和死去的恩典少女,遭遇了什麼?年復一年,沒有任何人會告訴你。恩典之年的傳說,是加納郡最大的秘密。唯有親身抵達營地,才逐步揭曉。
然而,《純潔國度》最弔詭的,便在於「秘密」的本質。叫人膽寒的,永遠不是已知,而是未知。比未知更叫人膽寒的,則是一切,或許都是你想像出來的。接著,你的想像,就把你最害怕的事,變成真的。
以釋放魔力為名的恩典之年,就此召喚出每個人心中的魔鬼。從此善良純屬意外,生存是血肉相拼,是少女間無止無盡的猜疑和殘殺。
但小說主人翁泰爾妮不吃這一套。
泰爾妮從小被父親當成兒子教養,教她用刀、釣魚、分辨飲用水,以及種種照顧自己的技藝。泰爾妮熱愛自由,抗拒加納郡對「女人」的想像,拒絕踏入婚姻。
在恩典之年的緩慢凌遲中,泰爾妮也曾產生動搖,懷疑她所相信的科學,是否比迷信更迷信,真實,會不會僅是虛構出來的幻影──自由的真義,究竟是待在加納郡,處處掣肘的孩提時期,抑或脫離父權掌控、野性拼搏的恩典之年?
當泰爾妮因為愛情而覺醒,她決定出手拯救其他恩典少女。
但是,問題來了:恩典少女們,真的想被拯救嗎?一旦清醒、一旦了悟,就必須回望記憶,為自身的所作所為負責──「妳認為經歷過這種事,我們真的還能康復嗎?」
這是作者金.利格特向人性之惡提出的大哉問。對這個由集中營所開啟的道德難題的處理,必然決定了《純潔國度》的藝術高度。
就在走鋼索的瞬間,《純潔國度》帶我們回到了父權的視角。小說中最惡毒的,不是盜獵賊也不是衛士,而是漂亮女孩琪絲汀。雖然述盡女性遭到欺壓,又由女性之口,免除男性的罪責:「我們全都一樣」。最後,拯救泰爾妮的,也並非她的勇敢和睿智,而是另一個慷慨的男性。
一本描寫父權之惡的小說,是否就等於反父權?或者,也可能是對父權的「表演」?
在顛覆邊緣,反叛邊緣,金.利格特選擇停手,反而給了讀者一個重要的啟示:那就是現實並不總是充滿啟示。
讀畢《純潔國度》,如果你覺得自己看了一個精彩的奇幻故事,這一刻請容我,再講另一個奇幻故事給你聽:
在這世界上,有一個地方,每個班級的座號,都是先排男生、再排女生,女生被教導要穿裙子,雙腿併攏,儘管搭大眾運輸時,總被陌生男人分得好開的膝蓋頂到。去男友家拜訪,最煩惱的事是要不要洗碗。已經很瘦很白,還是擔心自己不夠瘦不夠白。攻擊另一個女生最好的方法,則是說她賤和說她老……
如果覺得這個故事似曾相識,恭喜你,你也還在自己的恩典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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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死純潔,就是為男性的慾望而戰
◎少女老王.作家
「純潔」一詞,在你心裡是褒義還是貶義?
事實上,這兩個字一直存在在「成為女性」的框架裡不曾消失,甚至變成一種習慣、一種追尋、一種大部分女生「下意識」、「反射性」包裝自己的形象,或是大部分男性對女性的幻想與渴望。
就算是正邁向兩性平權的今日台灣,我們對「純潔」仍舊抱持著「嘴裡不承認」的憧憬。直到我讀完這本有「女版《飢餓遊戲》」之稱的《純潔國度》,才發現自己的偽善變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劍,刺進心中最真實的那塊軟肉。其實,我們依舊習慣去維持所謂「男性眼中期待的女性形象」。
甚至不惜傷害帶有同樣性別認同的女性。
《純潔國度》的純潔,其實就是來自男性的慾望,進而延伸出貫穿全書的「女性的魔力」。
這股「魔力」在書中的社會,是非常抽象可怖的,但有幸身為「局外人」的我們,卻在作者金・利格特巧妙的安排下,看出她藉由切換男、女視角,詮釋出的「魔力」樣貌。
在書中的男人眼裡,「魔力」是「發育中的處女肉體」,會「誘發其他男人犯罪」;以女孩的角度去看,卻只是未經世事的少女,對世界抱持的好奇、想像與勇氣。但因場景是極度父權、男性無條件至上的「加納郡」,太有想法的女性會使男性無法「徹底佔有」,因此必須被送到邊境放逐一年,直到身上的「魔力」釋放殆盡、身心都「純潔」,才能再次回歸文明。這個傳統,被稱為「恩典之年」,每個女孩都必須遵從。只是,每一年能回歸文明的人數,總是少很多很多……
儘管看清事實的我們,著急地想對書中的女孩大喊「不是這樣的!」仍得眼睜睜看著正值十六歲青春年華的她們,在放逐之前強制關進倉庫,任由門外男人像買豬肉似地挑選要娶誰後,再以「有人要」、「沒人要」兩種身分被送去邊境。這樣的身分區分,在路途中便形成上下階級,進而延伸出純女生版本的《飢餓遊戲》。如果說《飢餓遊戲》裡的廝殺,表面是為了滿足上流人士,實則為極權統治者的陰謀,那《純潔國度》中女孩的搏命虐殺,就是男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念,甚至可說是女生為了「重返父權社會」,抹去自我與別人的生存遊戲。
這邊有個滿有意思的細節,其實「加納郡」的女孩們為確保自己最後「有人要」,竟然可以在十六歲的「恩典之年」前,偷偷跟心儀的(或是評估後最可能娶自己的)男生,到草叢裡幽會,甚至做愛。
在這個純潔的國度裡,純潔終究是扭曲了,但依舊是扭曲成迎合男性慾望的樣子。
直到被當作男孩養育的女主角泰爾妮迎來十六歲生日,「恩典之年」的傳統與體制終於被衝撞。但其他「恩典少女」卻寧願比照往昔「死傷慘重」的結果,去拚個你死我活,也不願聽泰爾妮「全員生存」的建議,還對泰爾妮實施霸凌、虐待,甚至追殺。瀕死的泰爾妮勉強逃出時,遇上了專門分屍恩典少女的盜獵賊,卻意外體驗到再正常也不過的「平等人生」。然而,這其中埋藏的祕密,卻讓之後的發展逐漸失控……
一年後,泰爾妮率領死傷大半、滿身傷口的恩典少女們回到家鄉,並在眾人面前,大膽解開裹著身體的破布。那藏在裸體中的真相,開出漣漪一般的紅色花海,悄聲無息地拂過父權依舊的日常。這時我才驚覺,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魔力」,而且聰明地藏在「男人都以為被消滅了」的假象之下。
泰爾妮竟然找到方法,把「魔力」給帶了回來。
其實不論古今、虛實,在描述女性掙脫框架的情節時,女性似乎還是得舉起框架打仗,那始終黏在手中的框架可以是盾,也可以是刺槍。而我們早已習慣將框架壓出的傷口深藏,甚至不說出口,有時還會因為太嫉妒那些沒能壓抑住真實情感的女性,想要去傷害、壓制明明一樣痛苦的她們。
一直以為這樣的想法是祕密,直到被故事情節打中,看到女孩們下意識地臣服於《純潔國度》裡變態殘忍的父權社會,眼淚才不自覺湧出。
正翻著書的我存在的這個世界,依舊覺得女生「二十幾歲最有市場」、「三十幾歲還不結婚就會沒人要」、「四十幾歲沒當上社會眼光中的女強人/沒結婚就是很失敗」。而這樣的壓力不只來自男性,連女性都會彼此相逼。
這,何嘗不是一場生存遊戲?但我們要對抗的是什麼呢?為什麼活出自己的樣子之前,還得先打這場沒有勝算的體制戰爭呢?
「整個世界藏在那些微小的心意裡,只是我從來沒看見。」
「她們,一直都在。」
泰爾妮在結尾,用驚人的方式告訴了我們,其實答案就藏在最初的地方,只是我們從來沒看見,也或者是……刻意不去看見。
框架終於脫手而去,深壓著的傷口在風中刺痛著。
我看見了自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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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心神的遊戲,皆是真實人生
◎追奇.作家
我原以為這是一部奇幻小說,但隨著閱讀過程接收到的情節遞進、信號拆解、撥雲見日,我不自覺與故事主角重疊,打破既有認知(縱使它包括了質疑),明白奇幻僅作外衣,藏匿的寓意如加納郡中女性緊緊抿住的雙唇後方——皆是真實的人生。
那麼「真實的人生」究竟有什麼?恐怕永遠無法一言蔽之。甚至一段歷經劫難後重獲新生的完整故事也無法。因此這本小說留下的餘韻久長,遠勝過它本身的字數和重量;它想傳唱的,是闔上書本後,我們心靈迸發出的醒悟與使命。儘管書中已包羅了多元議題:性別、婚姻、歧視、慾望、階層等等,但最讓我靈魂躁動、深刻共感的,是對於人類思考及心神變化的描寫。苟活在世,無論是與他者、自己或外在世界共處,透過的媒介終不可免去心神;我私自理解,貫穿整部小說的文眼「魔力」,所指之物即是心神。是它使人癲狂墮落,亦是它引領一切回歸理性,甚或勇敢可畏。而如何掌控這股看似操之在我的抽象體,剖開咒語、迷信和長期建立的桎梏,成為自己真正的主人,如此考驗又何嘗不是所有社會浮游的縮影?
「恩典之年」也許殘酷荒謬,但事實上我們都是恩典少女,擁有同等的殘酷與荒謬。泰爾娜的幸運,在於她的家庭代表了文明,先天賦予她思辨及質疑的能力;惟這世上有多少個泰爾娜,得以仰賴成長背景去對抗漫天催眠?即使遭受欺凌、孤立仍勇往直前?小說最後雖然給了讀者希望,然相對反映出文明之脆弱:當真相為霸權掩埋,當思考為心神斬斷,改革者欲喚醒沉醉眾人實是艱難,以致必須部分妥協、折衷,於狹縫內緩慢播種,並堅毅從容地等待,哪個掙脫遊戲的生命,願意靠攏過來,替同一代人澆灌新的宇宙。
我們都在自己的恩典之年
◎楊婕.作家
進入《純潔國度》前,我們先聊聊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吧。
漢娜‧鄂蘭是美籍猶太裔政治學家,一九六一年,漢娜‧鄂蘭前往耶路撒冷旁聽納粹戰犯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的審判。在人們的想像中,負責執行大屠殺的艾希曼,會是什麼樣的人呢?一個渾身充滿邪惡氣息、面露凶光的怪物?
令漢娜‧鄂蘭驚愕的是,在艾希曼身上,這些猜想都無從驗證。艾希曼的一舉一動,所表現出來的,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漢娜‧鄂蘭選擇了一個詞彙來描述艾希曼,她說,艾希曼所擁有的邪惡,更接近於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