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上市半年內狂銷十萬冊!
你以為自己為了人類日夜辛苦,
其實是被當成用過即丟的廉價勞工盲目賣命。
當世界的真相在你眼前揭露,
你的憤怒,將燃起一場燒毀所有階級的大火。
紅星革命首部曲
打破虛偽烏托邦謊言,從這裡開始!
火星的重力不大,得有人拽著受刑人往下拉才能絞斷咽喉。
統理會要求由家屬親自動手。
地球已經資源耗盡,人類進行大規模的行星改造工程,進行殖民;統理會貫徹嚴格的階級制度,每個人生來都被標記顏色,紅色代表最低賤的勞工「紅勞」;綠色是技師,粉紅是娼伎,黃色是醫生,灰色是警尉,分工嚴密,不得僭越。在所有色階之上,是金銀銅三種金屬色統治階層。金色代表的「金督」是最高級的人種,金髮白膚,不論體格或智慧都遠在其他人種之上,唯有他們能夠擔當帝國的將軍、總督或執政官。
戴洛,十六歲,已婚,屬於火星地底礦場的紅勞。紅勞活在不見天日的礦坑,工作環境危險,結婚很早,也死得很早。戴洛因愛觸法、被判絞刑,但他醒來後,發現被自稱「艾銳斯之子」的反抗軍組織所救,還發現人類其實早已大舉移民火星,行星改造工程也已經成功──統理會宣稱地底紅勞必須世代犧牲奉獻,才能換得未來人類踏足火星地表的可能,這根本是徹底的謊言。戴洛被賦予一項重任:接受全身改造、滲入金督學院,成為其中的統領階級。
改造手術十分危險、進入學院的測驗也相當困難;但進入學院之後,戴洛所面對的不是學習的教室,而是廝殺的戰場……
「那妳為了什麼而活?」我突如其來一問:「是為了我?是為了家庭,為了愛情?還是為了什麼荒謬的夢想?」
「這夢想一點也不荒謬,戴洛。我要的是我的孩子能夠過自由的日子,能夠選擇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希望他們有自己的土地,而且是傳承自他們父親的家園。」
「而我是為了妳而活,」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很苦。
她在我臉頰留下一個吻:「你的人生應該容納更多。」
我本想平靜度日,但敵人挑起戰火。
無望的未來、絕望的壓迫、錐心的死別、階級的怒吼,
為了自由、為了平等,為了希望,為了愛──
革命吧!這是自由的覺醒,反叛者的崛起!
作者簡介:
皮爾斯.布朗 Pierce Brown
皮爾斯‧布朗的童年住過六個不同的州,他大多數的時間不是在建築城堡,就是在沙漠樹叢中設陷阱好捉弄表兄弟。二○一○年,布朗從大學畢業,一心幻想進《哈利波特》裡的霍格華茨學院繼續自己的研究,可惜的是,他只是個天生的麻瓜。
為了成為一個作家,布朗先在科技公司當了一陣子經理,再到迪士尼做了一陣子苦工,然後在NBC電視網各個部門之間像服刑一樣地實習,最後在美國參議員的競選活動中替「睡眠剝奪」這個詞下了新的定義。
現在,布朗住在洛杉磯,在那裡敘述著有星際太空船、巫師與食屍鬼、既古老又怪異的故事。
作者網站:http://www.redrisingbook.com/index.php
譯者簡介:
陳岳辰
「想像力太豐富的作品其實都很難處理啊!(慘叫)不過翻譯過程中感覺非常『有畫面』,希望之後可以在大螢幕上看到故事中各種不同階級與外觀的人類以及炫目科技。」
台師大英語系、台師大翻譯研究所畢業,現為自由譯者。譯作有:《死亡之門》4~7、《御劍士傳奇》三部曲、《德古拉家族日記》三部曲、《非理性時代》2~4、《2012:失落的預言》、《黑暗之途》三部曲、《2012:降世的預言》、《獵人之刃》三部曲、《最後理論2:科學之子》等二十餘本小說。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譚光磊(知名版權經紀人)、難攻博士(【中華科幻學會】理事長)、微光(知名譯者)、臥斧(文字工作者)
媒體推薦:
國內外名家與媒體推薦:
◎「《紅星革命首部曲:崛起》是成人和青少年都會喜歡的作品,擁有比《飢餓遊戲》更複雜深刻的背景設定,也更寫實地描繪如《蒼蠅王》一般的人性黑暗面。故事的節奏極快,影像感超強,讀的時候腦中簡直就在演一部超大成本的好萊塢科幻片,而且還有層出不窮的劇情轉折和謎團,讓人每每讀得目瞪口呆、欲罷不能。」──譚光磊(知名版權經紀人)
◎「如果你明白社運團體抗爭的理由,《紅星革命首部曲:崛起》會讓你充滿共鳴;如果你不明白社運團體抗爭的理由,《紅星革命首部曲:崛起》會讓你恍然大悟。」──臥斧(文字工作者)
◎「令人想起《飢餓遊戲》及《冰與火之歌》!」──《科克斯評論》
◎「野心之作、敘事高明,將完全接收《飢餓遊戲》的各年齡粉絲!」──《書單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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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的小說處女作……將帶我們前往擁擠火星的反烏托邦世界!」──《今日美國報》
◎「精采的處女作,《紅星革命首部曲:崛起》作者將四散元素收攏的本領,直逼《冰與火之歌》作者喬治‧馬汀!」──Tor.com
◎「無數經典,成為《紅星革命首部曲:崛起》的靈感;但雖然建立在讀者熟悉的堡壘上,讀者卻能在閱讀之中,不停發現各種充滿創意的零件,將這個故事變得與眾不同」──Tor.com
◎「這個故事從開始就充滿驚奇,帶來許多閱讀樂趣,但它真正的價值,在於故事情節的深度。它與我們所處的時代與歷史模式,高度相關。」──PopcornReads.com
名人推薦:譚光磊(知名版權經紀人)、難攻博士(【中華科幻學會】理事長)、微光(知名譯者)、臥斧(文字工作者)媒體推薦:國內外名家與媒體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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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明白社運團體抗爭的理由,《紅星...
章節試閱
第一章:煉獄鑽工
最容易認識我的方式是先看看我父親的下場。他被捉之前囑咐過,所以統理會轉播逮捕過程時我沒有哭。金督審判他,我還是沒哭。直到灰尉將他吊死的那天,我仍舊沒有哭。為此,母親還打了我。齊朗身為長子應當要比較堅強,而我才該是心靈尚脆弱的那一個,但鄰家小女孩伊甌摘了一朵血花放進父親的左邊工作靴裡,又悄悄跑回她爸爸身旁,哥哥看見以後淚水潰堤哭得唏哩嘩啦。姊姊黎安娜站在我旁邊,口中唸唸有詞地哀悼著,我心裡卻只想著實在可惜,父親沒機會換上舞鞋,卻得整個身軀在半空舞動。
火星的重力不大,得有人拽著受刑人往下拉才能絞斷咽喉。統理會要求由家屬親自動手。
防烤衣裡面聞得到我自己的臭味。雖然叫做防烤衣,實際上根本是個大烤箱,裡面悶熱無比,以奈米塑膠材質從頭包覆到腳,什麼都進不來,卻也什麼都出不去,藉此將高熱隔絕於外。穿著它最悲慘的一點就是連汗水滴進眼睛也無法擦拭,只能任由水珠從頭帶滑落,經過身體到腳跟,慢慢匯聚成小池塘。汗水無法排出,尿液和尿臊味更不用說,但人總不能不小便,尤其為了維持體力,每天還得從飲管吞下大量清水。插根導尿管或許可以解決不適,但我們寧願這麼臭下去。
部族裡其他鑽工透過對講機正在聊天,我開著鑽爪機繼續工作,一個人在幽深隧道內繼續對著地面又挖又耙。鑽爪機形狀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金屬手掌,操作室位在手肘關節上,我坐在裡面控制金屬手指熔化岩石。只要將手指探進遙控手套內,位在大約九十公尺底下如觸角般的鑽頭就會依照我心意移動。有人說煉獄鑽工的手指擺動起來與火舌一樣靈活,但我的手指速度其實比火焰更快。
雖然耳邊一直有對講機傳出的說話聲,我始終是一個人在隧道深處,肉體彷彿隨著機器的震顫消散,只餘下呼吸的回音。太悶了,太臭了,簡直像是裹在浸泡過熱尿的棉被裡面。
又一滴汗從纏在額上的紫紅色頭帶滑落,刺得眼睛如我頭髮一樣泛起鏽紅色。一開始我總想伸手將汗水抹去,當然徒勞無功,只能刮擦到防烤衣的面罩。幹這行已經三年,卻到現在還忍不住這種衝動,又癢又痛的感覺實在叫人難以忍受。
一輪光線照耀座位四周,外頭隧道岩壁透著硫磺色,往頭上望去是今天開挖出的礦井,筆直、狹窄、光線照不到盡頭,只能看見寶貴的氦三如液態的白銀閃閃發亮。我盯著陰影,找的是坑蛇,牠們平時蜷曲隱藏,卻會受到鑽頭的熱度吸引。那種動物咬得穿防護衣,竄入最溫暖的地方,通常就是人類的腹部,還會在那兒產卵。以前我被坑蛇咬過,偶而還做惡夢,牠們外皮漆黑油亮,形狀如同一條藤蔓,可以成長到大腿粗細與三人身高的長度,然而大家擔心的反而是幼蛇,因為牠們發育完成才能夠控制毒腺分泌量。這種麻煩的生物與我們祖先同樣來自地球,卻在火星的地底演化成截然不同的物種。
幽暗地底氣氛詭異。獨自一人時,除了鑽頭以外就剩下伙伴們聊天的聲音。他們都比我年長,而我不管怎麼往上望也瞧不見人影。其餘礦工工作地點在上面,圍著我鑿出的礦井井口以纜線鉤爪下降後開採細小礦脈,拿著一公尺長的鑽頭將氦三慢慢挑出來,同樣需要高度手腳協調才能夠勝任。不過團隊裡頭真正的搖錢樹是我,煉獄鑽工最需要天分,大家可想不到有誰在我這年紀就能操作鑽爪機。
我下礦坑已經三年了。十三歲就可以進來工作。「在床上能幹,在地下就能幹,」奈羅叔叔這麼說過,不過因為我半年前才結婚,當時不懂是什麼意思。
眼睛盯著儀表版,手指操縱鑽爪機,熔解廢石同時必須小心不損壞暴露的礦脈,可是過程中伊甌的身影不斷出現在我腦海中。伊甌……連我也免不了和別人一樣,總還將她看成是小丫頭。
小伊甌是個纖細的女孩兒,也有一頭紅髮,但不是鮮紅或鏽紅,而是與周遭岩石一樣的紅,屬於火星這個家鄉的顏色。她也十六歲,雖然如我同為出身於開鑿紅土的部族、一個喜歡歌謠舞蹈與泥土的部族,氣質卻宛若天上星辰之間那股靈氣匯聚而成。當然事實上我沒有看過星空,開礦區的紅勞誰也沒看過星空。
十四歲的時候部族裡的人就想要給小伊甌找個對象了,這兒的女孩子都在那年紀成婚,但是伊甌卻寧願先過苦日子,也要等我等到十六歲。習俗上男子十六歲才娶妻,由我給她戴上戒指。她說小時候就知道我們命中注定……我倒沒有想這麼多。
「等等,等等!」對講機傳出奈羅叔叔急躁的叫聲:「戴洛小子,停一下!」
聞言瞬間我十指僵住。叔叔他與大夥兒在上頭,透過頭罩可以看到我的進度。
「幹嘛呀?」我有些不耐煩,討厭動作到一半被打斷。
「我們的煉獄小子還問幹嘛哩,」巴洛老爹在旁邊咯咯笑。
「有瓦斯穴啦,」奈羅沒好氣答道。這小隊有兩百多人,他是領班:「你那兒先別動,我叫探勘組過去看看,免得你弄爆了大夥兒都要滾下煉獄去。」
「瓦斯穴?那麼小一個,」我回答:「小氣泡罷了,我可以處理。」
「鑽了一年地,他就覺得自己無孔不入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巴洛老爹酸溜溜地補上一句:「年輕人,別忘記英明的金色領袖們說過,我們要保持耐心與謙卑,因為耐心是真正的勇氣、謙卑是真正的人性。要聽長輩的話啊!」
聽著他說的警示格言,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假如我做得到的事情,你們這些長輩也能夠做到,那聽你們訓話還有道理些,問題是這些老人家手慢腦也慢,我時常懷疑他們是想把我也改造成那副德性,叔叔尤其明顯。
「我挖得正起勁。假如懷疑有瓦斯穴,跳下去徒手勘查就好了,又不是很困難,何必拖拖拉拉。」
可以想像他們又會強調要小心謹慎,不過小心謹慎這些年來幫了他們什麼忙呢,我們這部族都多久沒有贏到過桂冠?
「想害伊甌變寡婦嗎?」巴洛的笑聲帶著雜訊:「那也不錯喔!她還年輕漂亮呢,你就鑽下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她。別看我老了胖了,鑽頭還是夠硬啦!」
兩百多個礦工齊聲大笑。我抓著控制器的指節已經發白。
「戴洛,聽奈羅叔叔的話,先緩一緩,等讀數出來再說吧,」我哥哥齊朗也附和起來。他比我大三歲,也就因此覺得自己又睿智又成熟了,但其實他只是膽子小:「時間還夠。」
「時間?開什麼玩笑,這要多花好幾個鐘頭啊!」我暴躁起來,這些傢伙一個一個不准我動手,卻沒意識到他們才真的手腦遲鈍、搞錯了狀況。只差一點膽量,桂冠就能到手,更誇張的是他們居然反過來質疑我。「奈羅你只是沒種而已吧!」
對講機彼端陷入沉默。
罵一個男人沒種,的確不是要對方妥協的好辦法。禍從口出。
「你自己去探勘比較好!」鬼叫的是羅朗,奈羅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哥:「不然的話伽瑪(Γ)部族又能往臉上貼金了。他們第幾次拿桂冠?噢,我看差不多一百次了吧。」
地底的礦工居住區萊寇斯裡共有二十四個部族,爭奪每一季的桂冠獎項,冠軍可得到大量的食物與香菸,還有地球進口的被褥、貼有統理會標籤的酒水等等。那是屬於冠軍的殊榮,但沒有人記得除伽瑪以外誰拿到桂冠過,敗陣下來的部族必須按照配額領取物資勉強度日。伊甌覺得桂冠是統理會放在桿子上的紅蘿蔔,看得到吃不到,用這名義使我們產生自己低賤窩囊、無力改變的錯覺。原本該是開拓者的我們,淪為伊甌口裡的奴隸。但我懷疑只是因為付出的努力不夠多,加上老一輩沒膽子冒險。
「羅朗,閉上鳥嘴沒人會當你是啞巴。東一句桂冠、西一句桂冠,不小心敲到瓦斯穴,我們就直接回老家了,懂嗎小伙子?」奈羅叔叔低吼。
聽他講話已經大舌頭,只差沒透過對講機聞到滿口酒氣。想派探勘組調查,還不就是擔心出狀況得扛責任,或者說白些:貪生怕死。這老酒鬼以前還嚇到尿褲子過。但到底怕什麼呢?高高在上的金督?還是替金督踐踏我們的灰尉?沒多少人深究奈羅的盤算,更沒幾個人在意他的心思。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曾經重視過叔叔,後來叔叔親自拉下那人的腿、結束了他的生命。
叔叔沒骨氣、怕事,只有喝酒豪爽,與我父親完全不能比。奈羅連眨眼都特別久特別用力,好像睜開眼睛將世界看清楚一些有多痛苦似地。礦坑作業方面我實在信不過他,當然其他事情上也不很想理會,不過母親還是會要我聽話,總說我得尊敬長輩,完全不顧我也已經成年、結婚,還當上部族的煉獄鑽工。她總嘮叨「等我手上的水泡變成繭再說」。也罷,就聽他的,雖然這種狀況與汗流過臉上的麻癢同樣難堪。
「隨你吧,」我咕噥回答,然後輕輕握拳,聽我叔叔躲在隧道頂端安全的地方開始發號施令,接著做了下心算:探勘得花上好幾小時。距離這次結算只剩下八個鐘頭而已,原本想要打敗伽瑪部族,我的時速得有一百五十六點五公里。可是進行瓦斯穴探測,探勘組至少也得耗掉兩小時半,於是我的速度得提高的每小時兩百二十七點六公里才有機會。實際上應該說是沒機會了。但若跳過冗長的探測程序,那就勝利在望。
我不禁懷疑奈羅叔叔與巴洛老爹知不知道我們距離目標有多近。說不定他們心知肚明,卻認為獎賞多大都不值那風險,又或者以為一切命中注定,反正伽瑪部族絕對會拿到桂冠,以前如此、往後也如此。而我們蘭達(Λ)部族的命運就是得過且過、苟且度日,別妄想往上爬,也別擔心摔下去,反正想改變階級是浪費力氣,還要落得與我父親同樣下場。
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賭命追求。
頸上掛著一條皮索,墜子是以髮絲與綢緞編起的婚戒。戒指帶著些微重量壓在胸口,那觸感使我聯想到伊甌的肋骨。
這個月她恐怕會更像皮包骨。伊甌趁我不在會與部族內其他人討些東西吃。我一直裝著不知情,而且即便她這麼做,食物仍舊不夠,因為我十六歲、還一直長高,食量實在太大。伊甌總撒謊說她沒太大胃口。有些女人會賣身給鍋蓋頭(正式名稱叫做灰尉),他們是統理會派遣來駐紮在我們那個小居住區的部隊。我相信伊甌不會為了填飽我的肚子而出賣靈肉。應該不會吧?只是想到她那身形,就希望能多拿些東西給她吃……
我低頭從鑽爪機旁邊往下望,看見自己鑿出的洞如此之深,但底下除了熔岩與鑽頭的嘶嘶聲以外什麼也沒有。我還沒清楚判別地形,卻已經解開安全帶、拿了探測機,往一百公尺下鑽爪機的指尖滑下去,兩隻腳踢著垂直的礦井井壁與震顫的機身以減緩墜勢。確認附近沒有坑蛇窩時,我伸手抓住鑽爪機手指上面一點的齒輪,金屬手指前端亮著光、發出高熱,周圍空氣閃爍、扭曲,熱流撲面而來,刺著我的眼睛、肚子甚至兩腿腹。必須非常小心,因為鑽頭連骨頭都能熔掉。但我真的不是什麼小心的人,做事全憑藉身手靈活。
之後我慢慢找到施力點,從鑽指中間往下爬,希望能夠靠近瓦斯穴,探測器才能取得讀數。外面溫度高得難以忍受,熱空氣湧入肺裡簡直無法呼吸,看來真是誤判情勢。對講機傳出呼喊聲,我好不容易靠近瓦斯穴時差點兒碰到鑽頭。手上探測器螢幕閃爍,開始取得數據,但我的防烤衣膨脹起來,一股微甜但又刺鼻、像是焦糖的氣味衝進鼻孔內。對煉獄鑽工而言,那是死期將至的腐臭。
第二章:城鎮
防護衣擋不住地底深處的高溫,外殼熔解大半,中層也難支持多久,幸好探測器螢幕閃起銀光,代表我已經取得必要數據,只是心慌意亂加上頭暈目眩,我差點兒沒看見。回神後我趕緊往上爬離鑽頭,手腳並用將自己拱高,飛快竄出那片駭人滾燙。然而過程中,我忽然被什麼東西給卡住,腳夾在一根鑽指上的齒輪縫裡,嚇得忍不住張大嘴巴倒抽涼氣。恐懼感排山倒海湧出,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鞋跟熔化,第一層沒了、第二層冒氣泡,第三層就是我的皮膚。
我深呼吸一口氣,將淹到喉嚨的尖叫吞回去,想起自己身上有把刀,趕緊從背上刀鞘解開鉸鍊抽出。甩刀原本用途就是在我這處境時截去卡住的肢體,因此設計上並未期待揮刀者動作精細,形狀彎如新月且十分銳利,與我的腿同樣長度。不過就算心存恐懼,我的手可也不會拙,削了三刀過去,劃開的並不是自己的皮肉,而是奈米塑料,緊接著手一壓將腳拔起,只可惜我的指節因此擦過鑽頭表面,灼熱、疼痛流過手掌,人皮的焦味竄進鼻孔。無論如何我脫身了,沒命似地逃回駕駛艙,坐好以後卻忍不住狂笑起來,笑得好想哭。
叔叔的顧慮其實一點也沒錯。但我才不會笨到讓他知道這件事。
「白癡!」這已經是他最客氣的反應。
「瘋子!真是他媽的瘋子一個!」羅朗亢奮地大叫。
「瓦斯量很低,」我說:「可以繼續挖了吧,叔叔。」
哨聲響起,拖曳機準備將我往上拉,我離開鑽爪機,放著它在深邃地底過一夜,疲憊中勾住伙伴們丟入礦井的繩索回到入口。儘管手燙傷了很痛,我仍得不斷將身子往上擠,直到脫離礦井。齊朗與羅朗過來陪我,三個人在新開出的坑道走了一公里才抵達最靠近的重力起降機,洞頂支架懸吊著黃燈,晃起來的光影像蜘蛛爬竄。
到了長方形的重力起降機前面,蘭達加上伽瑪的三百人魚貫就位,將腳指放進金屬護欄下。我避開叔叔,免得他生氣起來朝我吐痰,不過十幾個人拍拍我肩膀給我打氣。年紀與我接近的一輩期盼能贏得桂冠,大家都知道我這個月開鑿出的氦三份量比伽瑪部族更多,但老傢伙還是嘀咕說我們很蠢。我將手掌藏在身後,隨人群踏上起降機。
重力改變以後大家一起升高。伽瑪那邊有個呆瓜,指甲底下堆的鏽還不到一週份量,他居然沒把腳拇指確實伸進欄杆,於是垂直往上飆升的六公里內整個身體倒掛著,一定耳鳴很嚴重。
「伽瑪牌飛天豬!」巴洛老爹與蘭達部族其他人譏笑起來。
儘管微瑣,只要看見伽瑪出亂子就是大快人心。他們食物比較多、菸酒比較多,只因為有桂冠就什麼都比我們多,別的部族當然看伽瑪不順眼。理所當然。不知道會不會換伽瑪將我們當作眼中釘。
但我還是看夠了,伸手扯著那小子鏽紅色的防烤衣將人扯下來。用「小子」稱呼人家有點可笑,我也沒大他超過三歲。
他樣子累壞了,但定睛看清楚我身上血紅色防烤衣的狀況後滿臉錯愕,不敢望向我眼睛,還成了唯一一個目擊我手上燙傷傷疤的人。我朝他眨了下眼睛,暗忖小子大概在防烤衣裡面嚇得屎尿都出來了。這不意外,就像我當年第一次見到煉獄鑽工,心裡也把對方捧得宛若神明。
那傢伙現在不也死了嗎。
上頭的運輸站也是個巨大灰色洞穴,四周是混凝土或金屬牆壁。大夥兒摘下面罩,呼吸遠離熔鑽才能享受到的新鮮空氣,不過防烤衣裡面各種汗味臭氣衝出來,一會兒以後現場變得如腐沼般噁心。遠處燈火搖曳,提醒我們注意安全,磁浮水平軌道車正開進來。
我們沒與伽瑪部族互動太多,三三兩兩進入車廂。鏽紅色的防烤衣上,一半漆著象徵蘭達符號,另一半的背上有暗紅色如柺杖般的伽瑪符號,雙方各有一個穿著亮紅色衣服的領班,與血紅色衣服的煉獄鑽工。
礦工走在磨損嚴重的水泥地板上,兩邊有好幾個鍋蓋頭緊迫盯人。他們身上穿著強化護甲,也是灰色的,樣式樸素乏味,與他們的頭髮一樣醜。這種護甲擋得住一般刀械,但遇上離子刀刃沒有用,在音波脈衝武器面前更是與紙片無異。不過離子與脈衝刀劍類的東西大家只在全像機看過,灰尉根本懶得向我們展示武力,連電擊短棍也掛在腰間任其晃蕩,認為根本不可能派上用場。
服從是最高美德。
灰尉隊長外號醜男老丹,生得蓬頭垢面。他朝我扔了塊小石頭過來。雖然曬太陽曬得皮膚黝黑,老丹仍與所有灰尉一樣是鐵灰色頭髮,薄薄一片像雜草垂到眼睛前面,那對瞳孔也像是灰燼凝結成的兩顆冰塊。每個色階都有標誌,灰尉是類似數字四形狀的灰色標記,周圍圈著幾條槓,兩手手掌與手腕上都找得到。他們個性殘暴、麻木不仁。
聽說醜男老丹從歐亞大陸的前線退役,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鬼地方,總之他斷臂以後上頭不願意花錢裝新的,所以現在也只有舊型的代用品。老丹心裡顯然對自己的義肢充滿自卑感,所以我每次都要好好行一下注目禮。
「你今天過得挺驚險刺激嘛,達令,」老丹的口氣與悶在我這身防烤衣裡面的氣味一樣濃臭刺鼻:「這下子成了英雄戴洛?我早就覺得你會出人頭地了。」
「你才是英雄,」我朝他的義肢點了點頭。
「覺得自己挺聰明,是不是?」
「我只是個紅勞。」
他往我眨一下眼睛。「代我向你家的小鳥兒問好啊,看樣子長大可以吃了呢,」老丹舔舔牙齒:「雖然是紅勞也沒關係。」
「我沒看過鳥,」那種東西只存在全像影片裡。
「此鳥非彼鳥啊──」他呵呵笑了幾聲。「喂,上哪兒去啊?」我一轉身就被老丹這麼質問:「不覺得見到上等人就該鞠躬致敬才對嗎?」說完他還向著隊員們冷笑。我不會這麼輕易被激怒,乾脆地轉過身用力鞠躬,叔叔注意到了露出作嘔表情撇過頭不願看。
我們放著灰尉不管繼續往前走。鞠躬無所謂,但就別給我逮到機會,否則老丹的咽喉絕對會斷在我手上。 不過這種念頭就好比我以為有一天可以搭上火炬船,到金星去觀光那樣無稽。
「喂,達戈,達戈!」羅朗叫著伽瑪部族的煉獄鑽工。對方是傳奇人物,因為其餘鑽工都曇花一現,不過我有機會超越他。「你那邊挖出多少?」
身形如一條堅韌的老皮帶的達戈嘴角翹起、拿了根長菸點燃,呼出一大口雲氣。「不知道,」他慢條斯理說。
「說一下嘛!」
「我懶得管。開挖量不重要啊,蘭達小子。」
「他媽的怎麼不重要了呀!他這星期究竟挖出多少?」大家都上車以後羅朗就這麼大聲吆喝,很多人點了菸拿了酒,但都豎起耳朵仔細聽。
「九千八百二十一公里,」一個伽瑪礦工誇口道。但我聽了以後往後一靠露出微笑,蘭達部族的年輕人也歡呼起來,老一輩的則沒什麼反應。我開始心想伊甌拿到糖可以做點什麼,以往靠開礦可沒拿到過糖,反而賭牌有過幾次。水果呢?記得贏到桂冠還有水果可領。可是伊甌說不定會把這些東西都分給挨餓的孩子,好向統理會證明她不需要那些獎賞。至於我?我打算好好享受水果,然後看看能不能改變部族內的體制。伊甌比較多點子,其實我對她以外的人事物都不太有熱情。
「還是贏不了我們的。」列車起步,達戈又緩緩道:「戴洛年紀是輕了點兒,但腦袋總該夠清楚。你說是不是啊,戴洛?」
「年紀小不小,這次可都踩到你頭上了。」
「這麼有把握?」
「十足把握,」我眨眨眼又給個飛吻:「這次桂冠到我們手上了,請你們那兒的姊妹到蘭達這邊來討糖吃吧。」朋友們大笑起來,拍著擱在大腿上的防烤面罩。
達戈的視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隨後深深吸了一口菸,火光一亮、燃燒加速。「你也會變成這樣,」他對我說。半分鐘以後,那根菸就化成飛灰。
下車後我和大家一起擠進盥洗室,裡面陰冷、長黴,瀰漫著屬於這種環境的氣味:一個擁擠的金屬棚子裡,幾千個男人脫下穿了好幾個鐘頭的防烤衣,汗水尿水全部都流出來,當然噁心得要命。加上光線昏暗,地上黏糊糊,牆壁龜裂,水泥縫隙間塞滿了毛髮與排泄物。
脫下防護衣、戴上浴帽以後,我光溜溜地站到旁邊的透明管內。盥洗室裡面有數十個這樣的設施,隨著馬達轉動的嗡嗡聲、咻咻聲,一絲不掛的男人與男孩輪流到裡面被沖洗乾淨。大夥兒沒心情在這兒手舞足蹈或者放肆喧嘩,感情再好也只有力氣在彼此大腿輕拍一下,啪啪聲與唰唰聲交織成淋浴間的特有節奏。
我所在的管子,背後入口關閉,音樂聲變得朦朧。裡面設備簡陋,地板上的排氣口被經年累月堆積的死皮與毛髮塞住。我找個乾淨的地方站好,機器開始運轉,隨著熟悉的馬達聲響起,劇烈的氣流衝出,頂端噴口灑出無數殺菌成分,將我身上的粗皮削去、所有穢物刮到了管底。這觸感很痛。
清洗完畢,羅朗、齊朗要去廣場的酒館喝兩杯跳跳舞,搶在桂冠祭正式開始以前練習一下,我與他們分道揚鑣。今天午夜那些鍋蓋頭會發放物資,宣布這次桂冠得主是誰,我們這些白天班的人在大會前後有時間輕鬆一下。
神話故事裡,火星之神造出了眼淚,卻厭惡舞蹈音樂。我相信眼淚是他的功勞,不過在萊寇斯這個火星地表之下的聚落,大家仍享受歌唱、跳舞,就像一家人。至於火星之神怎麼想,就隨便祂了,我們得過自己的日子,這也是我們對於統理會唯一的抵抗、唯一能夠表現出的骨氣。其實他們不真的在意我們唱什麼歌、跳什麼舞,只要乖乖挖礦,將這星球塑為他們想要的樣子就好。然而為了殺雞儆猴,仍有一條歌、一支舞是處以死刑的重罪。
那是我父親最後的舞,我只看過一次。至於那條歌,我同樣也只聽過一次。當年還小,我根本就不明白內容,只知道與遠方的幽谷、雲霧有關,訴說愛侶失散的故事,以及某位領導者指引大家到達看不見的家鄉。我只是個孩子,聽著一位母親為兒子吟唱那首歌時只是滿懷著好奇。她那兒子本來也該可以長得高,但始終吃不飽,沒辦法好好發育,結果餓得去偷糧食,所以遭到處刑。之後,那位母親也死了。萊寇斯的居民們為她們母子送上一曲《消逝的悼念》:握拳搥胸,從用盡全力搥到精疲力盡,越來越慢、越來越微弱,就像她的心跳一樣,逐漸消散於無形。
那天晚上我腦海擺脫不掉悼念聲,一個人躲進小廚房裡面偷哭,不懂為什麼親生父親死了都沒掉淚,卻反而為別家的母子這麼傷心。我坐在冰冷地板上,忽然聽見有個細微聲音刮擦過家門。打開一看,紅土上擱著一朵小血花,附近找不到人影,只剩下伊甌留下的小腳印。這是她第二次為亡者獻花。
歌舞在我們的血液中,因此在歌舞之中我初次意識到自己愛上伊甌。應當算不上意外,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小丫頭,已經長大了。雖然在我父親受絞刑之前,伊甌就說過喜歡我,但最後是在一間煙霧瀰漫的酒館裡,看著她的紅色頭髮飄揚飛舞,雙腳隨著齊特琴(譯註)旋律舞動,纖腰擺盪應和鼓聲,那一瞬間我的心跳慢了好幾拍。吸引我的並不是什麼跳躍翻轉一類年輕人華麗舞蹈動作,伊甌的姿態不僅優雅,還帶著驕傲。沒有我,她就不吃東西,而我沒有她,寧願別活下去。
譯註:類似古箏的古希臘樂器。
我那麼說的時候總被伊甌笑,但她的確是部族裡面的精神指標。大家日子過得艱苦,為了根本不認識的人犧牲奉獻,開創美好的火星環境,光是這樣的命運就造成多數人性格偏激,可是伊甌卻依然善良。她的笑聲、她的堅強意志,在我們這樣的家園裡面都是太難得的寶貝。
伊甌和我一起住在外圍聚落,從廣場走半英里隧道就到。廣場外圍有二十多個這樣子的小村鎮,大家從舊礦坑往外開鑿、挖出空間來居住,所以岩石與土瓤就是我們的天花板、地板,我們的家。每個部族都是一個大家庭,伊甌小時候住的地方與我家之間是丟塊石頭就能打到的距離,所以她的兄弟也如我的手足、她的父親將我視如己出。
洞穴頂端有許多電線糾結纏繞,如同叢林之中紅色與黑色的藤蔓。自那片密林之間,燈管垂下,隨著中央氧氣系統吹出的微風搖晃不止。城鎮中央懸吊一台巨大的全像方塊,四面都可以看見影像(譯註),但螢幕已經有些暗點,畫質也模糊不清,但至少還沒壞,也從來不會關。我們的房子都浸沐在全像方塊流洩出的微弱光線下,那是來自統理會的影像訊息。
譯註:此處全像方塊並非真正全像投影技術,僅為一般平面螢幕組合而成。
我們在距離城鎮底部一百公尺高的岩壁上鑿洞當成家,有斜坡可以繞下去、也有繩索與滑車方便老幼殘弱出入。事實上那些人很難生存。
家裡房間不多,伊甌與我直到最近才有自己的空間。齊朗一家佔用兩房,我母親與姊姊住在二樓單獨一間。
萊寇斯裡所有蘭達部族都住在這個小鎮,歐米茄(Ω)與埃普西隆(Υ)緊鄰左右兩側,走大隧道一分鐘就到了。我們三個部族關係密切,伽瑪例外,他們住在廣場區的酒館、五金行、布行、市集等商家上方,而鍋蓋頭則住在更高一層的要塞,比較靠近這悲慘世界的荒蕪地表,從地球運給我們這些紅頭開拓者的糧食也要經過那一區進來。
在我頭頂上,全像方塊播放著人類的掙扎歷程,隨即一段振奮人心的音樂,切換到統理會如何跨越種種難關。螢幕上浮現大大的統理會標誌:金色的金字塔,三面皆有一條橫槓,外面一個圓圈罩住。背景傳來統理會最高執政官奧泰薇亞‧歐‧露恩的聲音,說起人類殖民太陽系各行星與衛星過程中遭遇的挫折阻礙。
「人類文明始於部族之間的鬥爭,演進的過程充滿磨難、犧牲,不斷挑戰自然環境的極限。如今基於責任感與服從心,人類終於團結一致,但我們面對的難關仍與以往無異。無論你是何種色階,我們需要大家再一次的無私奉獻,將生命中最輝煌的時刻用於為人類在星海中播下文明的種子。第一處繁華將會在哪裡出現?金星?水星?火星?又或者是海王星的衛星群?還是木星呢?」
她的說話聲越來越莊嚴肅穆,全像畫面上那張尊貴面孔也顯得更加高不可攀。奧泰薇亞掌背上,金督印記閃閃發亮,是一個點的外面有翅膀般的圓環。那張泛著金光的臉上只有一處瑕疵:右側顴骨上的新月形傷疤。除此以外,她的美貌銳利得如同高傲猛禽。
「火星上諸位勇敢的紅色先驅是人類之中最健壯的族群,你們的犧牲換來進步、換來通往未來的康莊大道。從文明往地球與月球之外延伸以來,諸位付出的生命與血汗祝福人類綿延不絕、永續存在。你們能人所不能,為同胞承擔一切苦痛。
「所以請接受我們的致敬、我們的愛戴。諸位開採的氦三是生態改造不可或缺的命脈,不久之後紅色行星也將覆蓋可以呼吸的大氣、能夠種植的土壤,火星即將成為人類的居住地。這一切歸功於英勇先驅為我們其他柔弱色階所做的準備,屆時我們也將前去團聚,各位在親手打造的新天地裡將過著最尊貴舒適的生活,因為生態改造是你們的心血結晶!
「勇敢的先驅們,請謹記服從是最高的美德,凌駕於一切。服從、尊敬、犧牲、階級……」
回到家裡我發現廚房裡面沒人,但聽見伊甌在臥房那兒。
「站在外面別動!」她隔著房門大叫:「無論如何不准偷看!」
「好──」我照著吩咐做。
過了一分鐘伊甌才走出來,還臉紅氣喘的模樣,頭髮沾著很多灰塵與蜘蛛網。我伸手幫忙梳理一下,看樣子她才剛從處理生化絲的造絲廠回來。
「妳沒去盥洗室吧,」我微笑道。
「沒空,得先趕去造絲廠拿東西。」
「拿什麼呀?」
伊甌甜笑著:「你和我結婚不是為了問東問西的吧,反正別進去就對了。」
我故意衝到門口,她立刻過來擋住,還將我的頭帶拉下來蓋住眼睛,臉埋進我胸膛。我哈哈大笑,拉起頭帶,抓著她肩膀輕輕往後推,好看見她眼睛。
「進去會怎樣?」我挑著眉毛問。
伊甌只是抬起頭朝我笑,我看了也就乖乖離那扇金屬門遠一點兒。往熔岩跳的時候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心裡可知道這世界上有些人的警告不必太認真、有另一些人的警告還是別當耳邊風好。
她踮起腳尖往我鼻子上啄一下:「乖孩子,我就知道你很受教。」才一說完,伊甌鼻頭皺了下,聞到我身上有燒焦味,但不哄我也不罵我,只給了一句「我愛你」,語氣裡滿滿的關切。
接著伊甌為我從傷口掀下防烤衣外殼,從指節到手腕部位都燒熔了,然後又拿出塗滿抗生素和神經核酸藥膏的繃帶給我裹緊。
「這是哪兒弄來的啊?」我問。
「我都不嘮叨你了,你也別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往伊甌的鼻子吻一下,之後撥弄她無名指上那個頭髮做成的環。幾根絲線將我的頭髮纏起來,就是給她的結婚戒指。
「今天晚上有驚喜給你哦,」她對我說。
「我也有驚喜給妳。」一想到桂冠,我就將自己的頭帶摘下,像個王冠一樣擱在伊甌的頭上。頭帶很濕,她鼻子又皺了一下。
「唔,其實我這邊有兩個驚喜給你呢,戴洛。可惜你不知道,不然可以先去要塊糖、還是來匹緞子……說不定應該拿咖啡來配第一個禮物才對。」
「咖啡?」我笑了起來:「妳是不是搞錯妳老公的色階了啊?」
她嘆口氣:「和個鑽工結婚原來一點好處也沒有啊,瘋瘋癲癲的、耳根子又硬,做事莽莽撞撞──」
「但是很靈活?」我嘴角一揚,手往她裙擺摸過去。
「好吧,這勉強算是優點。」伊甌也笑了,打著我的手掌像是打蜘蛛似地:「去把手套戴上,免得三姑六婆看到了指指點點。你媽媽已經先過去囉。」
第一章:煉獄鑽工
最容易認識我的方式是先看看我父親的下場。他被捉之前囑咐過,所以統理會轉播逮捕過程時我沒有哭。金督審判他,我還是沒哭。直到灰尉將他吊死的那天,我仍舊沒有哭。為此,母親還打了我。齊朗身為長子應當要比較堅強,而我才該是心靈尚脆弱的那一個,但鄰家小女孩伊甌摘了一朵血花放進父親的左邊工作靴裡,又悄悄跑回她爸爸身旁,哥哥看見以後淚水潰堤哭得唏哩嘩啦。姊姊黎安娜站在我旁邊,口中唸唸有詞地哀悼著,我心裡卻只想著實在可惜,父親沒機會換上舞鞋,卻得整個身軀在半空舞動。
火星的重力不大,得有人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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