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都蘭,一條罕有人走的路,
他13年前的勇氣,現在成為我們的嚮往與力量許多的「你為什麼不」都比不上一個「我為什麼要」!
不附和世俗的要求與規範,單純地聽從內心的渴望。
漂流木涼亭、露天浴室、Pasa廚房、觀景露台、檳榔樑老農舍……
江冠明從都市出走,來到都蘭,修復著一棟又一棟的農舍,彷彿也像在修補他的心靈,從中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1997年,江冠明放逐自己,出走到台東。走著走著到了都蘭,他突然不想走了,他停了下來,眼前是太平洋和綠島,還有一棟半埋在土石流裡的農舍。他本是個幾乎沒操持勞動過的都市人,卻自己規劃整理、修水管、整地挖土、作木工……
沒想到,這一停就是十三年,他改造整修生平第一棟農舍,接著是第二棟,第三棟、每一棟農舍都有不同的生命與故事,他甚至只是因為臨時炒菜給來訪的客人吃,意外經營起PASA廚房……
許多人過著規劃完善的生活,這樣或許沒有甚麼不好。但是江冠明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他離開自己原先以為的生命軌道,卻找到了心靈的平靜。許多人問他為甚麼不買地,為甚麼不結婚,為甚麼不……對他來說,這麼多的「你為什麼不」都起不上一個「我為什麼要」。
這是江冠明、都蘭生活,農舍修補的故事,也是一個誠實面對生命困境,並找到出路的故事。
當然,也是都蘭山居歲月的故事。
江冠明的都蘭生活不是放逐,是追尋後的回歸
關於都蘭農舍生活的點點滴滴:
整理農舍整理農舍是學校沒有的課程,老農舍五年十年沒人住,屋內電線管路必須全部檢修,萬一管線跳電走火怎麼辦,電箱到底堪不堪用?萬一山泉水臨時斷水怎麼辦?必須添購水塔儲備用水,到底該買多大的水塔?水塔配置五公尺高落差,水龍頭才有水壓,讓熱水器點燃,所以必須超過六公尺落差才有足夠水壓,水壓不足要裝加壓馬達。浴室沒熱水器與淋浴設施,牆壁鑿洞才能裝水龍頭?檢查馬桶還可用,屋外化糞池還能用嗎?最後發現化糞池的污水管竟然排到屋前水溝,路面比水溝高,而屋前涵洞已堵塞,排水溝下方被土石堵死,如不處理,將來庭院不是瀰漫糞水臭味……
清晨散步搬進農舍,微曦的光輝穿過窗戶落在床頭上,我被陽光喚醒,很快適應五點多天亮就起床的習慣,換上長筒雨鞋拿著鐮刀,帶狗兒大麥汀到樹林裡散步。試探著從路邊小徑走進去,路跡不明顯,似乎有人走過,又似很長時間沒有人走動。大麥汀走前頭探路,牠每走幾步便停下腳步回頭看我,等我走近又繼續往前走。空氣散布著晨露冰涼微濕的氣息,林中有時飄來陣陣的樹木氣味,揮動鐮刀劈開擋路的雜樹亂枝,或揮開地面盤纏的雜草,碎裂青草的野性氣息飄浮空中。突然大麥町往前追去,前方傳來希悉索索聲音,聽到鳥鳴陣翅飛走的聲音,我叫喚幾聲,大麥汀跑回來。低聲斥責幾聲後,大麥汀抬頭用眼神瞄著我,我盯著牠看,撫摸牠的頭,在嘴邊比手勢,輕輕喊聲「噓!」,直到牠裂嘴呵呵地笑起來。我喜歡享受在樹林裡清晨散步的滋味,不希望大麥汀的好奇追逐打散寧靜氣息,雖然腳步聲引起些輕微騷動的聲音,卻不會驚動樹林裡的安寧。
到出海口撿漂流木剛開始抬漂流木時,力氣不足,加上肩膀細嫩,只好墊條大毛巾,慢慢從小根漂流木練習扛,等力氣練夠再增加重量,扛大漂流木。一生不曾做粗活,經過整修房屋的磨練,體力越來越好,漸漸背得動一包水泥,但還是需要別人幫忙上肩。跟工人一起工作,他們喜歡開玩笑說你不行,但是繼續跟著師傅學習,他們會慢慢接納你,教你技巧。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四海為家交友天下。慢慢熟悉領日薪的打工人的步調,漸漸遠離領月薪固定上班族的規律,心靈也適應起流離漂泊的生活。住荒野農舍,很多生活小事要自己打點,煮碗麵丟顆蛋,加上幾片菜葉肉片,泡杯咖啡寫稿看書,搬石頭砍草整理環境,一天很快便過去,怎會無聊。如果到海邊撿趟木頭流一身汗,回家洗洗澡圍條南洋沙龍坐在庭院乘涼,倒一杯英國Scotch,聽聽爵士藍調或民謠,晚上會睡得很熟很舒服。
到水源地巡水修水管水管沿著山壁或懸吊在樹梢上,往山上延伸,水管新舊粗細不一,是克難二手山泉水管,許多接頭是以腳踏車內胎橡膠綁住,水管用鐵線綁住溪旁的樹幹上,或沿著山壁或跨越溪澗。水源口隱藏在溪谷邊山壁石縫,用簡易水泥稍微做出蓄水窪洞,水管穿過水泥洞插入窪洞中,進水口以紗網包住,阻擋碎石樹葉流進水管,再用幾塊石頭將水管壓進水中。沿途遇見幾個廢棄的進水窪洞,似乎每場風雨過後,山谷水脈都會變動,重新尋找新水源口。每次颱風後,折斷的樹枝常會打斷水管,三天兩頭便要尋水修水管,變成家常便飯,此時才真正領悟山居歲月的生活,必須付出勞力汗水才能享受那份悠閒。
作者簡介:
江冠明
1997年自我放逐,流浪到台東都蘭,修繕農舍過隱居生活,無意間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人生路。2007年創立「PASA廚房」,以回歸原味,慢滋慢味為訴求。2008年將改造農舍變成民宿,分享山居歲月生活。2011年再次提出原味調味的觀念,創造台灣新鄉村料理,這一場生活風格革命,正在發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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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衣‧胡德夫‧孫大川‧夏曼藍波安‧劉克襄 誠摯推薦
我始終覺得臺東是化外之境,她偏居一隅交通不便,因此保存了素樸原始之美,那兒的山勢拔天而起,緊臨的大海深邃湛藍直達天際,就像是夢土仙境,要有多大的福份才能終日徜徉在她的懷裡?看了冠明的書寫,我才知道要進入這片夢土,唯一的通關密語便是「捨得」。如果你懂得「捨」,帶著一顆波西米亞、隨遇而安的心,那麼所得到的,會是超乎你所想像的。----朱天衣
他的夢想,其實是很寬容的放逐自己的心魂,這是一種生活態度的美學。台灣不是很大的島嶼,他自我的「放逐」與「流動」在都蘭山居的歲月追求樸實,追求PASA廚房的烹飪美學,命運的旅行轉了許多的彎,在都蘭山居的歲月中,當他民宿的旅行者充實的吃完一頓寧靜的晚餐之後,冠明兄開始了他的書寫,寫出放逐自己心魂的中年感想,此時,我因而在他的文字哩,發現了中年之後的平靜,以及生存哲學的轉型,宛如從他的民宿遠眺西太平洋的冬季灰色海洋,寧靜裡流動著求生存,不妥協的音符,溢出憂鬱的美感。----夏曼藍波安
如願在有好酒、好菜、好朋友的太平洋風中渡過一個美好的黃昏。聽著冠明述說著在台東篳路藍縷許多撫地捻枝的小故事,而這些Stories,他寫入了這本將要出版的《我的都蘭農舍生活》。在此我特別推薦大家能手抱一本,它不只是你到台東的指引,它甚至對你到台灣任何地方都將是最感人最仔細的引導:在書中細嚼著美味,和山林中的微量元素!----胡德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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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我要出走,尋找孤獨與寂寞的新生活
一九九三年路過臺東時,喜歡秋天十月、十一月藍澄澄的天空,抬頭望見白雲如澎湃浪潮堆砌在山脈上,蔚藍的天空與雪白的雲團讓人心曠神怡。回到臺北那幾天,腦海裡擺盪著藍藍思緒,那滋味很像初戀的情愫,淡淡的喜悅圍繞在心靈四周。
偶爾坐在街頭咖啡館歇息,發呆時總會望著咖啡杯裡,飄散出熱氣騰騰的水霧,內心卻混雜著困惑的思緒。喝咖啡似乎無法平靜心靈的茫然和不安,對自己的臺北生活感到糟糕透了。每天在公寓小巷與辦公大樓之間穿梭,回家望著居住公寓的鐵窗鐵門,感覺自己像動物園裡被囚禁的動物,難道我要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裡嗎?
在臺北忙碌功利的社會裡,承認內心的徬徨需要一點勇氣,接受情緒低潮需要忍受歧視的眼光。雖然對工作全力以赴,但是每次工作結束後的空虛感,卻讓人沉淪在虛無邊緣中。對每天來往的城市街道很熟悉卻感到格格不入,每次到永康街或天母找朋友聊天喝酒後,回家的路途卻充滿迷霧般的疏離感,隔著捷運玻璃窗,望著城市街道的天空與流行廣告,豔麗新潮卻陌生疏離。
在臺北都會生活二十年,往來經過士林、永和、板橋、東區的擁擠人潮街道,望著擦身而過、川流不息的車潮人潮,常常感到迷失、茫然、失落。生活的感覺愈來愈麻木,城市的記憶愈來愈模糊,心靈的思緒愈來愈困惑,忍不住問自己:為什麼我要留在這裡?為什麼我的生活會變成這個樣子,每天帶著憂鬱的情緒上班呢?每天過著重複單調的日子,跟戀人在一起的感覺愈來愈公式化,連找一家餐廳一起用餐的感覺都麻木了,而有關戀情的愉悅正在慢慢融蝕、消失……
我承認,我已經失去擁抱生命的力氣和熱情,失去對生活工作的信念,失去戀愛的激情和能量,對人生愈來愈空虛茫然。於是,我放棄尊嚴和羞恥,鼓起勇氣找精神科醫生,想知道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他在診斷書上寫著「精神官能症」,他溫和客氣地用更多的學術名詞來告訴我這個詞彙的意義。有沒有聽懂,我不清楚,因為我沒問太多也不想知道太多,但心裡清楚這不是精神疾病問題,而是心理問題,這種情況是沒有藥可以醫治。找醫生諮詢,只是想證明自己能夠理性地面對問題罷了。
回到現實生活,只好借助忙碌的工作淹沒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要空閒下來想太多,也不想再問「快樂是什麼?」下班後的深夜,換上短褲汗衫,從石牌沿著河堤跑步到天母,繞一圈再回到住處,穿過繁華街道的暗夜巷弄中,讓汗水一滴滴流下,回去洗個澡睡覺或看Cable電影到累了睡著。
那幾年,我活著卻不快樂,彷彿種在室內的盆栽,天天被冷氣與人造燈光包圍,慢慢失去自然生命的光澤與活力,天天渴望有機會逃脫單調無聊的生活,遠離臺北的生活。
我要出走,我要去流浪,去尋找「新的生活」,重新點燃「生命熱情」,喚醒內心深處逐漸迷失的靈魂。一九九四至九五年間,藉著採訪工作遠離臺北,我需要漫遊在踏實的土地、觸摸真實的山海森林、呼吸新鮮清新的空氣,接受自然光線的日照,讓思想跟隨外在環境移轉宣洩一切的情緒。
這一年從事田調研究、攝影與雜誌專欄撰稿工作,喜歡孤獨地前往崇山峻嶺、天涯海角去攝影探訪,雖然報酬不高,但只要遠離城市親近田野山林,稿費夠旅途花費就夠了。
整整一年多的歲月,在新竹尖石鄉的山嶺間走訪,遠赴南投仁愛鄉信義鄉、嘉義阿里山鄉、屏東三地門霧臺好茶,甚至遠赴花蓮、臺東到偏遠的鄉村間採訪。在翻山越嶺的追尋中,漂泊流浪的生活相當孤單寂寞,思緒卻隨著行走大地的腳步愈來愈遼闊,愈來愈輕鬆。無意中發現,流浪採訪的生活方式雖沒保障也不穩定,卻是一種自我放逐的考驗,也是我脫離城市生活的轉捩點。
那段時間很喜歡藉機開車走訪花東,到花蓮採訪後,往南走花東縱谷繞過南迴或南橫公路再往北,有時候故意繞遠路從屏東經東海岸公路繞一圈再回臺北。每次經過臺東,奔馳在花東縱谷公路上,尤其是鹿野、關山、池上那段筆直的公路,生命彷彿像條坦直自由的公路,往藍天白雲飛馳而去。在玉里富里的公路邊,望著秧田水光倒影中的天空,聆聽金黃稻穗隨風搖曳的沙沙聲,我才感到紓解和自由。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離開臺北,心情就會很舒暢,那種舒暢感就像突然開車進入一片一望無際的田園般豁然開朗。每次經過花東縱谷不論是收割後的油麻菜花田、波斯菊花田,新插秧的水田、黃穗的稻田,總能讓我的心靈沉醉在那種遊走在田園中的美感。
那時每次經過臺東,總會對藍天白雲說:「你好!我來了!」十年後,臺北的朋友來找我,也跟我說:「每次下飛機,看到藍天白雲,我的心情就好起來!」後來,來找我的朋友陸續在臺東買地,他們計畫著退休後要移民臺東。
一九九七年對自己宣布退休,隱居到臺東鄉間,事隔多年到現在,我很難說明當時內心的徬徨和不安,是讓我漂泊臺東的理由。
當時有許多新移民抱持浪漫美麗的田園夢想,來臺東買地蓋屋築夢。而我卻兩手空空就來到臺東,沒有移民臺東的正當理由,沒有存款,沒有退休金,更沒有移民花東的計畫,甚至,我根本不曾想過我會來臺東。來採訪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問我,為什麼想來臺東?我毫不思索說:「臺北混不下去,只好自己滾蛋!」主持人笑著說:「你真誠實,還很幽默!」
很少人願意對自己過去奮鬥多年的人生打個「X」,跟過去說再見。我是少數的例外,我的人生本來就是個意外,就像小學生的作文題目「我的願望!」充滿朝氣和希望,大學畢業十年後已經感到人生乏味,對城市生活感到絕望,你能說我的人生會有希望?還有願望嗎?來臺東純粹是偶然,這個偶然經過十幾年依舊是那樣的情緒。
朋友問我:「當初你為什麼不買地,或買個農舍住下來?」也許是生命的底層仍在騷動,在臺東漂泊十餘年歲月,不曾想過讓自己落地生根,或者尋找安身立命的地方,總覺得生命一直處在流浪狀態,到臺東只是隨緣的過客而已。
十幾年來,搬家五、六次,換了六、七個地方,換了許多地方後,覺得人生漂泊很自然。而每次搬遷農舍,都會大動土木修築房屋,鄰居朋友納悶不解追問我,不是自己的房子,幹嘛花大錢修它呢?為什麼老是找偏僻無人的農舍居住呢?理由很簡單,我不想住公寓不想住在村落裡,寧願住在荒郊野地享受自然山居歲月的生活。
住老舊農舍永遠存在破舊與水電問題,但不修復農舍怎麼居住呢!選擇農舍,是認識自己跟自然環境互動的過程,尤其是面對一棟空屋,站在荒煙蔓草中,彷彿跟自然世界、無人空屋開始對話……
尋找遠離人群的偏僻農舍居住,這樣的情境是為什麼?彷彿中世紀修道院的修士、閉關修道的僧人,避開人群城市,真實面對心靈深處孤獨跟寂寞,重新思索人生的意義。
我,沒有烏托邦般退隱山林的美夢,只是單純地想跟過去的生活和記憶說再見,跟熟悉的社會人際網路告別。我是個被社會開除的人,只不過是提早申請退休,人生跟畢業證書、履歷一樣,對我根本沒有意義。選擇山林中農舍是有些牽強的理由,也許那棟農舍跟我一樣,充滿孤獨和寂寞的憂傷;也許棲息在山林野舍中,真實地面對離群索居的生活,把自己放在世界的邊緣位置,這樣的自我放逐是跟過去切割,尋找另外一種生命的可能性。
樹林散步
二○○○年一月冬天風和日麗,山上氣候舒適清爽,清晨陽光從太平洋升起,我自然醒來,依賴鬧鐘的習慣消失,天亮聽到各種鳥叫聲,不同時間不同鳥類飛來,在屋前屋後盤飛,農舍左方有叢麻竹,五色鳥喜歡停在枝頭上迎風搖曳吟叫,野鴿降落在庭院啄食。最吸引人的是烏鶖,牠尾巴細長漂亮,飛行姿態華美,當牠們玩樂追逐時,在空中瞬間停住,然後轉身向後飛走,有時在空中停住相互環繞旋轉,那飛舞姿態彷彿空中舞蹈家。到了八、九點,地面熱氣升騰,大冠鷲在都蘭山天空盤旋,不時發出嗥鳴聲,牠展翅翱翔的姿態很優雅,彷彿文質彬彬的國王優游在天地間。
搬進農舍,微曦的光輝穿過窗戶落在床頭上,我被陽光喚醒,很快適應五點多天亮就起床的習慣。起床後換上長統雨鞋拿著鐮刀,帶狗兒大麥汀到樹林裡散步。試探著從路邊小徑走進去,路跡不明顯,似乎有人走過,又似很長時間沒有人走動。大麥汀走前頭探路,牠每走幾步便停下腳步回頭看我,等我走近又繼續往前走。
空氣中散布著晨露冰涼微濕的氣息,林中有時飄來陣陣的樹木氣味,揮動鐮刀劈開擋路的雜樹亂枝,或揮開地面盤纏的雜草,碎裂青草的野性氣息飄浮空中。突然大麥町往前追去,前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到鳥鳴振翅飛走的聲音,我叫喚幾聲,大麥汀便跑回來。低聲斥責幾聲後,大麥汀抬頭用眼神瞄著我,我盯著牠看,撫摸牠的頭,在嘴邊比手勢,輕輕喊聲「噓!」,直到牠咧嘴呵呵地笑起來。我喜歡享受在樹林裡清晨散步的滋味,不希望大麥汀的好奇追逐打散寧靜氣息,雖然腳步聲引起些輕微騷動的聲音,卻不會驚動樹林裡的安寧。
農舍前面有數百甲樹林,延伸到都蘭灣海邊,從上往下瞭望森林山巒彷彿綠色波浪起起伏伏落到山下,連結浩瀚的藍色太平洋。房東提起樹林裡有棟農舍,我想探訪農舍的模樣,穿過密林步行幾百公尺,找到沒有屋頂的破舊農舍。房東說有人玩沖天砲不小心燒掉屋頂,地上散落燒毀的殘餘木料破瓦,燻黑殘破的牆散發著滄桑氣息,穿過廢墟旁邊的廂房竟然長出一棵樟樹,從地面裂縫掙開往上長,綠色枝葉朝屋頂破裂的天空穿透延展,樹的姿態很美很有生命力。屋前空地有數十棵樹,遮蔭讓人覺得涼爽平靜,從農舍前方山坡可瞭望無人山谷,有條淺顯的車道痕跡往山谷行去,消失在荒煙蔓草中。農舍靜靜躲藏在樹林裡,彷彿隱居在世外桃源的世界裡,不知不覺喜歡起這裡與世隔絕的氣息。
久無人煙的山林裡,到處是比人高的芒草、鬼針草、雜樹,周圍四處散落巨石峭壁,四處閒逛時發現農舍右前方有小徑隱藏在樹林裡,拿起鐮刀左劈右砍慢慢開路。幾顆大石頭矗立在小徑前,從石縫間往上攀爬,石頭疊在山壁上正好瞭望整座山谷和海洋,這些石頭彷彿天然的瞭望臺。山谷邊緣連接著海岸,此處看不見公路農舍,也聽不見車聲人聲,只有輕輕風聲、樹聲、鳥鳴聲,幾隻雀鳥追逐而過,雉雞與山雞在草叢中穿梭鳴啼。狗兒野性被喚醒,騷動不安蠢蠢欲動,我撫摸牠的頭頸讓牠平靜下來。
藍天白雲悠悠飄著,綠色波浪山谷連接遠方藍色的海浪,沉醉在藍綠白的光澤中,遠方傳來輕微海浪聲,聆聽片刻後,彷彿沉浸在坐禪修行的頓悟中。剛來都蘭的歲月漸漸養成每天到樹林裡散步,到石頭上靜坐沉思放空的習慣,搬進山中不到一週,深深喜歡這無人寧靜山谷。每次靜坐發呆時,大麥汀習慣靜坐在我身旁,望著山谷森林波動和都蘭灣海浪波光,彷彿頓悟生命的禪師,心靈沉寂浸浴在清晨風聲海聲的啟示,這是隱居山林意外發現的第一個祕密空間。
颱風考驗
隔年春天,房東送來一大堆變葉木樹苗,我將它們種在庭園前的樹縫間當樹籬,四月梅雨季節細雨紛紛,去年冬天移植的樹長出嫩芽,新種變葉木慢慢茂盛,庭園散布新生的氣息。七月夏天來兩個颱風,每次颱風總帶來三、四天豪雨,天天雨水綿綿濕淋淋,庭院開始積水,豪雨停兩個小時後,積水才慢慢退去。
山中農舍久無人住都會潛藏問題,只有等風雨來臨,才會發現屋頂漏水或這裡那裡積水、窗戶滲水等等……這些問題都要一步一步慢慢處理。這些叢生的問題或許很煩,但如果當作山居歲月浪漫生活的學習課程,會變得非常有趣。解決一個問題,再解決下一個問題,最後會獲得寶貴的山居生活知識:怎麼面對老農舍與如何改造的智慧。
後來,在庭院挖水池當排水池,靠外側弄了一個缺口排水,後續買兩車十噸拖車的碎石鋪在庭院裡,填高走道地面,讓雨水不會四處積水泥濘滿地,這些有的沒的花費,當是山林歲月生活的學費。想開一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有什麼問題不能解決呢!
整修農舍,最後期末考是颱風考驗,檢驗整修農舍工夫夠不夠徹底,功力不夠就等著瞧,看會遭遇什麼更慘的事……終於我遇見大學畢業考的颱風課程。
碧利斯颱風來時,周遭氣氛變得非常奇怪,氣象局發布陸上颱風警報,都蘭山已經吹起陣陣溫溫熱熱的怪風。通常颱風過後,風向回南颳南風時才有焚風出現,颱風尚未登陸卻吹起溫溫熱熱的焚風,讓人有點精神恍惚,情緒騷躁不安。看不下書也不想工作,坐立不安思緒煩躁。開車到海邊看海浪,從富岡漁港到加母子灣一帶海浪變得灰灰暗暗,連帶情緒也變得混混濁濁,這是我住進都蘭山中,第一次情緒受到氣候影響。
車子滑行在海岸公路上,迎面海風讓人感覺黏黏膩膩,來來回回都蘭海邊已經八個月,第一次聞到海風帶有腥臭氣息。碧利斯來襲前一天,天空晚霞非常壯觀美麗,是難得的夕陽美景,傍晚五點多回到山上,亮麗詭異的晚霞慢慢消失,風雨漸大,感覺有點發燒頭痛,我吃下感冒藥,昏沉沉睡去。夢裡聽見風雨聲夾雜著秋田犬Kuro的叫聲,我半睡半醒地喚牠一聲又睡去。醒來已經深夜十一點多,到庭院察看後發覺Kuro不見了,其他小狗則是躲在屋簷下避雨,決定把牠們收容到廚房裡,叫喚Kuro好幾次聽不到牠的回應,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浮現不好的預感,後來牠真的在那颱風夜中失蹤了。
不久,電燈開始忽滅忽亮,心想快停電了,不久電燈全滅,房內陷入黑暗中。摸黑走出屋外,藉著微微夜光走到庭院,強風細雨紛飛,全身躁熱不安,突然渴望淋雨的滋味,索性脫光衣服裸身站在颱風雨中,讓雨水沖刷胸口悶熱的暑氣和颱風帶來鬱熱的情緒。風雨中,雨水敲擊肌膚,有如鈍針撞擊的刺痛,疼痛麻木之中帶著生命甦醒的觸感,雨水從額頭胸膛流下,彷彿清洗人生意念糾纏的塵垢,我放空一切在黑暗中抬頭冥想。
風雨彷彿禪師的棒喝,敲擊靈魂喚醒意識,對黑暗天空大聲吶喊:「啊—!叹—!」讓雨水沖刷身體肌膚,沖刷一久,刺痛也開始麻木,風強勁到快吹倒我,唯一克服方式是逆風往前傾,讓風撐起身體,也許沒人體驗過將身體往前倒,以頂住颱風的滋味。我玩幾下跑回廚房倒杯Scotch灌進口中,再衝出去玩颱風,我家的狗看我光著屁股跑來跑去,傻傻看著主人不知道幹啥事,站在黑暗風雨中,似乎存在另外一個我,正在凝視微妙的一切。
玩到體力耗盡後,回房擦乾身體躺在床上,聆聽屋外風聲呼呼和雨聲淅瀝,風愈來愈強雨聲愈來愈猛,門窗發出震動聲響。也許是因為從傍晚睡到半夜,此刻想睡卻睡不著,過一會後聽見鐵皮尖銳嘶吼飛向天空,淅瀝嘩啦地落在遠方。下一會便聽見沉悶笨重的墜落聲,尖起耳朵猜想每個聲響的方向和遠近,彷彿要將聽覺貼進牆壁裡,猜想有東西撞上牆。那種慢慢延伸的感覺,彷彿將力量伸展到隔壁更遠的廚房屋頂上,我不像唐吉訶德的愚勇向風車巨人挑戰,衝出去撿拾東西,外面一片漆黑,肯定走不了幾步就被地上雜物絆倒割傷。
勇氣不是浪漫,應該是理智的判斷,而非貿然的衝動和行動。黑暗中什麼都沒辦法搶救,我冥想著籬笆垮、樹倒、瓦片飛走,屋後山坡泥水衝進庭院……算了,明天天亮再整理吧,整修房屋又不是第一次,多一、兩次有什麼關係,冷靜沉思後便翻身沉沉睡去。
隔日清晨六、七點間,窗外天色依舊灰濛濛,庭院風雨交加,雨勢如萬馬奔騰地踐踏在屋頂上。因為無法出門,我乾脆翻身睡著,耳邊傳來一陣陣輕微沉悶的土石撞擊和崩落聲音,疑似屋後山坡的土石流又崩落。八點,我取消前往海端的約會,穿上潛水用的防寒衣和套鞋,走進風雨中。院子裡散落斷枝殘葉,大腿般粗的橄欖樹折斷,竹籬笆全倒,後面山坡的雨水灌進庭院,變成一片黃澄澄沼澤。
不明白風雨那麼大,小水蛙怎麼還能「嘓!嘓!」地叫那麼大聲,也許求偶的生命力和呼喚連颱風都擋不住。高音風聲、低沉雨聲、竹林樹枝急切摩擦的韻律聲,還有小雨蛙高鳴聲,加上遠方低音浪濤聲,彷彿是仲夏風雨交響曲,美極了!讓人禁不住讚歎自然世界的交響詩,居然如此浩瀚、壯闊和愉悅,竟然超越貝多芬和布拉姆斯的旋律。
趁風雨間歇停止時,我走上屋後右側山坡,將傾斜小樹扶正,將比人還高的倒樹鋸短,砍掉旁枝再扶直種回土中,在根部堆疊重壓上石頭以頂住傾斜角度,手扶正樹幹,用腳踩踏石頭壓緊讓樹根穩穩插進土裡。帶著鐮刀鋤頭走向山溝,清除掉落的殘枝雜草,讓水流沿山溝流向屋旁山澗。平常乾涸的小山澗湧現急流,淅瀝嘩啦往下流去,仰望都蘭山峭壁,出現難得一見的瀑布,連十公里外的富岡漁港都看得見瀑布奔騰的氣勢,真美。不曾這麼近欣賞都蘭山瀑布,從山巔湧現的瀑布水源,直墜近百公尺白色水流,旁邊繚繞奔騰的水氣,真壯闊。
風雨中依稀聽到瀑布轟轟聲,配合忽強忽弱的陣陣風聲,聯想到聆聽威廉泰爾《序曲》或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感受到的震撼,但再如何壯闊的交響樂也比不上自然風雨的聲音。人永遠無法模仿自然世界的力量,無法替代風雨中展現的生命力,聆聽颱風的聲音才明白暴風雨的生命意象,悄悄將祕密隱藏在心靈深處。
雨勢微微增強,我繼續巡視四周,隔鄰一叢小腿般粗的麻竹林東倒西歪,七月時的幾個颱風只吹倒幾根老朽殘枝。碧利斯卻將整叢壯碩的綠竹摧折,攔腰折斷的橄欖樹幹則飛到十幾公尺外。我邊巡視,邊讚歎狂風過後的殘破景象,欣賞自然力量摧殘後的斷裂美感。
颱風過後的滄桑,帶來驚懼的意象,我卻感受不到驚慌失措的氣息,兀自徜徉在颱風雨中,慢走漫遊山林間,優游自在欣賞風雨景致。站在山坡瞭望左右環境,茂密綠色山林,已枝折幹斷,連強勁椰子樹葉也稀稀疏疏變了色,空氣散布枝葉斷裂的青草氣息,這鮮綠氣息彷彿吸食大麻菸葉快感,腦海裡充滿綠色狂醉的想像。
頂著風雨歪歪斜斜走路非常刺激,讓身體往前傾走路或頂風倒著走都非常好玩,不曾在颱風中遊蕩放浪,有時陣風強勁,還要趕緊趴在地上才不會被吹走吹倒,頂著颱風貼地爬行會讓人玩到快發瘋,有時翻身躺在地上望著滿天風雨的天空和山景,看樹林樹枝猛烈搖晃的姿態,雨水如黃豆般打在身上,這種人生境遇和樂趣哪裡找呢?
一個四十歲男人在颱風雨中四處遊蕩,如此人生有幾人敢冒險嘗試呢?我很慶幸,有這樣機緣、命運和時機,幸運見識狂風暴雨,是人生數十年難得遇見的生命風景。第一次體驗颱風雨中漫遊滋味,在風雨中貼近暴風,狂妄放肆以身體來感覺風速美感,讓生命沉醉在自然洗禮中。
我要出走,尋找孤獨與寂寞的新生活
一九九三年路過臺東時,喜歡秋天十月、十一月藍澄澄的天空,抬頭望見白雲如澎湃浪潮堆砌在山脈上,蔚藍的天空與雪白的雲團讓人心曠神怡。回到臺北那幾天,腦海裡擺盪著藍藍思緒,那滋味很像初戀的情愫,淡淡的喜悅圍繞在心靈四周。
偶爾坐在街頭咖啡館歇息,發呆時總會望著咖啡杯裡,飄散出熱氣騰騰的水霧,內心卻混雜著困惑的思緒。喝咖啡似乎無法平靜心靈的茫然和不安,對自己的臺北生活感到糟糕透了。每天在公寓小巷與辦公大樓之間穿梭,回家望著居住公寓的鐵窗鐵門,感覺自己像動物園裡被囚禁的...
作者序
我要出走,尋找孤獨與寂寞的新生活
1993年路過台東時,喜歡秋天十月、十一月藍澄澄的天空,抬頭望見白雲如澎湃浪潮堆砌在山脈上,蔚藍的天空與雪白的雲團讓人心曠神怡。回到台北那幾天,腦海裡擺盪著藍藍思緒,那滋味很像初戀的情愫,淡淡的喜悅圍繞在心靈四週。偶爾坐在街頭咖啡館歇息,發呆時總會望著咖啡杯裡,漂浮著熱氣騰騰的水霧,內心卻混雜著困惑的思緒。喝咖啡似乎無法平靜心靈的茫然和不安,對自己的台北生活感到糟糕透了。每天在公寓小巷與辦公大樓之間穿梭,回家望著居住公寓的鐵窗鐵門,感覺自己像動物園的動物被囚禁,難道我要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裡嗎?
在台北忙碌功利的社會裡,承認內心的徬徨需要一點勇氣,接受情緒低潮需要忍受歧視的眼光。雖然對工作全力以赴,但是每次工作結束後的空虛感,卻讓人沉淪在虛無邊緣中。對每天來往的城市街道很熟悉卻感到格格不入,每次到永康街或天母找朋友聊天喝酒後,回家的路途卻充滿迷霧般的疏離感,隔著捷運玻璃窗,望著城市街道的天空與流行廣告,豔麗新潮卻陌生疏離。在台北都會生活二十年,往來經過士林、永和、板橋、東區的擁擠人潮街道,望著擦身而過、川流不息的車潮人潮,常常感到迷失、茫然、失落。生活的感覺越來越麻木,城市的記憶越來越模糊,心靈的思緒越來越困惑,忍不住問自己「為什麼我要留在這裡?為什麼我的生活會變成這個樣子,每天帶著憂鬱的情緒上班呢?每天過著重複單調的日子,跟戀人在一起的感覺越來越公式化,連找一家餐廳一起用餐的感覺都麻木了,有關戀情的愉悅正在慢慢融蝕、消失……
我承認,失去擁抱生命的力氣和熱情,失去對生活工作的信念,失去戀愛的激情和能量,對人生越來越空虛茫然。鼓起勇氣放棄尊嚴和羞恥,找精神科醫生問他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他在診斷書上寫著「精神官能症」,他溫和客氣地用一堆學術名詞告訴我詞彙的意義。我沒問太多也不想知道太多,心裡清楚這不是精神病問題,而是心理問題,這種情況是沒有藥可以治,找醫生只是證明自己能夠理性地面對問題。回到現實生活,只好借助忙碌的工作淹沒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要空閒下來想太多,也不想再問「快樂是什麼?」下班後的深夜,換上短褲汗衫,從石牌沿著河堤跑步到天母,繞一圈再回到住處,穿過繁華街道的暗夜巷弄中,讓汗水一滴滴流下,回去洗個澡睡覺或看Cable電影到累了睡著。那幾年,我活著卻不快樂,彷彿種在室內的盆栽,天天被冷氣與人造燈光包圍,慢慢失去自然生命的光澤與活力,天天渴望有機會逃脫單調無聊的生活,遠離台北生活。
我要出走,我要去流浪,去尋找「新的生活」,重新點燃「生命熱情」,喚醒內心深處逐漸迷失的靈魂。1994-95年間,藉著採訪工作遠離台北,我需要漫遊在踏實的土地、觸摸真實的山海森林、呼吸新鮮清新的空氣,接受自然光線的日照,讓思想跟隨外在環境移轉宣洩一切的情緒。那幾年從事田調研究、攝影與雜誌專欄撰稿工作,喜歡孤獨地前往崇山峻嶺、天涯海角去攝影探訪,雖然待遇不是很好,但只要遠離城市親近田野山林,稿費夠旅途花費就夠了。整整一年多的歲月,在新竹尖石鄉的山嶺間走訪,遠赴南投仁愛鄉信義鄉、嘉義阿里山鄉、屏東三地門霧台好茶、甚至遠赴花蓮台東到偏遠的鄉村間採訪。在翻山越嶺的追尋中,漂泊流浪的生活相當孤單寂寞,思緒卻隨著行走大地的腳步越來越遼闊,越來越輕鬆。無意中發現,流浪採訪的生活方式雖不安定也不穩定,卻是一種自我放逐的考驗,也是我嘗試脫離城市生活的轉捩點。
那段時間很喜歡藉機開車走訪花東,到花蓮採訪後,往南走花東縱谷繞過南迴或南橫公路再往北,有時候故意繞遠路從屏東經東海岸公路繞一圈再回台北。每次經過台東,奔馳在花東縱谷公路上,尤其是鹿野、關山、池上那段筆直的公路,生命彷彿像條坦直自由的公路,往藍天白雲飛馳而去。在玉里富里的公路邊,望著秧田水光倒影中的天空,聆聽金黃稻穗隨風搖曳的沙沙聲,我才感到抒解和自由。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離開台北,心情就開始舒暢,那種心情就像突然開車進入一片一望無際的田園,每次經過花東縱谷不論是收割後的油麻菜花田、波斯菊花田,新插秧的水田、黃穗的稻田,心靈總是沉醉著,我喜歡那種遊走在田園中的美感。那時每次經過台東,總會對藍天白雲說:「你好!我來了!」十年後,台北的朋友來找我,也跟我說:「每次下飛機,看到藍天白雲,我的心情就好起來!」後來,來找我的朋友陸陸續續在台東買地,他們計畫著退休後要移民台東。
一九九七年對自己宣布退休,隱居到台東鄉間,事隔多年到現在,我很難說明當時內心的徬徨和不安,是讓我漂泊台東的理由。新移民抱持浪漫美麗的田園夢想,來台東買地蓋屋築夢。當時我卻兩手空空來台東,沒有移民台東的正當理由,沒有存款沒有退休金,更沒有移民花東的計畫,更糟的是,我不曾想過我會來台東。有天電視節目來訪問我來台東的理由?我毫不思索說:「台北混不下去,只好自己滾蛋!」主持人笑著說:「你真誠實,還很幽默!」很少人願意對自己過去奮鬥多年的人生打個「X」,跟過去說再見。我是少數的例外,我的人生本來就是個意外,就像小學生的作文標題「我的願望!」充滿朝氣和希望,大學畢業十年後已經感到人生乏味,對城市生活感到絕望,你能說我的人生會有希望嗎?還有願望嗎?來台東純粹是偶然,這個偶然經過十幾年依舊是那樣的情緒。
朋友問我:「當初你為什麼不買地,或買個農舍住下來?」也許生命的底層仍在騷動,在台東漂泊十餘年歲月,不曾想過讓自己落地生根,或者尋找安身立命的地方,總覺得生命一直處在流浪狀態,到台東只是隨緣的過客而已。十幾年來,搬家五、六次,換了六、七個地方,也許換了許多地方後,覺得人生漂泊很自然。每次搬遷農舍,都會大動土木修築房屋,鄰居朋友納悶不解追問我,不是自己的房子,幹嘛花大錢修它呢?為什麼老是找偏僻無人的農舍居住呢?理由很簡單,我不想住公寓不想住在村落裡,寧願住在荒郊野地享受自然山居歲月的生活。住老舊農舍永遠存在破舊與水電問題,但不修復農舍怎麼居住呢!選擇農舍,是認識自己跟自然環境互動的過程,尤其是面對一棟空屋,站在荒煙蔓草中,彷彿跟自然世界、無人空屋開始對話……
尋找遠離人群的偏僻農舍居住,這樣的情境是為什麼?彷彿中世紀修道院的修士、閉關修道的僧人,避開人群城市,真實面對心靈深處孤獨跟寂寞,重新思索人生的意義。我,沒有烏托邦般退隱山林的美夢,只是單純地想跟過去的生活和記憶說再見,跟熟悉的社會人際網路告別。我是個被社會開除的人,只不過是提早申請退休,人生跟畢業證書、履歷一樣,對我根本沒有意義。選擇山林中農舍是有些牽強的理由,也許那棟農舍跟我一樣,充滿孤獨和寂寞的憂傷,也許棲息在山林野舍中,真實地面對離群索居的生活,把自己放在世界的邊緣位置,這樣的自我放逐是跟過去切割,尋找另外一種生命的可能性。
我要出走,尋找孤獨與寂寞的新生活
1993年路過台東時,喜歡秋天十月、十一月藍澄澄的天空,抬頭望見白雲如澎湃浪潮堆砌在山脈上,蔚藍的天空與雪白的雲團讓人心曠神怡。回到台北那幾天,腦海裡擺盪著藍藍思緒,那滋味很像初戀的情愫,淡淡的喜悅圍繞在心靈四週。偶爾坐在街頭咖啡館歇息,發呆時總會望著咖啡杯裡,漂浮著熱氣騰騰的水霧,內心卻混雜著困惑的思緒。喝咖啡似乎無法平靜心靈的茫然和不安,對自己的台北生活感到糟糕透了。每天在公寓小巷與辦公大樓之間穿梭,回家望著居住公寓的鐵窗鐵門,感覺自己像動物園的動物被囚禁,...
目錄
序 我要出走,尋找孤獨與寂寞的新生活
第一章 遇見農舍,學習新生活的體驗
第二章 風雨如禪師棒喝,敲擊靈魂喚醒意識
第三章 漂流木涼亭,都蘭山中的新傳說
第四章 第二棟農舍,物質貧困精神卻最富裕的時刻
第五章 流浪的文化傭兵,隱居、寫作與慢走漫遊
第六章 慢滋漫味的人生,PASA廚房
第七章 貓狗共和國,咖哩、蕃茄與喵咪
第八章 流動的生命風景,繼續流浪,繼續追尋……
序 我要出走,尋找孤獨與寂寞的新生活
第一章 遇見農舍,學習新生活的體驗
第二章 風雨如禪師棒喝,敲擊靈魂喚醒意識
第三章 漂流木涼亭,都蘭山中的新傳說
第四章 第二棟農舍,物質貧困精神卻最富裕的時刻
第五章 流浪的文化傭兵,隱居、寫作與慢走漫遊
第六章 慢滋漫味的人生,PASA廚房
第七章 貓狗共和國,咖哩、蕃茄與喵咪
第八章 流動的生命風景,繼續流浪,繼續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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