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EO 馬奎斯:我寫《百年孤寂》的原因,
是為了讓大家看見《沒有人寫信給上校》!
20世紀小說中最難忘的人物!
所有文學作品中最完美的結局!
改編拍成電影,榮獲坎城影展金棕櫚獎提名!
首度正式授權
繁體中文版
根據西班牙文版
全新翻譯
上校七十五歲了,
他花了七十五年,
度過這輩子的每一分鐘,
走到了這一刻……
每逢星期五,上校會穿戴整齊,到河邊去等一封信,一封叫他來領取退休金的通知信。
然而經過漫長的等待,這封信卻始終不見蹤影。和他年紀相仿的老人們,大概都在安享天年了吧。但上校呢?他兒子在一次意外中死去,妻子還患有嚴重的哮喘病。陪伴他們的,只剩兒子留下的一隻膽小的鬥雞,和那漫長到令人生厭的雨季。
這樣的等待彷彿無窮無盡,但就算日子再苦,他總得想方設法活下去。上校望向了那隻鬥雞,雖然他對牠厭惡至極,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隻害死他兒子的鬥雞,如今已成了他懷念兒子的慰藉和活著的理由之一。
為了生計,上校抱著鬥雞不停地在村子裡穿梭,他感覺過往的榮光早已不在,背後迎來的全是村人對他的羞辱與嘲弄。但還能怎麼樣呢?把雞賣了?還是繼續等待?上校感覺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
《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的故事靈感來自馬奎斯外祖父的真實經歷,小說以簡潔直率的筆法,刻劃出炎涼世態與孤立無援的境地,不僅讓故事中的上校被評為二十世紀小說中最難忘的人物,小說的結局也被譽為所有文學作品中最完美的收尾!
作者簡介:
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1927年3月6日生於哥倫比亞阿拉卡塔卡,自小與外祖父母一同生活在炎熱多雨的小鎮巴蘭基亞,鄰近一個名叫「馬康多」的香蕉園。1940年與父母一同遷往內陸小鎮蘇克雷,1947年進入位在首都波哥大的哥倫比亞大學修讀法律,並沉迷於卡夫卡與福克納的作品,同時也開始在《觀察家報》發表短篇小說。1948年因內戰舉家遷往卡塔赫納繼續大學學業,並兼任《環球日報》記者。1954年出任《觀察家報》的記者與影評人,1955年發表〈一個船難倖存者的故事〉系列報導廣受好評,隨後出任該報的駐歐記者。1957年在巴黎與海明威邂逅,並奉其為「大師」。因景仰古巴革命,1960年擔任古巴的拉丁美洲通訊社駐波哥大和紐約記者。 1965年駕車前往墨西哥城途中萌生《百年孤寂》的寫作構想,在閉關十八個月後,終於完成這部醞釀了二十年之久的經典之作。1967年《百年孤寂》甫出版便造成轟動,並於1969年獲頒義大利「基安恰諾獎」與法國「最佳外國作品獎」。1970年《百年孤寂》英譯本在美國出版,並被選為年度12本最佳作品之一,同年馬奎斯並獲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授予榮譽文學博士學位。1972年馬奎斯再獲頒美國「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以及拉丁美洲文學最高榮譽的「羅慕洛‧加列戈斯獎」,1981年則獲法國政府頒發「榮譽軍團勳章」,1982年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並擔任法國西班牙語文化交流委員會主席、哥倫比亞語言科學院名譽院士。 其他作品包括《預知死亡紀事》、《愛在瘟疫蔓延時》、《迷宮中的將軍》、《異鄉客》、《關於愛與其他的惡魔》、《苦妓回憶錄》等,每每一推出都成為舉世矚目的焦點。 2014年4月17日逝世,享年87歲。
譯者簡介:
葉淑吟 西文譯者,永遠在忙碌中尋找翻譯的樂趣。譯有《百年孤寂》、《謎樣的雙眼》、《風中的瑪麗娜》、《南方女王》、《海圖迷蹤》、《愛情的文法課》、《時空旅行社》、《黃雨》、《聖草之書:芙烈達‧卡蘿的祕密筆記》、《螺旋之謎》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作家】童偉格 專文導讀 【作家】胡淑雯、【作家‧教授】郭強生、【作家】蔡素芬 齊聲致敬! 好評推薦: 就像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沒有人寫信給上校》是舉世公認的巨作,其飽滿的張力、謹慎的節奏和傑出的結局幾近完美!──文學評論家/傑拉德.馬汀 我認為──我也不止一次地說過──馬奎斯的大師之作是《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烏拉圭詩人/馬里奧.貝內德蒂 《沒有人寫信給上校》是馬奎斯三十歲前寫就的完美小說!──哥倫比亞《宇宙報》 優雅與活力的罕見融合,每一個場景、每一個動作都在歌頌生命、抗拒死亡。馬奎斯是一個無庸置疑的文學大師!──紐約時報書評專刊 《沒有人寫信給上校》是一部完美傑作!──智利作家/羅貝托.波拉尼奧 馬奎斯的風格直截了當,他毫無保留地接受了這些角色們的態度,一如他接受燥熱和降雨般必然。──寇克斯評論 我大力推崇《沒有人寫信給上校》!──智利作家/荷西.多諾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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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上校打開咖啡罐,發現裡頭只剩下一小匙咖啡粉。他把鍋子從爐灶拿開,往泥土地面倒掉半鍋水,拿起刀對準鍋子刮了刮罐底,刮出最後一丁點咖啡粉,其中還摻混著從罐底剝落的鐵鏽。 上校坐在陶灶旁,等著咖啡煮沸,他的表情滿是天真、信任和期待,然而,內心深處卻冒出有毒的菇菌和百合花。已經十月。即使他熬過無數個像這樣的早晨,這一天依然寸步難行。從最後一場內戰結束以來,已經過了五十六年,上校唯一能做的只有枯等。十月是他在等待中到來的寥寥可數的幾樣東西。 他的妻子看見他端咖啡進臥室,掀開了蚊帳。前一晚,她氣喘發作,此刻整個人昏昏沉沉。但是她依然從床上坐起來,接過那杯咖啡。 「你呢?」她問。 「我喝過了。」上校說謊。「還剩一大匙咖啡粉。」 這一刻,喪鐘響起,上校原本已忘記葬禮。他在妻子啜飲咖啡時,將吊床一端拆下,捲到另外一頭,收在門後。女人想著死者。 「他一九二二年出生。」她說。「正好比我們兒子晚一個月。四月七日。」 她粗喘著,只能趁停歇時一口口啜飲。她全身軟綿無力,靠著僵硬而彎曲的脊椎撐起身體。因為呼吸不順暢,她不得不每問一個問題,就把問題再重複一遍。喝完咖啡後,她的思緒還圍繞死者打轉。 「在十月下葬,應該很可怕吧。」她說。但是她的丈夫沒專心聽她說話。他打開窗戶。十月的腳步已經駐足在院子裡。上校凝視著植物一片生氣盎然的翠綠,蚯蚓在土壤裡挖出了迷你帳篷,內心再一次覺得這會是個決定性的十月。 「天氣溼,我的骨頭酸痛。」 「都是冬天的緣故。」他的妻子回答。「從開始下雨,我就叫你穿襪子睡覺。」 「我已經穿襪子睡一個禮拜了。」 只是綿綿細雨,但下個不停。上校想包著羊毛毯,躺回吊床。可那不斷敲響的銅製吊鐘聲,提醒他葬禮的事。「已經十月。」他低喃,走向房間中央。就在這時,他想起公雞還綁在床腳。那是一隻鬥雞。 他把咖啡杯拿回廚房,經過客廳時,他瞥了擺鐘一眼,鐘的外框精雕細琢,十分精緻。這裡跟狹小的臥室不同,寬敞的空間有助氣喘病患呼吸,裡頭擺置一張鋪上檯布的小桌子,桌旁圍繞四張纖維搖椅,還有一尊貓石膏雕像。跟時鐘相對的牆面掛著一幅畫,畫中是位身著薄紗的女人,她乘坐一艘載滿玫瑰的小船,四周圍繞著小天使。 他上好發條時,已經七點二十分。接著,他把公雞帶到廚房,綁在爐灶一腳,更換陶罐的水,在旁邊撒一把玉米粒。一群孩子從鐵絲網籬笆的缺口鑽進來。他們坐在公雞旁邊,安靜地看牠。 「別再看那隻公雞啦。」上校說。「越看越折損。」 他們不為所動。其中一個拿出口琴吹奏一首流行歌曲。「今天別吹。」上校對他說。「村裡有人過世。」那孩子把樂器收進褲子口袋,上校回到房間,打算換上參加葬禮的服裝。 因為妻子氣喘發作,他的白色衣服還沒燙。因此,上校不得不決定改穿黑色毛料西裝,婚後他只在特殊場合穿這套衣服。他費了一番力氣,才在衣箱底部找到用報紙包好的衣服,裡面還放著防蠹蟲的樟腦丸。他的妻子躺回床上,心中仍惦念死者。 「他應該跟奧古斯汀碰面了。」她說。「或許他沒把我們在兒子死後的境況跟他說。」 「這個時候,他們可能在討論鬥雞。」上校說。 他從衣箱找出一把舊時的大雨傘。那是妻子在一場政治活動抽中的獎品,那場活動的主要目的是替上校支持的政黨募款。同樣在那天晚上,他們夫妻前去觀看一場露天表演,後來遇上了雨,不過表演順利結束,沒有中斷。上校、他的妻子和那年八歲的兒子奧古斯汀,撐著雨傘,把表演從頭到尾看完。如今,奧古斯汀入土為安,蠹蟲已蛀壞他躺著的緞面內襯。 「妳瞧,這把馬戲團小丑雨傘變成什麼樣。」上校從前也說過這話。他在頭上撐開一片金屬枝條交織的神秘網狀物。「現在只能拿來數星星了。」 他露出微笑。但他的妻子懶得再看那把雨傘。「世間萬物都一樣。」她嘟囔。「包括我們,都是這樣活生生地慢慢腐爛。」然後她閉上雙眼,更用力地想著死者。 屋內從很久以前就沒鏡子,上校只能靠著指頭觸摸來刮鬍子,接著他默默地換上衣服。褲子穿起來跟長衛生褲一樣貼身,褲管用繩索束緊,腰部有兩片同樣也是毛料材質的長帶,扣在兩邊腰際高度的金色帶釦上。他不用皮帶。他身上的襯衫是舊紙箱顏色,質地也跟紙箱一樣硬邦邦,前面有一排能支撐假領的銅釦。但是襯衫的假領早已損壞,因此,上校不打領帶。 他把每個步驟當重大的儀式進行。他雙手的皮膚光亮緊實,不過也如同脖子的皮膚一樣長著白斑。穿上漆皮短靴前,他刮掉黏在縫線上的泥巴。他的妻子望著他,這一刻他打扮得跟婚禮那天一模一樣。只是她在這時發現,丈夫衰老了那麼多。 「你像是要參加重大盛事。」她說。 「這場葬禮是重大盛事沒錯。」上校說。「是這麼多年來,我們第一次遇到的自然死亡。」 九點過後,雨過天青。上校正準備出門時,妻子抓住他外套的袖子。 「梳一下頭髮。」她說。 他拿起一把牛角梳,試著把那頭恰似馬鬃毛的銀白頭髮梳得服貼一點,但只是徒勞無功。 「我看起來應該像隻鸚鵡吧。」他說。 妻子將他仔細打量一番。她不這麼覺得。上校看起來不像鸚鵡。他身材乾癟,全身的骨頭像是關節鎖上螺絲那樣不靈光。但他的雙眼充滿生命力,壓根兒不像泡在福馬林裡的死氣沉沉標本。 「看起來不錯。」她說,接著又在他離開房間時補上一句: 「問醫生,他來家裡是不是不自在。」 他們住在村莊的最邊緣,屋子是棕櫚葉屋頂,石灰牆壁斑駁不堪。雨雖然停了,空氣依然溼重。上校沿著一條街道往下走到廣場,兩旁屋子鱗次櫛比。走過中央街道時,他感覺身體一陣顫抖。放眼看去,他的村莊滿是鮮花。家家戶戶門口坐著身穿黑衣的女人,她們正在等待送葬隊伍到來。 廣場上再一次下起綿綿細雨。撞球場的老闆站在店門口,看見上校,他張開雙臂對他大喊: 「上校,等一等,我拿把傘借您。」 上校頭也不回地回答他: 「感謝,但是我不需要。」 送葬隊伍還沒出現。男人穿著白西裝和打黑領帶,撐著雨傘在門口談天。其中一個瞥見上校跳過廣場上的水窪。 「來這裡躲雨,兄弟。」他大喊。 他在傘下讓出一個空位。 「感謝,兄弟。」上校說。 但是他沒接受他的邀請。他直接進入屋子,打算跟死者的母親弔唁致意。首先,他注意到的是各種花卉的氣味。接著是撲來的熱氣。上校穿過堵在臥室裡的人群。但有人伸出手往他的背部推,將他推擠向前,越過一張張表情迷惘的臉龐,直到臥室盡頭,死者就躺在那裡,張著深深擴大的鼻孔。 死者的母親拿著一把棕櫚葉編織的扇子在棺材旁揮趕蒼蠅。其他一樣黑色打扮的女人凝視著遺體,臉上的表情就像凝望河中的水流。突然間,臥室的盡頭傳來一個說話聲。上校擠開一個女人,站到死者母親身旁,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壓低聲音說話。 「請節哀順變。」他說。 她沒轉過頭,只是張開嘴,發出長長一聲哀號。上校嚇了一跳。他感覺擠得變形的一團人推著他靠近遺體,每個人都發出尖聲哭喊。他雙手尋找牆壁,想找個支撐點,卻找不著。牆壁已經靠滿其他人。有人在他的耳邊,用非常溫柔的聲音緩緩地叮嚀:「上校,小心。」他別過臉,映入眼簾的卻是死者。可是他沒認出他來,因為那張看似活生生的臉已經僵硬,烙印著跟他一樣驚惶無措的表情,而且身體包裹白布,手裡拿著一支短號。他抬高頭,想在一片哭叫聲中尋求一絲空氣,接著看見他們蓋棺,抬起棺木,踉踉蹌蹌,往門口而去,把沿途一排鮮花壓碎在牆壁上。他汗水直流,骨頭關節痛了起來。半晌,他發現自己來到街上,綿綿的雨絲毫不留情地淋溼了他的眼皮,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對他說: 「快一點,兄弟,我在等您。」 是沙巴斯先生,他是他已經安息的兒子的教父,是他的黨派唯一逃過政治迫害的領導人,現在依然住在村裡。「感謝,兄弟。」上校說,他撐著傘,默默地走著。樂隊奏起喪葬輓歌。上校注意到缺了管銅樂器,於是第一次有種死者真的已不在人世的真實感。 「可憐的傢伙。」他低聲說。 沙巴斯先生乾咳一聲。他左手拿著雨傘,因為比上校矮,幾乎是將手把高舉在頭部旁。送葬隊伍經過廣場之後,兩人開始交談起來,這時,沙巴斯先生轉過他哀淒的臉龐,看著上校說: 「兄弟,鬥雞近來可好?」 「老樣子。」上校回答。 就在這一刻,一聲叫喊傳來: 「您們要抬死者去哪裡?」 永遠等不到退伍金的老上校、患有哮喘病的老妻,孤苦伶仃的兩人,對生命的唯一希望,就是每週五到碼頭去等信。然而等待是希望,卻也是一種絕望……
上校打開咖啡罐,發現裡頭只剩下一小匙咖啡粉。他把鍋子從爐灶拿開,往泥土地面倒掉半鍋水,拿起刀對準鍋子刮了刮罐底,刮出最後一丁點咖啡粉,其中還摻混著從罐底剝落的鐵鏽。 上校坐在陶灶旁,等著咖啡煮沸,他的表情滿是天真、信任和期待,然而,內心深處卻冒出有毒的菇菌和百合花。已經十月。即使他熬過無數個像這樣的早晨,這一天依然寸步難行。從最後一場內戰結束以來,已經過了五十六年,上校唯一能做的只有枯等。十月是他在等待中到來的寥寥可數的幾樣東西。 他的妻子看見他端咖啡進臥室,掀開了蚊帳。前一晚,她氣喘發作,此刻...
推薦序
【導讀】 暴力年代的詩學副本 作家/童偉格 一九五七年初,在三十歲生日前夕,困居巴黎的馬奎斯,完成了《沒有人寫信給上校》這部小說。彼時,沒有任何徵兆顯示,他會是將來,那位世界知名的小說家。他主要是一名記者,志趣在電影,特別鍾愛義大利新寫實浪潮的作品:很長一段時間,薩瓦提尼(Zavattini)與狄西嘉(De Sica)這對編導搭檔的創作,尤其是以獨特方式,融合紀實報導與詩意想像的《米蘭奇蹟》(一九五二),成為馬奎斯臨摹的主要文本,為他,初步陳明了就個人探索而言,具體說來,什麼是所謂的「魔幻寫實」美學。用馬奎斯自己的話來說,「我是薩瓦提尼之子,他是『發明情節的機器』,故事就這麼流瀉而出。薩瓦提尼使我們瞭解感覺比知性的原則更重要。」這些電影文本,比任何文學作品,對馬奎斯而言更形重要;還因彼時的他,就如許多時代左翼青年那般認知到,小說是一種資產階級的藝術形式,而新興的電影,才是大眾藝術的希望所託。 於是,當一九五五年夏天,受《觀察家日報》派遣駐歐時,這位左翼青年,決定善用機會遍遊舊大陸,並尋徑前赴羅馬,學習電影編劇。對於此行主要任務,從巴黎,前去位於日內瓦的聯合國總部,採訪美俄英法四巨頭,有關冷戰核子危機,及蘇伊士運河主權歸屬等議題的協商會議,馬奎斯以刻意浮誇的報導來應對,著意反諷那些在談判桌上博弈世局的「大人物」們,有如好萊塢演劇般的自視顯赫;對於此行個人田調,他則以耐勞的苦行,穿梭與見歷鐵幕兩端的尋常生活。 然而,半年下來,不只羅馬電影課程令他失望,事實上,他感覺恐怕整個歐洲,已不能再教導他什麼必須親身實履,才能習得的新知;而他跨海前來,好像是專程「來這裡看著它腐爛」似的。抱著這種失落感,他在是年年底退守巴黎。是在那裡,這位駐歐記者才得知隔海風暴:因不堪哥倫比亞政府強加的新聞審查與人身威脅,《觀察家日報》宣布解散;繼起新組的《獨立報》,在強撐兩個月後,也不支倒地。報社寄來了回國的機票,但馬奎斯決定賣掉機票,以換取生活費,並設法長期居留巴黎。由此,這位異鄉的無業遊民,以空前的自由與貧窮,開始了長達一年的,與《沒有人寫信給上校》書稿的奮戰。 也可以說,小說,就這麼找回了終於再無旁鶩的馬奎斯。很多年後,當重讀小說,我們自然能明快確認,《沒有人寫信給上校》可以是小說家許多作品的共同索引。這既是因為其中內容,如藉由小說主角(一位無名上校)之憶往所陳述的馬康多地景,及對「千日戰爭」(一八九九~一九○二)這場哥倫比亞內戰中,「革命軍總軍需部長奧雷里亞諾.波恩地亞上校」的身影描摹,凡此諸多虛構細節,均指涉十年之後方成的《百年孤寂》(一九六七)。原因亦是就敘事美學而言,從開篇的一場喪儀側記開始,作者謹遵寫實律法,只以主角之夢憶或幻見,在《沒有人寫信給上校》裡低抑封存的一切魔魅視域,即將在兩年後,藉由《大媽媽的葬禮》(一九五九)這部作品,來為讀者更全面地展陳──自此,馬奎斯也才成為世所知解的那位,獨具風格與原創性的小說家。 於是宏觀看來,就個人寫作系譜而言,《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無疑是小說家馬奎斯,在小說創作上的真正「起點」。因為就像許多「起源之作」,對意向各異的創作者,所呈現的普遍共徵一樣,一方面,《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總結了小說家此前對寫作的困思,將原先獨自猜想的,蛻化為可付諸言表的;從而,肇啟了近切的轉折,與再創造的能力。另一方面,《沒有人寫信給上校》也以最素樸的面貌,牽繫了再更多次蛻化後,做為小說家,馬奎斯始終不渝的洞見。 更簡單說:《沒有人寫信給上校》是小說家之後一切作品的原型。這種原型樣態,體現於小說本身的簡練形構──我們看見,除了那位不幸的無名上校,漫無所止地等待自己退伍金的到來,因此而一再寄望、且再重複失望以外,這整部小說,並無多餘的戲劇動作,或更具戲劇性的主題。小說循此主題,將上校凡五十六年的空等往歷,壓縮、並盤桓成一個沉鬱多雨的十月;而最後段落的時間過渡,當上校「不需要打開窗戶,就能感覺十二月已經到來」伊時,上校本人,也僅僅只是驗證了,「等待」這個行為還將持續下去,在餘生中徘徊不出,更愈形同餘生本然。 也因為是這樣一種並無其他戲劇性的簡練形構,小說家的書寫,才有望將諸般細瑣描述,代換成事關本質的隱喻:在此,遭政府殺害的上校之子奧古斯汀,所留下的那隻鬥雞,逼視著未滅的尊嚴,與記憶者的重擔;上校與老妻的家務爭執與各自病苦,磨砥著情感中深切的互解,與難解衝突;而他們自領的小小生活場域,那樣一座兀立於林中深處、任雨緩慢腐朽一切的河濱小鎮,則隱然為讀者,全景統攝了更廣袤世間的同一終局。 這般全景統攝之所以可成,直接因為馬奎斯將《沒有人寫信給上校》,視作某種「副本寫作」來實踐。如也許眾所周知的:小說中,等候退伍金餘半世紀的無名上校,事實上,原是小說家攜至歐洲續寫的另部小說草稿,《邪惡時刻》(一九六二)裡的一名配角。也就是說:當小說家猶迷航於一九五○年代當下,哥倫比亞政爭的錯綜烽火,尚不知如何,方能讓《邪惡時刻》的寫作成功突圍時,他接出無名上校與那座河濱小鎮,另成新稿,且在新稿的寫作中,將是地與其人靜謐拋離,從而涵納更長的時間想像──與《邪惡時刻》草稿相比,《沒有人寫信給上校》裡的河濱小鎮像上溯時序,一切地景,毋寧更像一九四○年代,馬奎斯曾隨父母短暫住過的蘇克雷小鎮;但小說人物,餘生僅剩等候飽經延誤之信件,終能追跨時差而來的上校本人,卻像以其無名狀態,下行到比一九六○年代更形迢遠的無事未知裡去了。 於是,以作者寫作的當下年代為基準,馬奎斯想像並摹寫著一名未來老人,如何置身於從前,那尚未順時翻新的地景之中。由此,困擾著作者的紛亂當下,被平寧地,留白於一個更大的虛擬時間跨度裡,無需實寫,卻埋伏在老人,對時間的每次據實觀瞻中。只因在那不可能的置身裡,老人每次記述年頭、日期,甚至微細到時刻,事實上,皆反語著這般準確記憶並無客觀實義,而比較接近是一種獨屬個人的孤絕抵抗。它讓我們更實感,對孤自記憶者而言,時間何以可能,竟像是循環不斷的苦刑。 此即就我猜想,《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的特殊詩學──它以淡漠的幽默與哀傷,隱語著在極端漫長的暴力年代裡,個人記憶難能聲張的實況。而如我們所知:當一九六一年,《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終於順利出版時,首刷的兩千本,只賣出了八百本;要再經過更多年,人們才認知到,它是極罕見的那種優秀小說。於是,倘若我們說,《沒有人寫信給上校》索引著馬奎斯的許多作品,這其實亦反向說明了:多年以後,馬奎斯的許多作品,才終於相對完整地,示現了《沒有人寫信給上校》預藏的前瞻性。 如此,這部「起源之作」,在六十年後,再次新穎地面向我們。
【導讀】 暴力年代的詩學副本 作家/童偉格 一九五七年初,在三十歲生日前夕,困居巴黎的馬奎斯,完成了《沒有人寫信給上校》這部小說。彼時,沒有任何徵兆顯示,他會是將來,那位世界知名的小說家。他主要是一名記者,志趣在電影,特別鍾愛義大利新寫實浪潮的作品:很長一段時間,薩瓦提尼(Zavattini)與狄西嘉(De Sica)這對編導搭檔的創作,尤其是以獨特方式,融合紀實報導與詩意想像的《米蘭奇蹟》(一九五二),成為馬奎斯臨摹的主要文本,為他,初步陳明了就個人探索而言,具體說來,什麼是所謂的「魔幻寫實」美學。用馬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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