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來真的

第一章

「晶亞科技」上個月發布新聞稿，宣布公司全面改組。
為了營造新氣象及迎接新團隊，公司內部開始進行改裝，但是在節省預算、不對外發包的政策下，改裝的重頭戲全落在總務課上。
照理總務課在這段時間應該會特別忙碌才對，因為這次不單是董監事改組，連原本堅稱要死守總經理室的老總都中箭落馬，回家頤養天年去。
聽說新總經理康子迪後天就要正式上任，年輕有為的他在幾年前開始在商場上嶄露頭角，成為許多大型企業覬覦的目標，是美國總公司透過獵人頭公司挖來的經營高手。
其實外界都不知道，康子迪真正的身分是總裁卯足全力栽培的獨生子，也就是晶亞科技的少東，只是行事低調的他一直待在其他公司上班累積經驗，鮮少人知道他真實的身分。
表面上是獵人頭公司找上他，實際上是因為老總裁認為台灣分公司績效不彰，無法和正火紅的中國市場相比，打算關閉台灣分公司，是康子迪出面力保才得以留下，但總裁卻乘機要求他回來接任台灣分公司，並且要他有接班的準備。
但這些內幕除了美國總部的幾個核心人士知道外，晶亞的員工根本沒人知道自己曾經差點失業的事，當然也不曉得這位新總經理其實就是公司少東。
雖然新總經理快要來了，但總務課內部仍然安靜得可以，所有的成員也都安坐在位子上，反正改裝這種大事也不是單憑總務課幾個人就可以做好，而且又是在公司中最不受重視的小單位，所以最多也只是重新粉刷或清掃一下就算完事。
總務課大多是些在其他部門不得志而被轉調過來的職員，所以這裡理所當然的被視為職員的墳場、公司的垃圾堆，也難怪是最不受重視的單位了。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金明伶就是課內唯一的特例。
她是自己主動從業務部請調到總務課的，因為「勞動」是她的興趣，而且在總務課不用面對客戶及訪客，也就少了一些人對她的身材品頭論足，總務課單純的環境反而讓她感到悠遊自在。
「明伶，先去整理總經理室。」總務課長洪文佐將剛製作完成的新總經理名牌交給金明伶。
總務課共有七個人，扣除洪文佐外，說是有六名組員，但實際上大部分的工作都是金明伶在做。
誰教她個性好、人緣好外加刻苦耐勞，豐腴的身材沒威脅感，胖胖的蘋果臉很無害，又是自己送上門的，男的把她當哥兒們，女的把她當知心好友，反正她不具殺傷力嘛。
「可是飲水機還沒修好。」金明伶手上還拿著螺絲起子，一台背板被拆開的飲水機正橫躺在她面前。
「先放著吧！總經理的事比較重要，聽說新總經理對辦公環境的要求很高，妳去做我也比較放心。」洪文佐說話時還不忘安撫她。
「但是會計部已經沒有水喝了捏。」她希望先把飲水機修好送回會計部去。
唉～～以前這些事只要一通電話請廠商來修就搞定，但現在公司要求COST DOWN，什麼稀奇古怪的任務都交給總務課處理，所以金明伶才會練就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的好功夫呀！
「那些女人怕胖到連水都不敢喝，飲水機對她們來說不過是裝飾用的。」洪文佐表現出不耐煩的模樣。
「但是她們要泡減肥茶。」金明伶接得很順。
除了她以外，這家公司的女生不論胖瘦，幾乎是天天都在減肥中。
洪文佐不悅道：「那就讓她們先到其他部門去借。」會計部有比總經理重要嗎？
「喔。」金明伶放下螺絲起子，起身準備。
她不是沒注意到其他同事桌面上空空如也，而且看起來一點都不忙，但她也不能怎麼樣，因為就算她開口請他們幫忙也得不到正面的回應，乾脆等她清掃完再回來修理飲水機吧。
類似這樣的情況幾乎天天上演，她的桌上永遠擺滿待修、待維護的東西，代辦事項更像是綿延的銀河般永無止境。
她的工作量比任何人都大，從不知道穿裙子、高跟鞋上班是什麼滋味，為了工作上方便，牛仔褲搭球鞋是她最常見的造型。
「聽說新總經理有潔癖，妳可得注意一點。」同事Ａ淡淡說道。
「聽說他對筆的要求很高，妳最好想辦法弄枝鋼筆給他。」同事Ｂ手中轉著一枝七塊錢的自動原子筆。
「聽說他很嚴格，做不好，殺無赦！」同事Ｃ抽出飲料杯內的吸管，正沿著吸管壁舔舐，表情像是變態殺人魔正舔著刀緣般陰森。
這些同事倒是不吝嗇貢獻幾個「聽說」給她。
「去去去，新總經理都還沒來，哪來這麼多傳言？還沒摸清楚總經理的性子前，說話最好當心點。」洪文佐打斷他們的「聽說」。
雖然他也很愛八卦，但公司正值改組的非常時期，四處風聲鶴唳，他可不想因為屬下愛說閒話而丟了工作。
在同事的好心提醒及目送下，金明伶推著工作車，前往已經空蕩一個星期的總經理辦公室。
★★★

在沒有事先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晶亞科技的新任總經理康子迪領著和他一樣高大帥氣的秘書踏進公司，想當然耳，立刻造成內部一陣兵荒馬亂。
康子迪很滿意看到如此「真實」的歡迎。
既然決定接下總經理職務，那就該對台灣分公司進行徹底的了解，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像現在這樣，提早上任並且立刻召開主管會議。
這樣一來，不論是公司的真實狀況，還是各主管的真正實力都將無所遁形。
如果不能盡快適應他明快果斷風格的人，勢必很難繼續在晶亞科技待下去。
副總經理召集所有一級主管，到會議室和新總經理康子迪見面。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各個主管都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再加上康子迪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作風，讓他們更顯戰戰兢兢。
康子迪在接手台灣分公司前，就已經知道公司正在逐步老化，連不輕易認輸的老爸都想放棄，可見狀況有多糟。他進來不過是要做最後的一搏，成功了，很好；失敗了，至少公司努力過，對員工也有個交代。
但在和主管開會後，他發現老化已不足以形容公司的現況，應該用已經躺入棺材等著蓋棺來形容會比較貼切。
這場臨時會議只進行不到四十分鐘就結束，接著就由人事經理帶著他跟秘書前往總經理辦公室。
由此可見，後天的就職日只是參考用，其實康子迪打算在今天就正式上任。
他和秘書兩人看起來都是精神奕奕又容光煥發，步伐輕盈有活力，相較之下，人事經理就顯得步履蹣跚、垂頭喪氣，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因為剛才短短的會面，康子迪就已經讓在場的所有主管都了解到他的「實力」——他早就把哪個主管擅長用哪種方式摸魚都查得一清二楚，而他明白提示卻不點破的做法，讓每個主管莫不雙腳虛浮，膽戰心驚。
康子迪強勢的態度也等於宣告舊時代已經垮台，接下來大家都別想矇混過關。
「目前公司員工總數共八百八十一名。」人事經理邊走邊報告，這些資料都是剛剛才臨時惡補的。
「正式員工多少人？」始終跟在康子迪身邊的帥氣秘書傅志超拿著萬用記事本問道。
「嗄？」人事經理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畢竟剛剛才介紹傅志超只是總經理的秘書，並不算是他的主管呀！
康子迪斜睞一眼人事經理。「志超雖然掛名秘書，不過已經充分得到我的授權，以後有什麼事情先找他吧。」
這家公司的主管們安逸太久，十個高階主管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他親手訓練的秘書。
「多少人？」傅志超不苟言笑的重複一次剛剛的問題。
「八百八十一人。」人事經理雖然面有不甘，仍乖乖回答。
人事經理的答案讓康子迪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使得人事經理也跟著停下腳步。
「全部都是正式員工？沒有契約人員？」康子迪看起來非常詫異，這樣的情況在大型企業裡頭是難得一見。
人事經理躊躇一下後，語氣肯定地說：「公司內都是正式員工。」
康子迪輕吹一聲口哨。「公司在降低失業率上貢獻這麼卓越，政府該頒塊匾額給公司才對。」
人事經理沒敢接話，光是跟在康子迪身邊的秘書氣勢都比他強上好幾倍，更別提康子迪渾身所散發出的領袖氣勢，能從他面前全身而退就已經算是祖上積德。
「有組織表嗎？」依然是傅志超發問，他跟在康子迪身邊很多年了，很多事已不需要康子迪開口，他就會先準備好。
「有，等一下請秘書送過來。」人事經理的額際已經覆上一層薄汗。
「秘書?!」康子迪一點也不想掩飾他的驚訝。「你的秘書？」他看著人事經理再確認一次。
「嗯。」人事經理被他看得很心虛，音量變得好小聲。
康子迪銳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每一位主管都有專屬秘書？」
並不是說主管不可以有秘書，而是從那幾位老先生剛剛的口頭報告內容聽來，他們的工作並沒有吃重到需要專屬秘書。
不需開口，康子迪已經從人事經理不自在的表情及尷尬的模樣得到答案。
「那就請你通知『你的』秘書，把組織表資料準備好送到我辦公室。」康子迪冷冷地道，接著轉頭交代傅志超：「通知其他部門也提供過來。」
他不敢相信他們竟然都擁有自己的專屬秘書，當初他和傅志超只針對公司營運狀況作查實，沒有特別注意人事問題，也不在意，沒想到人事卻是他們所遭遇的第一個地雷。
現場空氣瞬間冷凝，感覺得出人事經理已經快要虛脫了。
「這裡就是您的辦公室，因為不知道您今天會來，所以裡頭還沒完全整理好，請見諒。」人事經理態度謙卑，忍不住對小他近二十歲的康子迪用起敬語。
「沒關係。」康子迪語氣平淡，對這些員工的辦事效率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傅志超伸手為他開門。
門剛開啟，映入眼簾的是金明伶站在Ａ字梯頂端，手中拿著抹布，正逐一擦拭著沾染厚厚一層灰的燈架，身上沒綁安全帶，什麼保護措施都沒有。
金明伶聽到開門聲循聲扭頭朝門望去，看見門口站著兩名高大俊美的陌生男子。
傅志超板著臉問：「妳在幹麼？」
「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像在幹麼？」金明伶反問。她不懂她這姿勢很明顯是在打掃，為何對方還明知故問？
金明伶不以為然的模樣，反而讓傅志超接不下話。
康子迪輕笑出聲，難得有人可以讓他能言善道的秘書說不出話來。
「這裡還在整理當中，灰塵很多，而且也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快走吧。」金明伶瞧他們西裝筆挺，樣貌清爽乾淨，擺明就是標準的業務臉，擔心弄髒他們的行頭，所以好心要他們離開。
「還要多久？」康子迪噙著笑容問她。
從他進公司後，她是目前唯一讓他稍微有點好感的人，圓圓的臉蛋看起來很有人緣，身材有點豐腴，但稱不上胖，若以他的標準來看，這樣才叫穠纖合度，看起來比一般女孩健康有活力，他一向不喜歡太瘦的女生，感覺很單薄。
也許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金明伶戴著頭巾，頭髮乾淨整齊的藏在頭巾中，應該是個清爽愛乾淨的女孩，最重要的是他終於看到一個認真工作的人，雖然她可能只是外包的清潔工。
他欣賞認真工作的人，所以對她的態度和語氣比對身後的人事經理和善許多。
「兩天。」金明伶瞅他一眼後，繼續擦拭燈具的工作。
她已經很習慣在工作的時候被人用老闆似的語氣質問進度了，這男人還願意賞她一個「假笑」，已經算很有誠意。
後方的人事經理快要被金明伶的「精采表現」嚇到斷氣，第一時間就想衝進去將她拉下來架走。
察覺人事經理的意圖，康子迪伸手擋住他，輕緩的搖著頭，示意他留在原地，人事經理還想開口，同樣被他以眼神制止，只好噤聲站在他們身後繼續做藏鏡人，任憑金明伶自由發揮。
傅志超蹙起眉頭，比老闆還不滿意她的答案。「我們需要使用辦公室。」
金明伶乘機放下因為舉太久而泛痠疼的手臂休息一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剛剛不是說過了，這裡還在整理，你們也不能隨便使用這個地方。」
「我們現在就要用。」傅志超臉色難看。
「你真的很奇怪，這棟大樓有不少會議室可供你們使用，為何偏偏選這裡？難道沒看到這裡一片混亂嗎？而且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這裡是總經理室耶，就算你們是新來的業務，也該聽過新總經理後天要上班的事吧？」
這兩個人是生面孔，以他們的年紀及身上的西裝來看，她猜他們是新進的業務。
但她其實也沒真要聽他們回答，所以就自顧自的繼續說：「新總經理後天就要來了，聽說他很龜毛，眼裡容不下一粒灰塵；聽說他手段狠絕，做不好，殺無赦；聽說他要求很高，只用標籤大到誇張的名牌貨。也就是說，如果我現在把這裡讓出來給你們，後天就換我沒工作，還是請你們換個地方吧！」
金明伶說完還故意斜著眼、咬著牙，用力扭緊手中的抹布做效果。
她是很勤勞沒錯，但可從不承認自己是現代阿信，她其實很有想法與個性的，只是不喜歡麻煩，尤其特別討厭為了簡單的事和人計較，所以只要她能力所及，她都寧願自己解決。
金明伶生動活潑的形容與表情，讓康子迪再也忍不住的仰頭大笑，而傅志超礙於主子在場的關係，抿著嘴克制著不讓笑聲逸出。
「我想新總經理應該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康子迪笑著替自己解釋。
「人還沒到就要求這麼多，應該也大方不到哪裡去吧？」金明伶不以為然地說，她的個性本來就比較直，對每個人都一樣，也不懂得提防人心險惡，跟陌生人說話這麼直接，對她實在很不利。
「欸，妳知道妳現在是在跟誰說話嗎？」傅志超忍不住要站出來公布答案了。
「你們呀！」她疑惑的看著他們兩個，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
金明伶和他們互相凝視好一會兒後，才逐漸恢復「意識」——
只見她的眼睛越瞠越大，嘴巴也成正比的越張越開。
拿著抹布的手指著他們，已經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你們……該不會就是新上任的總經理吧？」

第一章

「晶亞科技」上個月發布新聞稿，宣布公司全面改組。
為了營造新氣象及迎接新團隊，公司內部開始進行改裝，但是在節省預算、不對外發包的政策下，改裝的重頭戲全落在總務課上。
照理總務課在這段時間應該會特別忙碌才對，因為這次不單是董監事改組，連原本堅稱要死守總經理室的老總都中箭落馬，回家頤養天年去。
聽說新總經理康子迪後天就要正式上任，年輕有為的他在幾年前開始在商場上嶄露頭角，成為許多大型企業覬覦的目標，是美國總公司透過獵人頭公司挖來的經營高手。
其實外界都不知道，康子迪真正的身分是總裁卯足全力栽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