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傳近半世紀的匈牙利史詩巨著,
重新出版一舉奪下各大媒體年度最佳小說獎!
被譽為《戰爭與和平》和《安娜.卡列妮娜》的綜合體
媲美《齊瓦哥醫生》的蒼茫與壯闊
◆《衛報》1000本必讀小說
◆《觀察家報》年度好書
◆ 牛津威登菲爾德最佳翻譯小說獎
◆《華盛頓郵報》年度最佳小說
出身匈牙利貴族、見證書中歷史場景的班菲,一生享盡榮華、嘗遍冷暖,看盡人世間的愚昧、醜陋和滄桑,終至眼見國亡家滅,無以回天,遂將他對數百年世胄歷史的喟嘆,淬煉為這半自傳的三部曲巨著,作為對國族和一己生平的紀念。
從顯貴夜夜笙歌、朱門酒肉臭寫到繁華落盡、末世滄涼,大時代下的政治角力、階級鬥爭、人性黝暗與淒美愛情,躍然紙上。班菲將當時世界政治局勢的詭變、對奧匈帝國的企盼、貴族的墮落與平民百姓的困苦,全都投射在小說中兩位命運迥異的主人翁身上。
作者行文自然流露貴族的逸趣,節奏悠閒,筆觸細膩,但因思緒縝密敏銳,而致文氣始終飽滿,筆端犀利、明確,字裡行間張力十足,感情豐沛,十分扣人心弦。除了故事的曲折,足堪讀者細細品味其文字世界的豐美。
首部曲《大難將至》
故事從一九○四年開始寫起。首先是一對性格南轅北轍的匈牙利貴族表兄弟登場,揭開存在於貴族間全然不同的兩種生活,在一場場奢華的舞會、賽馬場、狩獵大會、豪賭、愛情、私通中,看到政客故步自封,只顧著與哈布斯堡的奧皇對抗,完全無視歐洲上空籠罩的風暴……
【出版緣起】
這部匈牙利史詩三部曲出版於1934至1940年間,正值奧匈帝國崩解後,納粹德軍入侵和二次大戰戰火蔓延之際,因此當時只有少數人讀過,然而咸都認為這部作品是20世紀最棒的小說之一。透過口耳相傳,這部失傳近半世紀的文學巨著,終於在九○年代由派屈克.瑟斯費爾德聯同作家親生女兒凱塔琳.班菲–耶倫耗費七、八年的時間,力圖將作家生前欲傳達的匈牙利錯綜複雜的政治局勢和文化,如實展現在讀者面前。英譯版一推出,果然不負眾望,紛紛摘下各大媒體年度最佳小說的殊榮,並獲選牛津威登菲爾德的最佳翻譯小說獎。
作者簡介:
米克洛斯.班菲 Miklós Bánffy
生於1873年,卒於1950年,出身外西凡尼亞的匈牙利貴族世家,也是心胸寬大的政治家,身邊除了權傾一時的貴胄,也和藝文界有密切往來,後來甚至無懼社會壓力,娶了演員為妻。他對晚期奧匈帝國的發展影響甚鉅,1916年,他負責策畫哈布斯堡王朝最後一位皇帝的加冕典禮;1920年驅逐匈牙利共產主義領導者貝拉(Kun Bela)後,接任匈牙利的外交部長,期間與美國簽署和平條約,爭取讓匈牙利加入國際聯盟,甚至在二○與三○年代援助羅馬尼亞治下所有外西凡尼亞的匈牙利人。同時間,他也主持布達佩斯國家劇院,以實際行動支持作家與藝術家。1926年他結束公職生涯,返回故鄉,隱居在祖傳的城堡裡,從此全心投入文學與藝術的創作,直到去世。著作頗豐,而其中最為人稱道的成就,正是這部雋永有味的經典三部曲。
譯者簡介:
英譯者簡介
派屈克.瑟斯費爾德 Patrick Thursfield
生於1923年,曾就讀查特豪斯公學與牛津大學基督教會學院,1942至1946年在英國皇家海軍志願後備隊服役(聯合作戰任務)。1949年進入《泰晤士報》報社,之後專注於電視劇本的創作,並持續發表藝文及其他相關主題的文章。1971年定居摩洛哥坦吉爾,直到2003年逝世。
凱塔琳.班菲–耶倫 Katalin Bánffy-Jelen
作者米克洛斯.班菲的女兒,定居倫敦。
中譯者簡介
呂玉嬋
以筆譯餬口養心數年,歡迎來信指教:yctranslator@gmail.com。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國際讚譽】
沒讀過這麼棒的小說,宛如《安娜.卡列尼娜》及《戰爭與和平》的綜合體。性、愛、城市、鄉野、金錢、權勢、美麗以及社會無可避免走上毀滅之路的悵惘──通通都有。──Charles Moore,《每日電訊報》
一般歷史小說很難讓人一口氣讀完,但是《奧匈帝國命運三部曲》不但能讓我們一氣呵成讀下去,甚至成功地將已消失的世界用一種富娛樂性文字表達。──《獨立報》
宛如托爾斯泰的敘事格局,以兩位表兄弟(從政的巴林特及酗酒爛賭的拉茲洛)背馳的命運為主線,敘述走上末路的奧匈帝國,令人不忍釋卷。娓娓描述衰微的布達佩斯宮廷裡的陰謀、沒有明天的戀情、奢華的舞會、決鬥,以及抱著鴕鳥心態面對一己世界即將永遠消逝的特權精英分子。身為匈牙利伯爵的班菲,也以生動逼真的筆觸描繪故鄉外西凡尼亞的大地之美。──《衛報》「1000本必讀小說」
班菲是天生的說故事好手。──英國作家派屈克.利.佛摩(Patrick Leigh Fermor.)
班菲在一九三四年發表《奧匈帝國命運三部曲》首部,獲得極大的讀者回響,可惜最後一部至一九四○年才問世,當時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爆發,自然難以引起戰火中的歐洲人的關注。戰後,匈牙利落入共產黨的統治,班菲出身貴族世家,又是帝國時代的外交官,想當然耳,他的作品刻意受到忽略。幸好,在兩位英譯者的努力(其中一位是班菲的獨生女)下,《奧匈帝國命運三部曲》終於跨越了階級、語言與地理的重重障礙,晉升二十世紀偉大文學作品的行列。從某些角度而言,這是一部老派小說,有一個無所不知的敘事者,帶有當時正蔓延至歐美各地(尤其是奧匈帝國首都維也納)的現代主義的痕跡。在另一方面,班菲似乎精通當代心理學,充分掌握了角色的心理狀態。不過他最大的優勢是能夠不拘篇幅,淋漓盡致描繪優美的自然與奢華的宴會,痛快批判國會的陰險手段,同時掌握住多條情節線與眾多大大小小的角色。──Dennis Drabelle,《華盛頓郵報》(節錄)
另一種規模與類型的閱讀享受,宛若英國名作家高爾斯華綏(John Galsworthy)的小說,以一連串的生活事件,描述哈布斯堡王朝的衰亡──十分適合像我這樣懷舊又浪漫的人深夜閱讀。──Jan Morris,《觀察家報》「年度好書」
引人入勝。作者描寫外西凡尼亞古怪狡猾的地主鄉紳、煙嵐雲岫的幽山峻谷,以近似波蘭詩人米洛茲(Czeslaw Milosz)所懷抱的痛楚靜觀這個失落的伊甸園。──《衛報》
躍入一部再度被挖掘出來之傑作的淨化池中吧,因為這部書不管在哪一種語言都絕對是一部傑作。──Michael Henderson,《每日電訊報》
讀來興味盎然,扣人心弦,作者靈敏的政治嗅覺與拒絕自欺的態度增添小說與眾不同的色彩。如果純粹為了享受而快速閱讀,你很可能會一頁接著一頁翻下去,但許多讀者會想再讀一次,放緩速度,品味其中精妙之處,玩味作者的聰敏慧悟。──Allan Massie,《蘇格蘭人報》
太精采了。──Martha Kearney,《哈潑時尚》
細細勾勒人物在光輝燦爛的生活中迴旋沉淪,亦流露出企圖警告匈牙利統治階層改革妥協之必要的政治家的挫折及悔恨。充斥奢靡與浪漫的情景,就其時代背景而言,也滿溢著激進的思想。──《衛報》書評
《奧匈帝國命運三部曲》非常值得購買。故事以奧匈帝國末年為背景,當時整個歐洲正緩緩走向一場天搖地動的戰爭。這部長篇巨作描述目光短淺的政治手法與遊走道德之外的戀情,還有奴僕如何以機智蒙騙主人的情節。作者的技巧讓這一切保持令人屏息的平衡。──《華盛頓郵報》
與奧地利作家羅特(Joseph Roth)和穆西爾(Robert Musil)一樣,班菲擅長描述奧匈帝國。這幾個小說家用才華橫溢的文字技巧,深刻記述一個大世界的衰敗,語氣諷刺,語調哀傷,他們早已發現階級和國族的命運會在二十世紀初開始變天。奇怪的是,他們沒有一個在世時就得到應有的評價,這大概是因為中歐人在一九一八年茫然若失,帝國在一夜之間崩潰,之後的中歐如同正在沉沒的大船,一陣下沉的強大氣流吹走了一個世代的理念與緊密聯繫。班菲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時代,在這幾本回憶錄中描繪一段親身經歷過的人絕對難忘的非凡歲月。──Julian Evans,《每日電訊報》
雋永有味。──Simon Jenkins,《衛報》
充滿精彩的描寫刻劃、優美的景色再現與睿智的政治道德見解。──Francis King,《觀察家報》
班菲深情描繪一種生活之道,這種生活之道在他書寫之際早已黯然,也注定在他死亡之前徹底消失。班菲目光犀利,不可能只顧著眷念往昔,但失落之痛無疑存在文字之間。拉茲洛從小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巴林特的父親在他幼時身故,整個國家承受失去自尊的痛苦。難免有人拿這部書與西西里作家蘭佩杜薩(Lampedusa)的小說《豹》(The Leopard)作比較,不過班菲的作品在氛圍上應該更接近羅特(Joseph Roth)的小說《拉德茨基進行曲》(The Radetzky March),畢竟兩部作品都為同一位皇帝的垮台而感到哀痛。──Ruth Pavey,《新政治家》
媒體推薦:【國際讚譽】
沒讀過這麼棒的小說,宛如《安娜.卡列尼娜》及《戰爭與和平》的綜合體。性、愛、城市、鄉野、金錢、權勢、美麗以及社會無可避免走上毀滅之路的悵惘──通通都有。──Charles Moore,《每日電訊報》
一般歷史小說很難讓人一口氣讀完,但是《奧匈帝國命運三部曲》不但能讓我們一氣呵成讀下去,甚至成功地將已消失的世界用一種富娛樂性文字表達。──《獨立報》
宛如托爾斯泰的敘事格局,以兩位表兄弟(從政的巴林特及酗酒爛賭的拉茲洛)背馳的命運為主線,敘述走上末路的奧匈帝國,令人不忍釋卷。娓娓描述...
章節試閱
【摘文1】
拉茲洛不發一語坐在這裡,就跟和私人包廂內狂歡的年輕人在一起時一樣,他仍然覺得自己是外人。他對賭沒興趣,不過身邊有人,又能不受打擾旁觀,依然是愉快的,在賭牌室甚至比在樓下還要自在。在樓下他不由得覺得人家在容忍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甚至連客人也不是,而只是與樂隊領班或鼓手一樣等級的人;他們之所以容忍這些人,因為這些討人厭的人不能不存在。他自幼喪父無母,無家可歸,所以有心理準備,認命地接受了這樣的對待,視為天生的命運。不過,自從在席蒙瓦賽宮克拉拉的小房間一隅擁她入懷之後,他的感覺完全變了。現在有哪個名門少爺懷著自私的善意,自以為高人一等對拉茲洛說話,他內心就會立刻湧起恨意與不服。比方說,當晚早些時候,有個人輕浮地說:「哦,好哇,想來就一塊來啊!」接著請他拉小提琴,或讓歌舞劇場來的女孩跳舞,簡直當他是管家,或者花錢請來替他們策畫狂歡活動的人。他覺得忍無可忍,再也不要忍下去。他不值如此,克拉拉捨棄他人,為自己選的、獻上紅脣的男人,絕對不值如此!噢,那一吻的記憶!她的脣溫暖溫厚,令人想起沐浴在陽光中的果子。不過是這麼一個念頭,他便覺得飄飄然。那段記憶幽禁在他心中,他彷彿隨身偷偷攜帶世上最大的鑽石,這極其罕見珍寶夾帶著的超卓魔力,無論是誰戴在胸口,走到哪裡都該第一個通行。拉茲洛靜靜坐在鐵道牌牌桌邊,當晚稍早被迫灌下的過量白蘭地與香檳令他興奮,他覺得血液在體內激烈奔騰,嚷著要求大家遵守這個皇家命令。他面無表情坐在容易激動的登希身旁,表面上謹慎沉默,但內心的憤恨與驕傲的決心正騷動、沸騰。閃閃發亮的桃花心木「鞋」(指發牌盒)現在傳到亞仁諾維克斯手中。發牌前,他把面前整堆籌碼全數推出去,籌碼有的是五百克朗,有的是一千克朗。他說:「Faites vos jeux !(法語:下注吧!)」接著期盼地看看四周,頭轉向每一個方向,尖喙般的鼻子似乎支配著牌桌。從側面看去,他的鼻子弧線極其尖銳,所以大家喊他「黑鳳頭鸚鵡」;又因為他抹了厚厚的髮油,頭髮自額頭高聳,很像黑毛羽冠,讓這個別名更加貼切。暫時無人開口。亞仁諾維克斯又看了看,冷冷的棗黑色眼睛倨傲地尋找願意接受他挑戰的人。他這是故意裝腔作勢,他對自己名賭徒的美名很有把握,希望嚇嚇那群老站在玩家椅子後方暗處的無名旁觀者。即使時候已經很晚了,旁觀人潮依舊不減,亞仁諾維克斯必須無愧自己的名聲,正因為如此,他下的注永遠最高,且從不與人合股,也從不退出牌局。就算他希望換個作風賭牌,現在也沒辦法了,他的原則已經廣為人知,因為他經常向又敬又畏的觀眾解釋他手法裡的智慧。
幾個玩家慢慢把一小堆籌碼往前推,檯面最後約有一萬二千克朗。莊家拿到九點(九點最贏)。
「莊家,二萬四!」亞仁諾維克斯說。他把第一堆籌碼收回來,在面前整整齊齊堆成了兩疊,身子往前傾,把雪茄咬到嘴角,說:「二萬四,誰跟?」
登希面前只剩一個孤零零的五百克朗籌碼,那是輸了一整晚的殘餘賭金。登希暗想,如果現在贏了,那就沒賺也沒賠,要是沒贏的話嘛,咳,總是可以再跟哥哥討些錢,他已經借了好幾次。他敲敲桌面,表示他押同樣的賭注。
亞仁諾維克斯拿到九點,又贏了。登希打了個手勢,要總管拿張借條給他簽。
從這時開始,Ponte(押莊家輸的人)下的注愈來愈小:八千、五千、三千,最後只剩一兩千,而且注下得很勉強。不過他們必須繼續玩下去,若因為有位厲害的賭徒手氣正旺就收手不賭,被認為是可恥的。後來,他們又開始提高賭注,因為大家覺得莊家連贏的局面馬上就要結束了。結果不然。亞仁諾維克斯連贏了十八把。現在下注速度慢了下來,每個人都輸得精光。
「Pour faire marcher le jeu(法語:為了讓牌局繼續)!」奈茲第一面說,一面用精心修剪的長手指推出二千克朗的籌碼。只有他下注,亞仁諾維克斯又贏了。
「十九把……我數了!」裴瑞不安地說,「這傢伙要痛宰我們!」只有他抱怨,雖然一整晚他只是偶爾賭個一百克朗的籌碼,且即使賭注這麼少,他還經常在開賭前收手。不過,他之所以說這句話,是要讓人覺得他和其他人一樣豪賭,他也輸得很慘。
此時,原本在樓下房間的福瑞迪.伍芬史坦加入了這群人。雖然樓梯鋪了厚毯,伍芬史坦沉重的步伐在賭牌室就能聽到,他喜歡這樣走路,因為相信英國上流人士是這樣走的。他已經醉了,敞開手肘,走到拉茲洛的椅子後方停下。
亞仁諾維克斯把籌碼攏一攏,再次往外推出一堆,身子往前傾,一張紅統統的俊臉完全映現在燈下。他說:「四千,誰跟?」
就在這個時候,伍芬史坦粗魯地推了拉茲洛的肩頭一把,說:「起來!我要坐這裡。」這是一句脫口而出的命令,語氣傲慢,沒有「請」或「勞駕」,像沒有教養的主人對貼身男僕說的話。
拉茲洛動怒了。他心想,這人膽子好大,竟敢這樣對我說話!他究竟以為他老幾?沒有什麼能叫拉茲洛站起來,那種話絕對不能!不過,一個念頭閃過,只有加入牌局,他才有權留在原本的位置,否則照規矩必須讓出座位。他把椅子往前一拉,敲敲牌桌說:「Banco(莊家)!」
眾人愕然抬起頭,怎麼也沒料到拉茲洛會加入牌局……而且跟了這麼高額的賭注。不過,Banco這簡單的一個字讓人對他肅然起敬,連伍芬史坦也定住了。
亞仁諾維克斯發牌,拉茲洛熟練地把兩張牌互疊,等莊家說話。莊家說:「Je donne(補牌)!」拉茲洛迅速亮牌,因為他經常看見奈茲第伯爵這樣做,反而不像猶豫生疏的打牌者那樣慢慢攤開。他拿到了六點,因而冷冷地說:「Non(不)!」亞仁諾維克斯拿到同樣的點數。
某個人說:「En cartes(和)!」說得沒錯,但是沒有說的必要。拉茲洛模仿他看過的動作,若無其事地將紙牌精準扔到牌桌中心的皮革容器,那個盤碟有個奇怪的名字,叫作panier,因為玩任何形式的百家樂只能說法語。牌又發下來,莊家再次贏了。
「簽帳,麻煩!」拉茲洛對總管大聲說,總管立刻送上一盤籌碼,以及一張要拉茲洛簽名的紙。他簽好名,把四千法郎的籌碼放在桌上,往亞仁諾維克斯推去。
「想報仇啊?你有這個權力。」亞仁諾維克斯說。
「好啦好啦,起來!」伍芬史坦在他身後說,「我已經跟你說我想坐在這裡!」
拉茲洛轉頭看了一眼,冷靜但咬著牙說:「我要繼續坐在這裡!」
「但我剛才就說了!你那時根本還沒開始玩!這位置是我的!」
「除非說Passe la main(換手),否則沒有人有權坐下,這是規定,你沒說,拉茲洛也沒說,但是他比你早加入賭局。」
伍芬史坦沒答腔,因為奈茲第說話時,讓他的單邊眼鏡片掉了下來,沒有人不曉得,這個動作代表了不可質疑的最終裁定。伍芬史坦走到房間另一頭,一臉不悅地坐下,拉茲洛則欣喜獲得一名高貴人士的意外支持,決定不管之前退出賭局的決定,要繼續玩下去。他簽名借了五千克朗,現在還剩下兩枚五百克朗的籌碼,靠著這些籌碼,他可以偶爾押注,只要贏了一次,就可以立刻把錢還給總管,不會有更壞的情況發生;要是輸了,他總能把欠的五千克朗還掉──先前到達法定年齡後,他已經把舊債還清了,還留下七千克朗備用。這是一記打擊,但他能夠承受,不用負荷過多的壓力。
亞仁諾維克斯在下一局輸了。如果拉茲洛就此收手,他就贏回了先前所輸的每一毛錢,這個想法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但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跡象。他繼續賭下去,面無表情,好像這輩子每一個晚上都在賭牌。他忍受苦楚所培養出的堅忍克己精神此時派上了用場,他的眼皮不會抽動表示贏錢的喜悅,也不會透露輸了還不起的痛苦。他的語氣冷靜、隨意又從容,神色老練。
過了一會兒,他當莊家,不過就在此刻好運似乎轉到閒家的手中。
「有人轉運了哦!」剛才多嘴的人又多嘴,有眼睛的誰沒看到。
拉茲洛做莊連贏了三次,如果他就此打住,他總共只輸大約五百克朗。此刻,他要起身很容易,因為僕人正通知門口有馬車了,這種時候哪個玩家不玩了,即使他賭運亨通,也沒有人會瞧不起他。不過這種事拉茲洛是不會做的。他把兩片一千克朗的籌碼往牌桌中間一推,立刻輸掉了,於是手上剩下二千五百克朗。他繼續賭,下注,贏錢,輸錢,又贏錢,突然手氣旺了起來,贏了二萬五千克朗;一轉眼,又全輸光了。儘管如此,他還是不罷手,繼續坐在那裡賭,時而狂賭,時而小賭。雖然不是特別刺激,但是輕鬆有趣,教人覺得愉快。籌碼似乎只代表數字,不代表價值,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把若干鮮豔的籌碼往前推,有時籌碼留在那裡,有時一大堆被推回面前。有人發牌,有人輸,有人贏,籌碼被移到各自所屬的位置,如此而已。又一次發牌,又一次贏,又一次輸。何必停止呢?如果手氣正順,籌碼在面前累積;如果手氣差了,再簽一張字據。人人平等,只有手氣決定這場遊戲。階級是虛無的,財富是無謂的。你會贏錢,也會輸錢,只有賭品是重要的,就像戲院裡的一齣戲,每個人的角色都已經寫好了,只要照著劇作家的決定去做,多麼愉快的一件事啊!這幾乎是拉茲洛這輩子頭一次覺得其他人歡迎他與他們平起平坐,毫無保留……
拉茲洛終於起身離開牌桌時(他會離開,只是因為已清晨五點,人人都想回家了),他輸了一千五百克朗。他輸光所有贏來的錢,就跟贏到那些錢時一樣滿不在乎。他又滿足又舒坦,甚至能夠在那裡一直坐下去,把籌碼推出去,又撈回來,即使那些彩色小圓片所代表的價值超出他可以負擔得起的金額──這個想法似乎太過虛幻,他根本沒有想到。他把借條從五千克朗更正為一千五百克朗,然後離開賭牌室,慢慢走下樓。
賭場外,雨已停了,人行道結了一層薄霜,水晶似的細針狀晶體在腳底發出微弱的柔光。拉茲洛踏著輕快步伐走上回家的路。
他的心中洋溢著一種異樣的清新感覺,空氣冷冽,但是他脫了帽子,就這樣走回家。在宵夜廳,酒精讓他整個人昏沉麻木,此時刺激的酒氣早已經揮發,他帶著一顆清醒的腦袋,懷著新生的自由感受信步走著。沿路街道昏暗,偶爾的燈火與破曉的微曦勉強勾勒出四周建築的輪廓。
【摘文2】
五月來臨,布達佩斯的社交生活再次活躍起來,不只因為私人或公開的賽馬和舞會,也因為又到了國會會期。政界現在所有興趣都集中在奏章的本質上,從前的反對黨,如今集結起來在國會成了多數黨,將用奏章攻擊譴責提索伯爵強勢統治時期的政策。
公眾強力支持反對黨,老百姓喧喧嚷嚷,對非難維也納的理由很有信心,得意洋洋喊著愛國口號,然而反對黨的領袖卻愈來愈沮喪驚慌,因為解決政府危機一事完全沒有進展。
這就是巴林特抵達首都時的局勢。巴林特每天進國會。在他出席的第一場會議,他們為了奏章起爭執,這一吵,整整吵了兩天。由於史拉瓦塔向他透露了維也納美景宮裡擬定的祕密計畫,巴林特很想支持反對黨的論點,但是奏章與支持奏章的言論所揭示的荒謬、空話及裝腔作勢的盲目愛國姿態,迫使他立刻回頭相信提索,效忠老君主。
在議事廳,不同黨派依然坐在跟冬天選舉後一樣的位置,但是氣氛截然不同了。 勝選的反對黨所占據的席位上,原本整合反對黨各個派系的同志情誼與友好關係已煙消雲散,再沒有人相互道賀與親切握手。議員現在面露不滿和不悅,每一個小團體之間的利益衝突讓所有人像勝選前那樣相互提防,分歧隔閡眾目共睹,因為每個團體之間都保持著距離。巴林特厭惡這一切的偽善與齷齪。
頭兩天在窮極無聊中過去了,陳腔濫調後,還是陳腔濫調,每一句愚笨的愛國口號果然不是獲得歡呼,就是遭受揶揄,依哪一方正在國會發言而定。不過,到了第三天,輪到少數民族代表發表見解,這是他們有史以來頭一次的發言機會。提瓦達.米哈伊從他們那一小群人中間站起來,以熟練流暢的匈牙利語反對奏章。他語氣慎重,以穩健而圓融的用詞,說明他所代表的少數民族無法同意,因為就他們的觀點而言,奏章並沒有提及阻擾匈牙利進步繁榮的真正弊害。他提議上呈一份迥然不同的奏章,集中心力在內政問題上,而非與奧皇之間的政體關係所激發的問題。在米哈伊的奏章中,重點會是選舉改革,改革將確保匈牙利政府確實代表所有匈牙利人民,無論種族血緣,這自然必須包括重畫選區,修訂他所代表的少數民族從來就不同意的民族法。米哈伊態度從容,語調冷靜,措辭簡單而直接,他的每一項提議都溫和合理。他特別反複重申少數民族是匈牙利及匈牙利政治制度重要的一部分,他們只要求應該獲得承認上述的地位。米哈伊坐下後,巴林特注意到一件事,讓他覺得很驚訝:這是少數民族領袖的首度發言,在國會居然沒有引發什麼熱烈反應,掌聲稀稀落落。他想了一想,這是自然的,這裡的每個人只有興趣跟提索繼續作戰,其他議題再重要,他們也只有在前首相起身發言時會集中注意力。他還注意到好些議員在米哈伊站起來時離開,直到他坐下才回來。對所有列席者而言只有一件事重要,那就是提索一敗塗地,無論這場戰鬥要付出多少代價,要潑灑多少鮮血,無論整個匈牙利是否因而毀滅!沒有人停下來想一想,提索已經在選舉中受到挫敗,早在一月就去職了,那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
提索一起身發言,場面立刻騷亂起來。費倫茨.高舒特竭盡所能想讓同黨議員平靜下來,希望他們至少舉止莊重,這是自稱能勝任治理一個現代歐洲國家者的必要條件。喧鬧聲慢慢消失,提索終於能夠發言。
「身為辭去首相一職的人,我已經沒有憲法權利引導議會議事程序……」他開始說。
「一點也沒錯!坐下!滾出去,你這個老傻瓜!」叫囂從四面八方響起,但是提索依然昂首挺立,黑衣身影背對內閣席的紅絲絨,挺著胸膛傲然不屈。提索左手放在臀後,彷彿採取正要決鬥的預備姿勢。他開口說話,右手食指在空中指指戳戳,強調他正在說的話。雖然有同黨議員的支持,他還是給人一種孤單的印象──孑然無依。
他不理會「他煽動農民反對我們」的呼喊,無動於衷繼續說下去,引述數字和數據支持他的論點,發言超過一個小時,彷彿正在與一群通情達理、準備討論國家最佳政策的政治家說話。提索無視紛紛籍籍的干擾,繼續站著,站到他非難的雄渾嗓音結束了他的論點。接著,他坐下。
「厚顏無恥的孬種!替沒人要的人辦事!」一名面色潮紅的「愛國人士」大喊。這句話太過分了,新任首相尤斯特不得不公事公辦申斥那個人,但沒有什麼效用,又有另外三、四個人立刻從「一八四八黨」那幾排跳起來,大叫:「厚顏無恥的孬種!厚顏無恥的孬種!要不要把每個人都罵一罵?」騷動愈來愈厲害,會議只好暫停。
議事廳轉眼人走得一個不剩,議員三五成群聚在長廊,每一群人圍著一名政黨領袖,希望能聽到一兩句話,好在俱樂部酒吧、政黨小聚會與對政治記者說話時,當成自己的意見轉述出去。小議員就是用這種方式達成逢迎大眾的目的。
沒有人好好想想提瓦達.米哈伊的發言,他們認為值得討論的只有提索,他遭受種種叛國指控,從與奧地利人勾結摧毀匈牙利的政治獨立,到和匈牙利亂黨密謀與奧地利決裂。克羅埃西亞人的態度也教其他人失望,議會召開前,人人猜測(報紙也預料)他們會投票贊成奏章,沒人料到他們竟然唱反調。一般的政界人士是如此懵懂天真,他們對發生的事大失所望,便立刻以陰謀受害者自居,眼見之處盡是敵人,不明白國家其實是受到自身利益的支配,掌握利益及發展利益的技巧能力才是一個國家和平繁榮的真正基礎。不信任跟自己意見不合的任何人,這種懷疑心態衍生同黨黨員的分裂,終將導致主導的克羅埃西亞黨瓦解。出席布達佩斯國會這一場災難會議者,沒有一個人預料到,克羅埃西亞黨的變節將替泛塞爾維亞聯合政府開闢道路,而聯合政府最後會順利讓匈牙利喪失德拉瓦河以外的省分。
外西凡尼亞律師西格蒙德.鮑洛斯總結普遍反應,說道:「我們必須承認,我們崇高愛國的奏章,面對提索、克羅埃西亞人與少數民族一致偏頗的反對,現在完全不可能讓皇帝體恤或平心接受!問題就在這裡,就只有這個問題。是他們壞了整件事,要不是他們,奧皇一定已經讓步了,毫無疑問!奧皇只是太急於擴編軍隊,那是他熱愛的事,就是這群人壞了一切!」
巴林特傷心地聽了一會兒,轉身離去。走遠時,瞥見幾個羅馬尼亞人聚在陰暗角落裡,歐瑞爾.提米森律師也在其中,便走過去打招呼。提米森與在火車上時一樣,和藹可親,看起來心情很好,雖然笑容帶著嘲諷挖苦的味道。他向巴林特介紹其他人,那幾個人態度冷淡多疑,也不說話,巴林特覺得受到監視、懷疑和批評。他提起提索其中一個影響外西凡尼亞的商業論點,以為這可能會成為讓他們結盟的共同利益,他們卻客套回應,顯然不信任他。大約十五分鐘後,鈴聲響起,召喚議員返回議事廳,巴林特沮喪地走開,卻又略微鬆了口氣。
回席位途中,他經過福瑞迪.伍芬史坦的身邊,伍芬史坦向他說:「你怎麼可以和野蠻民族說話?不像話!光是看見他們,我渾身的匈牙利熱血就沸騰了!」
巴林特氣得額頭青筋迸現。「我覺得可以,所以我跟他們說話!有意見嗎?」他對身上一滴匈牙利血液也沒有的伍芬史坦狠狠地說。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我只是想……」伍芬史坦迅速弓肩縮背地在他的位置坐下,黑白兩色的套裝與紅色議員席形成強烈對比。
* * *
後來在賭場及其他政治聚會場合,鮑洛斯扼要陳述的觀點再三被人複述,有些小變化,但是主題不變,沒有人談論其他事。在匈牙利以外的大世界,正在發生改變他們所有人生命的事件:俄羅斯暴動、克里特島主權糾紛、德皇威廉二世在不當時機出訪坦吉爾、德國海軍擴編計畫曝光──不過這些事對匈牙利國會議員都不重要,就連離本土不遠的事件,在布達佩斯都未引發關注,例如一位奧地利政治家在薩爾茲堡發表演說,鼓吹匈牙利北部說德語的少數民族叛亂,引發暴民滋事;又或者維也納出現匿名小手冊,顯示與其他歐洲強權相比,奧匈帝國的武力缺乏應變能力。然而,當阿波尼(Albert Apponyi, 1846-1933,匈牙利政治家,自一八八○年代晚期,任聯合反對政黨的領袖)發表演說,支持戴索.班菲(Dezső Bánffy, 1843-1911,作者堂哥,曾任匈牙利首相)的提議,只用匈牙利人處理軍團事宜,以限制由匈牙利人指揮軍隊的要求,想當然耳,每個人傾聽討論,好像這件事攸關性命。
【摘文1】
拉茲洛不發一語坐在這裡,就跟和私人包廂內狂歡的年輕人在一起時一樣,他仍然覺得自己是外人。他對賭沒興趣,不過身邊有人,又能不受打擾旁觀,依然是愉快的,在賭牌室甚至比在樓下還要自在。在樓下他不由得覺得人家在容忍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甚至連客人也不是,而只是與樂隊領班或鼓手一樣等級的人;他們之所以容忍這些人,因為這些討人厭的人不能不存在。他自幼喪父無母,無家可歸,所以有心理準備,認命地接受了這樣的對待,視為天生的命運。不過,自從在席蒙瓦賽宮克拉拉的小房間一隅擁她入懷之後,他的感覺完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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