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個特殊的使命,聶小文甘受凌辱與折磨,臥底天帝宮──統治武林的黑暗組織。
他斯文俊秀,深藏不露,內斂堅忍,運用過人的心計一步步削弱天帝宮的實力。
為了完成那個特殊的使命他不得不去傷害別人,甚至傷害自己。
所有的惡意與善意都可以化作他達成任務的棋子,每一分的折辱與忍耐都是為了那個他發誓永遠也不會背叛的人!
只是,他可以控人於掌股之中,卻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人非草木,又豈能真正無心無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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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在心上,為忍。接受己所不欲的一切,是耐。
忍耐是一種痛苦。忍耐是一種磨難。
在痛苦中,有的人學會了思索,變得聰明,變得睿智;在磨難裡,有的人走向了成熟,變得深刻,變得平淡。
忍耐是一種沉默。只有沉默的忍耐,才是真正的忍耐。
忍耐是一種挑戰。戰勝自己的挑戰。
只有沉默才能全神貫注;只有忍耐,才能積蓄力量。
一旦戰勝自己,就會感到強大無比,就會發現江清月朗,野曠天低。
於是,才真正懂得忍耐的涵義。
於是,才明白必須忍耐。
於是,學會忍耐便成了必須。
──題記
<引子>
高高低低的海岸邊,他選擇了最矮的一塊岩石。坐下。涼涼的。但,這已不算什麼。
「真是不容易的,」他想,「不容易的海岸,日復一日,面對著風的凌厲,浪的侵蝕……」
可是人就不行。人有感覺,風來的時候會冷,浪打的時候會痛。
「坐多久了?」他自問,又淒然的搖了搖頭。算了,時間還有什麼重要的。抬起朦朧的眼簾,穿透出一片灰暗。這裡的海水也是灰色的,夾雜著厚厚的泥沙。蕭蕭的海風,吹亂了他的髮,吹痛了他的頰。而海浪聲,已愈來愈近,愈來愈重。快些吧,等海水拂膝,他知道,那會是他生命中最美的一個句號。
下意識的,輕輕一顫,有些冷。天暗了,像要下雨。下就下吧,反正要濕的。他低著頭,慢慢地數著身上的傷疤,新傷壓著舊傷,密密麻麻的。於是他便不數了,也許這是三年來留下的最好的紀念。
是什麼?滴落在襟上。是雨,一定是雨,滑到唇邊,有點澀澀的。雨,不大,卻很密,伴著陣陣的風,悄悄的,飄落了他一身。好冷。
驀地,他發現天邊有一葉小舟。
他突然笑了,輕輕的,淡淡的,卻是那樣愉快的笑。
<卷一> 朦朧初現
一
「誰可稱得上武林高手?」無為散人問百里雪燃。
「天帝、邪神、四煞、七英。」百里雪燃突然停頓了一下,「現在盛傳天帝、邪神、文琴,武刀。天帝過於神秘,從不輕易出手;邪神似已隱退,不知身在何方;四煞皆歸於天帝宮;七英中四人已死,二人歸於天帝,一人流落江湖。他們多已年老。而文琴、武刀則是近年來新出道的高手。」
「對。你一入江湖,最有可能遇到的勁敵就是文琴武刀。」
「師傅,文琴、武刀究竟是什麼人?」
「文琴,即指聶小文。傳說中他不會武功,但精通奇門機巧與雌黃毒術,琴藝天下無雙,攝魂奪魄。『文琴一曲夜銷魂』說的便是他了。他是天帝宮少主楊睿的心腹謀士,曾經不用一刀一槍便平定了天帝宮三次叛亂。只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怎會有如此深的城府,如此狠的手腕?」無為散人歎了口氣。
「聶小文不會武功,涉足江湖豈不危險?」
「一來,他有天帝宮撐腰;二來,有一神秘人暗中保護他。這個人就是武刀。沒有人見過他的面貌,因為他的刀下從無活口。」
「我不相信聶小文不會武功!」百里雪燃突然道。
「為師也不相信。但至少他從未顯露過武功。不用武功便擠身江湖四大高手之列,倘若會武功,憑他的心計想要一統江湖也絕非難事。為師只是為他可惜,像他這樣的人才,為何甘願做天帝宮的走狗?」
百里雪燃皺了皺眉:「或許他有自己的理由。」
是的,江湖險惡,人心難測。
江湖多變。
江湖人亦多變。
無為散人不無感慨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徒兒,你現在的武功已不在為師之下,為師的那個心願就全寄託在你的身上了。」
百里雪燃看出師傅的神情有些憂鬱,於是想換個話題:「徒兒聽聞當年有『四煞戰七英』一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月,無星。只有風陰森地刮著,發出陣陣刺耳的嗥叫。
無為散人的目光裡突然現出了一絲恐懼,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聲音也有些顫抖:「二十五年前,天帝宮二代傳人楊涵想要一統江湖,憑著他手中一把『醉月刀』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心性,各大門派雖然不服,卻為了自保不得不尊他為武林盟主,聽從天帝宮的號令。有敢反抗者,悉數被滅門。正道俠義之士,開始還聯合在一起反抗天帝的殘暴統治,但是幾年下來人才凋零,死的死、傷的傷、降的降,只有七英堅持到底。一日,他們在一座高崗上與天帝宮的人進行了決戰……
那一晚便如今夜一般,無月,無星,只有從地獄刮來的陰風。天帝宮派出四煞應戰。若是以往,七英的七星陣至少可與四煞戰個平手,可是七英中的老七在決戰前突遭殺害,使七英實力大減。六人浴血奮戰,終是敗下陣來。四人當場身亡,二人受傷被擒,只有老三雖然右臂中了四煞的劇毒,卻勉強逃了出來。這毒是無藥可解的,四煞以為最後一股反抗天帝宮的勢力就此滅亡,於是狂妄地在山崗的一塊巨石上刻下『落英崗』三個字,回去請功。他們沒有料到,那逃走的一人知此毒烈性,毅然斬去了右臂,保住了性命。」
無為散人沒有詳細描述決戰的場面,但是從他的語調中從他的眼神裡,就可以體會出那一戰的慘烈,聞到那一戰的血腥。
風吹起無為散人右臂空蕩蕩的衣袖,他的全部精神彷彿已凝結在深邃的記憶中,久久無語。
「原來師傅就是七英中的老三。」百里雪燃一直不知道師傅的師承門派,只道是位隱士高人,沒想到竟是當年江湖中十三大高手之一。
無為散人無奈的一笑:「你還不知道為師的姓名吧。也該是告訴你的時候了。我們七英並非師出同門,而是義結金蘭的兄弟。未結拜前每個人都有一身好本領,結拜後又得一位高人指點,習成了七星陣,從此在江湖中便難逢敵手。大哥、二哥、四弟與我是同胞兄弟,姓趙;老五姓齊;老六姓季;七弟姓梁。結拜後我們改了名字,同以『英』字結尾,中間一字依次為『天、地、忠、正、義、千、秋』,齊心明志。」無為散人突然把目光投向百里雪燃,憂鬱的眼神中現出了一點光芒,「當年我們立下重誓,沒有推翻天帝宮之前絕不成家,所以都未娶妻生子,為的是沒有家室之絆。但不乏江湖俠女暗中相許,記得六弟應該有個女兒尚在人間,七弟也有一子還在……」
突然無為散人臉色一變。
百里雪燃已警覺,躍到師傅背後,只見一把匕首直沒入無為散人的後背,他起身要去追,卻聽無為散人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天……帝……宮……」話未說完已然氣絕。
百里雪燃小心地拔出匕首,黑色的血水從無為散人的屍體上湧出。匕首泛著淡藍色的光,上面刻著三個血紅色的字:無赦令。
百里雪燃沒有哭,男兒不需要眼淚。
他把滿腔悲痛化作一股力量。他打開師傅身前的錦盒,一道寒光躍入手中。
這就是師傅留給他的「越王鉤」。
從十二年前他親眼目睹自己的家人被天帝宮的爪牙殺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為推翻天帝宮的暴政奮鬥。就算師傅沒有這樣的心願,就算師傅沒有在今日被害身亡,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動搖他這個理想。
陰森的夜裡,百里雪燃的身和心卻爆發出一股異樣的亮。
他要衝破黑暗。
就憑他手中的越王鉤嗎?
難道想要衝破黑暗的人就他一個嗎?
二
天帝宮修建於青山秀水之處,極盡奢華,恍若人間仙境。
蔥鬱的樹木,遍野的奇花異草,百鳥齊鳴,蜂飛蝶舞。掩映於山色中的是數不盡的院落,迴盪在山谷中的是聽不完的絲竹之聲。
這裡當然也有笑聲,但只是淫蕩的、虛偽的、麻木的、苦澀的笑。
聚賓館中今日格外熱鬧。
這裡住著各大門派的通訊人員,他們負責向本派傳達天帝下達的指令。這些門派雖然都歸天帝統領,私下裡卻勾心鬥角。
正午時分,聚賓館寬敞的議事廳中已經坐滿了人。廳上正座卻仍是空缺。
「特使到。」隨著這聲通報,眾人皆起身肅立。
話音剛止,一乘白色的轎子已停在議事廳下。眾人只見白影一晃,轎子就已停穩,足見抬轎子的人並非泛泛之輩。
轎簾一挑,走出一位俊美的少年。
他身著一席華貴的白衫,黑髮飄灑在身後,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文雅的氣質。他的面容清秀,五官近乎完美的組合,無論男女老少看了都會為他的美麗所吸引。如果他笑起來,花草樹木便也會醉倒了吧。只是他的眼睛深沉似水,冷冷的像結了冰,讓人無法洞察他的內心世界。這種人彷彿是不會笑的。
他就是天帝宮少主楊睿的心腹,聶小文。
「屬下恭迎聶先生。」廳中眾人齊聲施禮。
聶小文面無表情的掃了眾人一眼,雙手捧著一把劍緩緩走入議事廳。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這是一把名貴的劍。劍柄和劍身鑲著罕見的寶石,劍尾垂下一道雪白的穗。
「這把劍叫做『朦朧』。」聶小文平淡地說。
話一出口,台下的人卻沒有一個不激動的。
因為這是朦朧劍。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朦朧劍。
傳說,此劍與天下第一利器「醉月刀」同出一爐。鑄成時劍身發出朦朧的光,十分妖異。劍師認為此劍不祥,放在一邊準備重鑄。豈料當醉月刀鑄成時,朦朧劍卻不翼而飛。直到近年天帝宮的人才把它找到。所以,這個傳說也是近年才有的。
眾人依次落座,表面上很平靜,但從這些人閃爍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們都在打著朦朧劍的主意。
「此劍乃天帝親賜,命我攜此劍巡查各大門派,如有圖謀不軌者,殺無赦。」
如果說剛才那些人僅僅是打朦朧劍的主意,現在他們卻是在想另外一件事了。大家都知道,如果聶小文丟了朦朧劍,就算他是少主的心腹,天帝也是絕不會輕易放過他的。當然聶小文絕不會自己丟掉朦朧劍的,這便需要他們的努力。只要聶小文一倒,他們就能有更多的機會得到天帝的重用。
可以說這就是樹大招風。
曾經橫行塞北以性格暴躁著稱的鬼手無常,早已沉不住氣了。自己自從歸順天帝以來,十年才混到一個小小的聚賓館執事。聶小文不過是少主身邊的一個謀士,十幾歲又不會武功的娃兒,憑什麼高高在上對他們指手畫腳,應該當眾奪下朦朧劍,出出他的醜。
鬼手無常的想法基本上是對的,但他犯了一個最致命的錯誤。
聶小文看見鬼手無常悄然起身過來,眼中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如果鬼手無常當時看到了聶小文眼中的得意,他就不會那麼莽撞的上來了。
可惜他沒有看到。
「如果你想得到朦朧劍的話,」聶小文輕輕地說,「我當然攔不住你。不過,你得到了朦朧劍,能活著走出聚賓館嗎?」
的確,先不說天帝宮中的侍衛是否會放過他;就算這廳中的眾人,哪一個不想把此劍據為己有?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著劍安然離去。
鬼手無常頓時僵在原地。
其實人最致命的弱點就是貪。
為了一己私欲,他們互相殘殺。
有些人為了達到目的,不顧別人的生死;更有甚者,就連自己的家人也不放過。
秋風瑟瑟,已是初秋。
不知何時議事廳的門口出現了一個黑衣蒙面人。他手裡拿著一把刀,刀身也用黑布纏著。他優雅的倚在門口的陰影中,只有眼睛露出銳利的光芒,像兩道利刃,彷彿隨時都能插進你的咽喉。
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他就是武刀。
聚賓館的人漸漸散去。他們已經打消了明著搶劍的想法。他們唯一能選擇的就是擊敗所有想搶劍的人,或是與所有想搶劍的人聯合。
真正意義上的聯合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人都有私心。
聶小文對今天的大會是滿意的,因為他的網已經撒了出去,剩下的事就是等待魚兒游過來。
這究竟是一張什麼樣的網,他等待的魚兒又是什麼呢?恐怕只有聶小文一個人知曉。
初秋的夜風雖不冷,卻有著一絲涼意。
聶小文回到他的住處,等待他的第一個戰利品。
猛然,一個包袱狀的東西筆直地飛到聶小文的書案前,不差一毫地落下。
聶小文並未吃驚,因為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聶小文恭迎少主。」聶小文抱腕恭身向門外施禮。
「不必多禮。」楊睿飄然進屋,「鬼手無常的人頭送給你當禮物。想不到竟有人想在天帝宮中鬧事。」
「屬下這次的計劃就是幫助主公和少主判斷那些人對天帝宮的忠心程度。」聶小文謙卑地站在楊睿的身側,必恭必敬地會報著。
楊睿轉過身,仔細地看著聶小文,看著他俊美的臉,看著他清瘦的身子。他不明白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了他的目光。
為什麼每次見到他,自己都不願把眼睛從他身上離開。有那麼一刻,楊睿想:如果聶小文也抬起頭來,他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自己呢?只是他知道聶小文絕不會抬頭看他,除非他命令他這樣做。「小文,不論你做什麼事情,我都會相信你的。」
聶小文心中湧起一種感動,但是他的臉上仍然沒有表情。他感覺得到楊睿一直在看他,他也很想看一看楊睿到底是用怎樣的一種目光在看他,是懷疑、是迷戀、是嘲諷還是不屑?答案並不重要,他只是害怕與他四目相對,害怕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波動。
月隱入雲中,大地在黑暗中無奈地睡去。
三
百里雪燃出道的第一天,就發覺江湖中人最關心的一件東西──朦朧劍。
他也曾經聽過朦朧劍的傳說。
但他並不急於把此劍搶到手。
現在奪劍的人基本上可以分為三大勢力,他們之間互相爭鬥著、消磨著。
百里雪燃想做的事情就是看三大勢力互相削弱,最後坐收漁人之利。
這也正是聶小文所作的事情。
不過究竟誰收的利更大呢?
秋雨綿綿。
大地蕭瑟。
落英崗上一人獨立。他彷彿不知道在下雨。
當年的七英已不復存在,將近二十年的風吹雨打消蝕了有關那一戰的所有痕跡。唯有巨石上的「落英崗」三個字格外清晰,腥紅色的字在雨中狂笑著。
那人用手摸著那三個字,摸過的地方筆劃全無。岩石平整光滑,好像從沒有人在此刻過字一樣。
「哈哈!不愧為七英的傳人,剛出道三天,就敢毀去四煞留下的字跡,公然與天帝宮為敵。有志氣!」從一棵大樹後面閃出一道瘦長的人影。
此人面貌極為普通,但普通的面孔上現出與眾不同的高傲與狡詐。他便是江湖第二大幫派金銀幫幫主金壽竹,也是三大勢力中的一勢之首。
百里雪燃沒有理他,飛身向另一棵大樹。只聞金鐵相交之聲,片刻一道黑影落荒而去。
「閣下的越王鉤果然厲害,僅用十招就擊退了聶小文的血影衛士,佩服佩服。」金壽竹笑讚道。
百里雪燃暗自心驚。好狡猾的老狐狸,光聽聲音就能知道來人是誰,我使的是什麼兵器。他果然是在試探我的武功,幸好我沒出全力。
百里雪燃並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實力,現在儘量收斂鋒芒,對自己十分有利。
「在下金銀幫幫主金壽竹。閣下的身手在年輕一代中實數少見,希望閣下能與本幫合作,共同奪得朦朧劍。到時定可名動江湖。」
「晚輩會考慮的。」
金壽主乾笑幾聲:「那我們改日再會。」
百里雪燃心想:朦朧劍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竟然使金壽竹親自出馬到處招攬人才。以金壽竹的性格,不達目的是絕不會罷休的。日後想要甩開這隻老狐狸還真不是易事。
一裡外的樹林中停著一乘白色的轎子。轎簾低垂。適才敗走的那名血影衛士跪在轎前。
「屬下無能,辦事不力,請聶先生降罪。」
「你能活著回來,已是難得。」聶小文微微一笑,百里雪燃本可一招就要了血影衛士的性命,只不過不想過早暴露實力所以用了十招讓這個衛士逃走,果然有點心機。他也不多解釋,只是淡淡道:「去吧,沒你的事了。」
「謝聶先生開恩。」
一轉眼,轎子已走。血影衛士也不知去向。
雨還在下,一切如故,好像這裡什麼也沒發生過。
秋夜。
正是十五月圓時。
樓前月如水。淡淡的,幽幽的。
是誰獨自一人在樓上,品嘗著寒蟬淒切的韻味?
一紙白箋。
「謝姑娘,今晚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赴約,請見諒。」
「他一點都不重視我。」她拿起一面菱花鏡。
鏡中映出她絕世的容顏。
突然,鏡中溫柔的眼波閃出妖異的光亮,彷彿她的內心起了某種特殊的變化。
「我愛你,可你卻對我不屑一顧!我恨你!我恨你!」一陣撕心裂肺的嗥叫。
很難想像,那聲音發自那麼美麗,那麼溫柔的少女之口。
她就是一代大俠謝可的獨女謝焰。
她現在已接近瘋狂,她的心裡正在醞釀著一個殘酷的復仇計劃。
就是因為那個人的一次失約嗎?
不,地上已有十張同樣的紙條。
被人拒絕十次的滋味是什麼樣的?你嘗過嗎?
同樣的月夜下的另一個地方,百里雪燃笑了。因為他想見到聶小文,聶小文就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仔細打量著身前的少年。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卻無絲毫這個年紀的少年應有的稚氣與狂傲。那深邃的目光更是與他的年紀不相符的。少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雖然兩人近在咫尺,但中間似乎隔了一層很厚很濃的霧。撲朔迷離。
「你真的就是聶小文?」
「不錯。」聶小文靜靜地站在那裡,「你就是趙忠英的弟子百里雪燃?」
百里雪燃沒有答話。
聶小文也沒有說話。
屋子裡很靜,靜得讓人有些不安。
片刻,「你不怕我殺了你,奪走朦朧劍嗎?」百里雪燃突然問。
「你想我會帶著朦朧劍來嗎?如果你殺了我,世上還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朦朧劍的去向嗎?」聶小文講話的時候很平靜,好像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百里雪燃一驚,同時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恐懼。他一向自負自己的聰明才智,而眼前的這位少年,雖然年紀輕於自己,可無論膽識與智慧都實在令他佩服。如果天帝有這樣的人才輔佐,那麼自己推翻天帝宮的心願恐怕很難實現。
百里雪燃忽然想試探一下聶小文究竟會不會武功,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於是他伸出手來,狠狠地打了聶小文一個耳光。
聶小文根本沒有閃避,那一巴掌結結實實得打在他的臉上。身形晃了幾下,嘴角溢出鮮血。沒有怒,沒有驚慌,只是淡淡地笑了。
他的笑原來這樣美,百里雪燃竟看得有些癡了。
「你如果知道我小時的經歷,就不會這樣做了。想要試探我會不會武功,就算砍我幾刀也不會知道答案。不過你是個聰明人,同樣的機會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聶小文的手曖昧地撫上百里雪燃的衣襟,在他胸前懸著的半塊玉璧前停了一下。 隨後,一乘白色的轎子飄過,聶小文轉身走入轎中,消失在夜色裡。
只有驚愕的百里雪燃呆立在屋內,很久都沒有緩過神來。他只覺得剛才那一刻聶小文的聲音很輕柔,聽上去有些許迷離和憂鬱。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種幻覺,好像看見聶小文穿著雪白的衣服在紅如血色的花瓣雨中翩翩起舞,帶著傾倒眾生的笑容,宛如諦落凡塵的仙子。
關於聶小文的過去,江湖中幾乎無人知曉,他的身世更是一團謎。
四
天帝宮洛陽分壇,竟也是一處雅緻的院落。
北方實在難得如江南園林一般清秀的花園。不大的園子以輕靈為勝,東築假山,面山隔水為廊,廊盡度橋,建水榭,旁列小築,名隱如舟。臨流有漪瀾亭,池北花牆外為聽雨樓,與池南倒座高下相向。
亭臺山石,臨池伸水,如浮波上,得水園之妙,又能以小出之,故山不在高,水不在廣,自有汪洋之意。而高大建築,覆隱其後,以隔出之,反現深遠。而其緊湊蘊藉,耐人尋味者正在此。
楊睿很喜歡這座園子,他覺得這院子就像小文,不顯鋒芒,卻蘊著一種神秘的氣質,水波不興淡若蓮香,卻可以讓人不知不覺沉迷其中流連忘返。
今天楊睿坐在漪瀾亭中,微笑著品著手中的香茗。聶小文垂手肅立在他的身旁,低著頭,一身白衣,隱隱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如果池中種了蓮花,花開時也不過如此吧。楊睿用眼角的餘光看不清他那蒼白的臉上是何種表情,通常會是沒有表情。聶小文好像是沒有喜怒哀樂的人偶,但是這個人偶不僅會服從主人的命令,還會說話,會自己思考問題。
「小文,昨晚你隻身去見百里雪燃,難道你不怕他會殺了你麼?」楊睿地語氣中自然流露出一絲關切。
聶小文恭敬地回答:「讓少主擔心了。不過沒有十分把握的事小文是不會去做的。」
「他一定試探過你究竟會否武功。他沒有傷到你吧?」
「少主果然料事如神。不過百里雪燃只是打了小文一個耳光。」
楊睿突然伸出右手,撫上聶小文的臉,「是哪一邊?」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但是他很喜歡那種感覺。聶小文的臉是溫暖的,並不向看上去那麼冷。
「是左邊,少主。」聶小文的語氣如往常一樣平淡,他並不躲避楊睿的手,他不可以躲開,也不想躲開。他的手好大好溫暖,就算自己只是他關心的一件物品也好。但是他把這種感覺深深藏在心中,任它在歲月中沉澱,越積越濃。
「小文,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冷淡?」楊睿有點失望地收回手,「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你是否有感覺。」
「少主,如果沒有您,小文一輩子也不過是夫人的一個小廝。是您給了小文如今的一切,這份恩情小文會銘記於心的……」
「我不是讓你說這個。」楊睿仔細地看著聶小文的臉,希望從那裡能看到一絲感情的波動,但是他什麼也沒有發現,「你到底會不會痛?你會哭嗎?你會笑嗎?」
「小文當然感覺得到痛,在夫人身邊的五年,痛是每天都需要忍受的滋味。」聶小文說得很緩慢,似是不願再將那段非人的經歷從記憶中復原,但是一字一句都講得很清晰,因為那種經歷他根本無法忘記。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那一天小文在海邊等少主的船,天下起了雨,小文以為少主的船不會來了,小文哭了。」
「那你笑過嗎?」
「少主想看小文的笑,隨時都可以。就算是想要小文的性命,小文也會心甘情願地奉上。」
「我想看你快樂的笑容,你能做到嗎?」楊睿很認真地問。
聶小文一愣:「小文希望會有那麼一天。」
少室山下。
四海樓。
北方開始下雪,雪花輕輕地灑在窗子上,宛如情人的細語。
百里雪燃坐在四海樓上慢慢地喝著酒,彷彿是在欣賞飛雪飄零的樣子。
但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拿著酒杯的手略微有些顫動。隱隱約約的,顯然是精神高度緊張。
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酒樓上坐的不是一些尋常的客人。他們是十二個穿黑衣的人。他們零散地坐在百里雪燃的周圍,看上去顯得雜亂無章,其實卻是一種嚴密的陣式,充滿殺機的陣式。他們只是在等最有利的時機出手。
百里雪燃沒有動,因為這是他最有利的姿勢。
他們已經這樣對峙了將近一個時辰了。
突然,百里雪燃手中的酒杯碎了。
就在這一瞬,坐在他周圍的十二個黑衣人同時出手。
十二道銀光,十二把鋼刀向著百里雪燃襲來。
一道寒光自百里雪燃手中閃出,衝破刀光的封鎖。
十二個人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因為他們知道越王鉤是不能硬碰的。
片刻,這裡已刀光交錯,似如漩渦,又如湖中漣漪,綿綿不絕。
百里雪燃沒有想到十二個黑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
十二個黑衣人亦沒有想到百里雪燃在他們的刀陣中居然還有反攻的餘地。
雪還在落。
有風。
不知何時,四海樓下已停了一乘白色的轎子。
「血影五號,」轎中人道,「你想將功補過嗎?」
「是的。我這就上去殺掉百里雪燃。」
「你錯了,我這次叫你去幫百里雪燃殺掉青龍幫的無敵十二刀。」
「可是……」
「無敵十二刀中,一人因傷改用左手,你的武功雖不及百里雪燃,對付他卻綽綽有餘。」
血影五號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明白殺手知道得越多,往往死得越快。
百里雪燃看到血影衛士上來心裡頓時一涼。
但是血影衛士卻出乎意料地幫他殺掉了無敵十二刀中的一人。
一人已死,刀陣即破。
一切來的太突然,其餘的人還來不及反應,便一個個死在血影衛士的快刀之下。
百里雪燃並沒有出手,只是在一旁靜觀其變。他不明白血影衛士為何會幫他。
血水順著地板往下流,屍體難看地倒在地上,無敵十二刀已不復存在了。
就像葉總會落。
無論多麼有名的人,終究也是要死的。
「你為什麼要幫我?」
「命令。」血影衛士漠然答道,擦乾淨刀上的血跡,飛身離去。
雪已停,風仍在刮。那乘白色的轎子漸漸消失在遠處。
百里雪燃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可惜已經晚了。
刀在心上,為忍。接受己所不欲的一切,是耐。
忍耐是一種痛苦。忍耐是一種磨難。
在痛苦中,有的人學會了思索,變得聰明,變得睿智;在磨難裡,有的人走向了成熟,變得深刻,變得平淡。
忍耐是一種沉默。只有沉默的忍耐,才是真正的忍耐。
忍耐是一種挑戰。戰勝自己的挑戰。
只有沉默才能全神貫注;只有忍耐,才能積蓄力量。
一旦戰勝自己,就會感到強大無比,就會發現江清月朗,野曠天低。
於是,才真正懂得忍耐的涵義。
於是,才明白必須忍耐。
於是,學會忍耐便成了必須。
──題記
高高低低的海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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