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紅樓夢》的開卷詩正是曹雪芹一生的註腳;
卻又是怎樣的經歷、怎樣的蘊育,
方能造就寫下這本古今奇書的曹雪芹?
康熙駕崩後,皇四子允禛即位成為雍正皇帝。世代任職江寧織造府的曹家正為如何揣摩上意而傷透腦筋,年幼的曹霑便在長輩的考量之下送往北京平郡王府做表哥福彭的伴讀,但此時的曹霑尚不知世事險惡,鎮日胡鬧玩樂,悠閒度日。
為了取得威信及鞏固地位,雍正即位後,便開始對付當初反對他的朝中官吏,蘇州織造府李煦一家因此被抄,李煦流放塞外,家人也淪為遭拍賣的官奴。李煦的孫女李玥因其閉月羞花之貌,勢必會成為眾人爭奪的對象,為了保全李玥,暫時將她送至江寧織造府中躲避,和後來南返的曹霑情誼甚篤,同進同出。而李家被抄後,曹家也開始想盡一切辦法給皇帝好印象,希望能多過幾天平安日子。
李玥藏身江寧織造府的事情畢竟暴露,有心人趁隙前往搶人,曹霑的太姨李芸為保全李玥,便稱自己是李玥而讓來人帶走,真正的李玥則隱身戲班。
在剷除年羹堯、隆科多二人後,雍正回頭再對付曹家,下旨再貶曹頫,企圖將曹家趕盡殺絕……
曹雪芹的《紅樓夢》除了寫出人物的真性情,也寫出千古不去的宿命禁錮;
端木蕻良的《曹雪芹》則描繪歌舞昇平之下的暗潮洶湧,
揭開「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背後的深沉與哀傷。
作者簡介:
端木蕻良(1912.9.25─1996.10.5)
當代著名作家,原名曹漢文,又名曹京平,曾使用黃葉、羅旋、葉之林、曹坪等筆名。1912年9月25日生於遼寧昌圖。1932年於清華大學學習期間,開始文學創作活動,發表小說處女作《母親》。1933年開始創作長篇小說《科爾沁旗草原》,爲三十年代重要的文學作品之一。1980年,當選北京市作家協會副主席,1984年當選中國作家協會理事。1996年10月5日,因病於北京逝世,享年84歲。
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科爾沁旗草原》、《大地的海》、《大江》、《江南風景》,短篇小說集《憎恨》、《風陵渡》,童話《星星記》、京劇《戚繼光斬子》、《除三害》,評劇《羅漢錢》、《梁山伯與祝英台》及長篇歷史小說《曹雪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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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識西洋與轉骨長大:端木蕻良和他的小說《曹雪芹》
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教授暨紅學研究室主持人 康來新
端木蕻良(1912-1996)的《曹雪芹》始於康熙(1654-1722)之死。他以鳳姐的「一夜北風」之句來起首全書,而當歷史的關鍵時刻,被小說家用來報時的則是:西洋自鳴鐘,北京帝王的內殿如是,江寧織造的府邸亦然。後者尤其生動了我們對男孩雪芹的歲月想像:在姑姑未嫁前的臥室,這位遺腹子由嬰而幼,漸漸長大。端木蕻良特別在樸雅風格的私人空間裝置了在當時堪稱尖新奇器的女形立鐘。既是放置桌上,想來尺寸不大,至少不像「暢春園」那兒的是落地式,更有意思是一北一南兩鐘的造型有異。在屬於男性宏大敘事的史觀下,見證奪宮政變的計時器亦須男偶搭配:曲髮深目、短衣窄褲的五吋絹人,會隨發條聲自格門而出,當鐘響前,還在沙上跪寫「天下太平」四字;殿內丑末寅初的「噹噹噹」三響,應答著皇榻垂死喉痰的「呼嚕呼嚕」;行禮如儀的時間告示,兼及視聽的一場表演,沙之書的四字,更反諷了政治舞台的不平不靜。
清史疑案與曹紅故事息息相關,此為紅學共識,其中發生於一七二二年、所謂的雍正(1678-1735)奪嫡一事,亦涉及我們對曹雪芹生平的解讀。有關這一點,端木在他的紅學雜文,就雪芹生年上採信了一七一五年而非一七二四年之說,但基於藝術考量,到小說實作時又將之提前了兩年。換言之,雍正元年的一七二三年,雪芹已十歲,如此安排是「為了使他稍大一點兒,稍稍沖淡他一些早熟的痕跡」。登場端木小說世界的紅樓作者,其首演情節也不尋常:他─不─見─了!對家人而言,其焦慮惶惑感或不輸聞訊康熙駕崩。好在他沒像《紅樓夢》中的英蓮一樣被拐走,原來織造府的小祖宗被自己的嗜讀欲望所拐騙,一時去躲看《女仙外史》了,鬧得上上下下不平不靜,幸而失蹤人口自動現身,當堂前受訓母執長輩後,乳名占姐兒的雪芹回到自己房裡──會是「怡紅院」一樣的所在嗎?沒有那麼琳瑯滿目。原來的女主人不尚華麗,只是全無珠光寶氣的木質家具與木石擺設。端木雖不似曹雪芹、張愛玲(1920-1995)出身國史級的顯赫家族,但亦是來自東北昌圖的地方名門,故對「富貴」美學的細節再現頗見品味與功力,相當程度能正面回應《紅樓夢》原著的藝術之道,包括:從容不迫的一派閒雅、百姓日用的民俗趣味與女性意識的美感靈敏;比方曹雪芹乳名、學名的命名經過,他成長環境的物質描繪。擁有女性乳名的男性主人,長於婦人之手與婦人之室,其室內布置亦充滿女性符碼,最醒目的便是桌上的鐘與牆上的畫;立著的銅鑄半裸女像,手托左右搖晃的帶擺,滴噠滴噠不已;掛著的少婦則正在倚欄望月,乍看幾乎真有其人。小說家告訴我們,曠世天才的曹雪芹就是在這樣東方仕女畫面與西方裸女的鐘擺聲中長大。
重視西洋文物與讀物更見於端木蕻良的紅學專著,也就是由北京作家出版社彙編他一九四一年至一九九六年相關的十七篇討論,名曰《端木蕻良細說紅樓夢》(二○○六)之書。對台灣讀者而言,倍感親切者莫若他的紅學兩大認同恰是渡海來台學者的學術成果:其一,台大歷史系李宗侗(即李玄伯,1895-1974)教授的曹雪芹遺腹子身世等曹學之說;其二,中研院院士方豪(1910-1980)神父因自身宣教而鑽研交通史的《紅樓》西洋物品考據;兩位在中日敵對期間的心血結晶,乃紅學史頁的劃時代之作,影響重大,端木蕻良的接受便是一例。
小說也蜻蜓點水曹霑與西洋文學經典的淵源,蓋紅學圈每樂道《龍之帝國》(W. Winston: Dragon’s Imperial Kingdom, 1874)的傳聞,據云這本已失落的英文回憶錄,載有淘氣的小雪芹因偷聽曹頫(1706-1774)家宴時英國絲綢商溫士頓說《聖經》、莎翁故事而受罰之事。可惜此一東西文化交流的佳話終不可考,倒是出身天津匯文、南開等教會中學的端木蕻良屢屢將《紅樓夢》互文於《聖經》,如大觀園之於伊甸園,脂本的尤三姐之於抹大拉的馬利亞。相較於唯物史觀的紅學社群(中國紅樓夢學會章程之任務首要為:鼓勵會員努力學習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積極從事《紅樓夢》學術研究、教學和編輯出版工作),甚而非此群類如我們熟知的歷史小說家高陽(1926-1992),端木蕻良基督宗教的文學論點毋寧值得關注。
如果將基督宗教化約為西方,西方化約為啟蒙,啟蒙化約為現代性,則《紅樓夢》具啟蒙現代性之說並不致突兀,特別是此未竟之書在「成長文學」方面的先知先行。按西方文學史視此一文類為文學轉型現代的重要指標之一,兒童少年應浮出歷史地表,他們的成長足以賦予認真的問題意識,並形成某種抵抗的美學──「拒絕『成長』的『成長』文學」,十八世紀的曹雪芹實為全人類留下了早熟的經典示範。截至目前為止,在以曹雪芹為名的傳記文學專著中,端木蕻良未能終卷的《曹雪芹》最能符合此一成長文類的意旨。
在台灣民眾的日常生活中,迄今還保有若干「成長」禮儀,台南府城的「做十六歲」、「拜七星媽」已是地方文創產業項目;普遍行之於各地各家的食補藥補「轉骨湯」也不陌生。成長之路多險阻,務必祈求神明庇護、克盡家長料理之責,從天命而人事的面面俱到。端木蕻良對十歲到十六歲的曹雪芹,往往藉由名字、空間的轉換,人物的交往,事件的發生來標示他的轉骨長大,當然,不能從缺者必有生離死別與性愛萌動。
乳名占姐兒的男孩,由江寧織造府北上京城平郡王府,他伴讀表兄福彭(1708-1748)時期已擁有了曹霑的學名。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女性輓歌中,圓明園繡工的大妞與她鑄劍為業的妹妹二妞,無疑脫胎於紅樓二尤,但端木卻更有創意地為我們引介了並未充分展現於紅樓原著的另類職場生涯,纖纖素手的神指之功,由針尖而刃鋒,更緊要是端木所認定曹雪芹「真情主義」的實踐。難得端木歷經個人病苦與文革磨難,當少壯不再的漸老之年,卻仍能保有當年青春鷹揚、初涉文壇之作《科爾泌旗草原》的熱度、力度與願景。《曹雪芹》的「真情」也及於君臣間的相知相契,曹寅(1658-1712)和康熙的點點滴滴,年年歲歲滋潤著孫輩占姐兒/霑兒的心田。雖然雍正令曹家每生伴君如伴虎的畏懼之心,但十二三歲的皇子弘曆(1711-1799)與十五六歲的福彭、十歲的曹霑,他們三人站成品字形的「顧曲知音」之晤,亦是令人動容不已。盛清三帝,常與曹家並論:美籍史學家史景遷(J. Spense 1936-)首以《曹寅與康熙》一書蜚聲學界;關於雍正,則有二月河(1945-)受到紅學學者馮其庸(1924-)鼓舞的歷史小說問世,算是正面評價的翻案之作;至於乾隆,周汝昌(1918-)對作家王永泉(1945-)的《乾隆與曹雪芹》、《乾隆與高鶚》也殷盼之。從這個紀錄來看,端木蕻良的《曹雪芹》有連環三世之功。
當上一世紀的二○年代,上海亞東書局推出新式標點並加以版本考據的章回小說二十八種,可謂白話典律、實證典範結合知識生產的著例,「新紅學」也因此誕生。九十年來,閱讀生態因資訊科技介入而巨幅改觀,值此e化微網的時代,「高寶」仍致力古典改寫的紙本印行,意義不凡。我有幸先睹為快,拜讀台灣正體版,當翻閱尚未成書出版的三疊樣稿,自會想起捧讀簡體版的種種。一九八○年左右,海峽兩岸的端木與高陽不約而同,同步編寫《曹雪芹》,後者相關系列共計十二冊,我也兩度應邀發表相關的論文,相對來說,「高寶」此一序文比較不沉重。出於好奇,同時更珍惜這份信託,所以特別情商順平試讀,她目前在中央大學中文所碩士班就讀,心心念念要以《紅樓夢》為題。非常謝謝她應允為期一週的指讀作業。再見時,被紅樓課堂暱稱「探春助理」的順平,很明快地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很喜歡,很感動筆花和茶仙那一段」。我們都同意:《曹雪芹》是值得專業與非專業一起來讀的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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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1912-1996)的《曹雪芹》始於康熙(1654-1722)之死。他以鳳姐的「一夜北風」之句來起首全書,而當歷史的關鍵時刻,被小說家用來報時的則是:西洋自鳴鐘,北京帝王的內殿如是,江寧織造的府邸亦然...
章節試閱
第四十四章 風刀霜劍花空好 骨冷魂飛月自沉
中午,蘭香覷著府中家人開飯時光,便夾著包袱,往掃花別院而來。
她一面走,一面打量四周,偌大個漢府,才走了幾個主人和隨行的下人,怎麼就顯得像壓根沒人似的冷清。她原先編好的應付盤問的話,也都用不著了。
一進掃花別院,便聽得一個聲音說道:
「姐姐怎麼偏在飯口上來,必是到我們這兒趕嘴來了吧?可惜我們已經吃過了。」
隨著聲音,便見妙音、散花二人迎了出來。
蘭香詫異道:「兩位姐姐從哪兒看見我來了?怎麼光聽到聲音,見不到人呢?」
散花道:「虧你還是夫人身邊的呢,連咱們掃花別院的訣竅都不知道。」
蘭香問道:「什麼訣竅?」
妙音忙拉著蘭香往裡走,把話岔開道:「姐姐今兒個怎麼沒隨夫人到西府去?」
蘭香道:「這不,派我到這兒來了。再說,去西府,夫人身邊有拈花姐姐也行了。老太太有話,擺譜也別挑在這時候擺呀!」
大家都笑了。
散花看見蘭香夾著一大包東西,指著問道:「這是什麼?又給我們太小姐送什麼稀罕物來了?」
蘭香笑道:「太小姐什麼稀罕物沒有?還用著夫人送嗎?」隨即放低聲音道:
「是給玥兒小姐送冬衣來的。本來應該告訴太太到大庫去拿,可夫人說,自己箱子早年沒做的料子,放著也是放著,清出幾段,叫我趁空送來。」
散花道:「什麼樣的好料子?我們也見識見識。」
蘭香將包袱放在桌上道:「有幾段特豔的,夫人說以後再用,光選了這幾段清雅的。」
散花手快,便來打開包袱。妙音看到包袱角上用黑緞子鑲銀絲做的如意頭,那麼妥帖自如,讚美道:
「這包袱角,蘭香姐姐,是妳做的活吧?」
蘭香道:「我哪兒有這手藝,這是夫人娘家帶來的。當年,夫人娘家老太夫人請了蘇州有名的高手,到家來做的,做了三十二塊包袱皮……」
散花驚訝道:「這麼多包袱皮,費這麼多功夫?……」
蘭香道:「夫人姐倆,有一半是妹妹的,就是玥兒小姐的媽媽。夫人說他們姐倆在家裡,什麼都是一色一樣,長得也像。夫人說她明明是大兩歲,外邊也還硬傳說她倆是雙胞呢。」
妙音看到包袱角上一根絲絛聯著的撇棍,也讚不絕口。
蘭香道:「妳們看看,這撇子是個什麼?」
妙音道:「是條瑪瑙魚唄。」
蘭香道:「對了!」指著包袱角上的如意和撇子道,「當初,是取吉祥如意,喜慶有餘的意思。可是……」
散花不由嘆了口氣道:「有誰不想好呢?可夫人……」
蘭香道:「都是老天爺不長眼……」猛地想起下面的話不吉利,連忙停住了。
妙音打開包袱,散花拿出料子,鋪開,便見湖藍緞底上,朵朵白牡丹在開放,不禁歡叫道:「真好看!配上玥兒小姐的臉蛋,就更美了!」
蘭香道:「這段銀紅的,才更好看呢。」
三人翻著、看著,嘖嘖稱讚不已。
千江進來,見到蘭香,忙打招呼:「原來是稀客光臨!你們三個唧唧咯咯說什麼呢?有什麼新鮮事,也讓我見識見識。」
蘭香忙站起道:「千江姐姐,快引我給太小姐請安去。」
千江笑道:「我不來,妳也沒說要給太小姐請安,我剛進來,妳就藉個詞要走了。」
蘭香不依道:「就妳會冤枉人!碰見散花、妙音兩位姐姐,能不說一會兒話嗎?要不,我早就給太小姐請安去了。」
說著,眾人又笑了一陣。
千江道:「幸虧妳沒去呢,今天,太小姐興致來了,忙了一上午,畫了一張畫,還被霑哥兒搶走了。剛吃了點粥,和衣在榻上睡著了。我和一月姐姐連大氣都不敢出。這陣子,太小姐總是睡不好,這會兒能睡一覺,也真不容易。」
蘭香忙捂著嘴道:「哎呀,我說話的聲音高了吧?」
散花道:「隔著一進屋子呢,聽不見的。」
千江指著桌上打開的包袱,問道:「這……?」
蘭香用手指指後面道:「是夫人要我送來給玥兒小姐的。」
千江道:「那咱們一塊進去吧。」
散花和妙音忙將包袱包起,交給蘭香。
蘭香道:「兩位姐姐也一起到後邊去吧!」
散花笑道:「我們倆可不能到後邊去。」
蘭香聽話音,也明白了。
妙音忙道:「我們還有事呢,姐姐待會兒出來的時候,咱們再說會子話。」
蘭香夾著包袱,便和千江往裡去了。剛走到遊廊下面,一股花香,撲鼻而來。
蘭香道:「千江姐姐,妳們這兒真成了仙境了。」
千江道:「可不,妳也沒想想,住在這兒的,是什麼樣的人?別人可配?」
蘭香道:「咱們霑哥兒可配呢!」
千江笑而不語。走盡遊廊,輕聲對蘭香道:「妳去停雲亭吧,一會兒來找妳。」說罷,便和蘭香分手到書房去了。
蘭香下了遊廊,繞過池邊的假山和竹林,便看到停雲亭的回欄。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兩隻丹頂鶴在池塘邊漫步。蘭香剛上臺階,鷓鴣便迎了出來,拉著她的手問夫人好,問她和拈花好。知道她是來給玥兒送衣料,忙迎進外屋,輕聲招呼她坐下,送上香茶。
蘭香向屋裡努嘴,悄聲道:「小姐……?」
鷓鴣笑道:「畫畫呢。」
蘭香輕輕走到房門口,向裡望去。
只見玥兒穿著水紅軟緞便裝,秀髮披在背後,腰上鬆鬆紮了一根白絲絛,手上拿著筆,倚在椅背上,正打量桌上的畫。隨即,她將筆在硯臺上舔了兩下,便在畫上題起字來。
蘭香輕嘆一聲,回頭對鷓鴣道:「沒見過這玉雕般的人,她就是一幅畫,還要她畫什麼呀?」
鷓鴣道:「只怕世上還沒有這等大手筆能畫得出呢。」
玥兒聽到門口有人說話,回過頭來見是蘭香,高興道:「蘭香姐姐好!姨媽來了?」
蘭香道:「小姐好!夫人去西府了,要我送料子來為小姐做冬衣的。」
玥兒有點兒不自在道:「怎麼姨媽也去西府了?」
這時,千江也來了,和鷓鴣蘭香一起走進屋內,看見玥兒畫的畫,忙走近桌邊細看道:「小姐這花畫得真好!」
蘭香看了道:「像是小蝴蝶在飛。」
鷓鴣道:「姑娘畫的就是蝴蝶花。」
蘭香看了一眼畫,又看了一眼玥兒的臉龐,笑道:「這畫可畫活了……」
大家都笑了。
千江常看李芸在畫上題詩,這時,看到玥兒在畫上題的兩句詩:「舞帶輕盈曉露滋,非花非雪夢中姿。」覺得似乎未完,便問道:
「小姐,這畫上的詩,還沒題完吧?」
玥兒應道:「嗯!下面那兩句,等霑兒哥哥回來題。」
蘭香笑道:「這就考我們霑哥兒的學問了。」
鷓鴣笑道:「小爺可難不住。不過總是讓著妹妹罷了。」
蘭香道:「姐姐就別客氣了,夫人早告訴我們了,小姐也是才冠蘇州呢。夫人就仗著小姐,來改咱們霑哥兒的怪脾氣呢。」
千江笑道:「往常,霑哥兒脾氣也真怪,自從搬進掃花別院,可改多了。」
蘭香道:「這都是小姐和姐姐來了,這才叫天賜──!」蘭香又覺著說走了嘴,用手猛地把嘴堵住,忙又找補道:「這才叫添詩助韻,可說是詩畫雙絕呢。」
鷓鴣和千江不由對看一眼,看到玥兒並未發覺,千江忙道:
「小姐該歇晌了,我們外屋去吧。」
鷓鴣也道:「姐姐們外屋坐,我安排姑娘歇著就來。」
千江和蘭香答應著走出去了。
玥兒道:「別動我桌上的畫,等哥哥回來,看他怎麼說。」
鷓鴣答應著,侍候玥兒躺下,又換了一枝安息香,便輕輕走了出來。
蘭香道:「這衣服料子還沒給小姐過目呢。」
鷓鴣道:「我們小姐從不問這些,妳做什麼,她就穿什麼。」說著,過來打開包袱時,不由愣住了,望著蘭香道,「這包袱皮怎麼和我們帶來的一樣呢?連這瑪瑙撇子都一樣。」
蘭香笑著解釋了一遍。鷓鴣打開包袱,不由忍住一陣心酸,連忙用話岔開道:「夫人想得真周到。這裡比家裡還疼她。小姐六歲上,就沒了媽媽,直到如今,才落到親人疼她了。」
蘭香問道:「小姐還想蘇州嗎?」
鷓鴣道:「能不想嗎?幾次問我,什麼時候回去呢!她想爺爺了,還說爺爺也一定想她了。小姐至今,還不知道蘇州的事呢。」說著,眼圈又紅了。
千江安慰道:「小姐還小,等過一二年再告訴她也不遲。在這兒,有老太太、太小姐、夫人疼她,比在蘇州還強呢。」
鷓鴣道:「說的可也是。我們老太爺要知道小姐在這兒的這般光景,也更放心了。」
三個丫鬟在一起,又說了一會子話,壁上的自鳴鐘打點了,蘭香忙起身道:
「都未時了,我得到小膳房取銀耳去,去晚了,傅貴家的不在,就麻煩了。」
千江也起身道:「我也要到前邊去了,太小姐沒準醒了。」
鷓鴣送走蘭香和千江,看著送來的衣料,想著自己昨天還為玥兒舊有的衣服小了發愁呢,眼圈禁不住又紅了起來……
* * *
蘭香走出掃花別院,穿過花園,直往東南角小膳房走去。
迎面遇到王夫人屋裡的丫鬟竹屏。
蘭香笑著招呼道:「姐姐沒隨太太去西府呀?」
竹屏冷笑道:「這樣的好事,什麼時候能輪到我了?我們這號人,天生下來就是幹那摸不著邊的活的。」
蘭香道:「院裡那麼多嬤嬤丫頭,莫非還要姐姐幹這幹那的?」
竹屏怨氣沖天道:「舅奶奶昨天晌午來,要我領著兩個小丫頭敲核桃……」
蘭香笑道:「敲核桃有啥好埋怨的?」
竹屏道:「敲核桃是沒有什麼可埋怨的,可舅奶奶要的這核桃仁,『個別』!」
「怎麼『個別』?」
「得整個的!還得把核桃仁外面的軟皮剝了,剝完皮,還得是整顆的。一顆一顆象牙雕似的,圓糾糾的,好看是真好看,可把我們折騰苦了。妳看看我的手指頭!」伸出手給蘭香看。
蘭香見竹屏十個手指都泡白泡皺了,同情道:「這真是個細巧活。舅奶奶要整顆的做什麼用?」
「說是老爺和舅老爺用的藥引子。吃湯藥之前,吃這麼七顆整核桃,就能治病,強壯身體。我心裡話:剝那麼整幹什麼?放進嘴裡一嚼,還不是爛了?核桃剝得再整,總得嚼爛才能往下嚥呀。誰知小丫頭才說了一句,就被舅奶奶一嘴巴打過去,說:不剝整顆的,怎麼知道吃下去是整顆的呢?又怎麼知道是吃了七顆呢?……」竹屏嘆了口氣,又接著道,「從昨天晌午,一直剝到今天早晨,總算剝完了這一籃子。舅奶奶早起見了,總算說了一聲好。還說,太太他們去西府了,沒什麼事了,就透透地睡一天吧。我把小丫頭們打發去睡了,舅奶奶還拉著我一起到花園繞了一圈,折了好些桂花,提著一籃整個的核桃仁回去了。這不,我剛送走舅奶奶回來。」
「妳也趕快睡去吧,一宿沒睡可不好過。」
竹屏嘆氣道:「唉──!有什麼法子……」回自己屋裡去了。
蘭香急忙往小膳房走去。還沒到呢,忽然聽見小膳房裡傳出吆五喝六、猜拳行令的聲音。
蘭香詫異起來,腳底下也放慢了,越走近,越聽得清,只聽得傅貴家的尖笑的聲音:
「喝吧,喝吧!這是給皇上上貢的,今天不灌飽了,明天就再也吃不上了……」
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酒庫的鑰匙,就掛在嫂子扣襻上,多會兒想喝,只要喊聲嫂子就行了……哈哈……」
蘭香沒想到竟會遇著這種事情。主子不在,他們竟這等放肆。不由停下來思量:這時候,自己去找傅貴家的領銀耳,豈不揭了他們的底?……但又想去看看,除了傅貴家的,還有些什麼人?
蘭香剛想邁步,又怕被別人看見,猶豫了一會兒,便轉身走了。
* * *
戊初時分,一隻小官船,靠攏了漢府花園旁門。只見一個一身青衣的漢子,領著兩個黑衣小廝,抬著一乘小轎,上岸後,便往旁門而來。
旁門「咿呀」一聲,從內開了。
青衣漢子領著這乘小轎,如入無人之境,直奔掃花別院而去。
烏衣吃罷晚飯,裝了一袋煙,便到園子裡轉轉。來到楝亭時,忽然覺著有什麼東西在小道上晃悠。
烏衣覷眯著兩眼四看,從樹幹的間隙中,看見有幾個黑影,飛快地在小道上行走。他不信自己雙眼,怕是老眼昏花,看差了,便急步從樹叢中竄到小道上去,果然,看到三個黑衣人和一乘小轎,往裡急走。
烏衣在後面大聲問道:「誰?幹什麼的?」
沒想這一大聲問,這幫黑東西不但不停住,反而走得更快了。
烏衣覺著不妙,摸摸靴腰裡面的腿匕子,還在裡面,便放心了。快步追上去喊道:
「幹什麼的?快停下!停下!」
青衣漢子聞聲回頭,見一老漢,忙對抬轎小廝道:「快!別理這老不死的!」
烏衣見他們不停,反而加快了腳步,直奔掃花別院。他氣急敗壞,從斜刺小路迫上去,直到掃花別院門前,才將這乘小轎當頭攔住。厲聲問道:
「你們那兒來的?想幹什麼?」
青衣漢子見烏衣雖老,但氣勢不凡,因而賠笑道:
「我們是蘇州李府,派來接李玥小姐回去的!」
這句話,如同炸雷。
烏衣是曹府三代親信老家人,早就知道李煦革職抄家,押解京城、聽候發落,李玥小姐藏入漢府。如今竟來小轎,冒名舅老太爺要接玥兒小姐,看來,藏玥兒於府中之事,已然敗露了。
烏衣強自鎮定,大聲道:「一派胡言!這裡是江寧織造府,那有什麼李玥小姐?你走錯門了,快出去!」
青衣漢子冷笑道:「你是什麼人?今日織造府的主子都不在,你竟敢阻攔蘇州李老太爺來接孫小姐的轎子!」回頭對二小廝喊道,「抬轎進去接人,快!」
兩個小廝剛把轎子抬起,烏衣一個箭步過來,用手壓住,大吼道:
「反了,你們哪!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老皇上御筆親賜的匾,還掛在廳堂呢,不讓你們磕響頭,就算便宜你們啦,快給我滾出去!滾!滾!」
青衣漢子看看四周,天已然黑下來了。心中橫豎有底。原打算手到擒來,沒想到,突然殺出這麼個老漢來,看那倔強模樣,還得費點口舌呢,因道:
「李老太爺得了重病,急於要見孫小姐李玥一面,晚了怕見不著了,讓我們進去吧!」對小廝喊道,「走!進去接人!快!」
二小廝抬起轎子要往裡闖。
烏衣當門攔住大喊:「來人哪!來人哪!有了強盜啦!」
聲音向四方散去,卻不見有任何回音。
這時,只見從掃花別院跑出妙音來,她一把拉住烏衣道:
「烏衣大爺,這可怎麼好?怎麼好?……」
烏衣忙道:「快!快去門上,叫人來!叫傅貴來,叫朱斌來!叫家丁們來,把這三個強盜抓起來!快去!」
妙音答應著,慌忙向東南方向跑去。
青衣漢子冷笑道:「老看家狗,識相點,閃開!」
烏衣怒吼:「瞎了你的狗眼!有你烏衣大爺在,你休想跨進這道門!」說罷,兩手扠腰,兩腳分開,當門挺立。
青衣漢子是個鏢客出身,壓根沒將烏衣老人看在眼裡,走過去就伸手一拽,沒想到,烏衣像生了根一樣,竟拽不動。
青衣漢子惱羞成怒,使出全副把式,便和烏衣廝打起來……
* * *
李芸吃過藥,從未時睡到戊初,睜開眼了,還不想起來。
一月笑道:「太小姐這一覺睡得真好,身都不曾翻一下。」
李芸舒展一下身子,坐起來微笑道:
「這一覺可真睡到頭了,天都快黑了。」
千江托著漆盤,送上晚飯,正往桌上放,便見散花神色慌張、面容慘白跑了進來。她上氣不接下氣道:
「太小姐,大事不好了!外面來了一乘小轎,說是來接玥兒小姐的,烏衣大爺正攔著呢!」
李芸看著散花,驚問:「什麼?」
散花又清清楚楚地說了一遍。
一月和千江聽了,都愣在那裡,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芸冷笑道:「沒想到竟來得如此之快!」稍一沉吟,忙道:
「千江,快去告訴鷓鴣,馬上帶玥兒到後面山洞躲藏。妳告訴她,她就知道了,她自會安排的。」
「是!」千江急忙往後走去。
李芸又將千江叫回叮囑道:「你先把鷓鴣叫出來告訴她,千萬不要嚇著玥兒。」
「明白了!」千江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李芸對散花道:「妳速去前面,找、找……」她原本想要散花去找曹頫,猛然想起今天漢府主事之人都到西府去了,李芸立即明白過來,臉色發白,改口要散花到掃花別院門前去,告訴烏衣,不用阻攔,讓他們進來!
散花驚詫道:「讓他們進來?」
李芸道:「讓他們進來!」
散花哭道:「太小姐,來者不善哪……」
李芸冷笑道:「善者也不來了。快去吧!」
散花遲疑了一下,只得硬著頭皮往前邊走去。
李芸隨即命一月點燈。
一月驚魂未定,猶豫道:「太小姐,這燈不要點了吧?」
李芸道:「天已經黑了,怎能不點燈?點,把屋裡的燈,全都點上!」
一月只得將燈一一點燃,李芸屋內頓時通明透亮。
「把紙鋪好!」
一月不知李芸作何打算,只得在書桌前將文房四寶都備好。
「取那張琴來。」
一月不由愣住:「太小姐,那張琴,燕子都在上面做了窩了,怎好取下來呢?」
「取下來吧!長久不撫了,今天,也該撫一撫了……」
一月只好遵命,剛把那燕窩輕輕取下,淚水隨即打在燕窩上面。她把窩兒放在茶几上,把琴拂拭乾淨,放在琴臺上,便立在一旁看著李芸。
李芸微笑道:「點香!」
一月又照例焚上一爐香。
李芸若無其事地走至桌前,用當年曹寅寫的詞牌〈貂裘換酒〉,提筆寫下一首詞來:
雪樹飛瓊鶩,煙花明,步搖鳳蹙。通衢頓阻。錦幛珠簾連笑語。越女吳儂無數。踏盡了胭泥脂土。車水馬龍說不得,姐妹們,攜手河橋處。也聽過太平鼓。
白梨紅杏齊噴吐。古到今,喜圓恨缺迎來三五。才到中天偏西去,誰管嫦娥還舞。早轉過朱門綺戶。燭影衣痕香未盡,樹倒猢猻語,猶聞訴。琴迸斷,淚續譜。
旋即在鏡前整了一下剛才睡覺起來稍微有點蓬鬆的髮髻,坐在琴凳上,雙手撫起琴弦。
李芸重又彈起了《廣陵散》,此情此景,使她全副情思都傾注在曲中。
這琴音,像水沫迸飛,像珠落玉盤,隨之又像萬松呼嘯,撼天動地;忽而又似琴弦俱裂,聲息皆無;可是,接著又像風捲狂濤,飛鴻展翼,寒蛩宵鳴,落葉臨風……變化莫測,動人心魄。彷彿雲也為之窺窗,月也要為之墜淚似的……
* * *
散花急步走至院門,找不見妙音,只見烏衣和那漢子撲打。她在門前停下,極盼烏衣大爺能將這漢子打跑,玥兒小姐就得救了。
正在這時,烏衣大爺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青衣漢子撲上前正要下手,散花急忙跳過去阻攔,大叫一聲:「住手!」
青衣漢子忽見來了一個道姑似的姑娘,不由愣住了。
烏衣倒在地,一陣暈眩,急道:「散花姑娘,快躲開,讓我收拾他們!」
散花扶著烏衣道:「烏衣大爺,不要打了。太小姐要大爺放他們進去。」
「放他們進去?」烏衣不信自己的耳朵。
這時,一股高亢激昂的琴音傳了出來,使外面的人都驚呆了。
烏衣聽了,不禁老淚橫流,對散花道:
「這,這是一曲《廣陵散》啊……」
青衣漢子對二小廝道:「什麼龜苓散,該吃順氣丸了!快抬起轎子隨我進去!」瞅冷子,便闖進了掃花別院。
烏衣掙扎著爬不起來、五內俱焚,叫道:「散花姑娘,不能,不能讓這幫強盜進去啊……!」
散花扶不起來烏衣,無助地哭喊:「天哪!誰來救救我們啊!……」
青衣漢子和二小廝抬著小轎,進了掃花別院,繞過照壁,不知該往哪裡走。
青衣漢子不禁捏著把汗。旁門,花園,小道,掃花別院大門,都心中有數。可這院內模樣如何,卻不摸底。
這時,一陣更高的琴音,從遊廊後面傳出,順著琴音,青衣漢子看到裡面的廳房,通明透亮,琴音便是由此傳出。於是,掏出兇器,要二小廝放下轎子,隨他直奔亮處而去。
一月和千江,浸沉在李芸琴聲之中,以至外面來人也聽不見了。就在青衣漢子等三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哢」的一聲,琴弦斷了。
李芸如夢初醒,將手輕輕放下道:「請進來吧!」
青衣漢子和二小廝聞聲見狀,不由倒吸一口氣,立在門前,呆若木雞:
此情、此景,如此絕色,在人間,別說沒見過,就連想,也想不出,簡直不敢仰視……
青衣漢子不禁想到,怪不得賴保費這麼大氣力,再費上千倍、萬倍的氣力,也值啊!
李芸不慌不忙,問道:「你們是蘇州老太爺派來接我的嗎?」
青衣漢子忙請安道:「是!小姐!老太爺病了,急於見小姐一面,所以連夜派小的趕來接小姐回府上去。」
李芸吩咐千江領青衣漢子等三人到外面喝茶稍候,自己安頓一下就走。
一月和千江,至此才明白了李芸點燈撫琴的用意。待千江領走三人後,一月止不住淚流滿面,跪倒在李芸腳前,輕聲道:
「太,太不該了?小姐,這,這可不能去呀……」
李芸伸手扶起一月,低聲急道:「好妹妹,如今不是哭的時候。我走後,妳們要把事情稟報太夫人和夫人,為什麼偏偏在今天出了這樣的禍事?要照顧好霑兒和玥兒……」說到此,李芸也不免嗚咽起來:「只要能救下他倆,我也無怨了!……我走後,妳們在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好自為之吧!」說罷,轉身便往外走去。
一月哭著跟在李芸身後道:「我跟小姐一起走!也好有人照顧小姐。」
李芸回身鄭重道:「切不可節外生枝。白搭了妳們不說,誰也救不下,連我也白送了。好妹妹,要明大義呀!」隨即命令道,「去!為我掌燈,送我上轎!」
一月肝膽寸斷,點上燈籠,照著李芸走了出來。燈影一顫一顫的;照著李芸的影子,也一搖一搖的。
青衣漢子和二小廝見李芸出來,急忙起立隨在李芸身後,向外走去。
李芸走出遊廊,見一乘小轎停在照壁旁,便命小廝將轎子抬過來,從容和一月、千江告別後,上轎坐穩,便命上路。
青衣漢子急忙答應,命二小廝抬轎快走。
一月和千江追在後面,不禁哭出聲來。一月想起李芸的囑託,連連大呼:
「玥兒小姐,玥兒小姐你可一路保重啊……」
這時,散花才將烏衣扶起,見到一乘小轎抬了出來,烏衣氣急敗壞,大喊一聲:「不能走!」便撲了過去,又被青衣漢子一拳打倒在地。
老烏衣再也爬不起來,眼巴巴看著小轎被抬走,搶天呼地喊道:「人呢?這漢府的人呢?都死絕了啊!……」
* * *
妙音好不容易找到了傅貴,正要說有強盜來搶玥兒的時候,猛然想起玥兒藏在掃花別院,是死也不能泄露出去的,因而便告訴傅貴,有強盜從花園後門進來搶東西了。傅貴帶信不信地喊了幾個家丁,待走到掃花別院門前時,四周靜悄悄的,絲毫不像發生什麼事故的模樣。
傅貴問道:「妙音姑娘,強盜在哪兒呢?」
妙音看看四周,也覺著蹊蹺道:「剛才,就是在這裡嚷嚷要進掃花別院的。……」
傅貴看看掃花別院門裡,什麼動靜都沒有,便道:「姑娘眼睛看岔了吧?園子這麼大,不先踩了路子,有進無出,哪能此刻就溜得無影無蹤了呢!再說,掃花別院沒你們太小姐的吩咐,誰也不能進去的,誰吃了豹子膽,敢到咱們漢府後花園來搶東西?」
說罷,轉身對眾家丁道:「回去吧,別再推牌九了,一會兒老太太、老爺太太就要回來了。」
「喳!」眾家丁隨著傅貴,搖搖擺擺地走了。
妙音失神地愣在那裡。
第四十四章 風刀霜劍花空好 骨冷魂飛月自沉
中午,蘭香覷著府中家人開飯時光,便夾著包袱,往掃花別院而來。
她一面走,一面打量四周,偌大個漢府,才走了幾個主人和隨行的下人,怎麼就顯得像壓根沒人似的冷清。她原先編好的應付盤問的話,也都用不著了。
一進掃花別院,便聽得一個聲音說道:
「姐姐怎麼偏在飯口上來,必是到我們這兒趕嘴來了吧?可惜我們已經吃過了。」
隨著聲音,便見妙音、散花二人迎了出來。
蘭香詫異道:「兩位姐姐從哪兒看見我來了?怎麼光聽到聲音,見不到人呢?」
散花道:「虧你還是夫人身邊的呢,連...
目錄
第四四章 風刀霜劍花空好 骨冷魂飛月自沉
第四五章 橫塘路槳聲已渺 三生願夢影猶酣
第四六章 荒投野店多奇遇 席開戴寓惹因緣
第四七章 五香何期霧香籠 鳥符應兆兵符握
第四八章 徐之先高節全金鳳 湯老闆苦心脫罪囚
第四九章 郎舅私心占好運 扶倩巧笑做令官
第五十章 曹霑賭場參玄理 貴婦雅座賣風流
第五一章 梅邊柳畔問死生 木續劍合尋把柄
第五二章 劇裡台前都是戲 人間天上總關情
第五三章 劉仲溫妙理論陰陽 張宜水別裁糊鳶鷂
第五四章 霧裏看花迷蝴蝶 雲中攬月夢鴛鴦
第五五章 鄒老闆造園出新意 惲幫閒對景見捷才
第五六章 太夫人權住羅王府 霑公子情殷見玥兒
第五七章 金鳳無心得消息 會幫有意散譏諷
第五八章 大妞腸連九曲灘 福彭運賽三春景
第五九章 夢斷鵲橋空靈竅 魂沾燕翅墮香泥
第六十章 田文鏡隻身取了凡 雍正帝再擬貶曹頫
第四四章 風刀霜劍花空好 骨冷魂飛月自沉
第四五章 橫塘路槳聲已渺 三生願夢影猶酣
第四六章 荒投野店多奇遇 席開戴寓惹因緣
第四七章 五香何期霧香籠 鳥符應兆兵符握
第四八章 徐之先高節全金鳳 湯老闆苦心脫罪囚
第四九章 郎舅私心占好運 扶倩巧笑做令官
第五十章 曹霑賭場參玄理 貴婦雅座賣風流
第五一章 梅邊柳畔問死生 木續劍合尋把柄
第五二章 劇裡台前都是戲 人間天上總關情
第五三章 劉仲溫妙理論陰陽 張宜水別裁糊鳶鷂
第五四章 霧裏看花迷蝴蝶 雲中攬月夢鴛鴦
第五五章 鄒老闆造園出新意 惲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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