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距離八百年《下》

第十二章

「也不過就是個沒姿色的女人，出來見客也需要打扮這麼久？」
「聽說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可能現在還在努力長皮肉中。」
駱京香還沒走進廳堂，便已聽到裡頭那些故意放送的惡言惡語。
該說這些女人實在太傻嗎？只有傻子才會堂而皇之地攻擊吧。
她們難道不知道最厲害的就是表面和她很好，私下再捅她一刀嗎？再不然，也該要笑裡藏刀來個宅院內鬥啊！如此看來，她這個看過宮鬥劇的現代人，可能還比較狡猾吧。
駱京香挺直背脊，努力讓這具約莫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的身子也有一百六十五公分氣勢，然後仰起下顎，擺出當主編時的架勢，快步朝著廳堂內走進去。
她好歹也是在工作職場上歷練過的人，難道還會怕了這群「少女」？
駱京香一進門，所有說話聲全都靜寂下來。
她很快地掃描了屋內一遍，坐在椅子上的有四名女子——個個姿色豔美不在話下。雖說歷代審美標準不同，可這些女子的眉眼都長得好，神態亦是風情萬種，放到哪裡都該是美女。
駱京香往主座上一坐，旋即朗聲問道：「不是說來請安的嗎？怎麼一個個全都坐著不動？」
四名妾室對看了一眼，這才起身說道：「給夫人請安。」
駱京香沒立刻接話，眼神逐一跟每個人對上眼之後，才點頭說道：「都起身吧。」
幾名妾室原本都聽說駱京香是個平淡無味、身體又差的大小姐，只是今日一見，雖是過分瘦弱，可竟有幾分姿色，且年紀雖輕，眉宇間卻有種不容人忽視的氣勢，大夥兒心裡不免一驚。
「夫君不久前才跟我說，妳們日後屋內的支出用度全都由我來掌管，妳們今日前來，我正好把此事再跟大家提上一提。」駱京香說。
此話一出，所有女人的目光全都轉向柳芸兒。
柳芸兒唇邊帶笑，努力裝得若無其事，免得被人看了笑話。
「我不久前才和胡管事算過過去一年每人屋內平均用度，還幫妳們添了一點，日後月錢便是兩千貫錢，盈虧都自理，不須也不許再為想多拿些銀兩而尋什麼理由了。至於春、冬二季的綾絹羅綿疋數則是與以前一樣。各位可有意見？」
大夥兒一聽，月錢漲了，誰還有話呢？紛紛點頭。
駱京香很滿意這種結果，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夏菊送上的茶之後，才又緩聲說道：「從離我最近的開始，跟我報告妳們的名字和跟了老爺多久了。」
「夫人，我是金鈴，跟著老爺兩年了。」
「夫人，我是水茗，來府內六個月了。」
「夫人，我是吳雲清，跟著老爺已經一年了。」
「我是柳芸兒，是嘉王送來服侍老爺的。」柳芸兒嫣然一笑道。「入府之後因為幫得到老爺生意上的忙，因此日後夫人看到我的時間應該比其他姊妹們多一些。」
駱京香看著柳芸兒，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美麗杏眸配上軟柔膩人的嗓音，當明星都有本錢了，況且是打敗姿色貧乏的她呢？
「我自小甚少出門，對於城裡流行的打扮不怎麼清楚。如今再過兩個月氣候就要變暖了，想趁這時候一塊兒替各位多做幾套新衫子、採買些首飾，不知道妳們可有什麼意見？」駱京香問。
「如今高記的銷金布料最時興，就是把黃金磨成粉，在衣服上印出紋飾……」
「刺繡當然得找繡衣坊的王記、滾繡坊的陳大娘。」
「首飾就得找劉家，他們的明月璫還有釧鐲的手工沒得比……」
一聽駱京香提到要出錢置裝，個個說的都是自己的心頭好，就怕她找來的東西若是土裡土氣不合用，那吃虧的不都是她們嗎？駱京香因此得到了許多私房店家名單。
「妳們若還有什麼特殊的需要，亦可私下來跟我說。」駱京香說道。
「都是一家人，分什麼私下不私下呢？我在此便向夫人明說了，我經常得陪同老爺外出，為了不丟老爺面子，懇請夫人替我多做幾襲衣裳。」柳芸兒說。
駱京香見柳芸兒唇角微彎，笑靨如花，幾分驚豔之餘，多少明白了班顧為什麼要帶她出門。
這麼美的女子，擺在身邊總比看她這隻烏龜好！駱京香嘀咕一聲，又在心裡氣了班顧一次。
來這府裡最久的金鈴看駱京香遲遲沒開口，立刻冷笑地開口責備眾人心中頭號敵人柳芸兒。「怎麼，妳平時做的衣裳難道就上不了檯面嗎？是還在懷念花魁時期嗎？那麼怎麼不乾脆回百花樓呢。」
「老爺就愛帶我出門，首飾、衣裳總不能讓他失禮，出去打賞下人什麼的，也都是我在替老爺處理的。」柳芸兒面上無辜，卻沒掩去臉上的神氣。「以前都是胡管事交給我銀兩全權處理，日後還真不知道這樣的帳該如何報？」
駱京香一臉同情地看著柳芸兒。「那可真是樁苦差事啊。」
「是啊，況且這銀兩給多給少憑的都是經驗……」
「夫人，妳別聽這狐媚子瞎說。」金鈴打斷柳芸兒的話。
「讓她把剛才的話說完吧。」駱京香對金鈴點頭。
「我也是一番好意，怕是夫人新來乍到，倒楣遭殃，沒想到真是好心沒好報。」金鈴瞪了駱京香一眼。
「誠如夫人所言，陪伴夫君出門確實是苦差事，有時早早出門、夜深晚歸，都對身體不好。有回我陪夫君搭了兩個時辰的馬車出去，坐到人都昏了，虧得夫君體貼，事後還特地找了大夫替我調理身體。」柳芸兒輕嘆了口氣——一口聽起來很幸福的氣。
駱京香看著其他女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嚥下笑聲後，用最嚴肅的口氣說道：「我明白妳的意思了，我一會兒就跟老爺說，日後別帶妳出門了，萬一折損了妹妹的美貌，他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柳芸兒一愣，貓兒般杏眸微微一瞇。
金鈴拿著手絹掩唇笑了起來。
柳芸兒皮笑肉不笑地說：「不如日後就由夫人陪著夫君一起去吧。」
「夫人乃是千金之軀，哪能像妳這麼拋頭露面。」金鈴笑道。
「諸位姊妹切莫嫉妒我，夫君經常要我陪他出去，難道是我能決定之事嗎？」柳芸兒也不動怒，纖纖玉指揉了下太陽穴。
「妳這花魁迎來送往慣了，不出門見客會要了妳的命呢。」金鈴語帶諷刺地看著柳芸兒。
「只要是能對夫君有所助益的事，我都願意做，我可不想當那種只能在家裡蝕耗米糧的千金閨秀。」柳芸兒微微一笑，目光瞟向駱京香。
駱京香回以一個無害的笑容，心裡卻暗忖著——柳芸兒若不犯她，她不會犯人；但柳芸兒對她不禮貌，她也不可能坐視不管。
駱京香皮笑肉不笑地說：「妹妹是想聊聊我的娘家陪嫁，可以讓我養足我手下的人多少年嗎？還是想聊聊妳的呢？」
她知道駱京香的陪嫁不多，但別人不見得知道。而且現實就是花魁就算有很多私攢銀子，那能拿到檯面上來說嗎？
柳芸兒瞪著駱京香，臉色霎時一白。
「噁……」柳芸兒忽然別過頭，摀著嘴乾嘔了起來，一旁的婢女連忙上前伺候著。
「怎麼了？」駱京香問。
「這幾日就是有些想吐。」柳芸兒答道。
「不會是……有身孕了吧？」駱京香胸口驀地一緊。
「夫人明知老爺不許任何女子懷有身孕，大夥兒都是要喝事後湯的。」金鈴瞥了駱京香一眼。
「我沒喝過。」
駱京香此話一出，這群女人全都噤聲了。
形勢比人強，她們還能說什麼呢？
注定沒有子嗣的她們，又如何能與正室相提並論？
駱京香也靜默了，因為對一個有潔癖的人來說，要和別人共事一夫，簡直是要命的事。
以前的事，她當然管不到。可是，現在一想到班顧可能會同時跟她們還有她發生性行為……
她沒辦法！
駱京香臉色一沈，決定找個理由讓班顧休妻，或者是從此不理她；可念頭才轉到這裡，她的心頭便像被人砍了一刀。
「既然有人不舒服，那今日閒聊便到此為止，大夥兒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最後還有一事交代……」駱京香強壓下心頭的難受，朗朗目光與每名妾室都對上眼之後，才緩緩說道：「我身體虛弱，日後有些需要服侍老爺的地方，還要煩請各位姊妹多多費心。」
此話一出，幾名妾室心思都翻轉了好幾回。原本以為有人可以整治柳芸兒的金鈴臉色一沈，柳芸兒則是笑了。
駱京香悄然握緊拳頭，胸口的痛楚正一點一滴地擴散著。
她真的真的沒法子對這些女人無動於衷，如果不能完全擁有，那她寧願整個放棄！一夫一妻，是她到哪兒都改不了的堅持。
「夫人體弱，服侍老爺的事，我們自當代勞。」柳芸兒說。
「我的事幾時輪到旁人決定了？」
駱京香驀然抬頭看向門邊——班顧正冷沈著臉，大步入門。
駱京香心頭一震，毫不閃躲地迎上他的目光。
班顧凜著臉，走向主位，身上白色狐裘斗篷在他身後飄揚著，如同他臉上寒冰似的冷意。
「老爺。」女人們一看見他，全都面露喜色地起身喚道。
只有駱京香坐在原位，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派逢迎景象。
是了，如果以色侍人，又沒有一技之長，真的也只能巴結金主了——所以，駱京香發現了除了一夫一妻之外，第二個她必須離開的理由。
她在職場上向來憑真本事，她不懂得巴結，也不會憑美貌潛上位，做不來伸手牌夫人，她想擁有自己的事業。
她真後悔剛才被班顧的信任沖昏了頭，接下了班顧交給她的別院管理大責，卻忘了這事的前提是要和「她們」共享丈夫。
駱京香坐在原位，看著班顧沈著臉走到她的面前。
她逼自己露出一抹笑意，這時才想到要起身迎接班顧。
「啊——」她還沒站穩，就被班顧扣住腰，攬入他的懷裡。
幾名妾室見狀，全都以嫉妒眼神看著那個最多不過是稍有姿色的駱京香。
「身子這麼冰，莫非凍著了？」班顧的斗篷一揚一掀之後，便將她包覆於其中。
駱京香身子一僵，仰頭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在眾人面前如此親密。
「我不冷。」她伸手推他。
「整個人都是凍的，還說不冷。」班顧不由分說地將她連人帶斗篷抱起，同坐到主位之上。
被困在他大腿上的駱京香背對眾人而坐，伸手掐了下他的手臂，好讓他放人。
班顧的視線鎖著她的眼，手掌故作不經意地在她身上撫揉了幾下。
「SHIT！」駱京香低罵出聲，因為她現在只剩一張嘴能動了。
他居然在這種時候使出武俠小說中的點穴？當真是卑鄙至極！
「SHIT是什麼意思？」班顧看著駱京香，恍若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
「就是附近如果有採花大盜，我知道該去檢舉誰了。」駱京香沒好氣地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班顧看向妾室們，直到她們識相地垂眸別開了臉。
他傾身向前，睨看著駱京香，冷冷低語直接吐在她唇邊。
「我的事該由誰費心？」
「自然是由諸多姊妹一同費心。」駱京香故意回以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的事該由誰費心？」他再問，大掌在斗篷之下扯開她的衣襟。
駱京香知道旁人從她身後看不到什麼，可她的耳朵開始泛紅，說話語氣也變得凶惡了起來。「自然是由諸多姊妹一同費心。」
班顧淡淡看了她一眼，大掌繼續在她肌膚上流連，極盡撩撥地挑逗著她。
她死死地咬住唇，發狠地瞪著他——她四肢或許動彈不得，可身體還是會對他起反應。
「我的事該由誰費心？」
班顧的笑意更甚，可那眼神更加狠厲，一手長指竟直接闖向她身下動情之處！長指幾番揉捻，便已輕易勾出她的慾望。
駱京香嚐到唇角血味，卻仍掩飾不了自己的反應和排山倒海的羞恥感。
她一點都不想在眾人面前演出這種Ａ片大戲——班顧就是算準她的這種個性，所以才故意在公開場合如此放肆。
「我的事該由誰費心？」他再問一次。
「煩死了！你的事想讓誰費心就給誰費心，放開我！」駱京香瞪著他，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
幾名妾室聞言，全都倒抽了一口氣。
「既然妳這麼說，自然就交給妳『一個人』費心。」班顧抽回置於她身上的手，替她解了穴。
駱京香四肢一恢復正常，立刻伸手反抗。
「我數到三，所有人全都給我退下，否則一律逐出家門！春花，妳負責把門帶上。」班顧擒住她的雙腕，頭也不抬地說：「一、二、三。」
眾人一聽，他聲未落地之時，便全都蜂擁奔到門邊，就連跌跤了也不敢多耽擱。只有柳芸兒自忖地位與旁人不同，在班顧喊了「三」之後，仍然緩步行走，尚未離開屋內。
班顧冷聲命令道：「讓胡管事給柳芸兒院內一年的家用，讓她離開，她屋內那些丫鬟也叫胡管事一併處置。」
「爺……我錯了，饒了我這一回。」柳芸兒雙膝立刻落地。
「再說一個字，掌嘴二十。」
「爺，我是嘉王送來的……」
「拖出去掌嘴。」班顧說。
護衛們現身，完全無視柳芸兒的哭喊，直接將她帶到門外。
門被春花關上之後，屋外旋即響起掌嘴和柳芸兒哭喊的聲音。
「你瘋了嗎？」駱京香掙扎著想抽回自己的手，氣得連嗓門都大了。「怎麼可以隨便打人！不是都已經要趕她出去了嗎？這樣還不夠……」
「啊——」
柳芸兒的慘叫讓駱京香驚跳起身，惡狠狠地瞪著班顧。
「那是她自找的。」他回瞪她，惱她就只會為別人的事情氣急敗壞。
「如果是要讓我見識你的無情，那我領教了。」
「我對她們原就無情。」他鬆開她的手。
駱京香啪地給了他一巴掌，打得手掌熱辣辣地痛。
班顧反掌抓住她的手腕，黑眸噴火地瞪著她。
他的力道大到幾乎要折了她的手，她痛到眼淚立刻飆出眼眶，對著他的臉一陣大叫。「你可以不顧我個人尊嚴想摸就摸，我為什麼不可以想打就打？你以為你是誰？我不是你的財產。你混帳！」
「妳是我的妻子。」
「這事最容易解決，你休了我啊！」
班顧掐住她的下顎，焰般黑眸瞪入她眼裡。
「這才是妳真正想要的，對嗎？」他厲聲質問。
她悲從中來，用力深呼吸，不讓淚水成形。
「說啊！」他瞪著她發顫的雙唇，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我真正想要的，沒人給得了我。」她說。
「說。」
「我要自由。」她很快地用手拭去一顆滑下的淚水。
「自由是什麼？」他問。
「就是我可以選擇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我要活得像個人，想幹麼就幹麼，我不要被困在這裡當一個處處被限制的女人。」
班顧沒說話，只是瞪著她，腦中不停地迴響著——
她要離開他！

第十二章

「也不過就是個沒姿色的女人，出來見客也需要打扮這麼久？」
「聽說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可能現在還在努力長皮肉中。」
駱京香還沒走進廳堂，便已聽到裡頭那些故意放送的惡言惡語。
該說這些女人實在太傻嗎？只有傻子才會堂而皇之地攻擊吧。
她們難道不知道最厲害的就是表面和她很好，私下再捅她一刀嗎？再不然，也該要笑裡藏刀來個宅院內鬥啊！如此看來，她這個看過宮鬥劇的現代人，可能還比較狡猾吧。
駱京香挺直背脊，努力讓這具約莫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的身子也有一百六十五公分氣勢，然後仰起下顎，擺出當主編時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