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仇恨,只有鮮血能洗淨……
《階梯之城》三部曲最終章!
歐美奇幻小說迷齊聲高呼「完美的結局」!
Amazon書店讀者★★★★☆一致盛讚!
為了終結殘酷,他只能選擇殘酷,
而這次,他的最後一戰,
可能也將是人類的最後一戰……
以暴制暴,血債血還,一向是希古德的做事原則。因此,當他得知多年來一同出生入死的夥伴、前首相夏拉遭人暗殺身亡,他立刻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血洗冤仇,不管下手的是政府內部的人,還是怨恨夏拉的激進人士,只要殺得死,希古德都很樂意送他上路。但夏拉留下的秘密訊息顯示,早在事發前幾週,她就已察覺危險,然而雖然準備萬全,她的法術防護還是遭到強行突破。這顯示幕後黑手不只具有過人的本領,甚至可能擁有「特殊」的力量。
靠著多年情報生涯累積的技藝,希古德一步步執行他的復仇計畫,卻意外牽扯出政府內部血跡斑斑的歷史,以及一場醞釀數十年的戰爭。他誓言守護夏拉留下的女兒塔緹,但越是逼近真相,希古德不禁懷疑,夏拉的死只是一個開端,塔緹身世背後隱藏的驚人秘密才是幕後黑手的真正目的。
不過,要追查幕後黑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這個人有一項可怕的能力:
只要說出「他」的名字,就必死無疑……
作者簡介:
羅柏.傑克森.班奈特Robert Jackson Bennett
1984年生於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畢業於德州大學。2010年,年僅26歲的他以《顫慄殺手》(The Troupe)贏得「雪莉.傑克森獎」以及「英倫奇幻獎」的 西德尼. J.邦德斯最佳新人獎。
第二本小說《噩夢企業》(The Company Man)更一舉囊括推理小說界奧斯卡「愛倫坡獎」以及「菲利普.狄克獎」。2013年,他再靠著《他鄉異境》(American Elsewhere)榮獲「雪莉.傑克森獎」年度最佳小說獎。
接連獲得的成功並不讓班奈特就此滿足,2014年,他推出前所未有的奇幻史詩巨作《階梯之城》三部曲,融合推理小說的解謎緝兇、間諜小說的緊湊驚悚、奇幻小說的恢弘狂想、文學小說的人性描寫,不但入圍多項國際奇幻大獎,還售出中國、德國、俄羅斯、土耳其、巴西、波蘭、匈牙利、拉脫維亞、羅馬尼亞等多國版權。
繼享譽全球的《冰與火之歌》、《迷霧之子》後,班奈特用他無與倫比的筆力開拓了成人奇幻文學的新可能。誠如知名版權經紀人譚光磊所言:「這是今年最好看的奇幻小說!」
班奈特現與妻小居住於美國德州奧斯汀市。
譯者簡介:
劉曉樺
台灣大學人類學系學士,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州立大學會計所碩士。現為專職譯者,譯有《最仁慈的愛》、《聖骨之匣》、《教育大未來──我們需要的關鍵能力》、《帕迪多街車站》、《寫作的祕密》等書。
個人部落格:kayhua725.blogspot.com
章節試閱
1.樹落人亡
看見芮伍.卡德熙上前討菸,年輕人的第一反應是嫌惡,然後才勉為其難表現出禮貌的樣子。顯然地,這是年輕人的休息時間。他終於能暫時擺脫職務、獨自待在旅館後方的巷子裡放鬆,所以遭人打擾難免會心生不悅。此外,這名年輕人顯然也肩擔要務,只要朝他剪裁合身俐落的外套、腳上的黑靴,以及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膚色和黑色的頭巾瞧上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來自軍方或警界,就是某當局的執法單位,也許是賽普爾的政府部門,也或許是大陸的政府部門──總之是受雇來嚴密觀察的,毫無疑問。
不過他卻沒太留意打量芮伍.卡德熙,臉上只有禮貌的輕蔑。沒錯,卡德熙有什麼好留心的?他何必在乎眼前這名老頭、他臉上那副髒兮兮的眼鏡、破破爛爛的手提箱,還有頭上那條過時老舊又歪斜凌亂的頭巾?
「算了。」年輕人最後還是同意讓步,「沒差。」
卡德熙微微鞠躬致謝。「感謝您,這位先生,非常感謝。」看見年輕人應允,從外套口袋中掏出錫製菸盒,老人又行了個禮,這回腰彎得更低。
年輕人沒有發現卡德熙的目光朝他外套內裡瞥去,掃了槍套中的槍屁股一眼,也沒注意到卡德熙輕輕放下他的手提箱,一面欠身,一面曲起右臂,從腰側上悄悄抽出一把刀,更沒察覺卡德熙在接過香菸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腳步往前挪了幾分。
他沒有發現,因為他年紀還輕,而年輕人總是如此、如此地愚蠢。
年輕人陡然瞪大雙眼。刀子暢行無阻地滑入他左側第五與第六根肋骨之間,刺破他肺葉,撓搔著他心臟的包膜。卡德熙欺身上前,刀尖又再沒入幾分,左手同時按在年輕人張大的嘴,頭狠狠一頂,年輕人的後腦勺重重撞在巷弄的磚牆上,發出窒悶的撞擊聲。
年輕人想要掙扎。雖然他體格強壯,但這場雙人舞芮伍.卡德熙太熟悉了。他往年輕人右方一閃,轉過身,右手依舊握在刀柄上,隨即將刀子從年輕人胸口抽出,退開,敏捷避開如噴泉般湧現的血瀑,看著對方靠著磚牆倒落。
年輕人發出垂死的乾嘔,卡德熙瞥向巷子另一頭。雅哈納斯城下著雨,霧氣氤氳,天色陰沉,一如每年這時節常見的景色,街上少有人蹤。沒人留意到金盛酒店後巷中站著一名老態龍鍾的男子,抬起眼,透過鏡片上緣打量巷外的街道。
年輕人呼吸困難,不住掙扎咳嗽。卡德熙放下刀子,跨站在他面前,抓住他腦袋,一遍又一遍往磚牆猛力砸去,不曾停手。
這種事必須一不做、二不休。
等到年輕人終於動也不動後,卡德熙掏出一雙棕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搜索他口袋,摸到了槍。卸下彈匣後,他將手槍扔在一旁──不用說,他身上自然是帶著自己的槍──四處翻找,直到找到他要的東西:一把飯店鑰匙,四○八號房。
鑰匙上都是血。他得在巷子裡把它清理乾淨,還有他的刀。但這不是什麼問題。
他收起鑰匙。
還真容易,卡德熙心想。
現在,棘手的部分來了,或該說,他雇主表示接下來才是棘手的部分。坦白說,卡德熙想不透雇主有哪些指示是他該擔心的,又有哪些是他該無視的。因為,就芮伍.卡德熙看來,他這位雇主絕對、肯定、保證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但話說回來,他也非是個瘋子不可。如果不瘋,又怎麼會找像卡德熙這樣一名雇傭殺手來暗殺當代爭議性最高的一名政治人物──這名女性在備受景仰的同時卻又惡名昭彰,影響力無遠弗屆,世人似乎全都等著歷史評斷她,好決定自己該如何看待這名前任首相。
她是個傳奇性的人物,因為她出身傳奇,也因為眾所皆知,她曾親手了結過一、兩個傳奇。
或許卡德熙也是瘋了才會答應接下這份委託,也或許他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這份能耐。無論如何,他都志在必得。
芮伍.卡德熙走出後巷,環顧雅哈納斯城的街道。接著一個右拐,踏上酒店階梯,那裡就是夏拉.柯梅德的下榻之處。
***
金盛酒店不僅至今仍是雅哈納斯城內最著名、最受人推崇的地標之一,也是賽普爾仍能隨心所欲、自由干預大陸事務那年代留下的遺跡。那時候,只要賽普爾人心血來潮,就可以隨意大興土木、封鎖道路,甚至封港禁運。走進酒店門內,就彷彿走入過去。在這裡,卡德熙曾所熟知的賽普爾帝國榮耀都如同野生動物展上的禽鳥標本般,完美地保存了下來。
卡德熙駐足大廳,假裝調整臉上的眼鏡。放眼望去,可見大理石地磚、青銅擺設,還有一株又一株的棕櫚樹。他數了數人頭:門房、餐廳的帶位服務生、遠遠角落邊上的一名女傭、櫃檯前三名女孩。沒有保鑣,起碼沒有看到任何像是他方才在後巷解決的那名護衛。卡德熙已是這行的老手,他和他的小隊也做足了功課,非常清楚隨扈的班表,熟知他們的崗位及代號。他的人馬已經監視了這地方好幾星期,為這艱鉅又棘手的考驗安排好每一個步驟。但現在,最後的關鍵任務必須由卡德熙獨自執行。
他循梯而上,深色外套濕漉漉地滲著水珠。至今為止,一切都非常順利。他試著不要去想他的雇主,也不要去想那人散發出的瘋狂訊息,以及這份委託帶來的酬勞。大多時候,工作時想著錢總是能讓他心情愉快,但不是現在。
主要是因為這筆酬勞的數字大到不可思議,即便對於非常擅長想像、在閒暇時候也常想像高額財富的卡德熙來說亦不例外。這並不是他替這名雇主完成的第一份工作,但這份合同的規模比上回大上太多,金額高到足以讓他心生擔憂。
而且雇主對於他服裝的要求……很是奇怪,非常、非常地奇怪。
當卡德熙去領最近一筆款項時,發現除了錢外,還有件摺好的黑色外套,以及一雙光可鑑人的黑靴。兩者都附帶有嚴格的指示:只要他執行合約時,就必須穿上這身裝扮,毫無例外。指示上並說明,若他違規破例,便將面臨性命之憂。
那時候,卡德熙只是想──好吧,我的新老闆瘋了,但反正我以前也不是沒幫瘋子工作過,這也沒糟到哪去。但等他試穿後,卻發現外套和靴子都合身得服服貼貼──這就詭異了,因為卡德熙從沒和這位新雇主見過面,更不用說告訴他鞋子的尺寸。
當他循著樓梯走向三樓時,卡德熙試著把這些念頭拋諸腦後,不要去想那件外套和那雙靴子──如此合身、如此黝黑、如此完美──此時就穿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去想這一切有多匪夷所思,還有這名雇主還特別要求卡德熙不得帶上平時的人手,必須獨自執行這項任務。
卡德熙走上三樓,獵物已近在眼前。
如果不是柯梅德,我也不會跑來做這該死的工作,他心想。事實也確是如此。當夏拉.柯梅德在十七年前就任首相一職後,她的第一個命令就是翦除外交部內的強硬分子,像卡德熙一樣身經百戰、而且大多都是經歷血腥戰事的強硬分子。
他至今都還記得她發出的備忘錄。那字裡行間內是如此充滿著柯梅德慣有的自命不凡與自以為是:我們必須謹記自己的職責以及處事的方法。因此,外交部將進行一次改組與改革,以為未來做好調整與準備。
夏拉.柯梅德這是要清理門戶,一舉翦除所有她姑姑溫雅.柯梅德招募的人手──而卡德熙向來都是溫雅的頭號愛將。
於是,轉眼間,他就淪落到了這地步。在為國賣命了幾十年後,他就這麼在雅哈納斯城斷了一切資源,霎時為人拋諸腦後。他試著在柯梅德被逐出國會時感到些許快感,但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十三年前?但政客總有自己的安全網,會重重摔落在地的從來只有卡德熙這樣的小嘍囉。就連柯梅德的走狗:那個來自度德雷領、身材龐大魁梧的獨眼白癡──都有個令人眼紅的退休安排,在度德雷領得到某種皇家職位──不過他後來也聽說那笨蛋自己搞砸了一切。
這差事就算免錢我也會幹,卡德熙忿忿不平地想著,我賣了十二年的命,然後就這麼一句別了,芮伍,後會無期啦,無論是你或你努力奮鬥的一切,還有你所流過的血汗,通通都在此別過吧。我接著就要把外交部的所有資金消耗在無用的理想主義上,任由情報世界灰飛煙滅。
他走在四樓的走廊上。又是一名隨扈,女的。年輕、精實,一身黑衣,立正守在角落。一如卡德熙所料。
卡德熙拖著腳步,朝年輕的護衛走去,手裡拽著張寫有姓名與飯店房號的紙片,臉上寫滿侷促與困惑。「這位女士,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卡德熙深深鞠了個躬,裝出一副溫順逢迎的模樣,說,「請問……我是不是走錯了樓層?」
「對。」護衛回答,「這層樓禁止進入。」
「五樓是禁止進入的嗎?」卡德熙訝然反問。
護衛幾乎要翻了個白眼。「先生,這裡沒有五樓。」
「唉,沒有嗎?」他環顧四周,「那這是幾樓……?」
「四樓,這位先生。」
「喔,但這裡是金盛酒店,沒錯吧?」
「對,沒錯。」
「但是我……喔,天吶。」卡德熙一個鬆手,紙片飄然落在隨扈腳邊。
隨扈嘆了口氣,彎腰欲撿。
她沒有看見卡德熙微微閃身,站到了她身後,更沒看見他抽出刀子,所以當鋼鐵狠狠劃開她咽喉時,她自然是不及反應。
噴灑而出的血沫是如此壯觀。卡德熙閃身避開,小心不讓衣服濺上血跡──在那瞬間他還想到避免沾血向來是他最古怪也最有價值的專長之一。隨扈癱軟跪地,掙扎喘息。他又向前一撲,瞄準她後腦勺送出一擊致命的側踢。
隨扈軟倒在地,血如泉湧。卡德熙再次放下手提箱,戴上棕色手套,將刀子擦拭乾淨,收回刀鞘。接著又在隨扈身上搜索一陣,找到一把飯店鑰匙──這次是四○二號房──然後抓起隨扈腳踝,將她拖過角落,以免被人看到。
動作快,快,快,快!
他一耳貼在四○二號房門上──這層樓全是套房──房內什麼動靜也沒有。於是他打開了門,將隨扈拖進房內,把屍體扔在沙發之後。接著再將棕色手套擦拭乾淨,脫了下來,走出房外,一面前進,一面不著痕跡地撿起手提箱。
跨過血漬時,他幾乎就要開心地吹起口哨了。卡德熙向來是使刀的好手,他非專精不可,因為,在朱科夫城執行一項任務時,有個大陸人對他走路的姿勢有意見,便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割斷他咽喉。卡德熙死裡逃生,在頸間留下一道猙獰的傷疤,也從此偏好用骯髒的手段近身暗殺。大陸人怎麼對我們,我們就怎麼對他,他過去曾這麼對同僚說。
他走向四○八號房──如他所料,這間房就在頂級套房正旁邊,也就是夏拉.柯梅德過去一個月來的辦公處。但她究竟是在這裡做什麼,卡德熙就不得而知了。據說她是在做某種慈善事業,尋找孤兒並安置他們之類。
但根據卡德熙的雇主所說,事情沒那麼簡單。
不過話說回來,卡德熙一面悄悄打開四○八號房的門鎖,一面思忖,那混帳瘋子也說這飯店戒備森嚴,他打開房門,但我可不認為那兩個年輕菜鳥稱得上什麼厲害的防衛。
再次地,卡德熙試著不要去想身上的外套和靴子,也不要去想雇主說這兩樣裝扮可以抵禦柯梅德的防衛──不用說,這代表柯梅德的房間之內充滿了卡德熙肉眼無法得見的防護措施。
這點,可是令他非常不安。
還真是樁爛差事,他想,在身後關上房門,不折不扣的鳥差。
套房內空無一人,但屋內的陳設卡德熙再熟悉不過。從遠方辦公桌上的武器到床頭櫃上的維安報告他已不知見過多少次。那些隨扈就是在這準備他們的勤務:那個是他們用來在陽臺上監控街道的望遠鏡,那裡是他們輪班空檔時假寐打盹的休息處。
卡德熙無聲無息地走至牆邊,將耳朵貼在牆上,凝神傾聽。他幾乎可以確定柯梅德就在隔壁房內──她以及另外兩名隨扈。對一名卸任首相來說,這數量多到極不尋常,但話說回來,柯梅德收到的死亡威脅恐怕要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來得多。
他可以聽見兩名隨扈的動靜:他們清了清嗓子,細若蚊鳴地咳了幾聲,但完全沒聽見柯梅德的聲音,這可怪了。
她應該在房內的,不會有錯。他明明做足了功課。
卡德熙心念飛轉,悄悄走向陽臺。門上有玻璃窗,窗上掩著薄薄的白色窗簾。他側身潛至窗前,斜眼打探鄰房的陽臺。
卻陡然瞪大雙眼。
她在。
那女人就坐在那,卡者大君的後代、神靈與大陸的征服者,並在近二十年前親手殺了兩名聖主。
她是多麼的嬌小,多麼的脆弱,一頭蒼蒼的白髮──雖然年歲未到,髮鬢卻已然成雪──她佝僂地坐在一把小巧的鐵椅中,望著下方的街道,小小的手中捧著一杯蒸氣氤氳的熱茶。她的嬌小和平凡都令卡德熙大為震驚,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要來做什麼。
不對,他一面後退,一面思忖,她不該在外頭,不該這樣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太危險了。
思索的同時,他的心也跟著涼了下來。即便這麼多年過去,柯梅德骨子裡也依然是個情報員。一名情報員為什麼要觀察街道?為什麼要冒險暴露行蹤?
答案再明白不過:當然是因為柯梅德在找某樣東西,一則訊息,或許。儘管卡德熙不可能知道訊息的內容或抵達的時間,但柯梅德可能會因此有所行動,進而打亂一切。
卡德熙立即旋身跪下,打開手提箱。箱裡裝著一個非常新穎、非常危險,也非常邪惡的物品:一枚改良式的人員殺傷地雷,不僅特別改造成將所有爆破力集中於一側,更為了這次任務進一步強化了地雷的威力,因為大部分的人員殺傷地雷可能無法成功爆破牆面──但這顆炸彈威力強大,應該沒有問題。
卡德熙拿出地雷,悄悄架設在夏拉.柯梅德套房的鄰牆上。他舔了舔嘴唇,開始啟動程序──三個簡單的步驟──然後定時四分鐘。這應該足夠他遠離危險。但若出了什麼差錯,他還有另一個新玩具:一只需要時可以讓他提早引爆地雷的無線電遙控器。
他由衷希望自己不用那麼做。因為提早引爆,代表地雷爆炸時他可能尚未趕到安全範圍,但還是得防範於未然,一不做,二不休。
他起身,朝柯梅德瞥上最後一眼──喃喃道:「別了,妳這該死的賤貨。」──然後悄悄走出門外。
走廊上,他再次經過血漬,循梯而下。下樓後,他穿過大廳,所有人依舊忙著他們那些庸庸碌碌的瑣事,打呵欠、翻報紙,頂著宿醉擤鼻子、喝咖啡,或試著決定要怎麼度過自己的假期。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卡德熙。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快步穿過大廳,走出門外,來到細雨綿綿的街上。
這不是卡德熙第一次執行這樣的任務,所以他應該很冷靜才對。他的心跳不該如此急驟、如此狂亂,但卻是如此。
柯梅德……終於,終於,終於,終於……
他該揚長而去,往南走,或往東走。但他卻無法抗拒。他往北前行,直到抵達柯梅德方才垂眼凝視的街道。他想再看她最後一眼,想欣賞他即將到來的勝利。
卡德熙轉過街角。陽光終於穿破雲層,街道上罕無人跡──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上工了。他一直小心翼翼藏身在街道邊緣,默默倒數,和金盛酒店保持安全距離,同時又不讓酒店側牆離開眼角餘光……
他的視線在飯店陽臺間梭巡。然後,他看見她了,坐在四樓的一個陽臺上。即便從這裡,卡德熙也能看見她熱茶上的裊裊蒸氣。
他閃身藏進一扇門邊,注視她,血液因期盼沸騰。
快了、快了。
這時候,柯梅德忽然坐起身,雙眉顰蹙。
卡德熙也皺起眉頭。她看見了什麼?
他微微離開門邊,探頭察看她的視線落點。
他看見了:一名大陸少女站在人行道上,抬頭緊盯柯梅德的陽臺,瘋狂打著某種手勢。少女膚色蒼白,臉上頂著個朝天鼻,髮絲捲曲凌亂。卡德熙從沒見過她──這可不妙。他的小隊明明做足了研究,照理說所有與柯梅德有聯繫的人他們應該都知道。
但那手勢並不難懂──先是伸出三根手指,然後是兩根。卡德熙不明白數字的意義,但那手勢要傳達的訊息再清楚不過:是警告。
少女一面向柯梅德打手勢,一面環顧街道,視線最後落在卡德熙身上。
少女凍結原地,與卡德熙四目交會。
她瞳孔的顏色非常、非常奇特,不藍、不灰、不綠,也不棕……看上去,竟是一絲色彩也無。
卡德熙抬頭朝柯梅德望去,看見柯梅德雙眼正牢牢盯著他。
柯梅德嫌惡地皺起面孔。不可能啊──距離這麼遠,又過了這麼久──但他可以發誓,她認出他了。
他看見柯梅德唇齒掀動,吐出三個字:「卡德熙。」
「可惡。」卡德熙咒罵。
他右手飛快朝藏了無線電遙控器的口袋伸去,望向那名蒼白的大陸少女,估忖她會否出手攻擊──但少女已然消失,馬路另一頭的人行道上杳無人跡,四處不見她蹤影。
卡德熙忐忑難安,舉目張望,暗自思忖她是否埋伏在哪,伺機發動攻擊。但少女就像蒸發一樣,不知所蹤。
他又抬頭向柯梅德望去──卻看見一幅不可能發生的景象。
那名蒼白的大陸少女已來到飯店陽臺上,攙扶柯梅德起身,想帶她盡快離開。
他呆若木雞,楞楞看著兩人。那女孩怎麼可能那麼快出現在那?她怎麼可能平空消失,忽然又出現在街道另一頭的四層樓上?這不可能啊。
少女踹開陽臺的門,硬把柯梅德拉進房內。
被發現了,他想:他們要撤退了。
卡德熙的手按在遙控器上。
距離太近了。他就在對街,但行動已然敗露。
無計可施了,一不做,二不休。
卡德熙按下開關。
爆炸的衝擊力將他掀翻在地,瓦礫如雨點傾盆而下。他雙耳陣陣嗡鳴,淚水盈滿眼眶。那感覺就像有人狠狠搧了他好幾巴掌,又在他肚子上重重踹上幾腳。痛楚自右脅傳來,他緩緩領悟自己是被震波砸到了牆上,只是事情快到他不及會意。
卡德熙只覺天旋地轉,緩緩坐起。
放眼望去,一切都顯得如此遙遠、昏暗。周遭充滿窒悶的驚叫,濃煙密布,塵硝彌漫。
卡德熙用力眨了眨眼,看向金盛酒店。飯店右方頂層的角落像顆腫瘤般被除得乾乾淨淨。原先柯梅德所在的陽臺此刻已只是一大道支離破碎、黑煙繚繞的缺口。看來,地雷不僅炸燬了柯梅德的套房,連四○八號房以及周遭大部分的客房也沒能倖免於難。
但到處不見柯梅德或那名古怪的大陸少女行蹤。他強忍住上前確認任務是否成功的衝動,只是偏著頭,仰望飯店的缺口。
一名大陸人──從衣著看來,大概是個烘焙師傅──攔住他,激動地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卡德熙只是轉身就走,沉著冷靜地朝南前去,穿過攢動的群眾、警察、在街上呼嘯而過的救護車,以及聚集在人行道上的圍觀者,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盯著北方金盛酒店上空的濃煙不放。
他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事也沒做,只是一股勁兒地往前走,幾乎連呼吸也沒有。
他回到藏身處,確認門窗都沒有遭到破壞後,打開門鎖,走進屋內,直接走到無線電前,打開電源,在那整整站了三個小時,只是聽。
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直到電臺終於開始報導爆炸事件。他又繼續等,直到他們終於宣布:
……適才確認賽普爾前任首相夏拉.柯梅德已於爆炸中身亡……
卡德熙緩緩吐了口氣。
又緩緩、緩緩地坐倒在地。
然後,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地笑了起來。
1.樹落人亡
看見芮伍.卡德熙上前討菸,年輕人的第一反應是嫌惡,然後才勉為其難表現出禮貌的樣子。顯然地,這是年輕人的休息時間。他終於能暫時擺脫職務、獨自待在旅館後方的巷子裡放鬆,所以遭人打擾難免會心生不悅。此外,這名年輕人顯然也肩擔要務,只要朝他剪裁合身俐落的外套、腳上的黑靴,以及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膚色和黑色的頭巾瞧上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來自軍方或警界,就是某當局的執法單位,也許是賽普爾的政府部門,也或許是大陸的政府部門──總之是受雇來嚴密觀察的,毫無疑問。
不過他卻沒太留意打量芮伍.卡德熙,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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