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是一個忙亂的早晨。
雖然一切亂糟糟，但葉庭真早已深深體悟人生難免有意外，她學著不怨天不尤人，以笑容面對一切。
「媽咪，媽咪。」甜甜的軟嗓呼喚她，跟著，一隻小手拉扯她裙襬。
是她五歲大的小女兒，蕾蕾。
她正煎著荷包蛋，聽見女兒的嬌喚，溫笑著低頭。「什麼事？」
「外婆說她身體不舒服，沒辦法起床。」蕾蕾仰著秀嫩的小臉蛋，眉毛揪著，清靈的大眼睛閃著憂慮。
「我知道。」她安撫女兒。「外婆跟我說了，她有點發燒頭痛，等會兒她吃過媽咪煮的稀飯後，就會吃藥，睡一覺就會好了。」
「喔。」蕾蕾點頭。「外婆生病了，那她也要打針嗎？」
「不用，只要吃藥就好。」
「那就好，打針會痛，外婆會很可憐。」
打針會痛。
聽到女兒這麼說，葉庭真心一扯。那蕾蕾呢？她也覺得自己很可憐嗎？
「媽咪，蛋要焦了！」蕾蕾察覺母親心不在焉，連忙提醒。
葉庭真趕忙將荷包蛋起鍋，放進餐盤。「蕾蕾快坐好，要吃飯了。」
「好。」蕾蕾應答，乖乖地爬上椅子坐好。
「先等一下，媽咪幫妳測一下血糖。」說著，葉庭真取來家用血糖機，俐落地安裝試紙，拉起蕾蕾的小手，用採血針輕輕在那幼嫩的小指尖上一戳。「痛嗎？」
「不會。」蕾蕾笑嘻嘻。「跟蚊子叮一樣，一點都不痛。」
葉庭真微笑，摸摸孩子的頭，替她的小指頭消毒過後，監看血糖值，數值正常。「蕾蕾乖乖吃飯，媽咪拿稀飯去給外婆喔。」
「嗯。」蕾蕾拿起湯匙，慢慢地舀稀飯，葉庭真在碗裡替她撒上她最愛的肉鬆。
趁女兒吃飯的時候，她將清粥小菜端進母親房裡。老人家一向精力充沛，這兩天受了涼，難得頹廢，懶洋洋地躺在床上起不來。
「媽，吃點東西。」
「我不想吃。」葉媽媽搖頭。
「吃一點吧，吃過了才能吃藥。」
「我沒什麼，就身子有些發熱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媽！」葉庭真嘟起嘴，故作嗔惱狀。「蕾蕾讓我煩惱，妳也要讓我擔心嗎？」
「唉，好吧。」葉媽媽無奈，掙扎地起身，由著女兒餵她一口一口喝粥，瞥了眼時鐘，驚覺時間已經晚了。「糟糕，妳上班會遲到！」
「沒關係的。」葉庭真不以為意。
「那怎麼行？」葉媽媽焦急。「妳這份工作才剛做了幾天，遲到會給老闆留下不好的印象，妳快去上班吧！剩下的我自己來，還有蕾蕾，我等會兒會送她去幼稚園。」
「我送她去吧！媽妳身體不舒服，就在家裡好好躺著休息。」
「可是……」
「就這樣吧。」葉庭真不許母親與自己爭論，笑笑，餵她喝完一碗粥後，服侍她躺下，將感冒藥跟溫開水準備好。「等下時間到了，妳自己要記得吃喔。」
「我知道了，妳快走吧。」葉媽媽催促。
葉庭真替母親蓋好被子，這才步出房門，蕾蕾已經吃完早餐了，正坐在客廳沙發，小手把玩著一支塑膠注射針筒。
葉庭真見女兒自行挽起衣袖，彷彿要學著自己注射，嚇了一跳。「蕾蕾！妳做什麼？」
蕾蕾嚇一跳，連忙甩開針筒，小手藏在身後。「沒有啊。」
「媽咪不是說過嗎？妳還小，不能自己來。」葉庭真責備地說道，來到女兒面前，伸手握住她小巧的肩頭。「答應媽咪，打針的時候一定要讓媽咪、外婆或老師幫妳，絕對不可以自己來。」
「人家知道了啦。」蕾蕾嘟起嘴。
「這才乖。」葉庭真捏捏女兒的小臉蛋，再幫她測一次血糖，接著執起針筒，填入適當分量的胰島素。「要打了喔。」
「嗯。」蕾蕾睜大雙眼，盯著媽媽看。
每當這時候，葉庭真便會感到一陣心酸，她知道蕾蕾是因為不敢看針頭打進自己皮下，才會盯著她看。
她也知道，自己於此時唯有顯露溫暖慈愛的笑容才能降低女兒的不安。
她笑著，將尖銳的針頭刺進蕾蕾嫩白的腹部，那附近已佈滿了無數個細細的針孔，每一個小孔都是她心中的痛。
「好了。」注射完畢，她對女兒鼓勵地笑笑。
「YA！」蕾蕾小手比出Ｖ字。「我又收集到一點了！」
「對啊，又有一點了。」葉庭真答應過女兒，每次乖乖接受打針不哭鬧，她便會在女兒的集點卡上蓋一個獎勵章，集滿一百個就可以換一份禮物。
蕾蕾開心地從書包裡取出集點卡，興奮地看著她蓋章。「再一次就滿一百點了耶，媽咪。」
這代表這孩子又受了一百次的苦。
葉庭真咬咬牙，綻出微笑。「這次蕾蕾想要什麼禮物呢？」
「我想幫小櫻桃買一件新衣服。」小櫻桃是蕾蕾最愛的日本品牌的麗佳娃娃。
「好，就幫小櫻桃買衣服。」葉庭真替女兒把衣袖拉好，將方便於外頭注射的胰島素筆裝進她書包內袋裡。「到幼稚園後，要記得把這支筆交給老師，還有，不管是誰給妳，絕對不能吃巧克力、糖果或任何甜的東西喔！」
「知道了！蕾蕾不吃糖糖。」蕾蕾歡快地揹起書包。「媽咪快點，上學要遲到了。」
「嗯，走吧。」
葉庭真拉著女兒的小手，步出家門，下了樓，戶外，是一片陽光燦爛，天空很藍，很美麗。
她告訴自己，她的心情也該跟這天色一樣美麗，時時擁有美麗的心情，她才能為女兒帶來幸福。
「我們邊走邊唱歌吧！」她宣佈。
蕾蕾笑著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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