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的人,其實不曾離去,他們會用各種樣貌出現,永恆存在……日本國民天王最經典的短篇小說集!
★1997年以《鐵道員》獲得第117屆直木賞及第16屆日本冒險小說協會大賞.特別賞
★淺田次郎最經典、最動人、得獎無數的短篇小說集
★銷量超越150萬冊、日本年度暢銷文學小說
★電影由高倉健、廣末涼子主演
【內容簡介】
盡忠職守的車站站員乙松,日復一日,駐守在幌舞站月台,引導火車進站、返還,一輩子堅守崗位,卻在妻子與愛女的生死關頭缺席,乙松透過沈默的眼神,回憶不斷地鞭笞著一次次難以逆料的遺憾。直到某一天,圍著紅色圍巾的小女孩出現在他的眼前……《鐵道員》
從事色情行業的男子,在異國販賣肉體的女子,這對素未謀面的假夫妻,卻因為一封生前的情書,產生一段淒美的愛情。……《情書》
身穿黑色斗篷的詭異男子,在幼童內心埋下深沉的恐懼,真實與虛幻交疊成的假象煎熬著人心。……《惡魔》
受到降職外派處分的中年男子,偶然在街頭看到四十年前拋棄自己的父親,而父親竟完全沒有變老
……《在角筈》
一起貪婪的人性與生靈的怨恨交織而成的神秘事件,真相是……《伽羅》
面對變色婚姻摧殘的她,卻在一場陌生的祭典上,解開了困擾已久的枷鎖。……《盂蘭盆會》
一無是處的他,卻在聖誕夜的晚上,成為最有用處的天使。……《沒用的聖誕老人》
原本漸行漸遠的兩人,卻在兒時的共同回憶中,重新找回遺忘已久的純真情懷。……《從獵戶座寄來的邀請信》
作者簡介:
淺田次郎
1951年12月13日生於東京。高中畢業時,因三島由紀夫自殺事件的影響而加入自衛隊。退役後歷經各種工作,讓他擁有細膩多感的特質和豐富的生活經驗,形塑了其寫作風格。40歲時,以《被拿走還得了》一文初試啼聲。早期的作品以黑道小說為主,1993年首次出版的《監獄飯店》系列便是代表作。1995年,以《穿越時空.地下鐵》獲得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1997年,更以《鐵道員》一舉奪得日本文學大獎直木賞,奠定了他在日本文壇的地位。
其小說取材廣泛,文字風格多樣,不少作品在日後成為電影或電視劇的題材,可說是傳承日本大眾小說文化的小說家。如《椿山課長的那七天》中,以幽默風趣的筆調嘲諷官僚制度的不合理,同時刻劃出真摯的親情及愛情,令人動容。又如《鐵道員》,改拍成電影後獲得國際影壇的注目,更將他的文學推向世界級。
在近20年的創作中,著作超過70本,自稱「小說的大眾食堂」。讀者也因為他作品中平淡卻溫潤的人情味,封其為「平成的催淚作家」。目前擔任多項文學獎審查委員,諸如直木賞、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山本周五郎賞等。
得獎記錄
★1995年以《穿越時空.地下鐵》獲得第16屆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
★1997年以《鐵道員》獲得第16屆日本冒險小說協會大賞.特別賞及第117屆直木賞。
★2000年以《壬生義士傳》獲得第13屆柴田鍊三郎賞。
★2006年以《切腹》獲得第1屆中央公論文藝賞、第10屆司馬遼太郎賞。
★2008年以《中原之虹》獲得第42屆吉川英治文學賞。
譯者簡介:
賴庭筠
政大日文系畢業,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堅信「人生在世,開心才是正途」。目前已出版的譯作有《監獄飯店:冬.卷三》、《椿山課長的那七天》、《穿越時空.地下鐵》、《天國百哩路》、《小柴犬和風心3-日日是好日-》、《小柴犬和風心4-又是美好的一天-》、《你可以活多久─預知壽命測驗-》、《時尚方程式》、《阿娜答得了憂鬱症》。其餘請見網誌。www.wretch.cc/blog/hanayu
王岑文
政大日文所肄業,曾任出版社編輯,目前為兼職譯者,譯有《監獄飯店:春‧卷四》。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日本亞馬遜讀者熱烈回覆
*喜歡讀長篇小說的我,第一次讀到這麼有內涵且令人感動的短篇小說。(nanasaku)
*八篇作品中,《鐵道員》《情書》《在角筈》這三篇真的很感人熱淚。我是在電車裡讀《在角筈》這篇作品,讀著讀著忍不住就眼框泛紅真的很不好意思。故事裡呈現出來的誠實情感,真的相當美麗動人,我很感動。(幸福老爸)
*在公共交通工具裡千萬不要讀《情書》這一篇!我忍不住在眾目睽睽下哭了。(手帕女王)
*我在考慮要不要買個十本送給親朋好友,這本書真的很棒,讓我想要「用純粹的心情活下去」。(tak-yy)
*我是第一次讀淺田次郎的作品,無論哪一篇都是能夠打動人心的好故事。雖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內容有時會讓我有 些吃驚,但我自然而然地就被拉進故事的世界裡。真是個題材寬廣、內容有深度的作家。(顧客)
*才讀完第一篇故事我就哭了,之後完全捨不得放下這本書,一口氣讀完才肯罷休。(peapod_on_mars)
*寫得太棒了!作者的寫作技巧真的是太出神入化。我想,無論是電影或是戲劇,應該都無法完整呈現這部作品的優點吧。(arcdragon)
*令人感動落淚的短篇小說。真的建議大家不要在電車裡讀。(鶴巻q)
*淺田老師真的是太利害了。他對現代日本中年男子的哭點怎麼這麼清楚啊!建議跟我同世代的中年男性讀者千萬不要在電車上讀這本書啊!(浅田三郎)
媒體推薦:日本亞馬遜讀者熱烈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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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鐵道員
開往幌舞的單線列車駛出美寄車站的月台後,直到穿過兩旁的街道為止,會有一段時間和主幹線並行。
車內架設玻璃窗的特快車,彷彿悠閒地眺望著僅有單節車廂的KIHA12系柴油列車,輕鬆地從後面追駛而來。
不知是列車時刻表的惡作劇,還是專為都市滑雪客特意準備的表演,特快車窗邊擠滿了乘客,都在觀賞朱紅色車身的舊國鐵單線柴油列車。過了不久,柴油列車駛至分歧處,正大幅度地向左轉時,特快車偌大的窗邊便閃出好幾道的鎂光燈。
KIHA12一天只有三班車開往幌舞,末班車於十八時三十五分發車。
「哼,真受不了,這有什麼好拍的啊!你說是不是呢,站長?」
年輕的駕駛回頭瞄了一眼駛離雪原的特快車後,抬頭望向站在副駕駛台上的仙次說道。
「你不懂就少亂說話!KIHA12現在可就像是珍貴的文化財產一樣。甚至有些旅客為了一睹它的風采,還專程從內地遠道而來呢。」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廢除呢?」
「真是的,當然是為了運輸密度和成本考量的問題啊。」
駕駛「喔」了一聲,豎起大拇指向肩後一指。單節車廂內空無一人,昏暗的燈光下只見兩旁並排的綠色座椅。
「嗯,沒想到美寄中央車站的站長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怎麼說?」
「想也知道嘛,幌舞線本來就沒有什麼運輸密度的問題啊。我都開了四年車了,只要一遇到高中放假就是這個樣子。所以啦,我是搞不懂為什麼事到如今才說要廢除呢?」
「我怎麼知道!這班車能一直生存至今,都是靠過去的業績在撐著的。你也是在幌舞土生土長的,應該還記得從前的盛況吧!」
位於幌舞線終點站的幌舞,從明治時期以來,便是北海道屈指可數的繁榮煤礦城鎮。全長二十一‧六公里,沿線有六個停靠站。連接主幹線的蒸汽列車總滿載著煤炭,接二連三地往返行駛。如今,這條路線只剩下高中生上下學專用的單線柴油列車,沿途的車站完全無人利用。從最後一座礦山停採至今,已過了十個年頭。
「幌舞車站的乙松先生今年退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你怎麼也和副站長說同樣的話!札幌的總公司怎麼可能顧到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KIHA12緩緩駛進了無人的北美寄車站。
「唷,月台上都是積雪耶!你看這裡……」
「別管了啦。出發,前進──!」
仙次站在副駕駛台上急聲說道。柴油列車發出誇張的鳴笛聲,再次朝雪原前進。
仙次合攏工作外套的毛領,想起方才未完的話題。
「這事也不全然和我無關。乙松先生今年退休的話,明年就輪到我了。」
「站長,你之後不是要擔任車站大樓的幹部嗎?」
「這事你從哪裡聽來的?」
「哪還需要聽別人說?美寄的站務員誰不知道這件事啊!大家都說,等明年春天車站大樓落成之後,站長就要過去了。」
「你少胡說,我還在考慮呢!光想到得和那些內地來的百貨公司員工一樣,穿西裝打領帶地對客人鞠躬哈腰,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那可不行!真是的,我們可都是堂堂正正的鐵道員啊!『嗚嗚』的聲音可是我們蒸汽列車駕駛員的正字標記呢!」
駕駛舉起左手作勢要鳴警笛,口中發出「嗚嗚」的汽笛聲。
仙次不經意地望向塗了好幾層厚油漆的駕駛台。
他的目光停在寫著「北海道旅客鐵道」的看板上。當國鐵逐漸民營化的時候,全國的JR1都用了相同的公司名稱。然而,卻很少人知道北海道是以「鐵」這個字來命名的。因此,這裡的公司名稱不是「鉄道」,而是「鐵道」。
由於JR北海道的營收屢屢呈現赤字,處於經營困難的狀態,與其說是為了討吉利,不如說是為了祈福,因此才特別忌諱將公司名稱寫成意味著「失去金錢」的「鉄」字。不過,「鐵道」──這樣的字體實在是怎麼看怎麼彆扭。
「對了,廢除之後我會怎麼樣啊?我可不想被調去駕駛主幹線。」
「為什麼?」
「因為我完全不會操控主幹線的新車種啊。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要我改行去顧站內商店,或是把我調去煮拉麵也是夠嗆的了。」
「放心、放心,既然連這種老爺車都會開了,還有什麼能難得倒你的!好好感謝它吧!」
「可是,我對時速五十公里以上的世界完全是一竅不通啊。到時候我一定會嚇得全身發抖……」
仙次用白手套拭去玻璃窗上的水滴。
柴油列車爬上緩坡,左右兩邊緊鄰著山稜。隨著列車每穿過一個短程隧道,積雪也愈顯厚重。
「哇!站長,這樣看來,明天就得出動鏟雪車了。」
倘若一直凝視著前方被車頭燈照得雪亮的山路,彷彿感覺自己即將進入一個未知的夢幻國度一般。仙次將手肘搭在配電盤上,一動也不動地直視著前方的光明與黑暗。
「一抵達幌舞你就馬上開回去,否則就算在半途列車故障,過年期間調度場裡也沒人能幫你。」
駕駛艷羨地看著放在仙次腳邊的清酒。
「我原本是想在幌舞過夜的……」
「你說什麼蠢話!要是有乘客要搭上行的末班車該怎麼辦!」
「根本不可能有乘客嘛。」
柴油列車停靠在山谷間的車站。別說是客人了,連老舊房舍並列的車站前也不見半點燈火。
「我可不是要去乙松先生那裡拜年的。你想想看,兩個老人有什麼事可談的?難不成你想和我們兩個邊喝酒邊哭嗎?啊?」
「唉唷……站長,我是開玩笑的啦,你別那麼認真嘛。出發,前進──」
「唷!不錯、不錯!你的聲音還挺精神的嘛。」
「我學乙松先生的啦!」
不久後,在結凍河川的盡頭處,幌舞礦渣山山腳下的點點燈火映入眼簾。
「快點鳴笛!就算誤點了五分鐘,乙松先生還是會站在月台上等著的。」
彷彿感嘆自己命不久長似地,KIHA12的老舊汽笛聲響徹了整座山谷。
幌舞車站清晰地呈現在隧道的圓形出口。這個終點站的背後是採礦場廢棄屋及怪獸般的大型機具,此時看來恍若一片銀色世界。
駕駛和仙次指著臂板信號機,異口同聲地說出站名。探照燈照射著由磚瓦堆砌而成的月台。過去無蓋貨車和蒸汽列車熙來攘往的調車場,現在已成為一望無際的雪原。
「站長,你看!這多像童話世界啊!」
連輪軸轉動的聲音聽來都有些含糊不清。年邁的幌舞站站長手提著油燈,佇立在細雪紛飛的終點站月台上。
「我們誤點了五分鐘,乙松先生還是一直站在那裡。外面可是零下二十度的低溫呢!」
乙松身著厚重的工作外套,肩上已積滿了白雪,下巴上繫著深藍色制服帽的帽帶,佇立在月台的前端。他凜然挺直了背脊,揮舞著白色的工作手套,明確地指示進站方向。
「乙松先生好神氣喔!這幅景象就像畫出來的一樣……」
「去!年輕人沒大沒小的,叫什麼乙松先生,要叫站長!你看清楚了,這才是真正的鐵道員。和那些甘願脫下制服,又甘願被收編到車站大樓的半調子JR站長可是截然不同的。」
「嗯……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看著都快要哭了。」
駕駛鳴了一聲笛後便踩下煞車。KIHA12發出一陣柴油引擎的轟隆聲後,終於停靠在終點站的月台了。
在這誤點的五分鐘內,月台上又積了一層薄雪。乙松踏著長靴,一路吱吱作響地走上前來。
「你好啊,乙兄,這裡好冷啊。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
仙次滿臉笑意地步下月台說道。
「哪兒的話!新年快樂!」
「是啊,新年快樂。原本想和你一起守歲的,誰知道秀男那小子帶著孩子先回家了……」
「啊,秀男都當爸爸了啊?那阿仙你不就當爺爺了嗎!長孫嘛,應該很得寵吧!」
「哈,沒辦法,實在是太可愛了。」
說著說著,仙次突然驚覺自己這話似乎說中了乙松的傷心處,於是趕緊用手套摀住了嘴巴。
「我有和秀男那小子提過要來乙兄這裡拜個年,但他說明天就得開工,實在沒辦法過來……所以要請你見諒了。」
「不要緊,阿秀當上札幌總公司的課長當然比較忙。幫我轉告他,叫他不用在意這件事。」
「年後我會好好訓他一頓,讓他過來向你賠罪。他剛進公司的時候還大言不慚地說,在我閉眼之前會好好保護幌舞線的……實在很抱歉,沒能幫上忙,真的很對不起!」
仙次脫下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頂,向乙松深深一鞠躬。
「快別這樣!阿仙。美寄中央站的站長向我低頭,這我怎麼受得起!」
乙松戰戰兢兢地擠過仙次身旁,往駕駛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真是辛苦你了,到站內暖暖身子再走吧。」
駕駛一邊盯著還低著頭的仙次背影,一邊回答道:
「站長,外頭還在下雪,我還是先開回去好了。」
「這樣啊……哈,你叫我站長嗎?一定是阿仙教你說的吧!什麼站長的,我可不敢當,這裡可是連一個站務員都沒有啊。」
乙松邊說邊從外套後面取出指揮用的小旗子。他彎下如白鶴般頎長的身軀,拍了拍仙次的背。
「阿仙,你是不是又胖了?」
「有嗎?」仙次這才抬起頭來。「大概是過年吃太多了。乙兄,這是秀男的媽要我給你的。」
「哎呀,真是多謝了。總算又到過年了……來,你先進去站內吧。我發完這班上行列車隨後就到。」
仙次沒有目送乙松發末班折返列車的背影。他直接越過了鐵軌,步向車站大樓。
幌舞車站至今仍保有大正時期3壯觀的建築風格。挑高的候車室空間寬敞,數根米黃色的粗大樑柱聳立其間,三角狀的天窗甚至還鑲嵌上浪漫華麗的彩繪玻璃。
宛如遺留下來的歷史文物般,黑得發亮的國鐵傳動輪標誌依然高掛在木框剪票口的壁面上。
仙次躬身坐在柴油暖爐旁的長椅上烘手。心想,難道連這座車站也不能保存嗎?
突然間,柴油列車的汽笛聲劃破了這片寂靜。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你也有看到吧?到頭來不倒翁那家店也關門大吉了。」
肩上積滿白雪的乙松剛踏進車站,便捲起小旗子指著車站前方說道。
「咦?真的耶!老奶奶怎麼了?」
眼前僅剩一家屋頂傾斜的站前雜貨店還在垂死掙扎,店頭內一片漆黑。
「聽說她那個兒子在美寄買了公寓,我們也不可能強留七十多歲的老奶奶嘛。這麼一來,我看這裡總還是得擺些香煙和報紙才行……」
「乙兄,你就省省力氣吧!你一個人要賣車票兼清掃,還得維修鐵軌……再加上販賣店的話,你怎麼吃得消?」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幌舞這裡還有上百戶的人家。雖然都是些老爺爺和老奶奶,但他們起碼也會想看看報紙吧。」
此時,辦公室傳來一陣哀怨的演歌歌聲,令人想起車站後堆積如山的煤礦渣,不覺心情沉重。仙次點燃了一根香煙。
「你瞧這個!過年我們就喝個痛快吧!秀男說這是札幌的特產,要我拿來送給你。」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連餐盒都帶來了……自從我太太死了之後,我就沒再注意過年這件事了。」
「靜枝姐過世幾年了?」
「才沒幾年,就前年的事。不過總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十年那麼久。」
「乙兄想必很寂寞吧?」
「沒什麼,這裡的老爺爺和老奶奶不也都是這樣?不會寂寞啦。來,把火熄了,我們進去吧。」
在開始喝酒之前,仙次有些話不吐不快。
「對了,乙兄,我年後要異動到車站大樓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在想,你要不要過來美寄呢?那裡是十二層的大樓,還有透明的玻璃電梯呢!因為是東京的百貨公司和JR共同出資建造的,我也多少可以提一點要求。」
「嗯,既然還得要求的話就不用了。」
不知道是否自己的說法太過直接,仙次只好噤聲不語。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這件事就作罷吧!」
「為什麼呢?乙兄。」
電扶梯都不敢搭呢!雖然我們同是鐵道員出身,但你都升到美寄中央站的站長了,現在的我們可是天壤之別。」
「可是乙兄,機械方面你是內行啊。」
「哪有這回事!除了鐵道之外我完全一無所知。我沒唸過什麼書,一切全靠身體的經驗一點一滴地累積才學會的。那些從東京百貨公司過來的人啊,看到我不把我當怪物才怪!」
兩人的對話就此打住。雪夜的靜寂使空氣都為之凍結。
「我問你啊,阿仙。阿秀是不是替我說了不少好話?」
「沒有的事。那小子因為是北大畢業的,職位不低,算是多少有點出息。不過,他卻也還沒那個資格過問路線方面的事。」
「那就好。」
眼看著乙松肩上遲遲未溶化的雪花就要結冰,仙次伸手拍掉之後,又再次感到無言以對。
「你太太還好嗎?」
「還好,還是那付胖嘟嘟的老樣子。」
語畢,仙次猛然想起了不願重提的記憶。
他想起靜枝姐過世時,乙松在美寄醫院的太平間內,一直低頭俯視著太太遺體的情景。對於乙松沒趕去見太太最後一面這件事,仙次的太太直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說乙松是個無情的人。
當時明明已經發出好幾次的病危通知,但乙松卻依然堅持等到幌舞車站熄燈之後,才搭乘最後一班的上行列車前往醫院。仙次的太太不斷打了好幾通催促的電話,結果還是等不到乙松的人影。因此,會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她的心情倒也不難理解。
那天晚上,乙松同樣穿著幾乎結冰的外套,佇立在枕邊垂頭不語。當仙次的太太猛搖著他的肩膀,問他為什麼連一滴眼淚都沒流的時候,乙松只斷斷續續地喃喃回答道:
「我……我身為一名鐵道員,怎麼可以因為私事而掉淚呢?」
看著乙松緊揪著外套下擺,卻依然沒流下一滴眼淚的身影,往日蒸汽列車的輪軸聲和柴油的氣味鮮明地浮現在仙次腦海中。
「我說啊,阿仙……」
乙松將帽子摘下,放在暖爐旁烘烤。那是一頂鑲有傳動輪徽章的深藍色國鐵制服帽,帽簷上的紅色滾邊已然褪色。看著那頂帽子,仙次不禁感到自慚形穢。
「什麼事?」
「我的事不重要啦,倒是KIHA之後會怎麼樣呢?」
「這個嘛,怎麼說它也是昭和二十七年4的產物,當時我們還在蒸汽列車上燒鍋爐呢。」
「這樣看來應該可以倖免吧!」
「希望如此……KIHA實在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啊。」
最新型的KIHA12系駛進幌舞車站那天的情景,仙次依舊歷歷在目。
當時他正握著一捆麻繩擦拭蒸汽列車的輪軸,乙松則在煤水車上鏟煤。鐵軌兩側密密麻麻地站滿了村民和礦工。當閃閃發光的KIHA12系自黝暗的隧道口現身時,群眾宛如打了勝仗般地歡聲雷動。
「哇賽!阿仙你看,柴油車來了!是最新的KIHA12系耶!」
乙松在煤水車上興奮地揮舞著鐵鍬。直到站長在月台前端接過鐵路路牌時,群眾的歡呼聲仍然不絕於耳。
「唉,連當年燒鍋爐的毛頭小鬼都要退休了,再讓它繼續工作也實在太殘忍了。」
「話說回來啊,乙兄,這個KIHA12可能是國內碩果僅存的最後一輛了。順利的話,搞不好會有博物館或鐵道公園之類的單位願意出錢接手也說不定。」
「那我乾脆也順便和它一道去博物館展示好了。」
說到此處,兩人總算一起放聲大笑。
「好了,我們來慶祝新年吧!」
月台上的燈火熄滅後,只剩微亮的雪光籠罩著候車室。
「啊,那孩子忘記東西了!」
緊貼著牆壁的長椅上,坐著一個攤開雙手的賽璐珞材質玩偶。
「哎呀,剛才明明還在這裡玩的,什麼時候回家去了?」
乙松飛奔出被黑暗切割成四方形的乘車出入口,眺望車站前方。
「賽璐珞材質的丘比娃娃嗎?看起來很老舊了,是乘客忘記的東西嗎?」
「不是,是一個我沒見過的小女孩忘記的,她剛剛還一直在這裡玩……」
「哈哈!這個地方還會有乙兄沒見過的小女孩嗎?」
「可能是搭車返鄉過年的吧。她身高大約這麼高,長得很可愛,還背著一個鮮紅色的書包……」
「書包嗎?」
「她說是爸爸買給她今年春天唸小學用的。那孩子真的很討人喜歡,直挺挺地站在這裡,說是要讓站長先生看看她的新書包,在我身邊跟進跟出的,就是不肯離開……」
「那是因為乙兄你很喜歡小孩吧!」
乙松沒有小孩。
他的住所是辦公室裡兩間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和一個廚房。小小的佛龕上並列著兩張照片,一張是他父親的制服照,另一張則是他太太年輕時的相片。
仙次上完香後,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
「乙兄,你沒有小孩的照片嗎?」
「嗯,她才出生兩個月就死了。」
「她叫什麼名字?」
「小雪。她是十一月十日出生的,那天正好降下第一場雪,所以給她取名雪子。阿仙,記不記得你還說過要讓阿秀和她結婚?」
「啊!我想起來了。當時秀男那小子才唸國中吧,一說要讓小雪當他的新娘,他竟然反感到連抱都不抱她了……」
兩人在圓形餐桌上相對而坐,各自斟了一杯冷酒。關掉收音機後,潺潺的細微流水聲便顯得有些刺耳。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我,我啊,到現在都還在算小雪的年齡呢!她如果活著的話,今年也十七歲了。」
「因為她很晚才出生嘛。」
「我四十三歲,我太太三十八歲時才得到這麼一個孩子……生在我家實在太委屈她了……」
乙松少見地怨嘆道。
佐藤乙松一察覺到剪票口有動靜便立刻驚醒過來,其時掛鐘正好敲響凌晨十二點的整點鐘聲。
「站長先生、站長先生……」
壓克力板的縫隙中傳來一個細柔的聲音叫喚著乙松。
「會是誰啊?這麼晚了,該不會有緊急病患吧?」
乙松躡手躡腳地走下床,怕吵醒正酣睡中的仙次。他一打開窗簾,便看到一個圍著紅色圍巾的小女孩將手肘撐在剪票口上。
她看起來比昨晚的孩子大一些,但兩人單眼皮的眼頭處卻非常相似。
「啊,妳是來拿回失物的嗎?」
少女點了點頭。乙松在睡衣外披了件鋪棉的短外套後便走出了候車室。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高掛夜空的明月曳出一地的光亮。
空氣中隱約傳來一陣低嘯聲。
「妳是姊姊嗎?」
自乙松手中接過玩偶後,少女點頭笑道:「她一直哭著說娃娃不見了。」
「妳真是不簡單呢!以前沒見過妳們,妳們是哪家的孩子啊?」
乙松心想,這麼白淨細緻的女孩子,一定是從大城市來的吧!
「我們住在天神附近,我姓佐藤。」
「喔……可是,這附近的人家每戶都姓佐藤,我也姓佐藤呀。嗯……妳說住在天神附近,是賣油的那一戶嗎?」少女搖了搖頭。
「那麼,是伊砂先生家嗎?還是虎夫先生家呢?」
少女依舊默默地搖著頭,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想必是因為這個村裡全住著老人家,所以她才不太願意說話吧!
「因為過年,我們來爺爺家裡玩。」
還是別再追問下去了,乙松心想。
「妳一個人在外頭走路很危險的。就算這附近不會有熊出沒,但到時萬一陷進雪堆裡,或是從堤防上摔下來可就小命不保了。我送妳回家,妳等我一下。」
「沒關係、沒關係,我家離這裡很近,何況外面這麼亮……」
聽她說起話來條理分明,應該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妳幾歲了?」「十二歲。」
「咦,唸中學了嗎?」「還在唸六年級,馬上就要升中學了。站長先生,那個……」
少女冷得直跺腳,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情。
「啊,妳想上廁所嗎?剪票口出去後右轉就是洗手間了。等我一下,我去幫妳開燈。」
乙松悄聲打開辦公室的門,按下配電盤上的開關。不一會兒,燈火便照亮了積雪的月台。
「那個……我有點害怕。站長先生,你能陪我一起去嗎?」「好好好,我和妳一起去。」
少女顫顫巍巍地握緊了乙松的手。「沒有什麼好怕的嘛……好好好,不怕、不怕。」
握著少女嬌小的手掌,乙松感到悲從中來。他不由得想著,無論是昨晚的妹妹,還是現在的姊姊,都像是已經死去的小雪。他之所以會萌生這樣的想法,大概是因為再過三個月後,就要結束鐵道員生活的緣故吧!
倘若當時小雪沒有受到風寒,一定也能像她們這樣漸漸長大,每天晚上要爸爸陪她去上廁所吧!小雪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出生在這連半個醫生都沒有的村子裡,自己又讓她睡在辦公室旁會灌進冷風的房間……只要一想到是自己的工作害死了孩子,乙松便陷入難以抽離的悲慟情緒。
在洗手間前等候少女的時間裡,乙松茫然地凝視著對面的月台。
十七年前那個下大雪的早晨,乙松就是站在那個月台上,送走倒在太太懷中的小雪。他一如既往地施令指揮,也一如既往地目送柴油列車離開。而當天夜裡,柴油列車送回了小雪母女,小雪依舊裹在同一條毛毯內,不同的只是她的身軀已然冰冷。
「你……孩子都死了,你竟然還能揮著旗子迎接她?」乙松的太太蹲坐在積雪的月台上,雙手緊緊抱著小雪說道。
當時,自己到底回了些什麼話呢?
「可是,我是個鐵道員,我也無可奈何呀。我如果不站在月台上揮旗,這麼大的風雪誰來指揮KIHA?誰來扳動轉轍器?學校一放學,孩子們都得回家呀!」
妻子回道:「你的孩子也回來了!小雪變成這個樣子,變得像雪一樣冷冰冰地回來了!」
那是妻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乙松歇斯底里地咆哮。
抱著妻子硬塞到他懷中的遺體,乙松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孩子弱小的身軀,竟比凍結的轉轍器更加沉重,他永遠都無法忘記。
在乙松遙遠的記憶中,耳邊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伯父,小雪死了嗎?」那是秀男的聲音。
他將肩背的帆布書包扔在地上,拔腿衝到乙松夫婦中間,從呆立原地的乙松手中一把搶過了小雪的遺體。
「啊……可憐的小雪,原本以為她會當我的新娘的……伯母,對不起。但是,伯父是為了我們才站在這裡揮旗的,請您不要再罵他了,好嗎?」
彷彿要將痛苦的回憶鎖進懷中,乙松拉起外套的衣領,低頭沉思:等春天一到,不再當鐵道員的時候,就可以盡情流淚了……
鐵道員
開往幌舞的單線列車駛出美寄車站的月台後,直到穿過兩旁的街道為止,會有一段時間和主幹線並行。
車內架設玻璃窗的特快車,彷彿悠閒地眺望著僅有單節車廂的KIHA12系柴油列車,輕鬆地從後面追駛而來。
不知是列車時刻表的惡作劇,還是專為都市滑雪客特意準備的表演,特快車窗邊擠滿了乘客,都在觀賞朱紅色車身的舊國鐵單線柴油列車。過了不久,柴油列車駛至分歧處,正大幅度地向左轉時,特快車偌大的窗邊便閃出好幾道的鎂光燈。
KIHA12一天只有三班車開往幌舞,末班車於十八時三十五分發車。
「哼,真受不...
目錄
1.鐵道員
2.情書
3.惡魔
4.在角筈
5.伽羅
6.盂蘭盆會
7.沒用的聖誕老人
8.從獵戶座寄來的邀請信
1.鐵道員
2.情書
3.惡魔
4.在角筈
5.伽羅
6.盂蘭盆會
7.沒用的聖誕老人
8.從獵戶座寄來的邀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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