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文學巨匠柯姆.托賓大膽改寫經典希臘史詩——
以驚人心理攻略書寫王室覆滅。
在這個歸凡離神的當代版本中,
賦予原作沉默的女性人物血肉,
並有意回應當代被沉默縱容而一再發生或陷入無解的暴力事件。希臘的邁錫尼王國,以阿迦門農為首的阿垂阿斯家族(Atreus),受到神明的詛咒,人人為了各自的欲望、權力殘殺內鬥,家族世代互相殺戮。
當愛消逝的那一刻,便注定是一場悲劇
在希臘史詩中一貫沉默的女性,重新奪回屬於她們的欲望與野心。
「冰與火之歌」瑟曦.蘭尼斯特原型——阿迦門農之妻克呂泰涅斯特拉(Clytemnestra)
究竟一個女人為何能夠如此冷酷無情?一步步走向弒夫篡位奪權
她除了是殺人凶手,還是一個傷心欲絕的母親……
.「寫實的人物心理轉折是托賓改寫希臘悲劇原典最為出色之處。」──曾麗玲,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摘自導讀〈希臘悲劇歸凡離神的當代再現〉(全文收錄書中)
.「充斥暴力,令人欲罷不能,古希臘王朝的『紙牌屋』。」——《衛報》
.托賓的《阿垂阿斯家族》引領一波文壇改寫希臘史詩的風潮。當中尤以女作家投入最甚,比如派特巴克、瑪德琳米勒,她們將消失在悲劇原作中的女性人物賦予血肉,從而以當代觀點探討經典作品中女性的多重身分,獲獎連連。
阿迦門農為了祈求特洛伊戰爭勝利,向神明獻祭女兒伊妃基尼亞。痛失女兒的王后克呂泰涅斯特拉,為了替女兒復仇,暗中密謀殺害即將改旋歸國的丈夫。王后的心狠手辣卻加速一個王室家族的瓦解。
繼布克獎決選《馬利亞的泣訴》後,托賓再以當代語言改寫經典希臘悲劇,將「人性」甚至心理學添入希臘神話,讓所有的「神」從中消失蹤影。在托賓筆下,阿垂阿斯家族的悲劇緣起於阿迦門農獻祭女兒的犧牲,五年後,咬牙隱忍的妻子圖謀殺害他,在宮中的女兒伊蕾特拉靜觀家變卻不置一詞,而目睹姐姐被獻祭的么子奧瑞斯特斯,則被迫流亡……當家人再度在王宮聚首,痛失至親的家族成員,各自回應創傷。曾經假裝無知、選擇沉默,如今為了彌補過錯,即使必須痛下殺手,也在所不惜。《阿垂阿斯家族》描寫出各個角色內心強烈的渴望,彼此間撲朔迷離的背叛,是一部寫得極為優美、十分大膽的創作,來自世界頂尖的小說大師之手。這是一場驚人的改寫,沒有神明的聲音授意,偉大的救贖不再出自神明啟示,悲劇出自於人性。
「當我寫作這本小說的時候,伊斯蘭國(ISIS)正在全球掀起恐怖行動,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發生不久。就像希臘悲劇裡被憤怒驅使的奧瑞斯特斯,但除此之外,我們對於暴力的發生了解多少?同樣地,發生在一九七六年北愛爾蘭的金斯米爾大屠殺,北愛共和軍槍殺了十名新教徒,報復六名在先前抗議行動中喪生的天主教徒。當年犯下暴行的殺手,現在大約六、七十歲,可能就居住在事件發生當地附近,但他們選擇不提往事,終生不提。我感興趣的是這些活在陰影裡的人,除了認知他們是北愛共爾軍(IRA),對於他們,我們的所知其實太少……我改寫希臘悲劇的挑戰,就是要讓當代讀者對於小說裡的世界感到信服——關於裡面的母親、母親的情人、女兒、兒子,各種偏執狂,都要像現實生活中的人物一樣,而不像在希臘悲劇的舞臺上,或者翻譯過來的一頁悲劇文本。即便它呼應的是寫書此刻世界上發生的事件,即便書中的人物確實出自希臘悲劇,重點在於故事本身要站得住腳。」——柯姆.托賓
◎權威媒體《華盛頓郵報》、《衛報》一致推崇「年度最佳小說」作者簡介:
柯姆.托賓
COLM TÓIBÍN
一九五五年出生於愛爾蘭。著有九部長篇小說,三度入圍布克獎決選,包括處女作《黑水燈塔船》、《大師》、《馬利亞的泣訴》,其中《大師》榮獲IMPAC國際都柏林文學獎。《布魯克林》榮獲柯斯達文學獎。另有兩本短篇小說集。
托賓作品授權超過全球三十多國,內容多描繪愛爾蘭社會、移民生活,探索角色個人認同、性別認同。先後在史丹福大學、德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以及曼徹斯特大學教授寫作。定期為《倫敦書評》、《紐約書評》、《倫敦書評》供稿,撰寫時事及文學評論。在哥倫比亞大學任教多年後,於二○一七年起接任利物浦大學校長。二○一七年榮獲戴頓文學和平獎。
譯者簡介:
高紫文
臺師大工業科技教育系畢業,譯有《甘地與我》、《失控的正向思考》、《馬特洪峰》、《1940法國陷落》、《狼哨》、《美國狙擊手》、《大象先生》、《感謝您為國效力》、《垃圾天使》、《納粹獵人》、《塔樓》、《永恆的懷疑》。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這本書有一種受到抑制的寂靜特質,就像莫蘭迪的靜物畫一樣,能夠讓故事讀起來更加恐怖,引人同情。」──《大海》作者,約翰.班維爾
.「托賓是獨樹一格的作家,善於捕捉意識的細微顫動,世上無人能出其右……托賓把血注入了沉默的希臘悲劇人物……儘管過了好幾世紀,這個故事在現代仍舊熱門,一個手握大權的女人,野心勃勃,但卻受限於性別,陷入窘境……這是托賓寫得最好的一部作品,不只是筆調,情節也無可比擬。他創造出引人入勝的祕密事件,因而聲名大噪。並且用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筆法描繪謀殺情節,完全可以媲美那些不朽的希臘劇作家。」──榮恩.查爾斯(Ron Charles),《華盛頓郵報》
.「托賓在這本書的成就是,把神話寫得看起來跟真的一樣,同時又保留高度戲劇張力。引人入勝,托賓把人性自私面,寫得既真實又生動。」──《書單》雜誌,星級書評
.「以第一人稱敘事的克呂泰涅斯特拉,既迷人,又嚇人,經歷心碎,因為貪求權力而變得冷血殘酷……托賓寫出了邪念如何生出憤恨,憤恨又如何生出暴力,幾乎無法阻擋。在原本的神話裡,這些角色是神明的玩物,但是托賓的這個版本時空背景改為『諸神漸漸消失的時代』,更加明確地把人類的缺失歸咎到人類自己身上。」──《柯克斯書評》
.「重新講述一個古老的西方故事,營造出緊張的氣氛⋯⋯這本出色的著作讀來像原始翻譯,絲毫不像是改寫舊故事,一方面要指出令人困惑的古怪之處,一方面要揭露永恆的真相,說明愛的能量有時候很可怕,但是也總是令人欣喜。」──《圖書館期刊》,星級書評
.「用戲劇化的細膩筆法,描述諸神收手不管人類俗事的動盪年代,爆發了一場家族內鬥。」──《出版者週刊》,星級書評
.「改寫經典神話,描繪丈夫的自負和妻子的憤怒,用新的亮光投射出親密關係中的弱點。」──《Vogue》雜誌
.「托賓能成功,關鍵在於寫作能力,巧妙設下限制,精確觀察細節,這兩種技巧搭配得幾乎完美無瑕……令人無法忘懷。」──瑪麗.畢爾德(Mary Beard),《紐約時報》
.「這本小說令人驚嘆連連,作者發揮想像力,描述恐怖舉止背後的扭曲心理……最後幾章是托賓的創作中最神祕與美麗的,水準極高。」──克勞德‧佩克(Claude Peck),《明尼亞波利斯星論壇報》
.「不同凡響的新小說……巧妙地運用希臘悲劇,如同他在二○一三年入圍布克獎決選的小說《馬利亞的泣訴》裡借用聖母馬利亞的故事一樣。托賓在神話中找到缺口,運用想像力改寫成引人入勝的人性故事……」──約翰.弗裡曼(John Freeman),《波士頓環球報》
.「托賓先生是運用現代寫作方式的模範,善於刻畫人物,風格近似亨利.詹姆斯,描繪仔細,筆法敏銳而保守……每本書都寫得很棒。」──薩姆.薩克斯,(Sam Sacks),《華爾街日報》
.「托賓用簡單又冷酷的筆法,改編我們在學校裡記得滾瓜爛熟的悲劇故事……雖然故事的結局我們早就知道,卻仍然讀得手不釋卷。」──《水牛城新聞報》
.「從心理層面探索這齣希臘悲劇,以細膩的筆法重新改寫……揭露恐怖悲劇,卻不寫得聳人聽聞,讀來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他完美重現希臘悲劇裡那些冷血殘酷、無法逃避的事件。」──《遠見日報》(Providence Journal)
.「寫得真好……托賓把摧毀克呂泰涅斯特拉一家人的希臘神話暴力悲劇改編成現代心理戲劇,從故事中推敲出人性的動機入。」──伯里斯.卡奇卡(Boris Kachka),《紐約雜誌》
.「引人入勝……《阿垂阿斯家族》用滴畫般的狂熱筆法,平衡了新古典藝術的侷限。」──《歐普拉雜誌》
.「《阿垂阿斯家族》會引起共鳴,是因為托賓為角色增加了移情作用和深度,書中的角色經歷了苦難,容易犯錯,全都注定要沒入『長影』──但是在這本引人入勝的小說裡卻活得栩栩如生。」—─海樂.麥愛萍(Heller McAlpin),全國公共廣播電臺
.「希臘版的《紙牌屋》……就像希尼在〈邁錫尼警戒〉的最後,托賓的小說也預示了敵意將會中止,時代將會延續。」──費歐娜.馬辛塔(Fiona Macintosh),《愛爾蘭時報》
.「本書把故事的節奏和語調掌控得完美純熟,證明了作者確實是現今最優秀的作家之一。」──約翰.波藍德(John Boland),《愛爾蘭獨立報》
.「故事將人性揭露無疑……野蠻、骯髒,容易令人信以為真,無法忘懷。」──凱特.克蘭奇(Kate Clanchy),《衛報》
.「柯姆.托賓把希臘神話寫得有血有肉……筆法獨具特色,優美、精簡、細膩。」──《泰晤士報》
.「托賓改編的故事以同情與責任為主軸,以導致克呂泰涅斯特拉展開恐怖復仇的駭人事件為焦點。她的第一人稱敘述能夠引人同情,有時甚至令人覺得她殺人合情合理……托賓的文字很精確,沒有修飾,小說中的暴力時刻都寫得極其精簡。這本書最棒的特色還是讀來令人手不釋卷。托賓講述一個數千年來結局都一樣的故事,卻能讓讀者期待出現不一樣的結局。」──詹姆士.里斯(James Reith),《經濟學人》
.「令人無法忘懷的故事,主要因為托賓用精簡、能引發共鳴的文字來講述……」──露西.休斯-哈勒特(Lucy Hughes-Hallett),《新政治家》
.「這本小說描寫西方世界最古老的傳說之一,諸神不復存在,是小說中引人矚目的重點。托賓用似是而非的筆調描繪豐富的角色性格,並且將神話人性化,使《阿垂阿斯家族》成為他寫得最棒的作品。」──《每日快報》
.「阿迦門農為了祈求平安從特洛伊回國,把女兒殺掉祭神,克呂泰涅斯特拉幫女兒報仇。托賓小心處理克呂泰涅斯特拉的故事,逼真地描繪出情緒波動,連對這個故事很瞭解的人都會讚嘆不已。」──克蕾兒.歐佛(Claire Allfree),《每日郵報》
.「這部小說講述一家人,彼此隱瞞祕密,互相說謊,乃至於鑄下大錯。」──《文學評論》
.「這是一部獨創的小說,劇情緊張,發人省思。托賓的這本書把這個古老的故事變成了冥想,憂鬱悲戚,宛如抒情詩,探索私密的慾望。藉此含蓄地評論北愛爾蘭問題的餘波。」──《泰晤士報文學增刊》
.「深入改編《奧瑞斯提亞》。擴大暴力和報復渴望,都是刻意模仿北愛爾蘭問題。」──《觀察家報》
名人推薦:.「這本書有一種受到抑制的寂靜特質,就像莫蘭迪的靜物畫一樣,能夠讓故事讀起來更加恐怖,引人同情。」──《大海》作者,約翰.班維爾
.「托賓是獨樹一格的作家,善於捕捉意識的細微顫動,世上無人能出其右……托賓把血注入了沉默的希臘悲劇人物……儘管過了好幾世紀,這個故事在現代仍舊熱門,一個手握大權的女人,野心勃勃,但卻受限於性別,陷入窘境……這是托賓寫得最好的一部作品,不只是筆調,情節也無可比擬。他創造出引人入勝的祕密事件,因而聲名大噪。並且用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筆法描繪謀殺情節,完全可以媲美...
章節試閱
我已經熟悉死亡的氣味,那股令人作嘔的甜味隨風飄蕩,飄進了這座王宮裡的每個殿堂。現在我很輕易就能感到心平氣和、心滿意足。早上我會凝望天空,欣賞不斷變化的光線。隨著世人開始尋歡作樂,鳥鳴聲也會漸漸出現,接著,隨著白晝漸漸消逝,聲音也會漸漸變弱,最後徹底消失。我看著影子漸漸變長,好多事物悄悄消失,但是死亡的氣味卻始終存留不去。或許是那股味道已經飄進我體內,像個來訪的老朋友一樣,受到熱情款待。那是恐懼與驚慌的味道,那股味道就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那股味道會像早晨的光線,反覆重新出現,一直伴隨著我,在我眼裡注入活力;本來我的眼睛因為等待而變得死氣沉沉,但是現在不再死沉了,現在我的雙眼明亮又靈活。
我下令把屍體放在戶外曝曬一、兩日,直到那股甜味變成惡臭。我喜歡嗡嗡飛來享受盛宴的蒼蠅,牠們微小的身軀構造複雜,細緻美麗,不過卻一直飽受飢餓感所苦;那種飢餓感我現在不只能夠瞭解,甚至能夠體會。
我們現在全都很飢餓。但是食物只會刺激我們更加胃口大開,只會磨利我們的牙齒;吃肉只會讓我們渴望吃更多肉,正如同死亡會讓我們渴望更多死亡。殺人讓我們變得嗜殺,讓靈魂充分獲得滿足,那種滿足感極度強烈,令人稱心快意,不禁渴望獲得更多滿足。
刀子刺進耳朵下面柔軟的肉,刺得熟練精準,接著劃過喉嚨,悄然無聲,就像太陽在天空中移動一樣,不過刀子移動得比較快,比較劇烈。接著,他的暗紅色鮮血流了出來,自然是無聲無息,就像黑夜降臨到熟悉的事物那樣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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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剪掉她的頭髮,再把她拖到獻祭臺。女兒的手被緊緊反綁在背後,手腕被繩子磨得破皮,腳踝也被綁住。他們纏綁她的嘴巴,阻止她咒罵父王,她那個懦弱又說謊的父王。儘管如此,我仍舊聽得到她那被遮掩住的尖叫聲,她終於明白,父王真的要殺掉她,她父王為了祈求神明幫助軍隊,真的要拿她的命來祭神。他們倉促草率地剪掉她的頭髮,有個女人硬是用生鏽的刀刃,把女兒的頭皮劃得皮開肉裂。伊妃姬尼亞開始破口大罵,於是他們用一塊舊布堵住她的嘴,好讓大家聽不見她咒罵。雖然她為討好父王,發表了言不由衷的演說,但我還是覺得好驕傲,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停止掙扎,一秒都不曾向命運低頭。她沒有放棄,拚命把纏綁住腳踝與手腕的繩子扯鬆,試圖掙脫。她也不停咒罵她父王,要讓她父王感受到女兒有多麼瞧不起他。
現在沒人願意重述她被噤聲之前說的話,不過我知道她當時說了什麼,因為那些話是我教她說的。那些話是我想出來的,希望能讓國王和他的手下收手,放棄那些愚蠢的目的;那些話預告了一旦消息傳開,國王和他周遭的人會發生什麼事。他們把我們的女兒,驕傲又美麗的伊妃姬尼亞,拖到獻祭臺,把她拖過塵土,殺掉祭神,就為了能夠打勝仗。我聽說,女兒在臨死前最後一刻,放聲尖叫,聽到的人,心臟都被她的聲音刺穿。
後來,她被殺害時發出的慘叫聲被緘默與陰謀所取代;她的父王阿迦門農回國後,我騙他以為我不會幫女兒報仇。我隱忍等待,觀察訊號之際,笑容滿面地張開雙臂迎接他。我在宮裡準備一桌飯菜。竟然為這個愚蠢之徒準備飯菜!我還擦了特別的香水,好令他性慾高漲。竟然為這個愚蠢之徒擦香水!
我做好萬全準備,他卻毫無防備。這個光榮凱旋的英雄,雙手沾滿女兒的鮮血。但是他現在手洗乾淨,雙手潔白,毫無汙漬,張開雙臂擁抱朋友,笑容滿面。這個偉大的戰士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舉杯慶祝勝利,大啖豐盛的佳餚。他樂得合不攏嘴呀!回國了,心情終於能夠放鬆了!
接著,他終於聽到噩耗,心痛萬分,我看見他猛然痛苦地將手緊握成拳頭。此時,在他自己的王宮裡,在這放鬆的時刻,他好想到石砌的浴池裡好好放鬆。
他說,支持他繼續撐下去的,是想到這一切等著他,療癒身心的水和香料,柔軟乾淨的衣物,熟悉的氣息與聲音。他就像一頭獅子,放盡氣力呼嘯後,口鼻下垂,身軀癱軟,將一切危機意識拋到九霄雲外。
我笑吟吟地說,是呀,我也一直想著要怎麼迎接他。我告訴他,我不只醒著的時候時時刻刻牽掛他,連做夢也會夢見他,我曾經夢見他從香氣四溢的洗澡水中站起身,身子洗得乾乾淨淨。廚房正在烹煮佳餚,侍女正在擺設餐桌,他的友人紛紛聚集。我告訴他,侍女已經把浴池準備妥當。我請他前往浴池,立刻沐浴,他需要沐浴,浸泡在回家的放鬆情緒中。沒錯,回家了,這頭獅子回到家了。我知道獅子回家後,該怎麼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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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令密探向我通報他什麼時候回來。密探會點燃各個烽火,向遠處的山崗通報消息,各個山崗上的密探會再點燃烽火,向我通報。通報消息的是烽火,不是神明。現在完全沒有任何神明向我伸出援手,或照看我的行動,或明白我的心思。我完全沒有祈求任何神明,我活得孤獨無依,心驚膽寒,因為我知道諸神統治的時代已經過去。
我不祈求神明,在這裡,我孤獨無依,因為我不祈求神明,以後也不會再祈求神明。我只會喃喃低語,單純普通的自言自語。我會說來自這個世界的話語,那些話語充滿懊悔,懊悔著我失去的一切。我會發出像是在祈禱的聲音,但是那些祈禱既不是向誰祈求,也不是幫誰祈求,甚至不是為人而祈禱,因為女兒已經死了,聽不到了。
別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神明其實對世俗之事漠不關心,祂們有其他事要操心。祂們才不關心凡人的七情六慾和滑稽舉止,就像我不會關心樹上的葉子一樣。我知道葉子長在樹上,凋零後會再長出來,然後又再凋零,就像人來到世上活到死,又會被其他的人取代。我幫不了樹葉,也沒辦法防止樹葉凋零,因此我不會去幫葉子實現欲望。
竟然有人認為是神明讓國王打勝仗;是神明指引,他才能想出每個計劃、採取每個行動;神明知道他早上情緒陰晴不定,晚上又可能會像傻子一樣,莫名其妙地欣喜雀躍;神明會傾聽他的祈求,在神殿裡討論該怎麼幫他;神明贊同並且眼睜睜看著我女兒被殺害。想到這些,我不禁想笑,聽聽自己從咯咯竊笑變成哈哈大笑。
這樁交易很簡單,至少他和他的軍隊是這樣認為的。殺掉無辜的女兒,就能換得風向改變。把女兒殺掉,用刀子割斷她的喉嚨,讓她從此再也無法走進寢宮,無法在早上醒來,讓世上少了她的倩影。如此,神明就會給予獎賞,在她父王的軍隊需要風來協助航行時,刮起順風,在敵人需要風時,讓風靜止。而且,神明會讓她父王的軍士變得機警英勇,讓敵人心生恐懼;神明會賦予刀劍神力,讓他的刀劍變得鋒利,揮起來更快。
國王在世的時候,他和他身邊的人相信神明關心他們的命運,照看著他們,照看著他們每一個人。不過我現在敢大聲說,不論是以前或現在,神明才不管他們死活。凡人祈求神明的聲音,神明根本沒辦法聽見,就好像星星墜落之前在天空中求助的聲音,我們也根本沒辦法聽見,就算我們真的聽見了,也會置若罔聞。
神明有俗事以外的事要操心,那是我們無法想像的。神明根本不太清楚我們活在塵世,如果神明聽得見我們的聲音,那些聲音頂多就像樹林裡的微弱風聲,只是模模糊糊、斷斷續續的窸窣聲。
不過我知道並非一直如此。以前,神明會在早上出現,喚醒我們;以前神明會幫我們梳理頭髮,在我們的嘴裡塞滿甜言蜜語,傾聽我們的慾望,想辦法幫我們實現;以前神明會瞭解我們的心思,會發送徵兆給我們。不久前,我們還記得,死神到來之前,夜晚我們會聽見女人呼喚的聲音,那是呼喚快要死的人回到冥府,催促他們準備上路,安撫心中的猶豫不決,讓死者能安心前往安息地。母親臨死前的那段日子,國王跟我在一起,我們都聽見了那個呼喚聲,母親也有聽到,那個呼喚聲令她安心,明白死神在呼喚她,準備帶她離開。
現在那個呼喚聲停止了,那個像風嘯一般的呼喚聲音不再出現了。死者消逝在自己的時間裡,沒人會幫他們,別人不會注意到,只有在苦短人生中跟他們親近的人,才會注意到。他們從世上消逝後,神明就不再逗留,不再發出縈繞不去的風嘯聲。我注意到了,死者附近一片寂靜。照看死者的神明離開了,祂們走了,不會回來了。
國王是走運,風向才會改變,單純是走運而已。他的部下英勇奮戰,也是走運;他會戰勝,也是走運。要不是走運,他早就戰敗了。他根本不需要拿女兒去祭神。
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有個褓母在照顧我,在她臨終的那段日子,我們不相信她快要死了。那時候我都會坐在她身邊,陪她聊天,要是真有任何風嘯聲,我們一定會聽到。但是根本什麼聲音都沒有,沒有聲音伴隨她走向死亡,只有寂靜,或是平常從廚房傳來的聲響,還有狗吠聲。後來她就這樣死了,停止呼吸,生命終結。
我走到外頭,仰望天空。當時幫得了我的,只有殘存的禱告詞。祈禱曾經具有強大的力量,能幫一切事物增添意義,如今卻被遺棄,聽起來生疏,力量微弱得可憐,過往的回憶都被鎖在韻律中;在那段歷歷在目的往日歲月中,不論我們祈求什麼,總是能夠實現。現在我們的祈禱被困在時間裡,處處受限,單純只是用來分散注意力;而且,像呼吸一樣,轉瞬即逝,單調乏味。不過,能支撐我們活下去,或許我們該感激的,不是其他,正是禱告,至少現下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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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人把屍體抬去埋葬。值此日暮時分,我可以打開露臺的活動遮板,欣賞夕陽西下最後的金黃色蹤跡,還有燕鳥排列成弧形在空中飛行,彷彿鞭子鞭打著斜照的濃密陽光。隨著霧氣漸漸變厚,我可以看見景物的邊緣變得模糊。此時景象不再清晰,正好,我不想再看得清晰,我不需要看清楚,我需要的是像此刻,每個物體都不再獨立分開,都跟附近的物體融合在一塊,正如我和別人所做的一舉一動,也都不再是獨立分開的,留待後人論斷對錯。
沒有什麼事物是穩定的,在這樣的光線中,沒有任何一種色彩是靜止的;陰影愈來愈暗,世界上的事物彼此融合在一起,就好像所有人做的事,全都會融合成一件事,所有人的呼喚與動作,全都融合成一個呼喚,一個動作。到了早上,光線被黑暗洗滌過後,我們將再度面對清晰與單獨的景物。還有,我存放記憶的地方,陰暗模糊,邊緣柔和,像腐蝕似的,很舒適。暫時這樣就夠了。我該睡了。我知道在明亮的日光下,我的記憶會再度變得銳利,變得犀利,像一把刀刃磨得鋒利的匕首,劃過發生過的事。
我已經熟悉死亡的氣味,那股令人作嘔的甜味隨風飄蕩,飄進了這座王宮裡的每個殿堂。現在我很輕易就能感到心平氣和、心滿意足。早上我會凝望天空,欣賞不斷變化的光線。隨著世人開始尋歡作樂,鳥鳴聲也會漸漸出現,接著,隨著白晝漸漸消逝,聲音也會漸漸變弱,最後徹底消失。我看著影子漸漸變長,好多事物悄悄消失,但是死亡的氣味卻始終存留不去。或許是那股味道已經飄進我體內,像個來訪的老朋友一樣,受到熱情款待。那是恐懼與驚慌的味道,那股味道就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那股味道會像早晨的光線,反覆重新出現,一直伴隨著我,在我眼...
推薦序
希臘悲劇 歸凡離神的當代再現
◎曾麗玲,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
《阿垂阿斯家族》為愛爾蘭當代小說家托賓去年出版的小說,是他第十一部作品,也是被時報出版社中譯的第六部作品。托賓過去曾經改寫過聖經基督受難與美國小說家亨利.詹姆斯的軼史,《阿垂阿斯家族》是他第一次改寫希臘悲劇經典之作,他以小說的文類改寫源於希臘史詩《奧德賽》、後被希臘三大劇作家分別以七部悲劇重現發生在阿迦門農一家親子二代涉及妻子殺夫及兒子為父報仇的故事。
小說開展於在原故事裡因女兒冤死而殺夫為其標誌的呂后的章節,她的內心獨白就佔了小說前四分之一篇幅,顯見托賓鑿斧呂后特別是其扮演母親角色之深。托賓以幾乎趨近暴力美學的手法藉呂后之口描述女兒被騙至牲畜被宰、屍體內臟凌亂的祭祀現場、被粗魯地割斷頭髮、塞住嘴以阻斷她的放聲尖叫、拖上祭臺的驚恐過程,而目睹女兒受害至此的她自己也被脫離現場,丟入地洞、遭到活埋達三天之久,這是托賓對於希臘悲劇裡儀式化情節最為反動的改寫,高貴的獻祭儀式被呈現至類似綁匪監禁與虐殺人質的粗鄙情節,更不用說提供身為存活者的呂后因此受到精神創傷最為合理的解釋。於是,呂后不得不宣稱「諸神統治時代已經過去」、發展出一個接近現代存在主義的哲學觀,小說呈現了一個無神的時空,即便真有神明,他們也會「置若罔聞凡人祈求神明的聲音」,托賓根本揚棄了希臘悲劇裡人間萬事由神祇主宰的宇宙觀,隱去在七部悲劇裡主導著阿迦門農獻祭女兒與奧瑞斯特斯為父報仇的阿提米斯與阿波羅、雅典納、復仇女神等這些神祇之名,使呂后面臨到當至親遭到劫難之人倫悲劇時,雖只能發出無神論式的悲嚎,但藉此呂后也得以向讀者訴求她因女兒冤死而殺夫的正當性。
(全文未完)
希臘悲劇 歸凡離神的當代再現
◎曾麗玲,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
《阿垂阿斯家族》為愛爾蘭當代小說家托賓去年出版的小說,是他第十一部作品,也是被時報出版社中譯的第六部作品。托賓過去曾經改寫過聖經基督受難與美國小說家亨利.詹姆斯的軼史,《阿垂阿斯家族》是他第一次改寫希臘悲劇經典之作,他以小說的文類改寫源於希臘史詩《奧德賽》、後被希臘三大劇作家分別以七部悲劇重現發生在阿迦門農一家親子二代涉及妻子殺夫及兒子為父報仇的故事。
小說開展於在原故事裡因女兒冤死而殺夫為其標誌的呂后的章節,她的內心獨白就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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