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也不做,習慣晚上散步的我──琴子;穩重又頑固的長姊素代;有點古怪又溫和多情的二姊島子;臉上經常保持笑容,個性平穩的「小小的弟弟」律;過著詩人般的生活,在生活中有許多堅持的母親,和重視規律的一家之主的父親。宮阪家就是由這樣的六個人,所組成的家庭。這個故事描寫有點奇怪又充滿幸福的宮坂家,在晚秋到春天時發生了一些的事情,是一個奇特又平靜、愉快又可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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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母親總是在早上送父親出門後才開始化妝;黃昏時,父親即將到家前,她會卸好妝才到門口迎接父親。父親習慣在回家前先在電車站打電話通知母親自己即將到家,讓母親不必為了沒有時間卸妝而煞費苦心。即使是冬天,母親卸妝的時候也一定先用冷水洗臉再拍打化妝水,所以在門口迎接父親的時候,她的臉頰總是紅撲撲的,乾淨又光亮。
我覺得母親這樣做很奇怪。但是,在兩個姊姊和弟弟的眼中,母親的行為似乎很平常。他們看慣了。島子曾經用一句話來形容母親,她說:反正媽媽就是那樣的人。
我們還小的時候,母親常帶我們去動物園。早上送父親出門後,母親經常臨時起意,突然要帶我們去動物園,並且立刻讓我們向學校請假。母親很喜歡動物園。
我們去動物園的季節,一定是冬季,還常常選在天色灰暗的陰天。那樣的日子,因為天氣寒冷,偶爾還會下著小雨,所以母親會穿著黑色麂皮半長大衣,在大衣領口圍著色澤明亮的橘色圍巾。冬天的動物園冷清清的,動物皆無精打釆,動作遲緩。
動物園裡最吸引母親目光的動物,就是斑馬。母親會在斑馬欄前觀看良久。其次喜歡的是火鶴,她說粉紅色非常漂亮,想必這就是喜歡火鶴的原因。母親站在喜歡的動物前面時,會像石頭一樣站著不動,經常一站就是數十分鐘。
我們幾個小孩則會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玩滾石頭的遊戲,讓母親好好欣賞喜歡的動物。除了玩石頭外,我們也會拿著撿來的小木棍,沿著柵欄用小木棍摩擦柵欄走著,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
我們也有各自喜歡的動物。素代喜歡狼,島子喜歡松鼠,我喜歡熊,律喜歡刺蝟。
離開動物園後,母親會在附近的麵包店買牛奶給我們喝。我和素代、島子三人合喝一瓶,因為我們都不太喜歡牛奶:一來天氣很冷;二來,嘴巴直接對著瓶口喝,讓我們覺得不舒服,因為那都是回收過的牛奶瓶,很多人用過了。母親和弟弟則一人喝一瓶。每次喝完牛奶,律的鼻子就紅通通的。
透過高中時代的朋友介紹,我最近認識了深町直人。雖說是高中時代的朋友,其實我們在高中的時候幾乎沒講過話,反而是畢業後因為住得近,才慢慢熱絡起來。這個朋友是附近洗衣店的女兒,高中畢業後進了一家有名的貴族女子短期大學。她擁有苗條的身材和修長的腿,留著前髮覆額的娃娃頭,長得非常可愛。
上個星期五,她和情人約了我及深町直人一起吃晚飯,地點在下北澤的義大利餐廳。約會的起因是洗衣店女兒說了一句「好想來一次雙約會哦」。
我們吃義大利肉醬麵,還開了酒。不過,只有我沒喝酒,因為我才十九歲。父親教導過我們姊弟,再怎麼愚蠢的法律,也必須遵守。
洗衣店女兒的情人和深町直人是同一所大學的學生。深町直人的外貌普通,不算難看,所以初次見面便讓我覺得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沒有什麼不好。至於我的朋友和她的情人,兩人的手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桌面下交纏著。
「那麼妳現在什麼事也不用做嘍。真悠閒哪!」
朋友的情人笑著說。去年春天自高中畢業以後,就常常聽人這麼說,已經習慣這樣的話了。我隔著高腳杯,笑著回答說:「是呀!」
「沒有人對妳說,至少該去打工嗎?」
朋友的情人用單手靈巧地轉動叉子,又這樣問了。
我搖搖頭,說:「沒有。二十歲以前,他們有扶養我的義務。」
男生的表情都變得很奇怪。似乎男生都是這樣,不喜歡聽到女生使用「權利」或「義務」之類的字眼。
「小琴一家人的感情非常好。」洗衣店女兒好像調停般地插嘴說,「她家有很多固定的家庭活動。每次一有活動,全家人就會聚在一起。」
我點頭說:「是呀。」深町直人聽到我的話,露出有趣的表情,說:「家庭活動?」
「例如過年啦、賞花啦,還有家人的生日。」
「哦?這樣的家庭還真少見。」他撕著麵包說道,「妳家裡有幾個人?」
深町直人穿著非常適合他的格子襯衫,未曬黑的膚色讓人覺得他是個乾淨的男人。
「六個人。」我把麵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一邊回答。「不過,我家一年只有五次生日慶祝會,因為我二姊和弟弟都是十二月生的,兩人的生日都在同一天慶祝。」
「原來如此。」
我喜歡深町直人。
上甜點時,我點了三份蛋糕。我喜歡甜食。每次吃太多甜點的時候,島子就會罵我沒有規矩。島子會這麼罵,是因為嫉妒我吃不胖。不過,大姊素代雖然有些胖,二姊島子卻是個瘦子。只是,島子雖然瘦,仍然很害怕發胖。
深町直人送我回家,洗衣店女兒和情人則說還想再喝點酒,便分道揚鑣,不知去哪裡了。
「你的朋友是左撇子嗎?」
只剩下我和深町直人的時候,我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問,深町直人卻一臉不解。
「嗯,吃飯的時候,他們兩個的手不是一直牽著嗎?我想知道他到底是左撇子,還是為了和女朋友牽手才用左手吃飯?」我說。
聽了我的話,深町直人的臉上先是露出「我明白了」的表情,才回答我的問題。
「他是左撇子。」
能那樣牽手真好。如果情人是左撇子,牽手的時候就太方便了。我說出心裡的想法,深町直人聞言笑了。
我才回到房間,母親就來敲我的房門,進入我的房間。母親總是在敲門的同時進入房間,所以她的敲門基本上是沒有意義的。
「去幫我找一些葉子。」
母親的臉光潔無比。
「四片楓葉和一些變紅的葉子。」
母親大約每週布置餐桌一次。她會利用樹葉、樹枝、松果、小石子、月光或貝殼這些東西來布置餐桌。因為,母親是詩人啊。
「葉子的大小要挑選一下。楓葉要找小片的,其他的葉子要有大有小。」母親的要求很多。「還有,葉子不能被蟲咬過,也不要帶枝的葉子。」
找葉子還算好辦。母親的要求有時相當困難,現在我們長大了,有時會告訴她,我們不可能找到她要求的東西,但小時候總是會遵照母親的囑咐,努力去尋找母親要求的東西,例如外殼帶刺的綠色栗子或是十枝芒草。有時候實在找不到母親要的東西,只好無可奈何地回家。遇到這種情況,等得不耐煩的母親會先指責我們不會找東西,接著就自己出門去找。神奇的是,母親總會帶著她想要的東西回來,也不知道是去哪裡找的。
我披上黑色運動夾克,在附近的公園尋找母親要的葉子。公園裡有許多潮濕且帶著泥土的葉子。紅褐色、黃褐色的葉子上面,承載著濕氣與街燈的光芒。我穿著父親的涼鞋,踩著落葉慢慢前進。
四片楓葉和一些別的落葉。因為要撿漂亮的,必須花相當多工夫。公園裡的落葉大多因為夜晚的濕氣而顯得潮濕。我蹲下來一片片撿起來看,背後偶爾傳來沙沙的聲音。那是亮著車燈的腳踏車經過旁邊道路的聲音。腳踏車一過,四周立刻恢復原本的安靜。頭上,是明月高掛的夜晚。
撿完葉子回到家的時候,父親已經洗完澡,母親則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我把裝著落葉的提籃遞給母親。
「您回來了。」
我對正在喝啤酒的父親說。父親「嗯」了一聲,做為回答。
「妳在哪裡撿的?」
母親一邊檢視葉子,一邊問我。和外面夜晚的光線比較起來,起居室明亮多了。
「公園。」
低頭看藍色的鞋底,鞋底上黏著一些乾燥變硬的枯葉。
「特地跑到公園去嗎?這附近不就有很多落葉了嗎?」
我把枯葉從鞋底上拔下來。
「算了、算了。快去洗手吧!順便叫律來吃飯。」
母親的態度讓我不太舒服,可是也無可奈何,只能乖乖去洗手。
「不過,這些葉子真漂亮。」
母親高興地說著。
餐桌的中間鋪滿了落葉,落葉上的大盤子裡,有爐子裡剛烤出來的茄子、馬鈴薯、小胡瓜,這些都可以拿來直接沾鹽或牛油吃。楓葉是秋刀魚的裝飾品,餐桌上還有白飯和蘿蔔味噌湯。
「這是秋天的美味唷。」母親說。
「充滿了野趣的晚餐。」
只有律勉強帶著微笑,如此回應母親。
老實說,我不怎麼喜歡這種充滿野趣的餐桌,所以有點坐立不安。我想父親大概和我一樣吧!暗紅色的楓葉黏在浮著油脂的秋刀魚上,讓人不知道要如何下箸。
吃飯的時候,我們細聲聊著。去年素代嫁人以後,家裡就只剩下四個人。我們四人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是這樣。
母親一定覺得很沒意思吧?她把餐桌當舞台、讓葉子或馬鈴薯當角色的表演,最捧場的人就是如今已經不在家裡的素代。
素代是很溫順、安靜的人,看到母親的餐桌布置時,雖然不會大聲歡呼,卻會輕輕歎息,凝視餐桌,以示讚美。
我看著冰箱。冰箱門上有個小小的相框吸鐵。相框是奶油色的,裡面放著素代的照片。照片裡的素代輕輕歪著頭,露出溫柔的微笑。姊姊在冰箱的門上笑,讓我有種脫離現實的奇妙感覺。
「小琴。」父親的視線離開秋刀魚,對我說:「剛才我就覺得奇怪。妳的手是怎麼了?」
父親戴著無框眼鏡,溫和地看著我,語氣顯得相當客氣。
「我把手吊起來了。」我說,「因為我不想用右手吃飯,所以用圍巾把右手吊起來。」
「………」
父親無言地注視我的右手,母親也停下吃飯的動作。只有弟弟繼續吃飯,不過,他一邊吃一邊說:
「我幫妳夾魚。」
「謝謝。」
我左手拿碗,喝著蘿蔔味噌湯。
「……為什麼不能用右手呢?」
圍巾是從島子的房間裡拿來的,不知是CELINE還是FERRAGAMO。總之是名牌貨,花色非常華麗。
「如果兩手都可以任意使用,不是很方便嗎?」
「………」
父親啞然,說了「是嗎?」之後,就專心回到自己的晚餐上。
「小琴,我覺得妳這樣還滿有趣的。如果妳不想用右手吃飯,不用右手也沒關係。」
母親這樣說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說什麼話。
後記╱江國香織
觀察別人的住家,是很有趣的事。
那裡的獨立性和封閉性,就是觀察的樂趣所在。
雖然和自己家只有一牆之隔,卻覺得比外國還要遠。因為那裡流動著與自己家裡不一樣的空氣;樓梯的嘎吱響聲也和自己家不同。當然,藥箱裡的藥、住在裡面的人常說的笑話、家中的禁忌、融和在那房子裡的回憶……都和另外一間房子裡的不一樣。
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很興奮。
在那房子裡行得通的規矩,就是住在那裡的人的真實面貌。我覺得以「家族」為題材的小說,像複雜奇怪的森林一樣,充滿了魅力。
於是,我寫了一個奇怪的家族的故事。
希望讀者看得開心。
(一九九六年,梅雨季中)
長久以來,母親總是在早上送父親出門後才開始化妝;黃昏時,父親即將到家前,她會卸好妝才到門口迎接父親。父親習慣在回家前先在電車站打電話通知母親自己即將到家,讓母親不必為了沒有時間卸妝而煞費苦心。即使是冬天,母親卸妝的時候也一定先用冷水洗臉再拍打化妝水,所以在門口迎接父親的時候,她的臉頰總是紅撲撲的,乾淨又光亮。我覺得母親這樣做很奇怪。但是,在兩個姊姊和弟弟的眼中,母親的行為似乎很平常。他們看慣了。島子曾經用一句話來形容母親,她說:反正媽媽就是那樣的人。我們還小的時候,母親常帶我們去動物園。早上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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