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贏得讓所有人羨慕的一流人生,
還有什麼事是我做不出來的?
岌岌可危的地位、搖搖欲墜的婚姻、怎麼填也填不滿的欲望……
面對上司、同儕、妻子、情婦同時攪和的失控局面,
再成熟的大人都會被迫顯露內心最赤裸裸的動物本能…… ▍人類有時比野獸還滑稽可笑──社會派黑暗天后透視人性欲望全新傑作◎ 日本平成代表作《OUT》作者、有「社會派黑暗天后」之美稱的桐野夏生透視欲望最新傑作,繼《異常》、《走向荒野》,深刻揭露隱藏於人性的動物本能。
◎以日本傳統「鳥獸戲畫」繪卷概念,書寫人性醜陋可笑的一面,暗諷每個爭權奪利的場景皆如野獸嬉鬧般滑稽。
◎江戶川亂步獎、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直木獎、泉鏡花文學獎、谷崎潤一郎獎、紫式部文學獎、讀賣文學獎得主,探討自卑而陰險的男人與周遭女性的利益與金錢遊戲。
◎席捲重量級媒體!包括《日經新聞》、《週刊文春》、《週刊現代》、《週刊SPA!》、《每日新聞》、《婦人畫報》。是日本讀者熱烈期待的話題連載作。
▍內容簡介──深陷職場利益與情愛糾葛深淵的男人
/當野獸本能侵蝕了人性,
再也沒有人能夠掙脫黑暗的束縛/薄井在商場奮鬥幾十年,終於在公司占有一席之地,卻意外涉入社長的性騷擾風波。為了升遷不得不協助善後的薄井,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早有妻小的他長年與情婦交往,在職場上也積極尋找新對象。
周旋於女職員之間調查案件時,他也頻頻透露侵犯女職員的黑暗欲望以及沉浸在利益遊戲的快感。同時,已經邁入婚姻的他,依然從情婦身上感受到年輕勃發的性欲。當他們的關係被妻子發現之後,薄井卻又不願離婚,告別陪伴已久的伴侶。而母親逝世後留下的一筆遺產,又引起薄井爭奪的野心。職場霸凌、性騷擾、權力鬥爭、利益遊戲……一步步讓薄井逐漸顯露自己的真實面目與動物本能。
正當他身陷職場利益與情愛欲望的深淵,妻子在家中迎來了一位來歷不明的「解夢師」,據說只要按照夢境的內容改變生活,就能獲得永遠的幸福。
然而,解夢師訴說的夢境就像一把利刃,劃開了薄井試圖掩蓋的瘡疤。他迄今為止努力維持的職場地位,靠謊言編織起來的假面生活,都在瞬間瓦解崩塌,原本光鮮奪目的人生彷彿一輛煞車失靈的列車,只能任憑不斷向前滾動的輪子,將他帶往一無所有的彼方……
【桐野夏生如何成為黑暗派天后?】與其他日本暢銷小說家相比,桐野夏生算是起步較晚。從法律系畢業之後,在好幾份工作之間流轉,也曾經在電影院打過工。直到三十歲生日的前夕,才決定投入寫作,改變自己的人生,因而開始修讀劇本寫作課程。她三十三歲開始寫小說,一路逐步確立成為作家的決心,直到四十歲終於在日本文壇占有一席之地。最初,主要投入羅曼史題材,但由於羅曼史文類當時在日本並不受歡迎,難以藉此維生。文學路上早期的顛簸讓她重新思考自己真正有興趣投注心血的題材,最終發現犯罪的心理因素才是最令她著迷的議題,九○年代開始致力於懸疑小說創作,至今已是日本公認最傑出的懸疑小說作家之一。其代表作《OUT》更曾入圍美國愛倫坡最佳小說獎,成為第一個入圍此獎項的日本人。
【當年,《OUT》如何引起輿論反撲?】桐野夏生針砭社會的寫作風格曾在日本激起一波反動勢力,認為女作家應該專心寫愛情小說就好,甚至有男性廣播主持人因為桐野夏生在《OUT》寫下妻子殺害丈夫的故事,而拒絕進行採訪。然而,主婦殺夫的故事並非無知妄想,而是奠基於真實的社會案件,甚至換個角度來看,如浪潮般席捲而來的批評與男性焦慮,或許恰好應證了桐野夏生的成功。她的小說作品時常凸顯富含挑釁與顛覆能量的女性角色,針對父權社會進行毫無保留的批判與反省,因而以「寫實小說女王」、「社會派黑暗天后」等稱號聞名日本。英語世界的文學評論圈更以「女性主義的黑暗小說」描述她如何以女性視角揭露人性黑暗面的成就。
【桐野夏生的全新突破】《獸之夢》延續了桐野夏生非常擅於描繪的女性觀點。從《OUT》、《異常》、《走向荒野》到本次新作,作者都聚焦她們與男性人物的互動,凸顯邊緣的女性人物,如何在社會夾縫中追尋更自由的人生。
雖然《獸之夢》是一本以男主人翁薄井視角為主的小說,桐野夏生對女性角色的深刻描繪,讓我們得以發現她們才是影響薄井最深遠的人物。這位事業有成、自尊心過強的男子卻未能意識到他的母親、妻子與情婦正是支撐他生活的關鍵。
《獸之夢》在女性觀點之外也有所突破。桐野夏生首次在小說中使用「動物意象」,刻畫人物形象與行為,包括活潑的白兔、捉摸不定的狐狸、悠哉自得的青蛙、等待獵物的貓、翱翔天空的飛鳥、狂吠不止的狗、閃躲自如的魚兒,以及小說中跟人類最為相似的猴子。
透過《獸之夢》種種鮮明的動物形象描繪人物,桐野夏生不只在個人創作上有了全新的突破,更以冷靜而犀利的筆鋒,揭露潛藏於人性的動物本能,給予讀者另一盞探照人性、情欲、職場議題的明燈。
【好評熱烈推薦】我停止繼續翻頁,是因為我發現自己居然會迷上閱讀他人的悲慘故事……本書每一章標題都包含了動物的意象,小說人物彷彿全體現了鳥獸的行為模式……喜愛動物的我唯一討厭的是猿猴,因為牠暴露了人類試圖隱藏的貪婪與汙穢。但我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我永遠記得閱讀桐野夏生小說的這種感受。我感到噁心,是因為在自己身上也發現了相似的東西。
──千早茜(《男朋友們》作者、泉鏡花文學獎得主)
作者簡介:
桐野夏生(Natsuo Kirino)
1951年 生於日本石川縣金澤市。
1993年《濡濕面頰的雨》獲得第39屆江戶川亂步獎、為日本女性冷硬派小說之濫觴。
1998年《OUT》獲得第51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
1999年《柔嫩的臉頰》獲得第121屆直木獎。
2003年《異常》獲得第31屆泉鏡花文學獎。
2004年《殘虐記》獲得第17屆柴田鍊三郎獎。《OUT》入圍美國愛倫坡獎最佳小說獎。
2005年《燃燒的靈魂》獲得第5屆婦人公論文藝獎。
2008年《東京島》獲得第44屆谷崎潤一郎獎。
2009年《女神記》獲得第19屆紫式部文學獎。
2010年《有什麼》獲得第17屆島清戀愛文學獎。
2011年《有什麼》獲得第62屆讀賣文學獎。
其他尚有《玉蘭》、《真實世界》、《對不起,媽媽!》、《IN》、《好心的大人》等作品。
相關著作:《走向荒野》《好心的大人》《異常》《IN格殺愛情》《OUT主婦殺人事件》《東京島》
譯者簡介:
詹慕如
自由口筆譯工作者。譯作多數為文學小說、人文作品,並從事各領域之同步、逐步口譯。
臉書專頁:譯窩豐 www.facebook.com/interjptw
章節試閱
薄井來到六本木後巷這間名叫「阿爾米羅」的小義大利餐館時已經大約超過八點十分。
他經常跟美優樹來這間餐廳,即使不事先預約,也會馬上被帶到後方座位。有時候兩人聊到忘了點菜,餐廳還會端上小杯生啤酒:「今天也跟平常一樣嗎?」而且其中五次有一次會說這啤酒是店裡招待,不收錢。
薄井的會議行程從今天下午一點開始,所以午餐只從一樓便利商店買了三明治,邊看資料邊匆匆吃完,現在肚子餓得要命。
美優樹指定八點見面,現在應該在店裡等了。不過,店主有些同情地垂下眉毛。
「您朋友還沒到呢。」
「那我喝啤酒等她吧。」
來到店後方,店主殷勤地對他低頭。
「很抱歉,今天包場,坐這裡好嗎?」
他被帶到吧台前的座位,剛好面對廚房的瓦斯爐,不但會聽到烹調時的聲音,而且陣陣熱氣傳來,光看就覺得熱。
後方座位大概正在聯誼,聚集了十個左右看似上班族的男女,偶爾會爆出陣陣驚人笑聲。環視店內,到處座無虛席。
「今天生意很好呢。」
「真抱歉。」店主嘴上道歉,看起來卻挺開心的。
跟平常一樣點了一杯生啤酒後確認郵件,果然,美優樹發來了通知遲到的簡訊。
「小正,
工作還沒結束,會晚三十分鐘。
你先喝吧。
對~不~起~」
薄井知道是工作也無可奈何,不過他可是草草結束了跟上頭的重要會就此離開。說不定剛剛那段對話是決定往後人生的關鍵場面。
該如何行動才對今後有利呢?他東想西想,啤酒杯已經空了。看看手錶,已經八點四十分。隨著酒精濃度攀升,後方的談話聲也漸漸提高,現在已經成了令人想摀起耳朵的噪音。
「那裡不能想想辦法嗎?」
他對走過身邊的服務生這麼說,但對方只是道歉「真的非常對不起」,什麼也不打算做。
道歉有什麼用?薄井心想,如果我是服務生,就會過去向那群沒禮貌的集團說:「這樣會打擾到其他客人,請降低音量。」
現在在那邊吵吵鬧鬧的很明顯是從沒見過的新客人,比起那些人,更應該重視我們這些老常客吧?你以為我來吃了幾次飯?
他愈想愈覺得這股怒氣無法按捺,正想把店主叫來抱怨兩句。但話一出口,自己恐怕就要背上「奧客」這個污名。
就跟性騷擾問題一樣,現在這個社會真是麻煩透頂。薄井又點了一杯啤酒想平復心情,然後翻看著菜單。今天該點披薩好還是義大利麵呢?主菜要點魚還是肉?
這時他突然想起上次點的墨魚麵口味很鹹,當時的失望又重現腦中。他也知道畢竟是平價餐廳,不能太挑剔,但這間店好歹也開在六本木,難道不該努力提供美味的食物嗎?
薄井回頭看看店主。店主正引領剛進店門的一對情侶坐在入口附近的雙人座位上。薄井一陣錯愕。既然那個位置空著,難道不該先留給我,竟然讓我坐在這吧台前等美優樹?他覺得店家的處理方式很不公平,想著想著又更生氣了。
眼前的大鍋裡正滾得沸騰,大概要煮義大利麵吧,廚師大把丟進一把粗鹽。熱氣傳到這裡來,他汗水汩汩流下。薄井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另一口爐上放著大平底鍋,橄欖油冒出白煙後廚師丟下大蒜。自己對烹調一點興趣都沒有,卻得坐在這裡被迫直盯著看。薄井簡直想大叫。
「小正,對不起。我晚到了。」
這時,氣喘吁吁的田村美優樹出現了。
「喔。」他隨口回應。
美優樹身穿深藍色洋裝和膚色絲襪、黑色跟鞋,打扮得相當得體。她手上拿著愛用的黑色柏金包和米黃色披肩,這披肩是去年薄井出差巴黎時依照指示買來的愛馬仕。
他和美優樹交往之後才知道,愛馬仕柏金包聽說是為了獻給女演員珍.柏金而製,不僅昂貴還很難買到。
從事女性服飾工作當然不能沒有這些知識。可是愛馬仕包跟自己公司製作銷售的衣服價錢有天壤之別。正當自己為了減少一圓、兩圓的成本苦思時,也有女人為了一個包願意花上百萬,這簡直讓他難以相信。
如果當年薄井繼續留在銀行,或許會有跟那些女人一樣的價值觀吧。不過在快時尚業待了十三年之久,他也深深覺得那些嘲笑OLIVE衣服廉價、崇尚品牌的想法,似乎與這漸漸講求精簡的潮流反其道而行。
這時,身穿瞄準年輕族群的迷你洋裝,露出膝頭的祕書朝川真奈身影又浮現在他腦中。他不禁苦笑,什麼啊,原來是真奈的影響。
「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今天是我們投資用不動產競標網站上線的日子,所以一時走不開,真的很對不起。」
美優樹一口氣說完後,才突然驚覺般地環視周圍。她大概很驚訝為什麼薄井會坐在吧台前。
「怎麼了?」她壓低聲音問。
「還能怎麼了,有團客啊。」
後方那群人並不知道薄井因此被趕到吧台,依然旁若無人地大聲喧嘩。
「真的耶,好吵喔。他們在幹麼,聯誼嗎?」美優樹瞪了他們一眼後開始翻看菜單。「要吃什麼?肚子好餓喔。」
「我不用了。」
他不是在鬧彆扭,但是等了一個小時,心情確實好不起來。
「喔?不吃啊?你肚子不餓嗎?」
「餓啊,當然餓,但是我不想在吧台吃東西。」
「話是沒錯啦,但是這也沒辦法吧。」
美優樹看起來很為難,可能擔心會被廚師聽到。但是薄井已經不在意這些。
「這裡這麼熱,也坐不舒服,我不用了,不吃了。」
「喂,小正。你該不會是因為我遲到在生氣吧?對不起啦。」
美優樹低姿態地道歉,但薄井依然搖頭。
「我沒生氣啦,沒有生氣。」
「你有,你就是因為我遲到了在生氣。」
「幹麼這樣隨便猜測。」
薄井忍不住拉高了聲音,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知道美優樹倒吸了一口氣,小聲地抗議。
「你不要這麼大聲。」
「對不起,我沒有生氣。但是今天要見面是妳決定的吧?我還以為妳要在家做菜我才答應。妳卻指定要在餐廳吃飯,而且還是八點鐘。一般上班族這個時間肚子當然已經餓了,可是妳又遲到了一個小時,這說不過去吧?妳說什麼企畫今天剛開始,那當然有可能會延遲時間啊。早知道挑其他日子就好了,誰知道這一天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偏偏挑今天呢?」
本來只想隨口抱怨兩句,但沒想到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他很清楚這是在遷怒,自己草草結束跟會長的重要談話趕來,卻遭到這種待遇,怒氣實在無法平息。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網站上線想一起慶祝啊。」
「那恭喜妳了。」
薄井舉起已經空的啤酒。
「這樣講太過分了吧。」美優樹也不開心了起來。「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是我覺得今天應該是最不忙的日子。之所以會遲到是因為臨時出了點問題,客人打電話來投訴,之前都是由我負責,也沒辦法叫其他人幫忙。」
薄井很清楚,工作本來就會有很多突發狀況,但也不知為什麼,今天就是無法讓步。他不覺得自己不耐煩的理由當中有朝川真奈這個選項。但是她那含蓄又楚楚可憐的樣子深深烙在自己眼中。這種時候,朝川真奈會怎麼做呢?
「那小正你不吃嘍。」
美優樹噘著嘴側眼瞪著薄井。這是她惱羞成怒的徵兆,儘管覺得情況不妙,薄井還是煞不住車。
「不吃。妳肚子餓了吧,妳吃。我邊喝邊等妳。」
「只有我一個人吃太奇怪了吧。」
「哪裡奇怪,妳吃啊。」
薄井硬是不讓步。
「你在命令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你就是不滿我不再做菜,不是嗎?這有什麼辦法,我也有工作,怎麼可能一天到晚下廚。」
突然之間,就像表皮迸裂一般,美優樹也開始爆發不滿。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她說得好像也沒錯。一想到這裡,薄井便頓時語塞。話雖如此,自己並沒有那麼喜歡美優樹親手做的料理。
他不是那種浪漫的人,只是想在美優樹家輕輕鬆鬆休息而已。兩人可以一邊聊天,一邊吃點好吃的,做完愛後滿足地回家。這麼一來就需要一個能下廚又有浴室的空間,那就是美優樹家。可是最近美優樹老是以工作忙為由不願意在家下廚。兩個人常常是在外面吃飯後回程再繞到家裡,能好好休息的時間並不多。
「不,才不是這樣。你一定不喜歡我因為太忙而不能下廚吧。你根本不喜歡在這種店裡見面,所以明明是你自己心情不好,還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但是你怎麼不想想我的負擔呢?」
「什麼負擔?我不是給妳錢了嗎?」
「我說的不是錢,而是精神上和肉體上的負擔。就算說錢好了,我的負擔也很大。老實告訴你,你給的那些錢根本只是零頭,一個星期來我家兩次,又要買食材又要買酒,一個月三萬怎麼夠用?你想想看?三萬除以八是多少?三千七百五十圓耶。連兩瓶紅酒都買不起,可是我還得準備起士、蔬菜條跟義大利麵。這樣你懂嗎?」
薄井曾經告訴美優樹希望盡量不要外食,可以在家吃飯,美優樹那時說:「那你給我買菜錢啊。」
說得沒錯,三萬確實不太夠,不過像最近這樣老是在外吃飯,付錢的都是自己,那給美優樹的三萬又算什麼呢?薄井心裡也覺得不滿。
「我懂啦。」
但美優樹還是表情頑固地搖搖頭。
「不,你才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為什麼會鬧成這個樣子呢?薄井歪著頭覺得很疲憊,閉上了眼睛。真想趕快回家泡在浴缸裡,邊喝啤酒邊看電視,好好休息一會兒。睜開眼,美優樹似乎也不高興了起來,連啤酒杯都沒碰,別過頭去。
店裡的人也發現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完全不敢走近。
「走吧。」
他站起來走向收銀台,店主低頭致歉。
「今天這麼吵,真是抱歉。」
「不,不要緊。」
問題可不只這些。當然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這話出口的時候就是下定決心再也不來的時候。
付了錢,快速走出店門。在路上等美優樹。不過,等了幾分鐘她還沒出現。終於門打開,看見了美優樹,只見她不斷對店主低頭。
「妳幹麼道歉?我們又沒必要道歉。」
「因為你堅持不吃,店裡的人很緊張,我才跟他們道歉。這樣對人家很不好意思。」
薄井大聲說:
「那有什麼辦法。店裡這麼吵,又是吧台座位,我不喜歡這樣。而且他還把桌子讓給後來的情侶,我沒想到這間店會這麼不公平。」
「說不定人家有預約啊,你要是先預約就好了。」
「是我的錯嘍?」
「難道應該是我先預約嗎?」
「要預約就不要遲到。」
「真囉唆。」
美優樹用力一踱,發出響亮聲音。薄井心想,高跟鞋的鞋跟不知有沒有壞掉,但他什麼都沒說。
「我再也不敢去那間店了,真丟臉。」
話題逐漸偏離主旨,兩人吵得愈來愈嚴重。薄井反省自己,今天確實有些太過彆扭,決定放低姿態。
「小咪優,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們到便利商店買便當回妳家吃吧,家裡有紅酒嗎?」
「小咪優」是他想討美優樹歡心時常用的暱稱。
他一心只想快點結束眼前這個局面。不過美優樹的怒氣似乎還沒平息,她再次噘起嘴。
「我才不要吃便利商店的便當呢,我今天就是想吃阿爾米羅的義大利麵,我期待了很久耶。」
「那我們去別家店吧。妳想去哪裡?」
「不用了,都已經十點了。我今天很累,想要回家了。」她語氣冰冷地說。
會弄到這麼晚還不是因為妳遲到。薄井內心這麼想,但還是換上撒嬌般的語氣懇求她。
「那我今天不能過去嗎?」
薄井卻狠狠被對方拒絕。
「對。你今天不要來,我心情非常不好,我告訴你,我覺得我已經很忍耐了。我話說白了,你在我家真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丟一件又醜又怪的運動服在那裡,還買A片來,愈堆愈多。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上次我爸媽來,我都不知道要把這些東西藏在哪裡,只好裝進紙袋搬到倉庫去,你對這種事一點都沒感覺嗎?」
「怎麼這樣說呢,那些A片妳不是也很喜歡嗎?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看。」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路上的行人走過時,不時瞥著他們兩人,薄井生怕被別人注意,低下了頭。
「這些話我們回家講吧,會被別人看到。」
美優樹唰唰兩聲將披肩圍上脖子,就像猛禽瞬間張開羽翼一樣。
「看就看!有什麼關係。今天我可要把話說清楚了,我剛剛說三萬太少,你知道別人當情婦一個月都拿個三十萬,你別想拿這一點零頭打發我。還有,你也太狡猾了,從來不肯在我家過夜。每次都說沒時間沒時間,還不是因為你不過夜的關係,就是因為沒時間你才會想在我家吃飯,之所以可以讓你這樣為所欲為,還不是因為有這間我用自己錢買的房子。你只是在享受這些現成好處而已,運動服跟A片你大可帶回家,我看你太太應該也會很高興吧?要不要下次我幫你寄回家?」
美優樹也愈說愈大聲,今天的場面真是糟透了。
「那妳今天打算怎麼辦?」
「我說過了,我要回家。」
美優樹說完這句就大步往前走。呆呆站在六本木街角的薄井突然回過神,走向地下鐵車站。
他不捨地轉過頭,剛好看到美優樹甩著披肩坐進計程車裡的樣子。看來心情不好的她,應該直接坐回南青山三丁目家裡了吧。
美優樹住的地方雖然是棟小小的建築,但外觀相當講究,地下停車場裡只停了賓士和保時捷等進口車。這個區域住了很多名人,居民彷彿也都各有隱情,習慣避人耳目。這麼一來,自己好像也體會到那種躲著他人眼光偷偷私會的感覺,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美優樹總是神氣地說貸款是自己付的。不過她父母親好像替她出了大筆頭期款。
美優樹老家很有錢,所以她沒有選擇便宜公寓,而住在南青山的時髦華廈。這些事實薄井都打從心裡喜歡,出身富裕的美優樹,讓他感受到屬於同一族類的味道,雖然自己並沒有她那麼有錢。
美優樹從上到下都是那麼豪華。她有錢、美麗,穿衣品味也好。四十六歲的她現在依然保有美好體態,她從不懈怠臉部和身體的保養。而且她跟薄井一樣出身自有錢子弟上的名校,換句話說,再也沒有其他女人比她更有資格當薄井正明的情婦了。想到這裡,薄井又立刻深切反省,自己剛剛竟然厭倦起凡事講究名牌的美優樹,欣賞懂得穿搭快時尚的朝川真奈。確實,最近的自己太依賴美優樹了。
約好在美優樹家見面的日子,他會擅自拿著備份鑰匙進屋,也不等美優樹回來就快手快腳脫掉西裝。宛如在自家一樣,換上衣櫃裡膝頭和臀部都已磨薄的鬆垮運動服,然後自己打開冰箱,喝著罐裝啤酒看電視。
美優樹下班後,還會到中城的DEAN & DELUCA之類的超市買好紅酒和小菜再回來,時間總會比較晚。
薄井喝完啤酒時,美優樹終於回來。不久前她還會溫柔問候:「小正等很久了嗎?不好意思,這麼晚回來。」
美優樹會把白酒丟進裝滿冰塊的冰桶裡迅速降溫。薄井老是說,放冰箱不就好了?但她堅持這樣比較好喝。她接著切菜、煮菜,再把橄欖油抹醬和麵包等一起端上桌。
兩人乾杯喝完白酒後,美優樹起身在麵鍋裡煮沸熱水,她做的是薄井最愛的牛肉肉醬麵。
接著,兩人會手持紅酒,一起看美優樹最喜歡的凌辱DVD。
回想著這些事的薄井突然慌張了起來,他給美優樹的錢很明顯不夠用。兩瓶紅酒加上小菜,買了那麼多的食材,一個月只給三萬,絕對不夠用。而且每個月在美優樹家吃飯的次數有四、五次。但自己喝的罐裝啤酒薄井從來也沒買過。是不夠體貼,還是自己太小氣了?
這樣下去萬一美優樹生氣,再也不讓自己進屋該怎麼辦?不只這樣,如果她提出要分手又該怎麼辦?那實在太淒涼了吧。一個快六十歲被情婦拋棄的男人,也只是一個被剝奪了羽翼的平凡老人而已。
他之所以還能有野心,想著總有一天要進攻三十多歲的朝川真奈,都是因為自己有妻子、穩定的家庭,還有情婦美優樹,所以對性方面還能保有自信。
薄井急忙打電話給美優樹,但只聽到空虛回響的鈴聲。沒辦法,只好寫簡訊道歉。
小咪優,剛剛真對不起。
今天完全是我的錯。
我由衷跟妳道歉,請妳原諒我。
下次請務必跟我見面。拜託妳了。
跟妳見面一起做愛,是我最大的樂趣。我說的這些都是真心話。
確實是真心話。現在的薄井最大的樂趣,只剩下跟情婦一起放鬆享受的時間。他曾經想過在工作上闖出一番成績,但銀行說穿了就是個學閥社會。東大的學歷在這裡占了絕對性優勢,他是四十歲當中最早被派任的。年輕時拚命學打高爾夫,但應酬多了之後也漸漸厭倦。
再來的目標只剩下在OLIVE拿到常務董事位置,理由也不只是為了錢,最大的原因是,如果離開公司,就很難繼續跟美優樹幽會了。
退休之後隨便找個理由不就可以見面了?這種想法太過天真。美優樹是個出色的女人,但她的欲望也相當深。打從他們相識,美優樹就提出每星期至少要見面做愛兩次,不然就要慎重考慮要不要交往。所以每星期要見面兩次,對薄井來說也是一種義務。
從那之後,他開始跟妻子說各種破綻百出的謊言。聚餐、開會,有時還說打麻將,或者高爾夫球一竿進洞的慶祝等等,好不容易才讓這樣的私會得以成立。
而所有藉口的源頭都是工作。退休之後兩個人會怎麼樣呢?薄井並不知道,倘若別人問起,他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但是最近美優樹很容易發脾氣,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薄井想起一年前那件不太好的回憶。兩人躺在床上,懷中的美優樹突然扭過頭問他:
「對了,小正,你跟我的事到底打算怎麼樣?」
薄井一想起那時美優樹的聲音和表情,就不由得發抖。
「什麼意思?我想一直跟妳在一起啊。」
他半睜著眼回答,美優樹低聲問道:
「那你辭掉工作以後,要怎麼來見我?」
「這總有辦法吧。」
「別說謊了。上次你不是才說,如果待在家裡就沒辦法找藉口,一個星期來一次就好了嗎。」
自己什麼時候說了這種事?不過退休之後,金錢和體力都沒了。或許是不知不覺中因為這念頭而說溜了嘴吧。
「我可不要,你這樣隨便利用我,然後想漸漸消失,不會太狡猾了嗎?」
美優樹憤然說道,然後生氣地轉過身去。薄井可以感覺她氣到背後僵硬緊繃。
「妳在說什麼?我沒有打算漸漸消失,也沒有要利用妳的意思。」
「喔,是嗎?」美優樹再次轉過來,面露狐疑。「可是你不是打算拆掉你媽的老房子,蓋獨棟房屋嗎?還要二代貸款。你現在再背貸款,實在太沒計畫了。以後日子一定會過得愈來愈吃緊。」
為什麼美優樹會知道這些呢?看到薄井慌張的樣子,美優樹又更生氣了。
「真受不了。明明是你自己說的,還不記得?我看你是醉了吧,醉了之後又講話又上床,然後自己說的話也不記得,在床上的表現也變差了。拜託你以後別這樣了。」
「表現變差?」
「對啊,又快又隨便。」
真沒想到美優樹會這麼說。
「我自己覺得已經盡力了啊。」
「不,我可沒感覺到。這已經變成例行公事了吧。」美優樹不開心地揮掉薄井的手。「可是我絕對不准你給我慢慢消失,既然有錢蓋房子,應該也有錢付給我吧。」
蓋房子跟付錢給美優樹這兩件事到底有什麼關係,薄井一點也不懂。他慌張地反問:
「那妳要多少錢?」
「我想想看,至少也要這個數吧。」美優樹豎起一根細細的手指。「哪天你死了也不會有人通知我對吧?所以我可能根本連你死了都不知道,一直等你。而且我也不能參加你的喪禮。再說,你老婆可以拿到保險金,我可是一毛錢都拿不到。我明明是最常跟你上床的人,你把我家當賓館用,這種結果不是很不公平嗎?」
原來如此,確實也有道理。薄井心想,得說些什麼才行,情急之下卻說溜了嘴。
「可是話雖如此,老婆總是有既得權利吧。」
「既得權利是什麼意思?」
沒穿衣服的美優樹突然雙手扠腰站在床上。很明顯,剛剛那句話火上添油,薄井用雙手護住自己的頭,拚命解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妳是第二,我老婆是第一。但這只是我認識妳們的順序而已,並不代表我最喜歡我老婆。我最喜歡的是妳。可是她身為妻子還是有她的權利,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先跟她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既得權利啊。」
「過分,這種說法真是太過分了。」
美優樹忽然趴在床上哭了起來。從那以後兩人之間確實有了疙瘩。特別是為了錢的事。
美優樹並不是吝嗇,而是因為他們爭執的問題除了錢以外,沒有東西能夠以等價交換。愛是無價的,不,就算用錢或許也無法交換。這點道理薄井也懂。
就說今天吧,如果薄井能笑著迎接遲到的美優樹,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薄井一方面知道了自己的氣量狹小,同時也自覺到跟美優樹之間的問題有多麼嚴重。假如今後要一直為了這個問題煩惱,還不如快點結束兩人的關係,或許比較安全吧。
不,不可能的。因為這是自己最開心的時光。薄井一想到失去美優樹的可怕,就忍不住發抖。
他再次回到現實,忍不住確認了行動電話。盛怒中的美優樹依然沒有回信。真是的,薄井忍不住自嘲。要是被公司的人知道自己傳了這麼軟弱沒用的簡訊給女人,不知道會被笑話成什麼樣子。
說不定這個搞外遇的財務長,還會因為公司法規被彈劾呢。如果被妻子或兒子知道,人生就毀了。薄井迅速刪掉剛寄給美優樹的簡訊。
他突然好奇,朝川真奈不知住在什麼樣的房子。曾經當過在野黨政治家祕書的她,看起來似乎過得光鮮亮麗,不過說不定意外簡樸。議員祕書不只一個人,可能不是每個人都那麼闊綽吧。或許她住的不是華廈,只是比套房再好一點的公寓?
她會不會圍在暖桌前吃火鍋?然後,像學生一樣跟情人在狹窄單人床上做愛?
包圍在周圍沉默的粉紅色填充玩具當中?
少來了。他忍不住失笑。不,轉念一想,這好像也不壞。跟楚楚可憐的真奈在狹窄的公寓房間裡,一邊在意周圍的耳朵一邊做愛,說不定也挺新鮮。
「這房子隔音很不錯,叫得再大聲也無所謂。」大聲嬌喘的美優樹固然很有魅力,不過緊咬牙關生怕發出聲音的真奈又是那麼性感誘人。
一回神,沉浸在妄想中的自己手心滿是汗水。周圍明明沒有其他人,還是不禁難為情地笑了。
本來想到便利商店買個便當,回家一邊看錄好的高爾夫球節目一邊吃,不過跟美優樹見面時,他總是藉口要「聚餐」,買便當回去,妻子應該會起疑。沒辦法,他只好走進一家豚骨拉麵連鎖店,點了啤酒、餃子跟拉麵填飽肚子。雖然吃得很飽,但全身都是豬油的味道讓他很不自在。因為他現在才想起,妻子史代對豚骨味道的厭惡超乎尋常,不過這一切也都為時已晚。
薄井來到六本木後巷這間名叫「阿爾米羅」的小義大利餐館時已經大約超過八點十分。
他經常跟美優樹來這間餐廳,即使不事先預約,也會馬上被帶到後方座位。有時候兩人聊到忘了點菜,餐廳還會端上小杯生啤酒:「今天也跟平常一樣嗎?」而且其中五次有一次會說這啤酒是店裡招待,不收錢。
薄井的會議行程從今天下午一點開始,所以午餐只從一樓便利商店買了三明治,邊看資料邊匆匆吃完,現在肚子餓得要命。
美優樹指定八點見面,現在應該在店裡等了。不過,店主有些同情地垂下眉毛。
「您朋友還沒到呢。」
「那我喝啤酒等她吧。」
來到店...
目錄
第一章|追二兔者
第二章|數算狸皮
第三章|蛙之隊列
第四章|饞貓守魚
第五章|狗的遠吠
第六章|猴練游水
第七章|逃走的魚
第一章|追二兔者
第二章|數算狸皮
第三章|蛙之隊列
第四章|饞貓守魚
第五章|狗的遠吠
第六章|猴練游水
第七章|逃走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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