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の果實

第一章

郭晴辦好離婚的那天晚上，郭菲被媽媽叫回家。
「妳姊夫的事我們全都知道了，郭菲，妳離家一年不跟我們聯絡，現在還鬧出這麼大的事，有良心的話就回來面對。」媽媽在電話裡這麼說，郭菲聽著媽媽冰冷的聲音，覺得膽顫心驚。
她硬著頭皮回家了。
她做好準備，要殺要剮要打要罵隨便啦！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狀況！姊跟媽在吃蛋糕喝香檳，爸在品茗，傭人福嫂忙著張羅點心，餐桌上還擺著盛開的百合、漂亮的蠟燭。
「你們……你們在幹麼？」郭菲呆住。
譚清美笑呵呵地端著香檳。「瞧瞧這是誰？是我那個不孝女嗎？原來妳還活著。」她不改嘲諷的口氣，覷著很久未見的小女兒。「瘦很多喔，這樣好，這樣骨感，五官更立體了。」
「妳不要這樣跟孩子說。」郭英哲招手，要郭菲過去。「過來陪爸爸喝茶，妳啊，真的是很讓人傷腦筋，叫妳搬出去就真的不見人影，整整一年不來看爸爸，這樣對嗎？」
郭晴呵呵笑。「難道爸還期望阿菲定期來給您請安嗎？她啊，還活著已經是奇蹟。」
「媽，你們怎麼回事啊？」郭菲糊塗了。
「妳看不出來嗎？爸媽在慶祝我重生。」郭晴燙了頭髮，顯得嫵媚動人，風情萬種。她昂著下巴，右手插在腰際，挺著身子，展示最新的BURBERRY套裝。
「嗄?!」郭菲震驚。
「我們早就不看好妳姊跟葉明雋的婚姻。」譚清美呵呵笑。「聽說是因為妳，間接讓妳姊看清楚她跟葉明雋根本不適合在一起，我當初就說過了，他配不上妳姊。」
郭英哲嘆息。「年輕人就是這樣，不愛聽爸媽說的，非要自己跌得鼻青臉腫了才甘心。」
譚清美掐了掐郭晴的臉。「妳喔，媽還不了解妳嗎？妳這種硬脾氣，加上妳的社會地位，怎麼可能和個廚師過一輩子？光是聊天就沒有共同話題，水平不一樣嘛。」
郭晴拉妹妹坐下，幫她倒了一杯香檳，塞進她手裡。
「妳可不可以表現得高興一點？」郭晴戳了戳郭菲額頭。「上次我罵妳是我失去理智，現在想清楚了，還要感謝妳，因為啊，」郭晴笑看媽媽一眼。「我又開始約會了，唉，真傷腦筋，一下子那麼多人追，還挺煩的。」
「妳是我女兒當然很多人追，早跟妳講了。」譚清美強調：「那個葉明雋配不上妳，妳隨便街上找找都有一把比他好的……」
「媽！」郭菲受不了了，瞪著他們。「你們瘋了嗎？難道這些年姊夫對你們來說沒有一點意義？他做過多少次美味的餐點給你們吃？爸上次膽結石住院還是姊夫去顧的，你們竟然吃蛋糕喝香檳慶祝姊夫離開，還說什麼他配不上?!我受夠你們這種勢利虛榮的嘴臉了，真噁心。」郭菲罵完，拎了皮包就走。
譚清美追出去，在電梯口將她拽住。
「妳給我站住！」
「我不要。」
「妳沒大腦嗎？」譚清美皺眉，瞪著女兒。「勢利？虛榮？這就是妳對爸媽的印象？妳的思想就這麼淺嗎？」
「不然呢？我為姊夫不值。」
「在外面住了一年，還是一樣幼稚。」譚清美搖頭嘆息。
「又讓妳失望了？我想我還是快點離開，對大家都好，反正你們只要有姊姊就夠了。」電梯門打開，郭菲走進去。
譚清美追進去，跟她一起下樓。
「我告訴妳。」在電梯裡，譚清美深吸口氣說：「這都是因為妳。」
「因為我？」
「難道妳希望我們對妳發飆，罵妳害姊姊離婚？怪妳又給我們闖禍？妳希望我們這樣嗎？」
郭菲怔住。
譚清美看著小女兒，往常銳利的眼色如今卻盈滿不捨與無奈。
「阿菲，妳離家一年，難道妳覺得我跟妳爸很愉快？妳以為我們都不會擔心妳、不會想妳？」
「可是……是你們不想見到我才趕我出去的……」
「不然怎麼辦？做父母的有時被兒女逼到沒轍時，會覺得也許狠一點兒女就會成長。妳換個立場想想，假如妳是我們，難道不會操煩嗎？女兒一事無成，又被悔婚，老是吊兒郎當，甚至跑去賣菜，妳根本沒有人生的方向。」
郭菲頭低低的，被講到亂不好意思的。
譚清美說：「妳姊跟姊夫離婚已經是事實了，我跟妳爸也勸她三思過，她還是決定要離。我們都覺得與其浪費口舌勸妳姊勉強繼續和葉明雋的婚姻，還不如祝福她過得更快樂，而且她也真的比以前更有活力。
「我跟妳爸是務實派的，離婚已經是事實，失去那個女婿也是事實，現在好不容易小女兒回家團聚，我們如果又像以前那樣叨唸妳的不是，我跟妳爸怕妳又要一、兩年不回來了。我們沒妳狠，所以我們笑嘻嘻的，好像一點都不在乎葉明雋，郭菲，那是為了讓妳好過，妳怎麼一點都不了解爸媽的苦心？」
郭菲傻住，抬起頭，凝視母親。這番話，讓郭菲好慚愧，她沒想到他們這麼為她著想，體諒她的感受。
「對不起……」郭菲很激動，眼眶泛紅。
譚清美微笑，抹去郭菲眼角的淚。「所以我們和解？」她攤攤手。「不嘔氣了？」
郭菲笑了，擁抱母親。
電梯門打開又關上，郭菲沒走，她很感動，緊緊擁著母親。
「媽，對不起，我老是讓你們失望。」
「我們早看開了，妳什麼時候搬回來？我讓司機去接妳？」
郭菲搖頭。「我覺得不住在一起比較好，媽，相信我，只要我在家待超過十小時，妳就會忍不住火氣開始大起來，看我非常不順眼，而我也會非常火大。」
譚清美哈哈笑。「因為妳太懶散了。」
「是媽太要求完美，姊根本是妳的翻版。」
「我知道啦，好，妳住外面，但是要給我地址，不要再讓我跟妳爸擔心。」
「好。」
郭菲跟母親手牽手，回屋裡。郭家人重新團聚一起，享受了豐盛晚餐，也聊了許多親戚間的八卦，氣氛和諧又溫馨。因為郭菲收起往常銳利的尖刺，爸媽也收斂對她的控制慾。
郭菲待到十點才走，郭晴送她回去。
「我們姊妹好久沒好好談心了，找間咖啡店，我們聊聊。」郭晴興致勃勃地，她帶郭菲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茶館。郭晴顯得很興奮，情緒高昂，看得出離婚後她精神百倍，更注重外表，臉上滿面春風。
郭菲暗暗打量著，姊真有這麼開心嗎？
「這個。」郭晴打開HERMES罕見的番茄紅色柏金包，拿出嶄新的黑色香奈兒皮夾給郭菲。「送妳。」
「為什麼？」
「上次打了妳一巴掌，我一直很過意不去。想想，妳也沒那麼罪大惡極，我也是會反省的。」
郭菲笑了。「一個巴掌換一只名牌皮夾？那另一邊也給妳打好了。」
郭晴嗤笑。「妳欠揍啊？」
姊妹倆都笑了。
「姊最近怎麼樣？」
「我就是要跟妳聊這個，我沒想到恢復單身這麼快樂……」
郭晴滔滔不絕說了快一小時，鉅細靡遺炫耀正積極追求她的三個男人，一個是有名的大企業家，一位是醫院離過婚的院長，以及某名牌代理商的總經理。
郭晴指著柏金包說：「這個是那個企業家陳先生送的，妳不知道這個要多少錢吧？二十幾萬啊。重點是，有錢還買不到，要透過關係。我身上這件套裝，也是他送的。還有妳那個皮夾，是他特地買來讓我送給妹妹的。妳說這位陳先生，是不是很慷慨？搞不好以後妳要叫他姊夫呢，因為目前他最多分。」
「送這些東西就可以拿到最多分喔？姊真虛榮。」
「這不是虛榮，這是存在感。一個男人願意花這麼多錢呵護妳，這就是他愛妳的證明。」
「他是企業家，花錢像放屁那麼容易，這有什麼好感動的？葉明雋常幫妳準備吃的，花費精神親手做菜給妳吃，那才是應該感動的事。」
「不要再提葉明雋。」郭晴臉一沈。「我要徹底忘記他。」
難得她跟姊有共識，她也在努力忘記葉明雋，可是看到姊這德行，忍不住替葉明雋不平。
郭晴啜一口茶，瞇著眼，愉悅地深吸口氣。
「人生很奇妙是不是？」她笑容滿面。「要不是被妳的事刺激到，我不知道還要過那種黑暗的生活多久。」
「黑暗？黑暗?!」能和她夢寐以求的男人生活，在姊的口中竟然是黑暗？郭菲激憤。
「對……是黑暗。」郭晴笑咪咪。「當初我太早結婚生孩子，根本沒經歷過被熱烈追求的滋味，幸好我保養得很好，離婚了還是很搶手。所以我說妳啊，學學姊姊，不要老是穿得像大學生，這樣怎麼吸引到優秀的男士？」
「喂，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初姊夫……」
「是葉明雋。」郭晴更正。
「葉明雋，對，容我回憶一下，當初葉明雋要跟妳離婚時，那個哭得亂七八糟，跟我訴苦嚷著不要離的人是妳嗎？那個說不能沒有他的人是妳嗎？現在怎麼可以說什麼和他生活是很黑暗？太過分了。」
「那時候他突然要離婚，我是嚇壞了，才會神經失常去哀求他，那不是我的本性。」
「我以為妳非常愛他。」
「我也這麼以為啊！不然怎麼會跟他結婚那麼久？可是那次他要離婚可把我嚇醒了，妳知道嗎？事後我越想越不甘心，我是什麼人啊，他算哪根蔥，讓我低聲下氣地苦苦哀求，真不甘心。我幹麼遷就他那麼多年！」
「在我看來一直是他遷就妳。」
「我也有遷就他。」
「好，互相遷就，但這就是婚姻，不是嗎？」
「我想被寵被哄，我是女人，我要被人家瘋狂的愛、瘋狂的追求、瘋狂的巴著我，看我臉色，求我愛他，一副沒有我郭晴就世界末日很想死的樣子，但是這些葉明雋都做不到，他太遜了。」
郭菲嘆息，她聽不下去。「我想回去了。」
「喂，有點耐心好不好？聽一下姊的心事，這麼困難嗎？」
「我不想聽這個，我快吐了。」
「郭菲！」
「姊，不對，如果妳不是我姊，我連一秒都懶得待。妳太自私了，說穿了妳只是好勝。我真後悔，當初姊夫要離婚時，我應該贊成，我應該勸他快點離開妳這個大魔頭，誰愛上妳誰倒楣。妳只想到妳的感覺，別人的感覺呢？姊夫的感覺呢？什麼瘋狂的追求哄啊愛的，我承認我幼稚，但我至少沒幼稚到誤會真實生活中是用這個來衡量一個人愛不愛妳。」
「我說的有錯嗎？那是每個女人的夢想。」
「可是難道就只有妳等著被寵被愛被熱烈追求？妳都不用去寵對方愛對方？什麼叫一副沒有我會死的模樣？真的相愛幹麼要那麼喜歡看對方一副沒有妳就要死的樣子？有沒有這麼病態啊？」
郭晴看她這麼生氣，笑出來。「好，當我隨便講講，聊天而已嘛，妳幹麼這麼激動？是不是還沒習慣我跟葉明雋離婚的事實？沒錯，他確實對妳不錯，但面對現實吧，將來我保證妳會有更棒的姊夫……對了。」
郭晴拿出一張名片給郭菲。
「陳先生答應把妳安插到這個部門去上班，這幾天妳到名片上的地址去報到，待遇很好，工作又輕鬆，重點是不用花什麼大腦，這不是最適合妳的嗎？」
郭菲臉色鐵青，瞪著名片。
郭晴問：「不喜歡？」
「沒興趣。我寧願落魄到去當個掃地工，都不會接受妳的安排，妳死心吧。還有，雖然你們已經離婚，我還是想說，在我心中，說實話，姊，離開葉明雋是妳做過最蠢的事，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葉明雋好的男人，妳以為妳很聰明嗎？妳笨死了。」
郭晴生氣了。「妳才笨，妳老是這樣，感情用事，在關鍵時刻表錯情，妳是我妹我才這樣講，妳要多為自己打算，都三十歲了還這麼脫線。妳去問誰，隨便哪個人，看看現在這些追我的男人的條件跟背景，再和葉明雋比，誰都會說現在那些人比葉明雋好太多了……」
郭菲不能認同。
對，姊是爸媽眼中聰明優秀的女兒，就連離婚，他們都認為姊是正確的，並且相信以姊如今的身分地位，絕對可以找到比葉明雋更好的。他們只捨不得小悟，但反正葉明雋人好又負責，反正小悟每兩個星期會來看他們，反正他們沒有損失，也不太影響他們的權利，連房子都在郭晴名下，所以……沒人在意葉明雋的感受。
葉明雋就這麼被郭家人淡忘，成為茶餘飯後的笑話，拿來和新的人比較，郭菲受不了這些。她曾深深愛慕，至今仍苦苦戀著，想忘也忘不了的男人，怎麼可以在他們口中變成廉價的笑話？
郭晴看妹妹一副憤慨的模樣，感到好笑。「好啦，坐好，幹麼這麼激動？我是講得很過分，但反正他又不在現場。」
郭菲心酸地想——沒錯，他不在現場。但是，他在我心裡。
郭菲嘆息。「換個話題好嗎？」
換個跟愛情無關的話題，好嗎？可以嗎？完全跟葉明雋無關的話題。因為她聽著姊說這些，就會不斷地回憶起葉明雋憂鬱的眼神。他的人已經消失在她的生活中，當初貪心看見並愛上他的眼睛，如今已經搜尋不到他的身影。
但為什麼啊，他像天空，仍強悍的籠罩住她的世界。他又像大地，她走到哪兒都離不開，只因為雙足深陷在有他的回憶裡，她無能為力。表面上要忘了他，實際上依然瘋狂想念著。
離婚後，葉明雋過得好嗎？她很想知道，又怕知道。他如果過得好，她就感到不平，因為她想他想到心痛；他如果過得不好，她又會擔心和心疼。不管他好不好，她都被他連帶影響著。
為什麼愛情要這麼折磨人呢？郭菲好無助。日子在流逝，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劑，那麼，還要多久，她才能完全忘記他？

第一章

郭晴辦好離婚的那天晚上，郭菲被媽媽叫回家。
「妳姊夫的事我們全都知道了，郭菲，妳離家一年不跟我們聯絡，現在還鬧出這麼大的事，有良心的話就回來面對。」媽媽在電話裡這麼說，郭菲聽著媽媽冰冷的聲音，覺得膽顫心驚。
她硬著頭皮回家了。
她做好準備，要殺要剮要打要罵隨便啦！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狀況！姊跟媽在吃蛋糕喝香檳，爸在品茗，傭人福嫂忙著張羅點心，餐桌上還擺著盛開的百合、漂亮的蠟燭。
「你們……你們在幹麼？」郭菲呆住。
譚清美笑呵呵地端著香檳。「瞧瞧這是誰？是我那個不孝女嗎？原來妳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