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一個風雪中的行腳僧,
哪裡需要我,我就往哪裡去。
★ 精裝典藏版,美術紙手工裱褙,覆以細緻進口紙書衣,易於展讀;封面「雪中」二字燙黑處理,內封「足跡」二字與聖嚴法師身形打凹,展現實體意象,極具收藏價值。
★ 隨書附聖嚴法師墨寶:「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以日本美術紙精印。
★ 收錄近二十禎聖嚴法師珍貴照片,包括法師在台灣及國外傳法身影,閱讀、寫字、沉思、與大眾互動等動人片刻,彌足珍貴。
「我只是一個和尚,我只是隨順著生命的因緣,成為我需要成為的人。」
聖嚴法師成長於戰亂中的中國農村,童年時期身體羸弱,識字晚,反應慢,受母親影響開始接觸佛法,因為戰亂饑荒而走上出家之路。因緣所致,還俗當了十年的軍人,之後又再度出家。曾經入山閉關六年,後來去日本留學,取得博士學位,再到美國弘法,曾經在紐約餐風露宿六個月,成了名符其實的流浪僧人,從此自喻為「風雪中的行腳僧」。
這本書是聖嚴法師的人生記憶。他深刻凝視生命的每個過程,毫無保留地揭露自己的人生起伏,不斷承受外界的各種變化與折磨,但總是如實地感受著,沒有怨言。
聖嚴法師娓娓道來他生命中一個又一個片段,帶領讀者回到他出生的一九三○年代,從張保康、常進小沙彌、張採薇到聖嚴法師,走過這一生。
這是一個覺者的自述,不談佛法,因為他的一生就是佛法的闡釋。
《雪中足跡》傳達聖嚴法師所抱持的人生態度:在無路中找出路,不斷在困頓中見悲願,在磨難中展現智慧。
「此書是我人生的記憶,多為印象所記,不是完整的紀錄,但因為此書是由訪問者所完成,因此我得以重述一些細節。對我而言,一些人生中的瑣事似乎不值得一書;但對讀者而言,或許它們是有趣的。這也是為什麼採訪者一再回來找我做更多次訪談的原因。所以,我要謝謝他們。感恩、祝福我所有的讀者。」 ──聖嚴法師
作者簡介:
聖嚴法師
聖嚴法師一九三○年生於江蘇南通,一九四三年於狼山出家,後因戰亂投身軍旅,十年後再次披剃出家。曾於高雄美濃閉關六年,隨後留學日本,獲立正大學文學博士學位。一九七五年應邀赴美弘法。一九八九年創建法鼓山,並於二○○五年開創繼起漢傳禪佛教的「中華禪法鼓宗」。
聖嚴法師是一位思想家、作家暨國際知名禪師,曾獲《天下》雜誌遴選為「四百年來台灣最具影響力的五十位人士」之一。著作豐富,中、英、日文著作達百餘種,獲獎無數,卻仍自喻為「風雪中的行腳僧」。回顧自己的一生,即使顛沛流離,法師仍稟承臨濟及曹洞兩系法脈,未曾停歇於世界各地指導禪修、弘揚佛法,接引無數東西方人士。
法師著重以現代人的語言和觀點普傳佛法,陸續提出「心靈環保」、「四種環保」、「心五四運動」、「心六倫」等社會運動,晚年更投入於國際弘化工作,參與國際性會談,促進宗教交流,提倡建立全球性倫理,致力於世界的和平。其寬闊胸襟與國際化視野,深獲海內外肯定。
二○○九年二月三日下午四時,聖嚴法師捨報圓寂,享壽七十八歲。
章節試閱
第十章 棒下出孝子
早在我投稿《人生》雜誌之前,便見過東初老人,當時我還在軍中服役。他在中國頗具名望,是焦山定慧寺的方丈。定慧寺是中國著名的禪寺,位於江蘇省會鎮江的焦山。該寺建於西元前一九四~一九五年間,先後數次更名,最後在清朝時定名為定慧寺。該寺座落在長江中的一個小島,位居數百公尺高的浮玉山上。
我在上海讀書時,東初老人曾來參加過上海靜安佛學院的會議。一些他從前的學生稱他為「東大炮」,因為他常常罵人,尤其是當他罵人時,聲音很大。他是一位具有先進思想的人,因此會抨擊那些思想陳舊的人。害怕他的學生會轉學到靜安就讀。
東初老人給我的第一個印象很深刻。他有一副威嚴的方臉和壯碩的身材,舉止行儀如祖師般,而他才四十歲。走路時,似將軍般威風凜凜,異常穩重。我們一般小輩都不敢與他交談。
東初老人來台灣的時間比我早,但是我沒有刻意要拜見他,因為自大陸來台的法師中,我想見的很多。我在上海的同學──《人生》雜誌的主編性如法師向我邀稿,因此我用「醒世將軍」的筆名投稿短篇小說、詩和散文,名聲漸為人知。從《人生》獲得的稿費,是我在軍中薪餉的數倍,此後我便經常投稿,但總沒有機緣遇見東初老人。一直到佛誕節時,經由主編介紹才得相遇。這次慶典是由「中華佛教聯合會」舉辦,我們把一尊悉達多太子像放在一盆清水中,每位信眾問訊後,舀水自佛陀的頭上淋下。這儀式提醒我們,菩提心每時每刻都存在於我們內心,藉著浴佛,能讓我們的菩提心清淨,修習成佛之道。
「你想見東初老人嗎?」主編問我:「他在這裡,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我說:「他沒有說要見我。」
「有的!他說過有機會時,想見見你。」主編向東初老人介紹我,說:「這位是醒世將軍。」
我說:「我見過您,但您不認得我。」
東初老人似乎並不特別高興,只說:「有空就來坐坐吧!」
一星期後,我去他所創建的「中華佛教文化館」拜見他。只見館內四壁藏書滿滿,我真希望有機會能一一閱讀。在那時代,能擁有如此多佛教書籍是非常難得的。尤其是《大藏經》,佛教的三藏寶典──「經」(佛陀的教誨)、「律」(戒律儀規)和「論」(對佛所說之法的論著)。書架上還有中國的二十五史,以及其他宗教、哲學、書畫等書籍。
東初老人舉止從容優雅,但似乎有些冷漠。他很友善地接待我,並詢問我在軍中的生活。當我離開時,他給了我一個紅包,我滿懷感激。他看似冷漠,但卻給了我那麼多錢。
他說:「你放假時可以來,我們沒有什麼好吃和好玩的,但是我們這兒有書,歡迎你常常來。」
此後我常去拜會東初老人,並寫文章投稿他的雜誌,我們沒有談論過我的將來,但我覺得他一直在觀察我。
我告訴東初老人等我退役後,希望能夠再重返僧籍。
他說:「那很好啊!」
我問:「但是應該去哪兒呢?」
他說:「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抉擇。」
因此,他留給我的印象是沒有意願收我為徒。於是我就去一一拜訪諸山長老,除了南亭長老之外,他們都願意收我為徒。南亭長老和東初老人是同門師兄弟,同在一位師父座下。南老說:「我現在有一位徒孫,年紀比你大。這道場很小,而他已經是一位講經說法的法師了,如果我收你為徒,他應該要怎麼對待你?你將會長他一輩。」
我問:「那我應該到哪裡去出家呢?」
他回答:「你真傻!東初老人曾經幫忙過你,要對他感恩。快去見他,成為他的弟子吧。」
「他並沒有說要收我為弟子。」
「你要請求他接受你,跪下來請求他。」
當我抵達東初老人處時,我不知道如何啟齒。那感覺就像是當初離家去狼山時,及日後赴上海、站在渡輪的船頭前迎風佇立時的感受一樣,茫茫然不知前程。
一開始,我就全身緊張地說:「東初老人,我找不到師父收我為徒,我願意去的地方不要我。」我詳述與南亭長老會晤的情形。
東初老人以他具有威儀和無所動容的表情看著我,一聲不響地等著。我知道我必須盡力懇求他的慈悲!我喚起所有他曾對我有意,及慷慨給我金錢的回憶。我戰戰兢兢,奮力前撲,屈膝向他跪拜,懇求他收我為徒,讓我回復出家身分。那是個不顧顏面的情緒流露,我感覺到生命的轉變就在這一線之間,心中對再度出家的渴求驅使著我,叩頭觸地,迫切地訴說著渴望及需要。
東初老人斥責我:「起來!起來!」但是沒有說要接受我,所以我仍舊跪著,並且說:「感恩您的幫忙。因為我來這道場的時間很多,與您真的很親近。」
東初老人最後終於問我:「那你再度出家後要去哪裡?這裡很小。」
我說:「我無處可去。」
他說:「如果你不介意這地方那麼小,可以在此試試看。」
但是我注意到,他沒有肯定告訴我是否可以在他座下出家,確認傳統的師徒關係。
我又進一步地說:「我實在很希望能盡早恢復出家人的身分。」那時我覺得實在無路可走,所以,當我跪地求他時,我實在是跨出了無法回轉、命運交關的重要一步。
他點頭說:「好,我會選一個日子給你剃度。」
我滿懷著感恩與振奮的心情,站起身來向他鞠躬致謝。
那是一九五九年十二月。
東初老人主持了一場佛七,邀請了數位外地來的法師主掌法器。他在法會結束的前一天對我說:「明天我會給你剃度。」
我回答:「明天?我連僧袍也沒有。」
「什麼僧袍?當我們成為僧眾時,我們就是撿他人的破舊衣服穿。」
他詢問其他的法師,有沒有任何舊僧袍可以給我,這些法師都知道「醒世將軍」就是我,其中有些人是我在大陸時的同學。他們說:「我們會想盡辦法給他找衣服。」
他們當天晚上回去,隔天帶來了各式各樣的衣服,其中有僧袍和內衣褲,大部分都太大或太短。
我對師父說:「這些衣服都不合身。」
他說:「以往出家人都穿別人的舊衣服。如果可以修改,他們就修改。如果沒法修改,拿到什麼就穿什麼。在釋迦牟尼佛時代,出家人是到墳場撿拾那些包裹屍體用的布料,沖洗清潔後就穿上身,給你的這些衣服已經是不錯的了。」
我知道後便拿了這些衣服。有些很短,但我依然穿上身。
參加法會的信徒們都走了,只剩下兩位法師。
東初老人說:「我現在給你剃度。」
我疑惑地說:「要有人在場見證,我們應該要讓一些信眾留下來見證剃度儀式。」
東初老人嚴厲地瞪著我說:「我就知道你沒什麼好!這麼自負!這是你第二度出家為僧,而且你已經三十歲了!當我三十歲時,我已經是方丈了。」
我實在無話可說。就在一九六○年一月六日,東初老人為我剃度,賜給我「慧空聖嚴」的法名。剃度儀式只有少數人參加,來賓就只有蓮航法師一人。
從此,我的訓練也就展開了。在剃度儀式之前,東初老人從來沒有責罵過我。當他接受我再度出家時,責罵我就是合宜的,而且往後的責罵還會更多。
我搬進文化館三個房間中最小的一間。幾天後,當我安頓好,東初老人叫我搬進大的房間。他說:「你是一位作家,又喜歡閱讀,你應該要有大的空間來閱讀和寫作。」
我高興地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搬進大房間去。第二天他對我說:「你的業障很重。我恐怕你沒有足夠的福德待在大房間裡。我想你還是搬回小房間比較好。」
我有點氣惱,我才剛搬進來,但因為是他的意思,我就順從了。幾天後他來看我,說:「你知道嗎?你應該搬回大房間。你是對的,你實在需要地方來放你的書,以及足夠的空間來寫作。」
我說:「師父,不用煩心。我可以住在這小房間,不用搬了。」
他那張方正的臉以嚴肅的態度看著我說:「這是我的命令,你該搬去大房間。」然後提起腳跟,邁著將軍般威風的步伐離開了。
我還是搬了。在我搬過去還不到半天的時間內,東初老人又出現在房門口說:「你是對的,你還是住小房間比較好。你不必把你的行李搬過去,只要人過去睡就好。」
又過了幾天,他告訴我把所有東西都搬去小房間。要搬的東西很多,花費了很長的時間。
幾天後,我們來了一位客人,那天夜已深了,東初老人來敲我的房門說:「讓我們的客人住小房間較為適宜,你何不今晚就去睡大房間呢?」
稍後他告訴我,把小房間空下來做客房比較好。所以,我應該搬去大房間。那時我生氣了,說:「為什麼你一直要我搬過來、搬過去?」我抗議著:「我已經搬了五次,我不再搬了!」
這位身形如山,曾是大陸最著名的方丈咆哮著說:「這是我的命令,我要你搬,你就得搬!」
我怯怯地走開,又開始再一次艱巨的搬遷過程。我沒有選擇,這就是師徒間的倫理,弟子對師父必須唯命是從。
東初老人依舊要我搬來搬去,我愚蠢的腦袋最後終於明白了,這就是他訓練我的一部分,所以我不再抗議了,就是照搬。當我變得只是遵行,不躊躇、不抗議和不厭惡時,東初老人就讓我住定不動了。
很快地,我投入了文化館的日常生活節奏。每天早晚都有禪坐,早課以後、晚飯以前,我們都要在菜園中作活,包括東初老人在內,鑑心師和錠心師兩位尼師也住在文化館內。我們用菜根、果皮、老葉和戶外茅坑內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做肥料,以今天的標準來說是不合衛生的,但是園中種植出肥美的蔬菜,供給我們食用。多年後,當我在農禪寺開墾廣大的菜園和果園時,東初老人的菜園還深深地留在我的腦海中。
我們的物質生活很簡單,豆腐、花生米是我們最好的佳餚,早餐我們有豆腐乳配稀飯。每星期我們會買兩塊豆腐,切成薄片,東初老人讓我們每人吃一立方吋大小的豆腐,他自己也一樣。他吃炒花生米,每餐只吃七粒。我曾問他為甚麼,他說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數字。
當我的老同學辭去《人生》雜誌的編輯後,我便接替下來,寫評論、散文,處理讀者來信,收發手稿、校正、設計和編排版面。我從零開始學起,當時我連運用各種不同字形和大小的字體都不懂,而印刷公司的工人也幫不了什麼忙。他們不做校正,其中有一些還是文盲。每次排好一頁,我就必須校對三次,但依然有錯誤發生。
更難處理的是政治方面的問題,我們不被容許刊登任何批評政府或其政策的言論,我們必須很小心地使用共產黨的「共」字,但有時工人會誤放上去。凡是觸及政治的文章,我們都要特別小心。
當雜誌印好後,我還要負責寄給訂閱者。雖然我們索取訂費,但我們常常免費寄給各佛教團體。我的單銀是台幣二百元,大約是美金五元。要支付交通費、旅費、膳食、郵寄及其他費用。
熟人勸告我:「不要再替你師父主編這份雜誌了,他付給你做主編的單銀相當於一個木工或水泥匠一天的工錢。」也常有人勸我去幫亡者誦經,一天就可以賺二百元。然而從過去的經驗中我知道,當你沒有時間修行卻有錢揮霍時,人很容易沉溺在壞習性中。我的努力受到嘲笑,大家說:「你是受過教育的人,但是沒有錢。你編雜誌每月才二百元,而且這錢還不是花在你自己身上。」
我告訴東初老人這些嘲諷,他說:「如果一個出家人只想著錢,那他就不應該做出家人,出家人是為了奉獻而來的。」我明白了。
東初老人鼓勵我多看經書、寫文章和進入社區民眾裡。他說:「你該去弘揚你所懂的佛法,如果你只留在寺院裡,那就太消極了。」
那時來道場的人不多,在台灣幾乎沒有人講授佛法。東初老人要我帶著佛經,去向那些等公車的民眾講解佛經內容,他要我在街上和那些陌生人分享《人生》雜誌,並做公開演講。基本上,他要我採取基督教傳播福音的方式去弘法,因為他們做得非常成功,他們甚至會來寺廟裡傳播基督教的福音!
東初老人繼續不停地以種種的方式考驗我,那都是日後我才明白的。當我被派去買米和油時,他給我的錢只夠買東西,不夠坐車。一包米對我來說太重了,我扛不回來,只好求那些卡車司機載我一程。當我的師父知道這件事情後,他對我說:「很好,你給那些幫助你的人有機會做功德。」
我想,他們能做出什麼樣的功德?他們只幫過我這一次,之後他們不會再出現。但是我已學會了不要違逆東初老人,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當我被派去遠地辦事,像是去台中時,東初老人只給我一半的車資。
我對他說:「錢不夠。」
他責罵說:「你真笨!這些錢夠你買半程的車票,當你上了公車或火車後,你只要假裝入睡,這樣就可以一路抵達目的地。」
東初老人要省錢,同時也想看我如何去處理這種情況。有一次,車資不足,我被趕下車來,真是個丟臉的經驗。從那次以後,我懇求車上的其他乘客幫我付不足的車資,其實也沒有多少錢。這種方式被東初老人認可,他說:「你讓那些人修行佛法。」
東初老人沒有很多錢,只靠信徒微薄的供養和印行經書的少許利潤過活。我終於明白,當他派遣我出去而不給我足夠的錢,是他訓練我的一種方法,就像是在養蜜蜂而不是養鳥。當鳥是寵物,需要人飼養時,牠們會忘記如何獨立生存;而蜜蜂不須飼養,只要蜂巢在花叢附近,牠們就會去採花粉造蜜。這樣蜜蜂不但可以獲得自己的食物,而且人們還可以拿蜂蜜去賣錢。
有一天,我的師父指示我去佛前禮拜。拜了幾天佛後,他對我說:「這是一間佛教學院,你卻什麼貢獻也沒有,去寫些文章吧!」
他要我寫的文章都是在罵人。我說:「如果我老是在罵人,那每個人都要討厭我了。」
「你可以用筆名,反正你是一位剛出家的人。你應該發聲,主持正義。」
於是我就寫罵人的文章。他看了以後說:「你寫得太差,罵人罵得太過分了。」
他一篇也沒登。他說:「罵了這麼多人,你造了很大的口業,應該去禮佛懺悔。」
我又回去禮佛了。一天,他對我吼著:「你在浪費時間,向一尊木雕像頂禮,一點用都沒有。你應該去好好看一些經書。」
他吩咐我去看大部的經書,不要看那些小的。《華嚴經》有八十卷、《大涅槃經》有四十卷、《大品般若經》有六百卷,我從《大品般若經》開始讀。
幾天後,東初老人問我:「看了多少卷?」我說:「三十卷。」我是一個看書很慢的人。
他咆哮著說:「你太慢了,太多的業障阻礙,像你這樣讀書,跟蟲在爬一樣,有什麼用。快去佛前禮拜,長點智慧吧!」
所以,我又去拜佛了。幾天後東初老人再次痛罵我:「聖嚴!看看你,你這樣做毫無用處。你應該做一些實在的事情,把你自己變得有用些。你的禮拜就像是狗吃屎一樣。」
我問:「那我該怎麼辦?」
他指向一堆磚頭,那些磚都被灰泥黏在一起。他說:「那道牆上的每一塊磚都是我們信徒捐贈的。堆放在那裡閒置著,實在是太浪費了。你去把那些磚塊重新整理好。」
我小心翼翼地把磚塊分開,放得整整齊齊,預備著東初老人隨時可以用。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去做,覺得進展得相當好。但當東初老人看到我所做的,竟然罵我:「我叫你去整理磚塊,可是你真沒用,這些磚塊本來是好好的,但是你卻把它們弄開打碎了。你要把它們黏合好。」
我看著那堆破磚心想:真糟糕,這樣做不僅沒有意義,又太麻煩了,根本沒有辦法把這些磚塊再黏好。我抗議著:「我不知道怎樣做,不可能把它們黏好的。」
東初老人的身影巨大,雙手交叉環抱胸前,以嚴峻不妥協的面孔看著我,他斥責我說:「你真沒用。聽說過大海撈針嗎?那才是不可能的事。為什麼無法把磚塊黏回去,供日後使用?」
從那時起,東初老人沒有再叫我拜佛、寫文章或看經書,我必須把磚塊黏回去。我覺得那實在是浪費時間,終於鼓起勇氣,去問東初老人:「是否真的值得花時間,把這些磚黏回去?」
他回答說:「你的時間值什麼錢?你在這裡白吃白住!有甚麼問題嗎?快去把這些磚塊黏好,不要浪費財物。」
這就是師父的指令,我只好繼續去處理磚頭。起初我真是束手無策,後來奇蹟般地,事情變得容易多了。我終於看出這些磚塊是怎麼拼成的,我可以一天黏回三塊。我用了十五天的時間把所有的破磚黏好。我不知道當我把它們黏好後,師父要怎麼用,我只是照著做。
當我完成後,師父吩咐我:「現在把這些磚堆起來。」
我問:「那要怎樣做?這些磚都破掉過,沒法撐得住。」但是他堅持,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去外面休息一會兒。就在我走著走著時,一個念頭生起──我看到野芋的大片葉子。
我把幾塊磚放在一片葉子上,磚頭上面再放上一片野芋,然後再放上幾塊磚。這樣子我就可以把磚一層一層疊上去,而不會倒下來。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把這件工作完成,每一天我都想跑走,這工作實在是太令人厭煩也太荒謬了!
當磚塊疊好時,東初老人露出了難得的歡愉。他大笑著說:「你被捉弄了!哈!哈!哈!」他非常自得其樂地說:「這些磚是沒用的,為此你一定對我氣極了!」
我悻悻地說:「我是有一點生氣。」
他說:「但是你還不錯,你的確非常有耐心。」
或許是因為我顯現了耐心,所以東初老人讓我平靜地生活了幾個月。接著有一天,他指著廚房牆壁上瓷磚脫落的地方,對我說:「聖嚴,你要把它修補好。去建築材料行,買一模一樣的瓷磚回來,把掉落的地方補回去。」
很好!這看起來不像是個太困難的工作,我經常被派去做這種小差使,我完全不知道好戲就在後頭。
第十章 棒下出孝子
早在我投稿《人生》雜誌之前,便見過東初老人,當時我還在軍中服役。他在中國頗具名望,是焦山定慧寺的方丈。定慧寺是中國著名的禪寺,位於江蘇省會鎮江的焦山。該寺建於西元前一九四~一九五年間,先後數次更名,最後在清朝時定名為定慧寺。該寺座落在長江中的一個小島,位居數百公尺高的浮玉山上。
我在上海讀書時,東初老人曾來參加過上海靜安佛學院的會議。一些他從前的學生稱他為「東大炮」,因為他常常罵人,尤其是當他罵人時,聲音很大。他是一位具有先進思想的人,因此會抨擊那些思想陳舊的人。害怕他的學生會...
作者序
作者序
(編按:本序原來由聖嚴法師口述,欲提供予英文版使用,後英文版只截取了其中一部分作為跋。中文版有幸取得原序,並刊載於此,以俾本書更臻圓滿。)
我是一個平凡的中國佛教僧侶,十三歲出家,今已七十七歲。我的一生宛如是一部中國近代史縮影,西方讀者對此也許熟悉,也許陌生。
在此書之前,我的個人傳記已有三冊:有我自己寫的自傳,也有他人為我寫的傳記。我在三十來歲完成的第一本自傳《歸程》,記述我所成長的一九三○至五○年代動盪的中國社會;一九九三年,我從另一角度記述此生歷程,寫成《聖嚴法師學思歷程》一書。這兩本書的主要讀者都是華人,在華人社會是受到重視的,尤以《聖嚴法師學思歷程》一書,至今已有二十三萬冊的銷售數字,算是一本長銷的中文書了。二○○○年,一位台灣文學女作家施叔青為我寫了一本傳記《枯木開花──聖嚴法師傳》,讀者群也有很好的迴響。
現在這本英文傳記《Footprints in the Snow》,是我生平的第四本傳記。本書緣起於十年前,一位 Mickey Desend 先生來到紐約我主持的東初禪寺,跟我學習禪修,他在禪修過程中很受感動,又對我的一生充滿興趣,因此主動提出採訪要求。一九九六年入秋開始,他一共來採訪我十餘次,每次現場都有錄音。日後由於他的工作變動,自美東(紐約)遷往美西,我們的互動因此中斷,而本書的後續採訪,也就暫且擱置了。
到了二○○五年,一位服務於出版界的Kenneth Wapner 先生,他在聽了我的受訪錄音之後,非常感興趣,主動寫成一份出版計畫書,詢問 Doubleday 出版社出版此書的機會,結果得到積極的回應。
今日此書即將出版,我要感謝所有與此書產生因緣互動的朋友,以及在訪談過程中為我居中翻譯,乃至於在初稿完成後,在我與作者之間擔任橋梁,為追究某些細節而一次又一次再採訪確認的李世娟女士;她本身是一位大學教授,也是我的弟子,經常為我主持的禪修活動擔任英文翻譯。
至於此書與我過往的三本傳記,有哪些異同?凡是述及我這一生所走過的人生旅程,那是無法變更的事實,必然相同,可是基於訪談者本身歷練以及對於我這個人生平的興趣,所發問的角度與思索,便有不同;此外,訪談者的提問,也多多少少反映了讀者可能感興趣的部分。
本書所呈現的內容,即訪談者對我最感興趣的部分──我這一生所經歷的特殊生命行旅,比如我多災多難的貧困童年、年少因戰亂饑荒而出家、當了十年軍人、三十歲再度出家、我師父所給予我的嚴厲訓練、山中閉關六年,以及我以小學學力赴日本留學而取得碩博士學位,乃至日後我到了美國……這些過程全因採訪者的好奇,一次次細問、追問,才讓我答得更詳細。否則對我個人而言,這些都是過往小事,實在不須再提。
可以說,這本書的特色,就是從生活面角度呈現我這一生的生命經歷,以及我所抱持的人生態度。換句話說,是作為一個跨越二十世紀至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僧侶,我所走過的困境、我曾歷經的歡喜,和一個東方僧侶如何融入西方社會的歷程。特別一提的是,某些經歷是經由採訪者一次一次地補充採訪,總算滿意,終於定稿。對此我很感激,也很佩服。
不過,由於兩任訪談者都是西方人士,似乎對我從事的佛法推廣和佛教修行的部分著墨甚少,乃至包括我的宗教師與禪師身分,在晚近二十年來之於東西方社會的影響、之於世界和平的努力,也很少提及;還有我在台灣、美國創辦「法鼓山」禪修和文教體系,推動教育、文化、公益、關懷及佛教修持等種種的工作,也因作者訪問面向的選擇,而被擱置在側了。
最後,感謝 Doubleday 出版社出版此書,也為所有讀者祝福。
二○○六年十二月十四日
於紐約象岡道場禪中心
作者序
(編按:本序原來由聖嚴法師口述,欲提供予英文版使用,後英文版只截取了其中一部分作為跋。中文版有幸取得原序,並刊載於此,以俾本書更臻圓滿。)
我是一個平凡的中國佛教僧侶,十三歲出家,今已七十七歲。我的一生宛如是一部中國近代史縮影,西方讀者對此也許熟悉,也許陌生。
在此書之前,我的個人傳記已有三冊:有我自己寫的自傳,也有他人為我寫的傳記。我在三十來歲完成的第一本自傳《歸程》,記述我所成長的一九三○至五○年代動盪的中國社會;一九九三年,我從另一角度記述此生歷程,寫成《聖嚴法師學思歷程》一書。...
目錄
第一章 芒鞋
第二章 敞開的門
第三章 狼山
第四章 上了天堂
第五章 超薦亡魂
第六章 一個和尚的教育
第七章 忠誠的軍人
第八章 桶底脫落
第九章 自由了!
第十章 棒下出孝子
第十一章 野生地瓜葉
第十二章 批評與害怕
第十三章 在太陽之國
第十四章 前進西方
第十五章 吃苦
第十六章 流浪
第十七章 第一張佛桌
第十八章 山中禪
第十九章 鼓震東方
第二十章 圓滿
第一章 芒鞋
第二章 敞開的門
第三章 狼山
第四章 上了天堂
第五章 超薦亡魂
第六章 一個和尚的教育
第七章 忠誠的軍人
第八章 桶底脫落
第九章 自由了!
第十章 棒下出孝子
第十一章 野生地瓜葉
第十二章 批評與害怕
第十三章 在太陽之國
第十四章 前進西方
第十五章 吃苦
第十六章 流浪
第十七章 第一張佛桌
第十八章 山中禪
第十九章 鼓震東方
第二十章 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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