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為什麼總是不提早講呢？」芝茵坐在化妝台前，眉毛才描到一半，聲音就忍不住提高。
「我現在講也不遲啊！妳換個衣服、化個妝需要多少時間？」
芝茵越聽越氣，手上的眉筆都快不聽使喚。「這不是需要多少時間的問題！是尊重，尊重你懂不懂？」
政凱看來已經快要失去耐性！「我只不過要妳陪我跟家人吃頓飯，妳哪來那麼多抱怨？」
「我不是抱怨，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一點。你的時間需要安排，我就每天吃飽沒事等你傳喚嗎？你一通電話來，要我陪你去哪就去哪兒，從來不問問我有沒有空。我問你，你把我看做什麼？」
「妳如果不想去妳就說一句，幹嘛要我來接妳，又大呼小叫的？」
芝茵好不容易把眉毛畫好，手上又換了睫毛膏。「我並不是不想去，我只是希望你能提早一些時間講，讓我能夠把事情做好安排。你知道嗎？我本來答應碧君晚上出去逛街的，你一通電話來，我又得失信於人。」
政凱的耐性已經到達臨界點。「我說過妳可以不用去！」
「我能不去嗎？你媽媽生日我能不去嗎？你現在才講，我連準備禮物的時間都沒有！」
「我哪知道我老姊他們要提早過生日，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的！」
「前兩天才知道的？那你為什麼現在才跟我講？」
「妳講講道理好不好，我那麼忙，哪能每一件事情都照顧好！妳不要找著我一點錯處，就得理不饒人！」
「我沒有得理不饒人，我只是希望你下次可以提早告訴我，讓我有時間準備！你看，我們這樣還有時間趕去買禮物嗎？」
政凱站起身來，大力地甩上房門，順便丟下一句話：「如果妳動作快一點，我們就是要買十件禮物都來得及！」
巨大的甩門聲，重重地甩在芝茵的心上，她的心狠狠地痛了起來。
本來，晚上和碧君出去，就是打算要幫政凱的媽媽挑禮物的。沒想到快下班的時候，政凱一個電話來，就讓她的計畫全泡湯。
最令她生氣的是，政凱一個抱歉也不說，好像配合他是她的天職一般。
從來都是這樣！從去哪一家餐廳吃飯、吃什麼菜，或看什麼電影、去哪裡玩，都只有政凱發號施令的份！政凱向來不問她的感受，也不問她的意見。
她真的很懷疑，自己在政凱心目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地位？
難道政凱對待自己所愛的人，竟就是這種自私的態度嗎？
芝茵塗好的睫毛膏，又黑又亮；可是晶瑩的淚珠，就快要越過那剛剛塗好的黑亮，滿溢出來。
芝茵怕妝糊了，連忙抬高頭，硬是把快要掉下來的眼淚趕回去。
連換了兩套衣服，芝茵才選定那件湖水綠的小洋裝。
政凱一家人都保守，芝茵選了最簡單的式樣。
她攬鏡自照，鵝蛋臉，修長身，算是個美人了，跟政凱外表是匹配的一對壁人！
可，怎麼個性上就是……
芝茵嘆了口氣，步出了房門，看見政凱坐在沙發上，抽著煙。政凱見芝茵出來，話也不說一句，扭頭就走。
芝茵就知道，她什麼都不能說，一說氣氛就僵了，好像她永遠要當政凱百依百順的小女人。芝茵不明白，自己依戀著這份感情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有什麼理由可以分開。芝茵想，就像碧君說的，過了熱戀期，男女只有相看兩厭的份，什麼時候分手，就要看誰有勇氣開第一槍。
芝茵搖搖頭，拎了染白的小牛皮包包，跟在政凱後面。
每次冷戰，芝茵就屈居下風：「你生氣了？」
政凱還是一副冷模樣。「有什麼好生氣的？」
「不然你怎麼都不講話？」
電梯門開，他們進到電梯裡面。
「沒什麼好講的！」
一句話說得芝茵心裡抽了一下。「我們之間已經到沒什麼好講的地步嗎？」
政凱口中充滿不耐煩：「妳不要小題大作好不好？」
「我不是小題大作，難道我們都不能好好討論一下我們之間的問題嗎？」
「我們有什麼問題？我們不是好好的嗎？芝茵，我工作一整天了，我很累了，妳不要再鬧些讓我傷腦筋的事好不好？」
電梯門開，外頭站了兩個人。政凱立刻閉上了嘴，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芝茵心裡很悶，卻也不能多說什麼。
她知道跟政凱講再多都沒用，他始終不覺得發生了什麼事，講到後來就變成自己在鬧；所以芝茵也打算封口不講話。
上車之後，氣氛還是僵。
政凱自己說沒事，但嘴巴就是不願打開。
芝茵悶著氣，心裡很不舒服。
突然，政凱一個右轉。
「你怎麼走這邊？」
政凱的口氣充滿不悅：「走這邊有什麼不對嗎？」
「我要去百貨公司，這邊不順路！」
「開車的人是我，我知道順不順路！」政凱越講車子開得越快，他總是有這種毛病，生氣的時候會開快車。
「這邊還要繞，你明明知道我還要挑禮物！這樣怎麼來得及？」芝茵明顯感受到車速變快，她知道政凱不高興，但她又不得不講。
「來不來得及，我比妳清楚！」車子加足馬力，像狂奔的馬快要發飆。
芝茵再也不說話了，因為，說了又有什麼用？
大家就這麼僵著，什麼都不講。小小的車廂內，火藥味越來越濃，好像隨時都要爆炸一般！
＊＊＊
帆飛雙手一邊旋著方向盤，一邊瞥著身邊的曉彤。
「怎麼了？從婚紗公司出來，妳就一直不高興！是不是照片拍得不滿意？」
「那些照片能看嗎？」
帆飛有點摸不著頭緒，他以為曉彤很喜歡那些照片。「我覺得還好耶。」
「你一點藝術眼光都沒有，當然看不出好壞。」
「我是沒有藝術眼光，可是現在怎麼辦？照片都拍了，妳也選了，又不能重拍？」
曉彤滿臉不高興。「我真恨不得重拍！你看那些照片一點質感都沒有，你說我怎麼拿給我那些搞藝術的朋友看？」
帆飛始終很有耐性，雖然他長得濃眉大眼，一副酷酷的模樣。「還好啦！他們只會祝福妳，不會說什麼啦！」
曉彤嘴角一抿，不屑之情溢於言表。「是喔？我看他們心裡一定會笑，我嫁給你這一點藝術品味都沒有的科技人，水準都降低了！」
帆飛試著安撫曉彤。「好、好、好、都是我不好。」
「說你不好有什麼用，照片還是在那兒。」
曉彤嘟著嘴，一臉嬌縱。她始終有一種慾望，就是把帆飛惹毛。那種慾望，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可是，帆飛溫和得像雲朵，一點脾氣都沒有，她覺得拳頭都打在棉花裡。「我不管，我要重拍，拍成那樣我怎麼見人？」
「要重拍嗎？可以找到比較好的攝影師嗎？」
「多的是！昨天阿瑁跟我介紹東區一家婚紗，拍得很有味道！」
「妳如果想重拍，那就重拍好了！畢竟這種事，一輩子就一次，如果拍不好，造成終身遺憾，那也不好！」
曉彤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帆飛，她怎麼也沒想到，帆飛竟然會答應她重拍。
說真的，那照片拍得不算差，曉彤只是想讓帆飛生氣。帆飛如果生氣了，或許自己會好過一點；帆飛如果生氣了，或許這個婚可以不用結！「你說的，你說要讓我重拍，那你就不能後悔！」
帆飛雖然在開車，可心思全在曉彤身上。
曉彤是他第一個女朋友，一交往就是七年。七年來，他始終呵護著曉彤，就像剛剛認識一樣。「我怎麼會後悔？只是現在重拍還來得及嗎？」
然而，對曉彤來講，她要的不只是被呵護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就快要在這份平淡無奇的感情裡窒息。「你看你，你根本就是隨便敷衍我。因為你認為來不及，所以你才說可以重拍！」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是真的想讓妳重拍！」
曉彤一直在測試帆飛的底線。「好，那你現在立刻帶我去東區，立刻去那家婚紗攝影。」她明明知道帆飛還要趕回南港工作。
「可是，可是，我現在還要趕回去加班，我現在沒辦法陪妳去。」
「你都說時間來不及了，還不肯現在陪我去，分明一點誠意都沒有！」
帆飛轉過臉，希望曉彤不要誤解他。 「我怎麼會沒有誠意？我很想陪妳……」
一句話還沒完，帆飛沒注意前方突然冒出一部轎車，他猛力一閃……但那輛轎車開得飛快，一瞬間，兩部車都來不及煞車！
尖銳的煞車聲和撞擊聲，驚動了整個城市，卻阻止不了一場悲劇！
帆飛整個頭撞到前面的玻璃，血液從他的前額流下來，他覺得痛到無法動彈。原來，他剛剛給曉彤吵到連安全帶都忘了綁；而那該死的安全氣囊，在這緊急時刻，爆都沒爆。
他沒有時間後悔和埋怨，他想要看看身邊的曉彤怎麼了；然而，頭卻痛得快要破掉，根本沒辦法轉動。
終於，他痛到失去了知覺。
＊＊＊
芝茵稍微有點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癱在副駕駛座上，滿身都是破碎的玻璃，血液從頭側冒出來。
再一回神，她察覺自己怎麼不是在自己的身體裡面，而是從漆黑的天空俯視自己。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自己快死了嗎？
她看見自己動也不動，血一直不停地流。
她很著急，可是卻進不到自己的身體裡面。
政凱呢？政凱不在車上？
她著急地尋找政凱，希望政凱可以救救自己。
半晌，她才發現政凱正在打電話。
政凱站在馬路邊，拿著他的銀灰色電話，焦急地說：「是，是出車禍，你們趕快派救護車來！我不知道，我沒有摸？」
連政凱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嗎？
芝茵很焦急地俯飄在半空。她看見政凱的紅色轎車，車頭全毀。她很難想像，這樣的撞擊，政凱竟然可以毫髮無傷。
一公尺外，她看到另一部面目全非的車子。
那是一輛白色的轎車，車子裡面兩個人看樣子也都不醒人事了。
駕駛座上那個男的，前額撞出一個大窟窿，鮮血不斷地冒出來。
芝茵心裡想，這個男的八成也救不活了。
正想著，忽然聽見身邊有一個聲音：「怎麼辦？怎麼辦？誰來救救曉彤啊？」
芝茵轉了過去，看見半空也飄了一個影子似的人。黑漆漆的，也看不出來影子是什麼樣的形貌。
「你是誰？」
「妳又是誰？」
「我是那部紅車子裡的人！」
「妳車子怎麼開那麼快？」
芝茵覺得委屈。「車子不是我開的。」
「那是誰開的，開這麼猛？」
「我男朋友，他在生氣。」
「生氣也不能開快車啊！妳看，現在出事了，我們該怎麼辦？」
「沒關係，我男朋友在打電話，救護車應該很快就來了。」
「喔，等救護車來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怕我女朋友會支持不住。」
「我看你女朋友好像比較不嚴重，倒是你，滿頭滿臉的血。」
「我還好，沒什麼痛的感覺，大概無關緊要。現在比較嚴重的是我女朋友，我怎麼叫都叫不醒她。」
「嗄？你還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你看看你自己？你靈魂離體了，你知不知道？或許，我們兩個現在都已經死了！」
「啊！真的嗎？」
「不然你以為我們怎麼能飄在半空中？」
「天啊！我們死了？我們真的死了？那曉彤怎麼辦？我才要跟她結婚呢！」
芝茵有點被眼前這個影子感動，怎麼有人自己都要死了，心心念念還是未婚妻。「你人都快死了，還在擔心別人？」
「曉彤依賴性很重，她不能沒有我，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現在她又出車禍，我真不曉得她一人怎麼過？」
芝茵還要講話，卻聽見一陣救護車的聲音。她轉頭過去看，看見政凱正死命揮著手，大力地招呼前來的救護車。
她一陣欣喜，一瞬間，又失去了意識。
＊＊＊
帆飛昏昏沈沈中，不知睡了多久，感覺中四周圍過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
大部分的時間，他覺得自己都是痛著的——手痛、腳痛、頭痛——尤其是頭，頭痛欲裂。
昏沈中，他老是聽見一個名字。
芝茵，李芝茵！
怎麼這個名字在他耳邊飄來盪去。
他想，或許是他的病友叫李芝茵。
那曉彤呢？曉彤怎麼了呢？
不行，他一定要知道曉彤的狀況。
他掙扎地睜開眼。
眼前的事物有點模糊，他朦朦朧朧地看見一個人坐在他旁邊。
他開口問道：「曉彤呢？曉彤在哪裡？」
他很努力地問，聲音卻極小。
那朦朧的人影俯下身：「嗄？妳說什麼？」
他奮力地再問一次，覺得全身都痛起來。「曉彤呢？曉彤還好嗎？」
那人把身體俯得更低。「妳說誰？小童是誰？」
怎麼對方都聽不懂？帆飛一急，又厥了過去。
帆飛厥過去了，可在同一棟醫療大樓的七樓，卻有一個人連醒都還沒醒過來。
他額頭上纏著紗布，一層一層又一層，快要把半張臉都蓋住了。他整個人幾乎都沒有意識了，進出手術房，一次一次又一次。
醫生說，他腦子裡還留有血塊，要取出來有點困難；不取出來恐怕要癱瘓。
所以，這七樓的病房是靜寂的。只剩下病人呼吸的聲音，細微的，像是稍不注意就會停止。
可是，這病房外並不安靜。
手臂掛著三角巾的曉彤站在那裡，她紅著眼眶：「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跟你講我沒事。」
「我擔心妳。」
「你這樣來我很尷尬，待會兒要是帆飛的爸、媽來怎麼辦？他們只是去吃一下晚飯。」
「可是我不能不來啊？我昨晚看過妳一下就被妳逼著走，我整顆心都揪著，很難過。」
「在這個時候，你根本就不該出現。」
「但妳要我不來看妳，簡直讓我度秒如年。」
和曉彤在門外講話的是個男的，留一頭披肩的長髮，是曉彤兩個月前才在畫廊裡認識的一個畫家。認識的那天晚上，帆飛才剛剛跟她求婚。
「我知道你難過，我難道就不難過嗎？帆飛現在傷成這樣，你知道我罪惡感有多深？」
這個畫家，輪廓很深，挺挺的鼻子，像刀一樣。「這不是妳的錯。曉彤，開車的不是妳，是帆飛，不是嗎？」
「不，是我故意把他搞得心煩意亂；是我故意讓他一心二用！」
「妳何必要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啟藍！我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認識你！」
曉彤痛苦地把臉埋在左手裡。啟藍心疼地想要攬她入懷，但曉彤不肯。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知道妳有婚約，還忍不住追妳！」
啟藍不說還好，一說就把曉彤千般的愁緒都勾引了出來。是啊～～為什麼要讓她答應了帆飛的婚約，又讓她遇上啟藍？
曉彤從左手掌中抬起臉來，正要說什麼；卻瞥見長廊上有對人影走了過來。她趕緊集中注意力一看，是帆飛的父母！立刻和啟藍拉出了距離，細聲講：「是他爸、媽！」
啟藍正正神色：「那我要怎麼說？」
「就說你是我畫廊的同事，來看看我。」
說著，帆飛的父母已經走過來。「怎麼在這裡說話？」
「我們怕吵到帆飛。」
「這位是？」帆飛母親的眼神有點犀利，這點倒是完全沒有遺傳給帆飛。
「這是我畫廊的同事，來看看我。」
「曉彤倒是還好，就是我們帆飛……他們都要結婚了。」帆飛母親的話還沒說完，眼淚就又要滿出來。
帆飛的爸爸連忙安撫她：「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帆飛會好起來的。他那麼善良，老天不會沒眼睛。」說著，便把門打開，讓大夥進去。
可啟藍停在門邊，進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
「媽，你看，帆飛的腳在動了！」
「我看，我看。」帆飛的媽媽立刻從廁所裡衝出來。
「真的！他腳在動了！」曉彤喜上眉梢，她覺得只要帆飛一天不醒，她就不能從罪惡感的深淵脫身。
「媽，我去叫醫生好不好？」
「快去！快去！」帆飛的母親催促著曉彤，又去握帆飛的手：「帆飛，你醒了嗎？你醒過來了嗎？」
帆飛臉上的繃帶已經拆了大半，只剩下額頭邊上一小塊。
「帆飛，是媽——你聽見我的聲音嗎？」
帆飛皺了一下眉頭。帆飛的母親更加地喜出望外。「帆飛，你醒了是不是？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媽！你知道麼？你都快把媽媽擔心死了。」
帆飛的臉上，有了表情，像掙扎著要睜眼，但眼睛又睜不開。
帆飛的母親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連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不肯放過。「帆飛！帆飛！你醒醒，醒醒別叫我擔心了。」帆飛的媽媽急得快掉出眼淚，可帆飛終究沒睜開眼。
過了一會兒，那張多天來不動聲色的臉，似乎又要永遠的睡著一般，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帆飛的媽媽忍耐不住了，她趴在帆飛的床旁，放聲大哭：「你為什麼不醒來？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正哭著，醫生進來了，一位可親的中年男子。「伯母，妳怎麼了啦？妳兒子不是快醒過來了？妳怎麼還哭？」
「醫生，你趕快幫他看看。他剛剛明明就快醒了，不知道怎樣，忽然又沒反應。」
「妳別著急，他可能只是體力不足。」
醫生查查他的眼睛，聽聽他的胸腔。「妳放心，這一兩天就會醒的。我們檢查過他的腦部，血塊已經越變越小。年輕人畢竟不一樣，復原得比較快。」
帆飛的母親還是有點擔心。「真的嗎？」
醫生微笑著。「我保證好不好？別擔心了！」
帆飛媽媽欣喜看著曉彤。「帆飛快醒了！」
「對啊！」曉彤覺得對帆飛一家都很愧疚，她極力地想要安撫帆飛的母親。「醫生都這麼講了，帆飛一定會很快醒來，我們這幾天，一步都不能離開他！」
「你們好好照顧他，一有好消息就通知我。」醫生邊講邊走出病房，帆飛的媽媽出去送他。
曉彤站在帆飛身邊，憐惜地握住他的手。「帆飛，你快點醒來，你一醒來，我們馬上就結婚好不好。」曉彤決定不理會自己的感受；她決定嫁給帆飛，再也不要猶豫不決，再也不要故意找碴！
突然，曉彤看見帆飛睜開眼睛。
曉彤心裡抽了一下。「帆飛，帆飛！」
帆飛眼神呆滯，好像聽不見那喊叫似的。可曉彤沒發現，她只顧著高興，馬上連奔帶跑地去把已經離開的醫生喚回來。
第二章
芝茵似昏似睡了好幾天，大部分都是她媽媽守在旁邊。
偶爾，政凱也會來，但政凱忙，待不了多久。
芝茵時睡時醒，醒來的時候，只喊著沒人認識的人名。
芝茵的媽媽問了幾次醫生，醫生都說沒事，大概是神智還沒清醒過來。
這天，芝茵又張開了眼睛，政凱剛好在，芝茵的媽媽便喚他去叫醫生來。
醫生過來幫芝茵檢查了半天，說一切正常。
可是芝茵呆呆愣愣的，見到周遭的人也都沒有反應。半天，才問了一句話：「你們是誰？我怎麼都不認識你們？」
芝茵這麼一說，芝茵的媽媽和政凱都嚇了一跳。「是媽媽啊，妳怎麼認不出來了？」
芝茵喃喃地問：「媽媽？」
政凱轉過芝茵的身體：「芝茵，我是政凱，妳記不記得？我們要去百貨公司買禮物的？」
芝茵滿臉疑惑：「買禮物？什麼禮物？」
政凱很著急？「妳確定妳不記得我嗎？」
芝茵搖了搖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是不是喪失了記憶？」
醫生詫異著眼神。「嗯？怎麼會這樣？是不是記憶力喪失？還要安排檢查確認一下。如果是記憶力喪失，可能是創傷過後症候群，也可能是腦震盪引起。我們會安排相關的檢查，看看是那邊出了問題。」
政凱看著芝茵，忍不住地搖晃她：「妳仔細想想，妳仔細想想，我是政凱啊！」
芝茵的媽媽急得快掉淚了：「芝茵，我是媽媽，妳記不記得？」
芝茵搖搖頭。
芝茵的媽媽更急了：「孩子，妳怎麼連媽媽也認不出來？」豆大的眼淚落滑芝茵媽媽的臉龐。她怎麼也沒想到，芝茵好不容易醒了，卻什麼人也記不得了！
＊ ＊ ＊
病房裡，漆黑的。
啟藍來了好一會兒了，坐在曉彤身邊，什麼話都不講。
但不講話其實比講話更要曉彤難過。
昨天，曉彤在電話裡跟他講：「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懂不懂？」
「我不懂，相愛的人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可是我虧欠帆飛，他對我那麼好，他們全家都對我那麼好！」
啟藍的聲音裡充滿痛苦。「我對妳不好嗎？我那麼愛妳，一分一秒都不能失去妳，妳就忍心折磨我嗎？」
啟藍的痛苦複製在曉彤心上。「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覺得對不起帆飛——他為了我，到現在都還躺在病床上！」
「曉彤，妳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想？車子是他開的，他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妳也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妳不能迷迷糊糊就要跟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更何況，妳如果因為愧疚感就跟帆飛結婚，妳覺得這樣對帆飛公平嗎？他要跟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一輩子！妳覺得這樣對他來講，公平嗎？」
「你不要這樣講，你不要這樣講……」曉彤在電話裡頭幾乎是呻吟地喃著。現在，帆飛躺在病床上，啟藍偎在曉彤的身邊，不肯離去，她的心裡何嘗不是在痛苦地呻吟。
可，啟藍感受不到曉彤的呻吟，他一心想著曉彤。
燈暗著，暗不了啟藍悸動的心。
啟藍的手開始在曉彤身上摸索，曉彤忍不住有了回應。
他探過身子，去吻曉彤柔軟的唇，曉彤耐不了那樣的柔情。
他把曉彤整個人擁進胸膛，狠狠地貼靠在一起，兩顆心靠得再近不了。
『啪！』突然燈一亮！
兩個人嚇了一跳，曉彤連忙彈開身體，回回神，這才發現，打開燈的是帆飛！
昏睡的帆飛醒了？而且看見自己跟啟藍？
早上，帆飛也曾經睜開眼，但只睜開一下，又沉睡過去。
這個當口，怎麼，昏睡的帆飛就醒了嗎？
曉彤覺得全身被冰水澆了似，她尷尬地轉過頭，看著帆飛，正想著該怎麼收拾這一切後果。
可帆飛什麼都沒講，只一臉疑惑地看著這一切。久久，吐出一句話：「你們是誰？你們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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