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氍毹上的塵夢

名人推薦：賴聲川 李立群 劉亮佐 李小平 屈中恆 眭皓平

六十年前，一齣孟小冬的《搜孤救孤》能在上海灘唱得萬人空巷，吸引了川陝平津台等地甚至旅居國外的戲迷都不惜重金坐飛機買黃牛票來聽冬皇的戲；唱得五十萬元（舊幣）一張門票，竟被黃牛炒到五百萬元一張，還買不到；唱得買不到票的戲迷為了收聽實況轉播爭相購買無線電（收音機），竟使上海灘無線電脫銷。孟小冬不愧為京劇舞台之「冬皇」，她創造了中國京劇史乃至中國戲劇史的奇蹟。然而中國解放後，孟小冬的大名卻在中國大陸消聲滅跡長達半個世紀，這也是中國京劇史中的一樁咄咄怪事。此雖隔世舊聞，不妨拂去歷史塵埃，供時人飯後茶餘之談資。
京劇，清光緒年間形成於北京。其前身為徽調，通稱皮簧戲，同治、光緒兩朝，最為盛行。道光年間，漢調進京，被二簧調吸收，形成徽漢二腔合流。清末統稱皮簧戲。光緒、宣統年間，北京皮簧班接踵去上海演出，因京班所唱皮簧與同出一源、來自安徽的皮簧聲腔不盡相同，上海觀眾遂稱京皮簧為「京調」，以示區別。民國以後，上海梨園界全部為京班所掌握，於是正式稱京皮簧為「京戲」。「京戲」一名，實始自上海，而後流傳至北京。近百年來，這個劇種遍及全國，已成為在中國影響最大、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個劇種。因北京於一九二八年至一九四九年間曾改稱北平，故一度亦改稱平劇。一九四九年後，隨著北平改為北京，復稱京劇。
話說當年梨園前輩程長庚、張二奎、余三勝（余叔岩祖父）等弘揚皮簧光大亂彈，在由皮簧戲過渡到京劇的過程中，都起到了重要作用。程長庚之徒譚鑫培幼年隨父譚志道進北京，入金奎科班學老生，因其父有叫天之稱，故其藝名小叫天。譚鑫培出科後搭永勝奎班和三慶班演出，彙前輩程長庚、余三勝、王九齡、盧勝奎、周長山等各家之長，不顧許多老顧曲家的反對，對一些傳統劇目在唱腔及表演，進行了大膽精心設計和改革創新。因此，獲得廣大觀眾歡迎，漸獨成一門之藝——譚派，是京劇有史以來傳人最多、流布最廣、影響最大的老生流派。
譚徒余叔岩精益求精，再創余派，遂有「無生不學譚，無派不薰余」之說。數十年來，學余之鬚生，雖不計其數，然得其真傳者，當首推伶界「冬皇」孟小冬一人。孟氏冰雪聰明，資質絕倫。其立雪余門之際，正值余藝爐火純青之時；眾所周知，其師徒之誼情逾父女，故能得余傾囊相授薪火相傳。孟小冬的一生與戲劇結下不解之緣，且能夠在戲劇史上留下盛名，並不僅在於她戲唱得好，還基於另外兩個原因——一是「冬皇」的崛起，為女演員在京劇舞台上爭得了應有的地位，空前深獲輿論的讚揚。二是她面對坎坷人生表現出的極高人品，所受到人們的尊敬，遠勝於那些紛紛揚揚傳說中的離奇故事。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五日傍晚，在台灣台北市信義路的一所小公寓裏，五月下旬的台北已是濕熱難奈，對於患肺氣腫的孟小冬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哮喘加上咳嗽折磨得她整夜難眠。那還是頭年農曆十一月中旬，孟小冬虛年七十，友人弟子起哄非要為其做壽，活動持續兩天，第一天先在家中擺兩桌席，女兒杜美霞陪著她赴法華寺誦經，這是孟小冬到台後，年年生日必做的「功課」； 第二天，在金山街金山航業公司招待所開壽宴，弟子親朋歡聚一堂。興致所至，孟小冬和弟子錢培榮合作清唱了《定軍山》，接著又來了一段上海滑稽戲。兩天下來，孟小冬又累又興奮，隔天就患了重感冒，竟一病臥床不起。她始終挽拒親友們再三勸諫去醫院就醫，近日來久臥病床的「冬皇」感到自己大限已到，她希望自己利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靜靜地回味一下自己酸甜苦辣的一生，向一直守護在身邊的杜美霞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想要靜躺一會，美霞細聲細語地說：「媽咪，有事情按鈴叫我。」照例輕輕地親吻了她嗣母的面頰，轉身離去。孟小冬慢慢地合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輝煌伴隨著淒涼的故年舊事……
一九四九年，她隨杜月笙離開了自己的戲迷和故鄉，從此告別了自己人生的輝煌。她本打算終老香港，不幸，一九六六年大陸發生了十年浩劫的「文革」，傳統戲曲藝術被革命京劇樣板戲所取代，舊時的藝友的命運，比起當年稱霸上海灘的黃金榮的下場還慘，令她在兩岸三地傳授發揚京劇余派藝術的夢想徹底破滅，在姚玉蘭與杜美霞的力勸下，她終下決心尋著杜月笙的歸宿來到了台灣，尋找一片屬於自己的靜土，在這塊小島上傳遞著傳統京劇藝術的香火。她特意選擇在「信義路」定居，「信義」二字，正是她一生所堅持，所操守的品格呀。冥想之間，忽然，兩位與她生命息息相關的男人影像漸漸清淅起來，雖然他們都早已仙逝，卻栩栩如生地向她走來，「媽咪（對小冬的愛稱），儂還愜意吧！阿拉過去的時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儂啊！」這是當年上海灘赫赫有名的杜月笙，孟小冬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月笙！」，他的臉依然是那麼蒼白，充滿失落、憂鬱的神情，他生前曾不可一世，身後被妖魔化，糟踏的一無是處；往事如煙，人間是非何足掛齒，他只期待著和孟小冬在另一個世界再次團圓。在杜月笙身後站著的是她在如花似玉含苞欲放的少女時代，曾經是她生命中的另一半——梅蘭芳，當年的三十歲的梅郎顯然是發福了，據說他在大陸名利雙收，被譽為德藝雙馨的梨園聖主。「冬妹，畹華當初愧對於你，傷害了你，令余至今不能瞑目哇！嗚喂呀！呀！呀！」孟小冬好似又聽到了她久違而熟悉的娘娘腔。是啊，當年也許他是有難言之隱，孟小冬還是那句常掛在嘴邊的話，「唉，一切都過去了。」她再也不願多想那些令她心碎的往事，當她轉過身來再尋杜月笙時，見其已經遠去，「杜先生，等一等，我來了！」孟小冬撇下發呆的梅蘭芳，匆匆追趕著杜月笙，飄飄然如嫦娥奔月般騰空而起……孟小冬，這位為中國京劇藝術留下豐厚遺產的不幸世紀女伶人，又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再也沒有醒來。

六十年前，一齣孟小冬的《搜孤救孤》能在上海灘唱得萬人空巷，吸引了川陝平津台等地甚至旅居國外的戲迷都不惜重金坐飛機買黃牛票來聽冬皇的戲；唱得五十萬元（舊幣）一張門票，竟被黃牛炒到五百萬元一張，還買不到；唱得買不到票的戲迷為了收聽實況轉播爭相購買無線電（收音機），竟使上海灘無線電脫銷。孟小冬不愧為京劇舞台之「冬皇」，她創造了中國京劇史乃至中國戲劇史的奇蹟。然而中國解放後，孟小冬的大名卻在中國大陸消聲滅跡長達半個世紀，這也是中國京劇史中的一樁咄咄怪事。此雖隔世舊聞，不妨拂去歷史塵埃，供時人飯後茶餘之談...

孟小冬先生是中國京劇史上被譽為「冬皇」的女老生，在二十世紀二○至四○年代末中國京劇鼎盛時期，她紅遍中國大江南北，在京劇舞台上大放異彩，天津的戲迷們看完她的精彩演唱後當場激情之下，竟為之從心底裡喊出了「冬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孟小冬先生早年戲路寬雜，能文能武。九歲先拜仇月祥，因其高嗓條件習孫（菊仙）派，經常上演《逍遙津》、《轅門斬子》、《七星燈》、《哭秦廷》、《闖幽州》等劇目。後又廣納博學，先後多方求藝習譚（鑫培）派，成名之後終於在而立之年，毅然決然又立雪余門，得京劇余派創始人余叔岩先生真傳，並被乃師稱為是其唯一弟子也。主要代表劇目有《捉放曹》、《失、空、斬》、《搜孤救孤》、《珠簾寨》、《盜宗卷》、《武家坡》、《烏盆計》等。她一九二五年後曾先後與梅蘭芳、尚小雲、張君秋、金少山、郝壽臣、裘盛戎、蕭長華、姜妙香、徐碧雲、白玉昆、雪豔琴、王泉奎、鮑吉祥、李慧琴等著名藝術家同台合作演出，成為那個時代眾多京劇藝術明星群中十分閃亮的一顆新星。她用五年時間閉門苦學余派之後，於一九四七年在上海的中國大戲院成功舉行告別舞台義演，被菊壇一致盛讚為「廣陵絕響」，從此結束了她的粉墨生涯。

然而，這位中國京劇舞台上的奇葩，卻於一九四九年後在中國大陸幾乎消失的無影無蹤。以至新中國成長起來的戲迷們，竟對「冬皇」一無所知，思猛兄可謂是自幼在京劇舞台的後台裡隨父母泡大的，還時常能亮嗓唱幾句「四大名鬚」名戲名段，他的父親馬彥祥，母親雲燕銘在京劇界都可謂是如雷貫耳的戲劇家、名演員呢！他卻從未聽雙親和圈內人士再提起過孟小冬的名諱。俗話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而孟小冬的名聲為什麼會於一夜之間被抹得如此乾乾淨淨呢？孟小冬為後人留下了太多說不盡的沉重話題和想像的空間，而且至今仍然是眾說紛紜，見仁見智。
二○○七年逢孟小冬先生誕辰百年紀念，大陸重新掀起「冬皇」熱，歷史的封塵被漸漸拂去，《凝暉遺音》千呼萬喚重返人間。二○○八年又有賀歲大片《梅蘭芳》終於突破世紀禁忌，梅孟之戀的故事八十年後再成交點熱門話題，要知道當時這段「游龍戲鳳」引起的軒然大波，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幾乎是家喻戶曉的風流韻事呢！

我們不是孟小冬先生軼事的見證人，我們只能在青燈黃卷中來回徜徉，從前輩們留下的墨蹟中，尋找其粉墨人生的艱辛甚至於悲壯的歷程。當然我仍然堅持作家要深入採訪，「只會吃別人嚼過的饃是沒有味道的」。我終於在二○○九年初夏獲取了一次訪問祖國寶島台灣的機會，於是我特地採訪了杜月笙先生的親生女兒、孟小冬的義女杜美霞女士，還有杜美霞的公子金祖武先生。我們一起吃飯，一起暢談孟小冬的舞台藝術，杜女士略帶京腔的嗓音娓娓道來父母的許多陳年軼事：「爸爸太愛京劇了，才有杜孟的最後結合呀！爸爸一生經過多少驚濤駭浪，他都沒怕過，唯獨在上海熟人面前，全部披掛粉墨正式登場，扮演黃天霸『拜山』時緊張極了，演完戲全身大汗淋漓癱坐在後台椅子上了……」杜家母子送給我大量書籍、報刊、照片等珍貴資料，這特別提高了本書的真實性和品質。
經過我和思猛兄對孟小冬的藝術成就的學習與總結，我們對當年梅孟的「啼笑姻緣」，孟小冬與杜月笙的複雜人生，以及對生活在那個時代的女伶人的命運都有了不同於舊的詮釋和評說。除了梅蘭芳、杜月笙是影響孟小冬至關重要的人物，以往其他關於孟小冬的著述中對杜大多語焉不詳，本書特以一章之篇幅，給杜月笙以較完整之介紹，從而豐富對於孟小冬的認識。我們以嚴肅的態度，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試圖從一個新的視角評說這位曾經轟動中國菊壇的一代名伶的坎坷人生。希望這本小傳能使讀者重新認識那些曾被臉譜化了的一代人，重新理解那些曾被塵封了半個多世紀的主人公。

好的人物傳評應有自己與眾不同的新觀點，根據我們已經掌握的材料，我在台灣告訴杜美霞女士：令尊大人雖然大大得罪過共產黨，但在抗戰期間，他毅然決然振臂高呼抗日，而且見諸於實際行動，募捐金銀款項及大量物品（包括孟小冬的金銀首飾和義演所得），組織了店員、幫會成員、工人、學生和失業青年等組成的游擊隊炸毀了自己和別家公司在長江上的幾艘輪船堵塞航道以阻擋瘋狂的日寇西進，他甚至自己掏鉅資印刷了大量《魯迅全集》、斯諾的《西行謾記》，醒目燙金印上「杜月笙贈」，廣散友人以精神食糧鼓舞抗日鬥志！他還自掏腰包買了五千支德國快慢機用來武裝游擊隊。你爸爸雖然不能稱為「抗日英雄」，但可成為抗日義士或勇士呢！
他們母子聽後十分欣慰，認為大陸現在對於過去的「反面」人物是建國來最實事求是的時代了。

萬伯翱
二○○九年大暑於京都蘋花書屋青燈下

孟小冬先生是中國京劇史上被譽為「冬皇」的女老生，在二十世紀二○至四○年代末中國京劇鼎盛時期，她紅遍中國大江南北，在京劇舞台上大放異彩，天津的戲迷們看完她的精彩演唱後當場激情之下，竟為之從心底裡喊出了「冬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孟小冬先生早年戲路寬雜，能文能武。九歲先拜仇月祥，因其高嗓條件習孫（菊仙）派，經常上演《逍遙津》、《轅門斬子》、《七星燈》、《哭秦廷》、《闖幽州》等劇目。後又廣納博學，先後多方求藝習譚（鑫培）派，成名之後終於在而立之年，毅然決然又立雪余門，得京劇余派創始人余叔岩先生真傳，...

自序
引子
1 冬皇凌空出世
2 錫城首演一鳴驚人
3 「大世界」初遇杜月笙
4 黃金榮爭豔走麥城
5 杜月笙其人其事
6 北上求師名揚京津
7 梅黨亂點鴛鴦譜
8 小冬患難見真情
9 冬皇重震紅氍毹
10 與金少山鬥嗓子
11 一介坤伶愧煞鬚眉
12 舞台姐妹的塵夢
13 拜叔岩立雪余門
14 恩同父母尊師重道
15 情感大賢傾囊相授
16 佛門弟子小冬居士
17 言慧珠拜請冬皇出山
18 《搜孤救孤》亦成絕響
19 入住杜門知恩圖報
20 抗戰勝利兔死狗烹
21 大難臨頭各奔西東
22 香港寓公殘陽西下
23 國共相邀接淅而行
24 遙望上海兔死狐悲
25 紅顏知己終成眷屬
26 臨終感言媽咪最苦
27 為延余韻海外傳藝
28 互相觀摩惺惺相惜
29 大千居士：小冬大家（gu）
30 絕藝一身葉落台灣
31 冬皇之胞妹孟幼冬
32 張群贈輓絕藝貞忱
33 兩岸再傳冬皇餘音

附錄一: 記者筆下的孟小冬
孟小冬的八次舞台代表作／薛觀瀾
巾幗鬚眉孟小冬／莫陸
名伶訪問記——孟小冬（節選）
孟小冬未得一物／哈殺黃
滿足山河空念遠 廣陵絕響說冬皇／朱向敢
孟小冬女士逝世三週年感言／李猷
附錄二：京劇中的行當
參考書目
跋／朱小平

自序
引子
1 冬皇凌空出世
2 錫城首演一鳴驚人
3 「大世界」初遇杜月笙
4 黃金榮爭豔走麥城
5 杜月笙其人其事
6 北上求師名揚京津
7 梅黨亂點鴛鴦譜
8 小冬患難見真情
9 冬皇重震紅氍毹
10 與金少山鬥嗓子
11 一介坤伶愧煞鬚眉
12 舞台姐妹的塵夢
13 拜叔岩立雪余門
14 恩同父母尊師重道
15 情感大賢傾囊相授
16 佛門弟子小冬居士
17 言慧珠拜請冬皇出山
18 《搜孤救孤》亦成絕響
19 入住杜門知恩圖報
20 抗戰勝利兔死狗烹
21 大難臨頭各奔西東
22 香港寓公殘陽西下
23 國共相邀接淅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