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圖書館協會獎初選入圍作品
✹ 榮獲安德魯.卡內基傑出獎章
✹《紐約時報》書評編輯精選1631年,畫家繁盛的荷蘭黃金年代,莎拉(Sara de Vos)是第一位入會荷蘭聖路加公會的女畫家。民風保守的時代,多數女性畫家只能創作靜物畫,不能從事風景畫,而後人對莎拉的紀錄鮮少,唯一僅存的風景畫〈森林邊緣〉描繪出女孩站在冬日薄暮之下,盯著遠方一處,透過這幅畫,莎拉的內心世界成了世人眼中的謎團。
世代相傳之下,〈森林邊緣〉在三百年後落在最後一位繼承人:住在紐約曼哈頓公園大道但婚姻觸礁的有錢律師馬第身上。一場為孤兒捐款的酒會結束後,馬第掛在起居室的〈森林邊緣〉竟被調換成偽畫。在調查偽畫中發現居住在布魯克林區的藝術史研究生艾麗,而艾麗似乎與偽畫事件有緊密的關聯,當馬第一步一步地接近艾麗,即將揭露偽畫真相的同時,沒想到竟讓馬第和艾麗的人生埋下了不可抹滅的悔憾。過去的謊言一路牽連到不可預測的未來,莎拉的〈森林邊緣〉如何勾勒這橫越三百年所引發的漣漪效應?馬第和艾麗又該怎麼面對這棘手的祕密?
各界好評¬
「這本小說生動且詳細紀錄了一幅十七世紀畫作所經歷的旅程,其中穿越了不同時代、國家,以及接觸過這幅畫的每段人生,每個部分都是懸疑故事,也都探索了美及失落。」
──《歐普拉雜誌》(O, The Oprah Magazine)
「簡單來說,《莎拉的最後一幅畫》是我目前為止讀過最棒的小說之一,在我閱讀生涯中遇到的書中,這可能是最接近完美的一本。」
──班.方登(Ben Fountain),《半場無戰事》(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美國國家書獎決選入圍作品)
「透過活力充沛的情節,本書毫不費力地乘載了廣博學識,優雅且讓人一讀就停不下來……《莎拉的最後一幅畫》開篇是犯罪懸疑故事,但到了最後,讀者發現底下深埋著真正的主題:從頭到尾,這個故事談的都是人心帶來的懸疑。」
──凱瑟琳.哈里森(Kathryn Harrison),《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書評編輯精選
「近年來描寫藝術世界的小說包括唐娜.塔特(Donna Tartt)的《金翅雀》(The Goldfinch)和彼得.海勒(Peter Heller)的《畫家》(The Painter)等作品,而現在,多明尼克.史密斯的《莎拉的最後一幅畫》也加入他們的行列。本書是一個壯麗的故事,包括一名女性失傳的技藝、另一名女性犯下的悲劇性錯誤,以及一名將兩人連結起來的權貴男子……裡頭有一種動人、優雅的美。這本小說就像維梅爾的靜物畫,帶有一種足以彰顯其中張力及繁複結構的寧靜質地。」
──《達拉斯晨間新聞》(The’s Dallas News)
「透過清楚的散文體書寫,我們彷彿可以與作者心靈融合,將所有畫面直接吸收進來。本書的說故事技巧太棒了:挖苦、詼諧又無比生動,書寫人心情感時,又讓人幾乎可以直接觸摸到其中曲折。這本小說對性別及階級分層的細節描寫詳實,筆觸極其敏銳,會讓你熬夜也想看完──剛開始是因為想趕快看完,之後是因為你會想慢下步調,好好爬梳、享受其中的懸疑。」
──《波士頓全球報》(Boston Globe)
作者簡介:
多明尼克.史密斯(Dominic Smith)
成長於澳洲,現居美國德州奧斯汀市。作品散見於《大西洋德州月刊》(Atlantic, Texas Monthly)、《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的印刷區週刊(Printers Row Journal),以及其它報刊。獲得澳洲藝術理事會(Australia Council for the Arts)文學董事會的新作補助,德州大學多比.派沙諾獎學金(Dobie Paisano Fellowship),以及加拿大的米切納獎學金(Michener Fellowship)。目前在美國沃倫威爾遜學院(Warren Wilson College)的創作碩士(MFA)作家專班中教授寫作。
另有三部小說作品:《明亮遙遠之岸》(Bright and Distant Shores)、《美麗的雜色》(The Beautiful Miscellaneous)和《路易斯的水銀預言》(The Mercury Visions of Louis Daguerre)。短篇小說曾獲手推車獎(Pushcart Prize)提名。
譯者簡介:
葉佳怡
台北木柵人,曾為雜誌編輯,現為專職譯者。已出版小說集《溢出》、《染》、散文集《不安全的慾望》,譯作有《返校日》、《憤怒的白人:直擊英國極右派!》、《變身妮可:不一樣又如何?跨性別女孩與她家庭的成長之路》、《恐怖老年性愛》、《絕望者之歌》及《歡樂之家》等十數種。
章節試閱
上東區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
在蘇聯將一隻狗送上太空的那週,那幅畫被偷了。就在一場為孤兒募款的慈善晚會時,直接從夫妻的床頭給拔走了。之後幾年,馬第.德.古羅特都是這麼告訴別人的。他會這麼對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編故事,會在晚宴上用調笑的語調豐富自己的喜劇人生,或是在網球俱樂部一邊跟人喝酒一邊這麼說:我們當時正拿著蝦子蘸雞尾酒醬汁吃,還是在戶外露臺上用著瑞秋最頂尖的瓷餐具用餐,畢竟天氣就十一月初而言實在挺溫暖,你懂我意思;此時有兩名竊賊—─姑且就說是兩名中年男子假扮成外燴業者吧—─把真畫扯下後換上一絲不苟的贗品。他特別對最後一句的措辭感到驕傲:一絲不苟的贗品。他每次面對朋友、保險業務員及私家偵探時都會這麼說,因為這個設定能將故事帶往高潮,彷彿某名奇才或大師早已為了惡搞他耐心擘劃已久,就像蘇聯人密謀多年就希望能殖民平流層。而且馬第畢竟連續幾個月都沒注意到那幅精美作品是假畫,這個說法也能幫忙掩飾一下。
但他不會對大多數人說的是,〈森林邊緣〉是父親在臨終的床榻上留給他的,而且已在家族中流傳超過三世紀。他也不會說那是莎拉.德.佛絲唯一留下來的畫,而且她還是一六三一年荷蘭聖路加公會(Guild of St Luke)准允入會的首位女性大師。他又不知道還能告訴誰的是,妻子第二次流產之後,每次他和憂鬱的妻緩慢又彷彿冥想地做愛時,總喜歡抬頭盯著那女孩蒼白又迷離的臉龐。不,這事他只會放在心底,就像偷偷信仰著一位如同人類般三心二意的神明。他是不可知論者,只是偶爾會突然狂熱迷信些什麼,但又總是努力隱藏這方面的激烈性格。他之後開始懷疑,是畫作消失使長久抑鬱的瑞秋突然好起來,還讓他的公司終於把自己升作合夥人。說不定那幅畫根本受到詛咒。若畫真受詛咒,他們家族三百年來遭遇的痛風、風濕、心臟衰竭、偶爾冒出的無後問題,以及中風全都有了合理解釋。他也慢慢意識到,無論之前畫主將畫掛在倫敦、阿姆斯特丹還是紐約,總之都沒活過六十歲。
瑞秋想出的振作方法是「租一批垮世代」來玩玩。她對跟襯衫帶有法式袖口的微醺專利律師聊天的行程感到乏味,反正這些人聊的不是不動產,就是去南塔克特的短期航行之旅。她想起曾從一本校友誌剪下一張廣告,立刻從收件匣中找了出來。
想為你的小禮服派對注入點熱情嗎︙︙租一批垮世代來玩玩吧。全套配備包含:鬍鬚、眼影、老式軍夾克、Levi’s牛仔褲、磨損襯衫、球鞋或涼鞋(可選擇是否需要)。若不需要鬍鬚、鞋子或剪髮造型則另有優惠。此外也出租女性垮世代。
如果這些人每年都得為城市中的孤兒募款—─這話就連在她聽來都太過於狄更斯風情—─那為什麼不乾脆把整座城市帶進室內,順便點綴一些下東區跟格林威治村的粗曠風情及色調?她撥了廣告上的電話,另一頭鼻音很重的女性顯然是依照腳本回話。均一價就是兩百五十美金,那名女性想也不想地向她保證,會有兩位藝術家、兩位詩人和兩位知識份子在你約定的時間出現。瑞秋想像彼端位於皇后區的地下室,一群失婚女子戴著耳機彷彿一叢螢光燈下的非洲菫那般端坐著。她還想像那些失業演員將她家地址記在紙板火柴上,然後從霍伯肯拖著腳步找來。那個女人接著問,「你需要幾個垮世代的人?女士?」又問,「你希望女性穿墨西哥披肩還是短外套?」電話講完之後,瑞秋已選好全部服裝搭配,仔細到甚至挑了娃娃平底鞋、貝雷帽、太陽眼鏡和銀耳環。那已經是幾個禮拜前的事了,但此刻已是活動當天,她卻開始思考這點子的品味是否很糟?蘇聯可是有隻狗正環繞地球軌道航行,她的小惡作劇會不會被視為輕率又不愛國的行為?她整個早上都在思考這件事,就是無法開口告訴馬第有一群波希米亞人會在九點整抵達,就在大家準備喝餐後雞尾酒的時候。
馬第自己也規劃了一些樂子。他打算為賓客和同事做個展示,並在瑞秋忙著應付外燴業者時逕自揣著這個祕密。到了五點,這間戰前風格的三層閣樓已經飄滿百合及麵包的香氣,他的所有感官都被震盪地清晰起來。他站在頂樓的雙開玻璃門邊,旁觀房內燒滿近晚的燦亮陽光。當暮色湧入空間,他感到一陣懷舊及滿足,但那感受稍縱即逝。在每年這個日子的這個時刻,一切似乎堅實可靠得不可思議,每個物件都散發著獨一無二的光采。他在成長過程中老覺得這房間氣氛疏離,像座博物館。牆上掛著十七世紀的人物畫像,背後如同夕暮時光的木質裝潢充滿壓迫感,上了漆的東方風情盒子似乎沉鬱又疏遠,但這些東西現在屬於他了,他發現在這個時刻,在家中第一盞燈尚未開啟之前,盯著這些東西能讓他獲得撫慰。生活彷彿都受到這些物件的掌控與釐清。他閉上眼時可以聞到海景畫上的亞麻仁油味,或是土耳其祈禱毯莫名散發出的溫暖稻草的氣味。他倒了兩根指頭高的單一麥芽威士忌,將自己定錨在丹麥皮躺椅上—─瑞秋總說那是他的哈姆雷特椅。十歲的小獵犬「卡洛威」從樓下走廊小跑步奔了上來,蹦蹦跳跳跑過拼花地毯,金屬名牌叮噹作響。馬第垂下一隻手,讓狗舔自己的指尖,然後看見瑞秋走出簡約船艙型廚房的門口,穿梭在那些全穿著漿挺白圍裙的外燴人員之間。她的頭低著,一隻手玩弄脖子上的珍珠項鍊,那種彷彿進行外交協商的姿態簡直像在討論國家保安議題,而不只是抓飯和野生鮭魚。他突然想起她總是擅長處理這些忙亂的準備工作,無論面對的是旅行、晚宴還是派對。最近兩人都感覺到一種安靜的疲憊,但都選擇不去面對。
她總是一副準備要大口吸氣的模樣,每次走進一個空間前似乎也得先在走廊停一下,振作起來,就
像演員即將上台一樣。有時候他下班回家晚了,會發現她睡在客廳,家裡燈全是亮的,卡洛威就蜷
縮在她身邊。又或者他會發現家裡到處都是空酒杯,比如圖書室和床邊,另外還有本俄國小說塞在
座墊間或留在露臺上,被氣候搞得褪色或被她折得亂七八糟。
她發現他的目光,開始往他的方向走。他揉揉卡洛威的耳背,抬頭對她微笑。最近這五年簡直像奪走了他二十年的時光。他已經在春天滿四十歲了,如同為他停滯如死水的律師生涯及沒法為世界帶來孩子的無能立下了見證里程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什麼都開始得晚:法學院、進入職場,以及拉開成家的序幕。繼承來的財富成為絆腳石,他直到三十出頭才終於擺脫這個包袱。通常在事務所待七年不是升官就是出局,以往以合夥人為目標的律師大多抱持這樣的看法,而他已經到了第七年了。他在逐漸走近的瑞秋眼中看到她內心的潛台詞:我們究竟為什麼到現在還在等?她比他年輕八歲,但心智較不堅韌,不是脆弱,而是謹慎且易受傷。有那麼懸而未決的一刻,他以為她帶著一個屬於妻子的端莊之吻前來,因為她偶爾會在層層疊疊的抑鬱中努力演練並擠出這麼一種親暱姿態。不過她只叫他別把狗毛沾到禮服褲上。她走過來的距離夠近,他可以聞到她的鼻息中有勃艮地葡萄酒的氣味,突然很想知道那些外燴人員是怎麼想她的,接著又為自己介意他們的想法而看輕自己。他盯著她往下走向走廊後消失於臥房,而他就一直坐到黑暗填滿整個房間,才起身走過一個個房間,一盞盞打開所有的燈。
──
接近七點,大樓門房哈爾特.漢諾佛爾透過對講機通知:德.古羅特夫婦的第一批客人到了,來者是克雷.湯瑪斯及西西莉亞.湯瑪斯。馬第謝過他,之後想起該問候一下,畢竟他的母親早前因為癌症而默默地在皇后區與死神拔河。「她還撐著,德.古羅特先生,謝謝你問起。」打從馬第父親在一九二○年代買下這間位於東八街及第五大道交叉口的閣樓公寓時,哈爾特就一直是這兒的門房。這間狹窄的十四層樓建築物只有六戶公寓,每戶人家都把哈爾特當成過得比較不順的親切叔叔般對待。馬第說他們會送一盤外燴晚餐下去,接著掛上對講機。他和瑞秋走樓梯下到較低樓層等電梯上來。這位經營合夥人和他的妻子總是最先抵達,然後最早離開。這對六十多歲的夫妻老舉辦那種天還沒全黑就結束的夏日晚間派對。
電梯門打開,湯瑪斯夫婦踏上門廳的黑色大理石地板。瑞秋總是堅持親自替客人拿外套及帽子,這項儀式總是會惹惱馬第,大概是因為其中那種賢妻似的矯情。反正有瑞秋演出一場準備盛情款待大家一晚的大戲,管家海絲特現在八成正在樓上看電視吧。他站在那兒看著自己的妻子替他的上司脫下那件駱駝毛大衣—─這天氣穿這件大衣實在太熱了—─以及西莉亞的喀什米爾羊毛披肩。
這兩人抵達沒多久,馬第就想起克雷每次來他家都很不自在。克雷來自一個虔誠的新英格蘭上層人
士家族,氣質如同尊貴的藍色石板墓碑般耿直,他的祖先全是神職人員、知識份子,不然就是沉默
寡言的特權人士。他似乎暗自因為馬第繼承的財產而心懷怨恨,每次來這兒時下巴都會怪異扭動,
彷彿因為缺氧而嘗到鐵的味道。馬第懷疑這正是他一直無法成為合夥人的原因。他的三層閣樓公寓
擁有直視大都會博物館及中央公園的景觀,根本直接惹惱他老闆的貴族式節制性格。
克雷將雙手插在禮服褲口袋,重心放在前腳掌,臉上勉強擠出愉悅神色。他看著馬第,彷彿一位穿著晚宴外套出門砍柴的男子,因為接觸到大自然力量而一時振奮起來。
克雷說,「你們又給這地方加裝地板了嗎?馬第?我發誓每次來都發現這裡變大了!」馬第勉強咯咯笑了幾聲,但不打算回話。他和克雷握握手,這種舉動在辦公室絕不會發生,然後又親了親西莉亞的臉頰。接著他看到瑞秋站在客人身後,整個人有一半被玄關櫃陰影吞噬,一隻手正撫摸著西莉亞披肩上的豐厚毛絨。她乾脆進去那座衣櫃永遠別出來算了,他想。
「他逼我們沿著公園北側一路跋涉過來。」西莉亞說。
「讓我帶你們上樓喝點什麼吧。」瑞秋一邊說一邊領他們走向樓梯。
克雷拿下厚重眼鏡,用手帕擦拭鏡片。透過走廊燈光,馬第注意到克雷的鼻樑中央有一道豔紅色壓痕,立刻聯想到即將開始激情佈道的鄉村牧師。
克雷說,「我想既然都要資助孤兒了,那走一下也是應該的。而且今晚多美好。我們回程會搭計程車,別擔心,親愛的。我警告你呀,馬第,我因為走路餓壞了。準備好看我像個維京海盜般狂吃吧。」
「你走運了,」馬第說,「瑞秋可把整州的外燴廚師都請來了。」
他們走到第十四層樓,然後沿著走廊走向露臺,途中經過門扉緊閉的臥房。馬第這怪癖是從他已故父親身上學來的。他是個荷蘭銀行家,非常喜歡將公私領域徹底分開。馬第甚至將最愛的書收在臥房而非圖書室,因為覺得那些書洩漏最深沉的內心思緒。就在他們經過廚房並接近主起居室時,馬第可以聽見室外的弦樂四重奏開始演奏,還在露臺圍牆上方看見公園對面的公寓大樓像海洋客輪般亮起燈光,這景色點綴了樹冠上方的黑暗。他聽見西莉亞嘴中發出極輕微的讚嘆,也清楚其中帶有忌妒。他想起湯瑪斯夫妻莊重的石造房子,窗戶狹窄,散發著堂區主管牧師住所般的白堊氣味。克雷檢視著露臺上的晚宴桌,上頭有著成堆的開胃小菜、金字塔形狀的閃亮碎冰及鋪在上頭的蝦子,同時清了清喉嚨。
西莉亞一邊吞口水一邊說,「瑞秋,這些就跟之前一樣棒透了。」「我只是打了幾通電話而已。」「才不只呢,」馬第說,「她簡直像花了幾個禮拜在計畫諾曼第登陸。總之,我們當初是想稍微利用一下這種好天氣。你們想待在室內或室外都行,請隨意。」「告訴我上哪去找些琴雷酒跟一點花生吧。」克雷說。馬第聽見克雷在口袋裡撥弄零錢的聲音,於是想像他就算站在一名莊嚴的局處長官或秘書長面前時,一定也還是在小禮服長褲內把二十五分硬幣和一角硬幣玩得叮噹作響。他很確定那些褲子口袋裡一定有支筆刀。他說,「抱歉,克雷。你可能得屈就於布里起司和蝦子了。」他伸出一隻手臂指出露臺的方向,此時門鈴響起,瑞秋在馬第還來不及阻止前就匆忙跑下樓了。
國際愛滋協會晚宴的料理一盤兩百美金,每年都吸引大約同樣六十人前來,其中大多是上城律師、外科醫生、企業執行長、慈善家的太太,另外還有一位退休外交官。每次大家總是衣裝筆挺,並有分配固定座位,十張圓桌上總擺著花體字寫的小名牌。每年瑞秋都會帶著她的賓客名單拜訪一位在雀兒喜的日本藝術家,三天後名牌就會裝在一個米紙信封裡送來。馬第有一種固定安排座位表的方式,他是從一位在蘇富比拍賣歐洲藝術品的朋友身上學來這個技巧:他會把最有錢的客人安排在無聲競標桌附近,並指導外燴人員每十五分鐘就為他們添滿酒杯。靠著這個策略,國際愛滋協會十年來主持的晚宴成為有史以來收益最高的活動,因為大家會不停灌水競標加勒比海郵輪之旅、歌劇門票、原子筆或訂閱遊艇雜誌。馬第有一次算過,某位整形外科醫生根本連船都沒有,卻每個月花一百二十美金訂閱某本航海雜誌。
晚餐桌設置在足以俯瞰露臺的主起居間,桌上布滿百合花以及古董銀器。因為天氣溫暖,所以馬第同意在室外供應雞尾酒、香檳和點心,但堅持晚餐得在室內進行,因為室內燈光比較適合簽支票,而且其中掛了荷蘭及法蘭德斯的風俗畫及風景畫,儘管畫的不是孤兒,至少也散發弱勢者的氛圍。其中包括一名農夫將一頭動物在壞天氣時屈身趕進石頭地窖的畫,在旅店狂歡作樂的一群人對著一隻貓丟湯匙,又或者是艾維坎普 那幅有一名臉頰通紅的農民在結凍運河上溜冰的畫。
瑞秋叫大家進來吃晚餐時,弦樂四重奏從羅西尼的小奏鳴曲換成巴哈的協奏曲及慢板。瑞秋及馬第一如往常地為了盡量與賓客互動而分坐不同桌,但用餐途中馬第好幾次注意到妻子盯著酒杯放空。克雷.湯瑪斯開始了他一年一度的故事時間,包括曾在一次大戰時當過醫官,還曾跟義大利人在泥地裡踢足球。馬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為這桌換上一批新的客人,但自己總是乖乖待在這裡擔任克雷.湯瑪斯的聽眾。在他當上合夥人之前,他每年都會假裝自己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戰爭故事。
晚宴及拍賣結束後,客人陸續回到露臺上。此時一張擺滿笛型香檳杯、小泡芙塔、小杯法式燉蛋及比利時巧克力的長桌已設置完成。瑞秋一如往年地將重要的社交工作交給馬第,她永遠找不到跟男人或那些合夥人妻子一起戲謔談笑的方式,這些妻子全將孩子送去一樣的學校及大學,所以她很高興能跟邊緣分子搭話就好。她覺得相處起來最自在的,就是那些重要名流的姊妹,或是某些慈善董事會成員的外地表親或堂親,因為這些人不會問她是否要「生個孩子讓家庭完整。」馬第總說她在自己家裡躲躲藏藏,只願跟那些徹底的陌生人進行話題狹窄又氣氛尷尬的對話。他曾告訴她,那些合夥人都覺得她根本不是害羞又脆弱,純粹是個性冷淡。就在瑞秋站在露臺角落跟人談到蘇聯科學家在莫斯科街上找到那條雜種狗的話題時,她把眼光投向主間牆上的華麗飾鐘,意識到「租個垮世代來玩玩」的人再不到半小時就要到了。她將群眾看過一遍,內心算計著這群人會有什麼反應。她無法確定她到底是想為這個夜晚添加一點樂趣,還是想惡搞這場活動。她決定一旦發現誤判情勢,就要在門廳付現金費用給那群波希米亞人,然後重新將他們送回屋外夜色中。
氣溫下降了十度,許多賓客開始取回外套穿上。之前在喝餐後雞尾酒時,馬第在戶外為磚造火爐生火。她看見克雷和其他拿著酒的合夥人輪流給上兩句跟生火有關的建議。克雷一度戴起石棉手套,拿起鑄鐵火鉗重新調整中央柴薪的位置,同時告訴年輕人柴薪底部需要多一點藍燄和空氣。現在他們一群拿著雪茄的律師擠在薪火充足的爐邊,口中用隨興的比喻談著哲學、大都會的墮落,或者天花板整修的帳單。透過雙扇玻璃門,她看見外燴人員正忙著將晚餐的盤子一批批送到他們臨時於後方走廊設置的清潔站,就在臥房後門側邊原本當作僕人通道的空間。馬第以前叫那兒「尿盆巷」,還宣稱記得他老邁又酗琴酒的荷蘭祖母把她的「雷壺」放在那裡,以方便僕人隨時取進臥房。但哪裡有什麼僕人?他們只有一個過勞的管家,而且早在幾年前就沒在使用那條走廊,還是直到異味穿牆而來才發現有個尿盆在那兒。現在那裡一定已經聚集了十幾位外燴人員。她本來覺得該去確認一下狀況,免得有侍者打破杯子或偷喝酒瓶裡的酒,但注意到馬第正在和海絲特講話。她今晚其實在擺好花朵之後就算是准了海絲特放假,畢竟她也不年輕。因此當下懷疑是馬第硬把這個可憐的女人從臥房裡叫出來的。
海絲特從露臺走向圖書室,接著推了一台蓋著床單的金屬推車回來,後面還拖了一堆纏在一起的延長線。此時馬第已經把卡洛威抱在懷裡,一付打算對賓客宣布事情的模樣。
馬第幾杯酒下肚就會化身成他的父親,能把最雞毛蒜皮的不滿發表成演說。若情況不對,這些演說會走調而且過度感傷。他以前曾為了比孤兒還不重要的小事淚眼汪汪,所以當賓客聚集到馬第身邊時,瑞秋已準備好面對最糟的場面。某首巴哈慢板在露臺的角落樂音漸弱,接著突然打住。
馬第花了一點時間盯著那些在火光中的臉龐,下唇緊繃。「是這樣的,我覺得應該說點話……感謝大家前來支持這麼有意義的活動。我們今晚一如往常地募到驚人的善款。」他一隻手彎曲地抱住卡洛威,接著用另一隻拿著雪茄的手拍拍卡洛威的兩隻後腿。
「你們都知道,這個禮拜,史上第一隻活的生物被發射到太空,開始了他有去無回的旅程……。」瑞秋從經過身邊的侍者手上拿了一杯香檳。她想,他真的打算從太空軌道談到孤兒嗎?「據我所知,那隻狗會在幾天內吃完最後幾份食物,接著就得面對混了毒藥的最後一餐或者是安樂死的瓦斯。顯然蘇聯就是這樣對待他們的犬科太空探險家……。」隨著語尾落定,他的口氣出現一絲顫抖。幾位合夥人緩慢啜飲手上的酒,眼睛盯著火爐的餘燼。瑞秋懷疑他們可能是因為尷尬才別開眼神,但也可能是陷入了愛國的情思。
「此刻,我無法不想到我們的這隻小獵犬卡洛威,同時也想著,我們或許能將卡洛威納入這歷史性的一刻。」此時海絲特已經拿來一張廚房的椅子,馬第輕柔將狗以坐姿放在上頭。他掀開推車的布,露出原本放在圖書室的業餘收音機,另外還附上耳機和鍍鉻的麥克風。「史普尼克二號發出的訊號恰好跟一號一樣,因此,若我能找到正確頻率,應該就能聽見那條俄羅斯雜種狗在我們上頭環繞運行。根據我某些在芝加哥的業餘收音機愛好者所說,現在應該屬於能收到訊號的時段……。」
馬第看了看錶,把卡洛威的椅子進一步移近麥克風。「我打算讓卡洛威聽聽他競爭者的聲音,這傢伙也是該振作一下了。畢竟現在的他,你們也知道,我連要他在十二月走到公園都有困難。」群眾發出一陣輕微的咯咯笑。
瑞秋看著這群賓客。一名女性微笑看著卡洛威聞嗅那支麥克風的金屬網格。男人們就比較沒興趣,彼此之間竊竊談論著其它什麼。馬第將生命注入那架機器,按開開關,轉動中央一個大型轉盤。一抹靜電噪音出現,接著是來自加拿大新聞報導的干擾,然後爆出一陣波卡舞曲,最後終於聽到了那個訊號——一種彷彿來自深水的尖銳聲響。接著是令人幾乎難以忍受的乒乓大響,最後是幽微的蒼白叮鈴,一種蘇聯式的恐嚇。
「你們聽到了嗎?」馬第問,「那就是他們的聲音。」
此時所有賓客已比剛才更靠近地聚在馬第身邊,瑞秋看到男人們手上的雪茄都歪了,只是專注聆聽。他們就這樣整整聽了一分鐘。馬第把耳機戴在卡洛威的耳朵上,把音量調低。那隻小獵犬似乎有點緊張,叫了幾聲。馬第告訴賓客麥克風沒開,因為他沒有得到正式許可,不能讓狗透過他的無線電呼號發出聲音,要是這麼幹了會被業餘收音機社團趕出去,但沒過多久,賓客就開始鼓譟,要卡洛威給那隻俄羅斯狗一點顏色瞧瞧。「跟他們說,我們不會放過他們。」其中一個合夥人大喊。馬第假裝打開麥克風,狗也隨著騷動開始又吠又叫。最後馬第從附近桌上給了卡洛威一隻剝殼的蝦,才放他跑回室內,所有人都為這個小愛國者又是拍手又是歡呼。馬第為太空探險舉杯,也為卡洛威這位美國的新英雄舉杯。瑞秋轉身,透過酒杯邊緣看到她租的那群垮世代已經透過雙開玻璃門走上露臺,跟在後頭的海絲特則一臉惱怒。她可以想像哈爾特.漢諾佛爾在樓下大廳一臉迷惑的表情,以及海絲特接到對講機通報時的應答,而現在她眼看著這群垮世代逼近,這群美國在面對蘇聯宇宙野心的解答。他們以滿臉鬍鬚、不穿胸罩又赤腳定義所謂的自由自在。他們有六個人,三男三女,其中一個男人似乎是馬克思主義詩人或素食哲學家,看起來真心對於他在露臺上目睹的一切感到憤怒。
——
這群垮世代從人群邊緣開始幹活。他們談起在廢棄變電所舉辦的藝術表演,談在湯普森街沒有熱水的頂樓吃的鬆餅晚餐。一開始他們表現得跟角色一致,就連馬第都得承認這是個聰明的點子。穿著涼鞋的女子一邊啜飲紅酒一邊在火爐旁跳起異國風情的舞蹈。其中一人還教一位合夥人的妻子跳起方登戈舞,四重奏也回到露臺即興演奏。一名穿著燈芯絨夾克及藍色厚呢短大衣的大鬍子男人跟某位上城人聊了起來,對於這種富裕北區人晦澀難解的社交儀式表現出人類學方面的興趣。他們諂媚又順從,對於緊張牙醫說的笑話笑個不停。一名戴著龍形耳環的女子跟一位投資銀行家交換名片,但她的名片表面只浮雕了「唉」一個字。有大概十五分鐘,大家都覺得這個機巧的派對遊戲簡直玩不膩,馬第還走到瑞秋身後稱讚她把氣氛活絡得很好。但接著,馬第看到有名頭戴紅色貝雷帽身穿長版軍裝夾克的男子在客廳,還把一群賓客像人質一樣挾持在那兒。他可以從露臺看到那名男子正站在一張古董椅上,手上拿著古羅特家的水果碗,而他前方的觀眾似乎有點驚恐。馬第開始往房內走,此時名片印了「唉」的女子突然拿著一個堆滿蝦子的盤子擋住他的去路。他真不知道為何外燴人員到現在都還沒把開胃菜撤掉。這些波希米亞的頹廢文人該不會在他的屋頂上食物中毒吧?「我的真名是蜜糖,」女子說,「我打算吃掉跟我體重一樣重的這些甲殼類唷。你一定是這家的主人吧。很高興認識你,主人。」這個醉醺醺的女人光著腳,身上穿著像是用艾米許毯子做成的飄逸長裙。馬第對她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努力不去看公寓內部的事態發展。
「你朋友到底為什麼要站在椅子上?」馬第問,「班吉?噢,他嗑了安非他命,現在簡直像風箏一樣嗨上天了,如果你不注意一點,他就會肏你的水果碗唷。」馬第轉頭去看另一場騷亂的源頭,感覺自己開始握緊雙拳。當他衝進玻璃門往右轉時,正聽見有西班牙音樂傳來,另外還有人在大笑叫好。
「就拿這顆巴特利梨來說吧,女士們與懶蟲,這顆梨多汁又過熟,多麼情慾飽滿,正在跟旁邊這顆五爪蘋果廝混……它正等著超越肉體去完成至高無上的使命。」那男人一把抓起碗裡的梨,拿到嘴邊用力一咬,果肉瞬間噴得到處都是。「不好意思呀,我想這裡已經鬧夠了。」馬第說。那男人從椅子上方睥睨著馬第,鬍鬚上還沾著一點梨子果肉。馬第對安非他命一無所知,但知道心神喪失的瘋子看起來是什麼模樣,而這男人的瞳孔可是跟一分硬幣一樣大。
「這就是我們無趣的一家之主嗎?」他問觀眾。「我認為得報警了。」馬第說。他可以感覺到賓客開始從露臺走進來,安靜地四散在他身後看熱鬧。
那男人搖搖頭,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是你花錢請我們來的,老兄。你以為這只是一場餘興節目,我們只會來啜飲你們的香檳、朗讀一些主題是搭便車和睡在森林裡的詩歌,然後就會安靜溜走?預想錯誤囉,老友。錯誤推論,我的朋友。我們現在也是這間上流社會博物館的客人啦,我們脫稿演出……你的陰暗面跟心魔早已糾纏了你這可悲的一輩子,大哥,而現在這些魔鬼都來囉。很高興終於見到你了呢。」蜜糖站在馬第身旁對著這位瘋狂男人說,「冷靜一點。」樣子彷彿在安撫一隻焦躁的馬。
「我們已經付了你們回程的計程車費,」瑞秋從人群中的某處開口了。「我們會把你們送上計程車,還附送一些外燴的剩菜。」
這種紆尊降貴的態度立刻讓椅子上的男人傾身大作手勢,彷彿一名街角的傳教者正為接下來要發表的末日預言暖身。「噢,這我還當真承受不起。我們不要你那肏他媽的鋁箔袋便當,馬克白夫人。我們不是來這裡吃飯喝酒的……這個美利奸合眾國 即將要狂吸俄羅斯大叔的陰莖了,我們要讓你們都看看這個左傾共產黨的老二近看是什麼模樣……」
就在那一刻,克雷.湯瑪斯匆匆忙忙穿越人群而來,馬第覺得他看起來雖生氣,但了不起就是打嗑睡時被吵醒的那種程度。他看起來有點惱火,但不像是打算施暴。他一邊走一邊脫下夾克,解開袖扣,把袖子捲起,彷彿打算洗碗。不過儘管身為一位年長的普林斯頓重量級賽馬手,克雷的腳步還是挺靈活有力。馬第正打算問克雷是否該叫警察,卻發現手上已經拿著老闆的晚宴外套。克雷頭也沒抬,直接站到椅子後方用力把椅腳往後扯,逼這個垮世代的披頭族得跳著蹲到地面上,手上的水果碗也掉了,青蘋果和梨子直接滾到其它家具底下。
「搞什麼呀,你這老頭!」克雷推了那男人一下,很用力,而且正中胸口,「你們全該走了。」
戴著貝雷帽的男人呆站在那兒一陣子,他的眼神恍惚,雙手鬆垮下來,但似乎隨時可能拿一個古董花瓶砸在克雷頭上,又或者因為嗑藥幻覺而驚恐逃竄出去。蜜糖和其它垮世代的人們站在走廊上呼喚著他們的同伴,語調有些悲傷。
瑞秋說,「警察快到了。」
他思量著,努力釐清腦中迷霧般的思緒。終於他把重心放到腳後跟,整個人緩和下來,跟著他的朋友一起沿著走廊離開。克雷跟著他們走向樓梯。馬第透過對講機聯絡哈爾特.漢諾佛爾,要他確保這群入侵者抵達一樓大廳後離開大樓。克雷確認這些人進了十二樓的私人電梯,回到頂樓時受到大家熱烈的掌聲歡迎。馬第跟著拍手,但也覺得自己被瞧不起,心中有些尷尬。他剛目睹六十歲的老闆把一群垮世代演員扔出去,彷彿他們只是在日場音樂會搗亂的不敬青少年。更糟的是,瑞秋還是付了錢自取其辱。她可是特地打電話把這些人像客房服務一樣請來的。
克雷站在馬第身邊重新扣上袖子,拿回晚宴外套穿上,然後說,「你既然請了獅子來參加晚宴,難免就會被咬上幾口。」
馬第知道,感謝克雷先生幫忙控制場面才是比較懂得感恩的舉動,但就是做不到,只能盯著湯瑪斯夫婦沿走廊離開。其他賓客開始彼此點頭道別,也默默跟著湯瑪斯夫婦離開。瑞秋不知道跑去哪裡了,賓客在玄關櫃那裡只看到一臉懊惱且不敢直視他們的海絲特。等到所有人離開之後,馬第背靠電梯門站了一陣子。海絲特道了晚安,他爬上樓梯,跌跌撞撞地摸黑走向臥房。直到他脫下衣服,裸體站在臥室內浴室透出的光線中,才意識到今天經歷了多麼慘痛的一場鬧劇。瑞秋面對牆壁裝睡。他覺得體內還流竄著尷尬羞憤的情緒,強烈到幾乎要從指節和齒間陣陣湧出。他抬眼望向那幅畫,希望那片凍結的靜默能安撫自己。那個女孩如此嬌弱,困陷在樹林及冰凍的河面之間。溜冰的人無論臉和手都因為寒冷而凍成粉紅色。他看著那隻狗在冰面追著那個男孩跑,想到那隻蘇俄雜種狗正在太空中像風車一樣轉動。之後過了許多年,人們才會發現那隻狗離開大氣層沒多久就死了,高壓和溫度超越了牠的承受範圍。屆時回顧這一切,包含那隻死掉的太空探險家,以及擺明掛在他面前的贗品,他將會發現自己是多麼無可救藥的天真。不過現在的他只注意到畫框有點歪了,往右下方垂了大約兩英吋。他把畫擺正,關掉浴室的燈,爬上床鋪。
上東區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
在蘇聯將一隻狗送上太空的那週,那幅畫被偷了。就在一場為孤兒募款的慈善晚會時,直接從夫妻的床頭給拔走了。之後幾年,馬第.德.古羅特都是這麼告訴別人的。他會這麼對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編故事,會在晚宴上用調笑的語調豐富自己的喜劇人生,或是在網球俱樂部一邊跟人喝酒一邊這麼說:我們當時正拿著蝦子蘸雞尾酒醬汁吃,還是在戶外露臺上用著瑞秋最頂尖的瓷餐具用餐,畢竟天氣就十一月初而言實在挺溫暖,你懂我意思;此時有兩名竊賊—─姑且就說是兩名中年男子假扮成外燴業者吧—─把真畫扯下後換上一絲不...
作者序
十七世紀,荷蘭聖路加公會(Guild of St Luke)掌控職業藝術生涯的所有面向,包括誰可以為畫作落款及紀錄創作年份,其中成員包括林布蘭(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弗蘭斯.哈爾斯(Frans Hals)和楊.范.果衍(Jan van Goyen)等畫家。
歷史紀錄顯示十七世紀時有多達二十五位女性公會成員,但只有少數女性留下作品或正確的作畫者
姓名。其中朱迪思.萊斯特(Judith Leyster)的作品超過一世紀以來都被當作是弗蘭斯.哈爾斯的
作品。
在這些歷史紀錄中,莎拉.范.保伯根(Sarah van Baalbergen)是第一位被允許加入哈倫(Haarlem)聖路加公會的女性,關於她的詳細資料卻是一片空白。她在一六三一年獲准加入公會,比朱迪思.萊斯特早兩年,卻沒有任何作品留下來。
我利用這些歷史空白當作創作跳板,將許多女性在荷蘭黃金時代(Dutch Golden Age)的生平細節鎔鑄成一人。
十七世紀,荷蘭聖路加公會(Guild of St Luke)掌控職業藝術生涯的所有面向,包括誰可以為畫作落款及紀錄創作年份,其中成員包括林布蘭(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弗蘭斯.哈爾斯(Frans Hals)和楊.范.果衍(Jan van Goyen)等畫家。
歷史紀錄顯示十七世紀時有多達二十五位女性公會成員,但只有少數女性留下作品或正確的作畫者
姓名。其中朱迪思.萊斯特(Judith Leyster)的作品超過一世紀以來都被當作是弗蘭斯.哈爾斯的
作品。
在這些歷史紀錄中,莎拉.范.保伯根(Sarah van Baalber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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