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鄧將軍 我都稱父親
一位遺棄我 一位侵犯我
但他們都是對民國深有影響的時代人物
大起大落 功過難竟本書是鄧文儀將軍三女,鄧元玉女士為了療癒自己的童年,而逐步回顧、進入並鋪陳而出的民國史。
她寫作的起心動念,原是揭發叔父鄧文僖將軍的惡行,卻無可避免地進入父親精彩而沉浮的一生,並重新認識了自己親身經歷但一知半解的那個大時代。
書中最令人震驚的,是她貴為將軍之女,卻從三歲多就陸續遭家中男僕、堂叔等人毛手毛腳;叔父鄧文僖對她的性騷擾,更直到她高中時才停手……對那個極度男性威權、視女性身軀為洩慾對象的年代,是最有力的描寫與控訴!
由於和鄧家的疏離,以及久居美國,鄧元玉在書寫父親及兵馬倥傯的民國史時,特別沒有情感和認同的包袱。她書中的內容,除了自己及家人在將軍府內的見聞、父親的文章與傳記等,也大量參考在美國查得的史料、評析;相較於近年諸多為親長立傳的中文讀本,可謂毫無歌功頌德、隱惡揚善的虛偽,而有難得、令人驚豔的客觀與真實。
例如兩位鄧將軍的風流縱慾、國民政府的艱難與腐敗、鄧文儀與戴笠的權力鬥爭、蔣介石的強人性格,以及國共消長的勝敗關鍵,鄧元玉以其科學背景,雖不見得能全觀這些史實,卻反而能在實事求是的歷史精神上,做了最真誠的還原與貢獻。而這也是本書格外好看、動人的緣故。
作者簡介:
鄧元玉
祖籍湖南。民國二十六年「七七事變」爆發後不久,出生於砲聲隆隆的安徽蕪湖醫院。自幼顛沛流離,民國三十七年隨家人逃抵臺灣,定居臺南,進入永福國校五年級,才開始有安定的生活。
其父鄧文儀將軍,黃埔軍校第一期,為「十三太保」、蔣介石少數的核心親信之一,二十二歲就因剿共有功被擢升為少將;一生效忠、護衛蔣,為此推動祕密組織「力行社」、建立戴笠之外的情報系統,但也幾度被蔣拔除權位。臺灣解嚴後,曾受鄧小平、江澤民之邀,赴對岸共商統一大計。
鄧元玉雖出身權貴,但兩歲喪母,父親再娶,因不容於後母,四處飄飛,從小不被關愛;八歲被過繼給親叔父鄧文僖將軍,卻如落火坑,常被叔父性騷擾。幸在永福國校受導師蔡德銓啟蒙,於課業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樂趣及肯定,一路從臺南女中保送到臺大化工系,而後負笈美國、獲University of Rochester, N.Y.化學博士學位、任職杜邦公司、成家立業……終於走出幼時陰霾,對生活充滿希望;現正游刃於寫作、園藝、讀書的歡樂晚年。定居美國德拉瓦州逾四十年。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 鄧文儀是黄埔軍校第一期學生,書中描繪他一生忠誠不懈追隨蔣介石校長的苦痛和歡欣,也平易而有趣地展示了蔣大元帥對下屬的態度及手法;同時,書中細膩而直率的個人故事則使人不禁熱淚盈眶,並深為這大時代裡的詭譎人性感慨且警惕。──林垂宙.香港科技大學前副校長
■ 本書由鄧文儀的女兒親自撰寫,全盤透露出鄧氏家族內的生活與紛爭,女性長輩們對於性的無知與麻木,家族男性的卑鄙行為等,導致一位小女孩的身心受創……真是非常佩服作者能坦白陳述,讓大家有所警惕。──成嘉玲.《傳記文學》社長
■ 這是一部富有詩意、洞察力,也發人深省的作品!作者是用親身活過的經歷來寫的歷史,而不只是靠研究或別的外來資料。你將不會輕易忘記這個動人心弦而且拍案稱奇的故事。──John Snyder.紐約市立大學榮譽敎授
■ 鄧女士的作品從家事寫到國事,從微觀穿透到巨觀,更為她父親及其經歷的這段民國斷代史,打開了另一扇景窗,供吾人從不同的視角,以不同詮釋,觀察到更多不為人知的幽微之處。──王丰.傳記作家
名人推薦:■ 鄧文儀是黄埔軍校第一期學生,書中描繪他一生忠誠不懈追隨蔣介石校長的苦痛和歡欣,也平易而有趣地展示了蔣大元帥對下屬的態度及手法;同時,書中細膩而直率的個人故事則使人不禁熱淚盈眶,並深為這大時代裡的詭譎人性感慨且警惕。──林垂宙.香港科技大學前副校長
■ 本書由鄧文儀的女兒親自撰寫,全盤透露出鄧氏家族內的生活與紛爭,女性長輩們對於性的無知與麻木,家族男性的卑鄙行為等,導致一位小女孩的身心受創……真是非常佩服作者能坦白陳述,讓大家有所警惕。──成嘉玲.《傳記文學》社長
■ 這是一部富有詩...
章節試閱
第十六章 臺灣:瞬時的樂園(民國三十四至三十七年)
新歸宿、新希望的破滅
我離開重慶去叔父那裡,心裡非常難過,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我們一共四個人,乘一輛吉普車,護送我的上校軍官非常慈祥可親,大家對我都很好。每天都有好東西吃,我漸漸安定下來,對路上的一切都很好奇。我們在路上走了好幾天,當我們到達廣東韶關叔父的團部時,我已累得快睜不開眼睛了。不過,我還記得叫叔父「爸爸」時,他聽了好像很開心。
我對叔父第一個的印象是:皮膚比父親黑,眼晴很大,頭髪很短。叔父對他的副官說:「現在要離開團部太晚了,今晚,元玉可以跟我睡。」顯然叔父平常住在團部。護送我的軍官說:「報告團長,這可能不太好。小妹妺頭上好像有蝨子。」當晩,我睡在團部一個行軍床上。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送去四、五里外的眷屬區。當我到達叔父家時,嬸母昌克明已站在門口迎接我,她的個子很高,看起來有點嚴肅,穿著很時髦。她很興奮地拉著我進門,在旁邊的弟弟元正則有點無精打釆,對我不太有興趣。有好些太太們都圍著來看團長的新女兒。她們歡迎我的微笑很快就換成耳語。我實在需要洗個熱水澡,好好地洗洗乾淨!一大盆熱水馬上就擺到房間裡來。嬸母把我的毛衣褲脫下時,太太們都大吃一驚,我沒有穿任何內衣褲!看見她們吃驚的樣子,我覺得很丟臉,很不好意思。很快地,我的頭髪被刷洗乾淨,蝨子也除去了,我還有了好多件內衣褲和漂亮的衣服。
這一次,我有個很好的開始,可是馬上又遇到了麻煩。小我一歲的弟弟元正被嬸母寵壞了,他一直是大家注意力的中心,所以很氣憤我的闖入。一開始,他就成心嘲弄我,兇惡地對我喊叫:「回去,回去!我們不要你在這裡!」
我嚇得哭了起來,恐慌地想到自己走投無路,無家可歸。「我能回到哪裡去?他們真不要我的話,那我該怎麼辦?」我開始自怨自艾,覺得自己實在是壞得一無可取,毫無價值,所以大家才都不要我,更別是說疼愛我!漸漸地,我發現弟弟對傭人們也很兇暴,大家私下叫他是「鬼不沾」!他會無緣無故、不聲不響地掐我、踼我,我光火了,就打回去。嬸母看到了,就說我淘氣、搗亂,總是護著他,駡我不該欺負弟弟。她認為弟弟是不會惹是生非、做任何壞事的。我發現,雖然嬸母在那些軍官太太們前顯得很快樂,充滿愛心,但她不可能真正愛護我,我只是給她増添頭痛和煩惱。我剛到韶關時的美夢,似乎在逐漸破滅,甚至演變成惡夢!
在憂患中遷居長沙
嬸母有一個很嚴重的困擾:叔父很少在家,她的朋友們一直告訴她,叔父在外面搞女人,而她對這些事一點辦法也沒有。我還記得在重慶的時候,有個年輕的女人跑到父親家裡來大吵大鬧,說她是叔父在重慶時候的姨太太,叔父到廣東時就遺棄了她。現在她家裡人也不要她,她沒法過日子,要鄧家人給她賠償費,救濟她。繼母給了她一點錢,然後叫傭人把她打發走了。
嬸母很不快樂,經常心緒不定,很容易發怒。她是個很沮喪,脾氣又壞的人,對自己的地位沒有自信,缺乏安全感。有一天,我們參加叔父的副團長娶姨太太的喜宴。比副團長年紀大許多的舊式元配夫人在強顔歡笑地招呼客人。我看得出嬸母很同情那位副團長的元配夫人,正是感受到彼此類似的悲劇身世,覺得自己可能會有相同的遭遇。嬸母的主要顧慮和悲哀就是她不能生育。為此,她一直心神不定,擔心有朝一日被拋棄而煩躁難安。很不幸的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和氣氛中,我成了嬸母宣洩憤懣、煩躁的出氣筒!
叔父隨著部隊調來調去,也就更少回家了。嬸母在湖南省會長沙買了一幢很漂亮的樓房,有一天,她告訴大家,我們要搬去長沙的新房子住。在旅途的火車上,我開始暈車,忍不住從上鋪嘔吐下來,嬸母氣得把我揪下來左打右打。別的旅客看不下去,都抱不平地說:「別打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個小孩子!」因為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不安和煩躁裡,嬸母自然沒耐心對待一個在火車裡從上鋪往下吐的小女孩。
我們終於到了長沙的新家,這是個寬大的兩層洋房。樓上、樓下同樣格式,兩邊各有兩間大房間,中間是客廳和飯廳;主樓後面一邊是浴室、廁所等輔助用房,另一邊是水井和取水的水桶和滑輪架子;再後面是廚房和傭人、衛士等的住房。主樓前面有個車間和不小的院子,四周圍牆也很高。不久,我們還有電燈,在當時是很新奇和稀有的時髦事物。
一鳴驚人,自得其樂
但長沙的新居並沒改善我的命運!嬸母打我成了家常便飯,隨便我做了什麼小錯事,或跟弟弟吵鬧,都少不了挨一頓好打。終於,在一個冬天傍晚一場打駡中,我爆發、反抗了!我跑到樓梯口,脫了衣服,丟給嬸母,憤怒地對她大聲吼道:「你憑什麼整天打我?我不要你的衣服,你要再打我的話,我就自己逃跑,我出了事,你得跟我兩個爸爸交代!」我完全沒料到這場爆發竟震懾嚇倒了嬸母,以後她改變對待我的方式,就是冷漠、冷淡,不再理會我,但也不再打我。我驚訝的感覺到自己的怒火竟然有如此的威力!嬸母繼續讓我上學,供我好東西吃、好衣服穿,嬸母還給我和弟弟吃維他命、魚肝油、煎豬肝片等營養食品。不過,有一點我很清楚,她並不疼愛我。
過年的時候,家裡來了好多親戚,弟弟和我跟嬸母同睡在一個房間。有一天晚上,我帶了一些糖果上床偷偷地吃。在靜夜裡,咬糖果的聲音很響,當然又被大罵一陣。過年大家用錢小賭博,我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多錢,就偷偷拿一張大鈔藏到口袋裡。賭完,嬸母發現少了一張大鈔,猜到是我拿的,堅持要大家找。我嚇慌了,利用找錢的時候,假裝在地上找到了,還給嬸母。但是這種小聰明是瞞不了大人的,結果還是被駡了一頓。現在回想起來,我做的這些怪事大概是因為多年來的物質和感情的欠缺和匱乏,加上没有得到父母愛護,因而表現出的壞習慣。
弟弟繼續找我麻煩,有一天,我在洗澡時,他要闖進來看我光著身子,結果把門的把手都撞下來了。我氣極了,就拿著門把手向嬸母告狀。沒料她一聲不響,反而拿起鐵門把手對我用力丟過來,幸好我躱得快,沒被打到。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敢向她告狀了。嬸母對女傭也是經常發脾氣。如果女傭們做錯了事,或者讓她不高興的時候,她也常常把東西摔到她們身上,或者揍她們兩下。
那時,嬸母也還自找些樂趣。她在前面梳了一個髻,像日本女人一樣。她要美髮師替我燙頭髮,做一個跟她相似的髮型,給我穿西式的跳舞洋裝。有位老師看了我的髮型和裝束,大大地搖頭,很不贊同。嬸母常在家開小型舞會。她自己並不敎我跳舞,而她的一個女性朋友倒是常敎我跳舞,並告訴我跳舞時走路要面帶微笑。我跟大人學會跳交際舞,還跟著留聲機學會唱唱片上的歌。那時電影艷星白光很出名,副官他們都叫我「小白光」。
常來舞會的一位男士很喜歡我,他常和我跳舞,有時還帶我去看電影,這一切都很單純無邪。嬸母最先沒說什麼,後來有些不贊同,不屑地對我說:「我聽說那人在電影院抱了你!」我倒只覺得那人對我很好,給了我些我很渴望的愛憐。我那時也神經兮兮地愛虛榮、愛漂亮起來。我決定要有一個像雜誌上電影明星一樣的細腰,就自己做了一個寛帶子,晩上綁著睡覺。嬸母很好奇,問我是不是在用月經帶,我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心想:「九歲的小孩就要擔心這些事了嗎?」
又是一場夢魘
民國三十五年,叔父被升做青年軍第二○五師第一旅少將旅長,全家搬去貴州貴陽和他聚會。有一天,他帶全家出遊,因叔父在外面亂搞女人,經常不回家,嬸母一直在生氣。這次旅遊原本是叔父想對她表現一番好意,但是他們在旅館裡又爭吵起來。不知怎麼回事,結果我被安排跟叔父睡一個房間,嬸母跟弟弟睡一個房間。我儍呼呼地,還興高釆烈地,當我看到叔父在換內褲的時候,我竟儍笑叫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可是當他上床後,他開始摸我,對我性騷擾。我嚇得只敢在黑暗中無聲地流淚。叔父還說:「這是我們兩人間的事,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第二天,看到嬸母,記住叔父的話,又想起我拿門把手向嬸母告狀,差點被她打傷的事,也就不敢出聲告訴她!
叔父的個性很複雜,他肆無忌憚地玩女人,是個病態的色情狂。他脾氣很壞,火氣上來了,就用軍人慣用的粗話駡人,動不動就吼叫:「槍斃你!」不過,在家裡,他又顕得出奇地仁慈、溫和。有一陣子,他常常回家。家中的情況也稍好一些。弟弟已不太公然地惹我,不過,他還是經常惡作劇,例如故意騎腳踏車輾過一隻小狗,或常暗地伸腿踢傭人。
叔父衛護過我兩次。一次是我在傭人熨衣服時跟弟弟玩,結果弟弟用熨斗燙傷我的手臂,叔父看見我的傷痕,就很不高興地對嬸母說:「你該好好地照顧小孩!」;另有一次,我們坐吉普車進城,叔父坐在司機旁邊,我們坐在後面。車子在一條熱鬧的馬路邊停下來時,我從車上向路中間那邊跳下來。一位醫生駕車開過,臨時刹不住,把我撞飛得好遠,還好我沒受傷。我們的司機衝下去,把那個醫生從他的車子裡拖出來,打了他兩個耳光,再用拳頭揍他。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的時代。叔父也跑出來怒吼道:「你這個混帳!狗養的!我要槍斃你!」我一聲不響地爬進車裡,害怕叔父真的會槍斃人。
晩上一有機會,叔父就到我床上性騷擾我,有一天下午,他對我說:「等下我們到樓上去,我敎你怎麼親嘴。」我嚇得噁心想吐。幸好嬸母叫我,我趕快跑出房間,逃脫了又一次汚辱。如今想來,叔父沒敢過分性騷擾或姦汚我,算我運氣。大概是因為他怕我父親的緣故。
世外桃源的臺灣
民國三十四年,抗日戰爭突然勝利結束,國民政府措手不及,無法適當處理全國龐大的接收工作。十月底,陳儀和疲憊的國軍到臺灣接受日本投降時,滿懷期望及熱烈歡迎的臺灣民眾感到很失望。接下來的十六個月中,官僚作風的行政長官陳儀,及政府官員貪污腐敗,軍隊的軍紀敗壞,部分無知的兵士還把臺胞認作日本敵人,官民關係惡劣,衝突不斷。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二十七日,臺北的查緝員沒收一位婦人販賣的私煙,在爭執時把她打傷,圍觀的民眾都感到不平,一齊喊打,結果一名巿民被槍殺。二月二十八日,民眾的積怨一下子猛烈爆發。對政府的失望、怨恨,加上臺灣人和外省人間的省籍糾紛,抗爭與衝突在數日內蔓延全臺灣,一件單純的治安事件不幸變成流血衝突。政府擔憂共產黨乘機與臺灣人合作叛亂,便從上海和福建調動軍隊到臺灣,捕殺、鎮壓臺灣民眾和知識菁英。
叔父原在華北與共軍作戰。突然接到命令,他負責的青年軍第二○五師被調到福建;四月間,又被調到臺灣,穩定二二八事件後的治安,預防可能繼續的暴動。
叔父帶了全家人,搭乘一架小型軍機飛到臺中。當時,我九歲大,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飛機。我很興奮,但也怕飛這麼高,以及飛機上震耳的噪音。我的耳朵全塞住了,幾天講話都聽不清楚。我們一下飛機就有好幾部車子來接,車隊很快就到了我們的目的地。雖然我耳朵裡一直在響,但是,我還是忍不住驚喜地讚賞眼前這個優雅的新家。車子經過守衛的大門,進入圓型的車道,停在一個精緻的宅邸前。房子像日式的廟宇,屋頂兩角向外展開,有精細雕刻的木牆和窗戶。一進大門,只見門廳兩邊站滿了女傭和工人。進了客廳,我們都被富麗的裝潢震懾住:房裡有各種很講究、很高雅的家具擺設,整個房間的兩邊都是玻璃的落地窗。打開遠端一扇落地窗門,出去便是雅緻的日式花園,有各色各樣的盆景和蘭花。還有一個美崙美奐的水池,池邊有一節一節下流的小瀑布,池內有跳動的小噴泉,水中遊動著許多鮮艷的錦鯉。我覺得真是到了一個人間樂園!
正式的飯廳兼舞廳奇大無比,同樣裝有整片的落地窗,弟弟和我激動興奮地在廳裡跑來跑去。再過去是臥室,周圍有彎曲的走廊,走廊外是花園,園中有散步的小徑。從房子前面,可以看到對面的臺中公園,園中的寶塔和有遊船的池湖盡收眼底。據說我們的住處曾是日治時期,臺中最高日本長官的住宅。
在臺中期間,是我們家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有好些愉快而且謙和有禮的員工伺候我們。在當時混亂的日子裡,傭人都為能有個工作而感到慶幸,所以,他們都把工作做得無可挑剔。日常有些湖南同鄕來家裡,為我們做湖南菜以解我們的鄉愁。叔父常在家請客及招待大陸來訪問的貴賓,這些餐會通常都辦得很正式、熱鬧;有時候,大人會叫我為客人唱歌助興。有一次,主廚的遠親得意地提了兩隻大肥雞進來,給客人看晚上的佳餚。叔父大為光火,嬸母也被這樣的失禮弄得手腳無措。
六月,蔣公派遣父親到臺考察二二八事變後的社會民情,以及瞭解臺灣民眾當時的需要。島上長官包括臺灣警備司令彭孟緝等都到機場迎接。父親也和彭司令會談多次。我們全家陪父親到日月潭等各地遊覽。父親看到我一切尚好,也鬆一口氣,離開前還給了我五十元美金,我一直保存了好些年。我們在臺灣的一切給父親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久就把大哥元忠和大姊元平都送過來和我們一起過暑假。
我一直為這個珍奇的寶島和大陸的迥然不同感到訝異。臺灣一切乾乾淨淨,井井有條,花木叢生,人口很少。比起來,大陸則顯得雜亂無章,到處都是垃圾,而且擠滿了消沉、絕望的人。反觀臺灣人謙和、客氣、有禮貌,大概是受日本人的影響。
秋天,我無精打采地進了小學,我聽不懂小朋友的臺灣話,不習慣課堂上很嚴厲的日本體罰方式。因為是將軍的女兒,下課後,我成了一群軍眷孩子的孩子王,常常在我們的大花園後面玩耍。那時,我最喜歡玩家家酒,從廚房拿了些米、菜,用香菸罐、鐵蓋等,煞有介事地在空地升火煮熟,津津有味地吃著。我常在樹林裡玩得滿頭大汗,不久就又有了滿頭蝨子,這對我是無所謂的家常便飯,我就拿篦子把蝨子梳下來揑死。不巧被我們優雅的女傭看到了,我求她不要聲張,她還是大驚小怪地告訴嬸母,結果我被大駡一頓,嬸母馬上請了軍醫來,用藥水把我的蝨子清除掉。
在這樣高雅、豪華的生活中,嬸母卻不快樂。她似乎已不太有快活、歡樂的心境。像很多老派夫妻一樣,她和叔父客客氣氣,既不親熱,也不親密。據說叔父在外除了玩女人,還養了姨太太。
我和八歲的弟弟合住一間臥室,兩張床,頭連尾地靠著一邊牆,晚上各有各的蚊帳。這樣的安排也沒法阻止叔父,一有機會就到蚊帳裡來撫摸,性騷擾我。為什麼一個高級軍官,有太太、姨太太、無數的女朋友,還要性騷擾一個無助小女孩?真是荒謬得不可置信、不可思議!通常我只得緊閉眼睛裝著熟睡讓他手慾得逞,白天就完全把這些放到腦外不去想。看到嬸母和叔父之間的情形,我也不敢告訴她。如果告訴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奇怪的是,除了這項可恥的色情醜行外,叔父表現在別的方面和對大家的態度都還好。嬸母很不高興他對我比對弟弟好。我的反叛、淘氣、難管,帶給她不少煩惱。有時她心情不好或煩躁時,也會駡我一頓,或重敲我一記出氣。不過,她大概覺得有個父親鄧文儀的女兒歸她管,她在鄧家的地位也穩定、提高了一些。雖說我吃的、穿的都很好,但我總覺得嬸母和我之間有隔閡。感覺得到她的煩惱和敵意,我不信任她,更不能和她講知心話。
當我們在臺中過著舒適的生活時,大陸國共的戰爭愈來愈激烈。民國三十七年五月,叔父升為第二○五師師長,不久,全師被調回青島參加內戰。叔父派徐榆茂副官和一個遠親司機鄧文敏叔護送我們回湖南長沙。我們都捨不得離開臺中這個樂園。
瞬逝的長沙家園
我們到達長沙時,一切都還很安定。嬸母又看到她的朋友們,可是大家各忙各的,都變得很生疏了。弟弟和我進了附近的一個小學。我穿的洋裝、講不同口音、有軍人接送……等,讓我大受歡迎。我課堂上的班長是個挺可愛的小男孩,他寫得一手好字,還特別喜歡我。有一天,老師看我坐立不安,又不聽講,叫我站起來。可是我沒法站起來,因為我覺得無聊,把自己的鞋帶綁到桌子的腳上。老師啼笑皆非,叫我到課堂後面罰站。下課後,小朋友們都走光了,只剩下那個小班長,他躊躇了一陣,終於走到老師前面為我講情,請老師放我回家。
叔父從北方寄給我們幾件皮大衣,還經過軍中的朋友寄來一大筆錢。嬸母要我跟徐副官一起去部隊裡領錢。那時,通貨膨脹得很厲害,我們拿到幾大袋子的鈔票,要叫一部黃包車運回家。徐副官對嬸母要我跟著他去領錢很不滿意,對我抱怨說:「假如我要拿了錢跑掉,她覺得一個十歲的小孩就能阻止我嗎?」其實,徐副官幫我們很多忙,真是忠心耿耿地竭盡了他的責任。不過,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際,他也像大多數國人一樣,不知道何去何從,該向那裡走?
不久,城裡湧進愈來愈多的傷兵、難民、逃兵和流亡學生,我們也把房子四周圍牆加高,大門加厚,預防有人偷闖進來。國共內戰愈來愈激烈,長沙的老百姓都人心徨徨。嬸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決定離開,去南京和繼母會合,認為這樣可以全家統一行動。我在學校跟大家依依道別。臨走時,小班長還將他心愛的字帖送給我,我好難過地離開了我的第一個小男朋友!
第十六章 臺灣:瞬時的樂園(民國三十四至三十七年)
新歸宿、新希望的破滅
我離開重慶去叔父那裡,心裡非常難過,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我們一共四個人,乘一輛吉普車,護送我的上校軍官非常慈祥可親,大家對我都很好。每天都有好東西吃,我漸漸安定下來,對路上的一切都很好奇。我們在路上走了好幾天,當我們到達廣東韶關叔父的團部時,我已累得快睜不開眼睛了。不過,我還記得叫叔父「爸爸」時,他聽了好像很開心。
我對叔父第一個的印象是:皮膚比父親黑,眼晴很大,頭髪很短。叔父對他的副官說:「現在要離開團部太晚了,今晚,元...
目錄
第一篇 重新認識父親鄧文儀
第一章 從貧困的鄉村走向莫斯科的學府(民國前七年至民國十四年)
第二章 二十二歲成為將軍(民國十四至十六年)
第三章 雄心勃勃收伏土匪(民國十六年)
第四章 痛做階下囚(民國十七至十九年)
第五章 隨侍蔣公退隱溪口(民國十九至二十一年)
第六章 反共革命的祕密組織(民國二十至二十三年)
第七章 對匪鬥爭及情報機構(民國二十一至二十三年)
第八章 羞辱貶罰,洗冤平反(民國二十三年)
第九章 擔任駐俄首席武官(民國二十四至二十五年)
第十章 西安事變的滄桑(民國二十五至二十六年)
第二篇 父親與我
第十一章 烽火中的女嬰(民國二十六至二十八年)
第十二章 永別了,母親!(民國二十八年)
第十三章 續弦再娶,宜室宜家(民國二十九至三十年)
第十四章 抗日第三戰區政治工作(民國三十至三十三年)
第十五章 隨風飄飛的小草(民國二十八至三十四年)
第十六章 臺灣:瞬時的樂園(民國三十四至三十七年)
第十七章 抗戰一停,內戰開始(民國三十四至三十六年)
第十八章 再見了,祖國!(民國三十七年)
第三篇 戰爭與偏安
第十九章 國共內戰之一(民國三十六至三十七年)
第二十章 國共內戰之二,兵敗如山倒(民國三十五至三十八年)
第二十一章 潰退,逃亡(民國三十八年)
第二十二章 剛到臺灣的日子(民國三十七至四十二年)
第二十三章 在臺灣的雙重生活(民國四十二至四十五年)
第二十四章 臺灣轉變,父親引退(民國三十九至四十七年)
第二十五章 企業、宗教、和外交家(民國三十八至八十年)
尾聲
第一篇 重新認識父親鄧文儀
第一章 從貧困的鄉村走向莫斯科的學府(民國前七年至民國十四年)
第二章 二十二歲成為將軍(民國十四至十六年)
第三章 雄心勃勃收伏土匪(民國十六年)
第四章 痛做階下囚(民國十七至十九年)
第五章 隨侍蔣公退隱溪口(民國十九至二十一年)
第六章 反共革命的祕密組織(民國二十至二十三年)
第七章 對匪鬥爭及情報機構(民國二十一至二十三年)
第八章 羞辱貶罰,洗冤平反(民國二十三年)
第九章 擔任駐俄首席武官(民國二十四至二十五年)
第十章 西安事變的滄桑(民國二十五至二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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