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求索
執行主編蔡逸君
其實,不是我不說。整個世界,全變了。說那些過去的事,有誰聽,有幾個人聽得懂哩?(陳映真〈趙南棟〉1987)
語言,文字,說出來的,寫出來的,都有個內在聲音和旋律,並未被真正聽出來,讀出來。情況往往是,不僅是閱聽者,連創作者本身亦如此,他們在多年以後突然省悟,也才領會當初那些被表達出來但並未被看見、聽見的弦外之音。但最大的可能是,沒有誰真正聽見了誰,如果你不用你的內在去跟語言文字碰觸撞擊,什麼也不會發生。聰明的讀家甚至可以比創作者本身讀到更多,因為他不但聽見看見作家所呈現的書寫,同時也疊加自己的內在記憶和思想源泉,互相激盪而豐富了文本。當然前提是作家創造了一個秀異的作品,要不這堆疊就成了架空。
讀本期趙剛寫〈陳映真‧台北記憶與隨想〉,我深切地體認到,擁有一個知心讀者,對作家何等重要。儘管這個讀者和作者二人常常並不互相知道,但他們在有著時間差卻是「此時此刻」的時空中迴旋跳舞,戀人般傾訴纏綿,那是閱讀時最美麗的時光。
作家和讀者都在求索,下一個,下一個可以傾注心靈的對象在哪裡?
【封面人物】曹冠龍新作〈132雪茄煙〉續接作者前一部小說《沉》的底韻,侃出一座「百萬江姐大合唱」的儀式劇場。從毛澤東臨死前最後一根被點燃的132雪茄,那燃燒連綿不絕一縷清煙,在黯灰歷史的房間中,密布沉積天花板上久久不散;在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毛死的一刻,也在二○一二年的小說世界裡。作家一貫以跳躍式的敘述,天馬行空橫出鑲嵌過去和現在的斷片,而所有這些想像於現實裡皆有所本,以比影射更露骨簡直就是「全民大悶鍋」式的戲仿直接指涉古今人事。然作家要直刺的當不只限於政治或藝術台面上的「表演人物」,譬如現時鬧得沸沸揚揚的「薄戲來」,揚名國際大導演「張意謀」,他們二人聯手,在作家筆下,導出一場歌功頌德的歷史鬧劇,復加上眾干小人物也插科打諢的那裡扭一下屁股,這裡亮個樣板,真個是鬧得天翻地覆,搗的山河震盪。最終它非傷痕控訴,非悲非喜,人間一場熱烘烘鍋裡煮的是群體的假面和失魂的體魄。戲台上的演員,戲棚下的觀眾,哪個更不荒腔走板?因而作家必須更剛強,更殘忍的忍住心中的溫柔慈悲(在作家〈隱居佛羅里達〉自述中呈顯的那股真切性靈),來對反已經失血失肉失心瘋的互相拉抬的「台面主流」。
這篇報告寫得硬,不硬則無以回應比你更堅毅的書寫者,當他們把刻寫的文字呈現在你眼前,無論是以抒情,以詼諧,以殘暴,以豔麗,以黑色白色描布世界的想像與真實,太軟就顯得無情了。
作家是在黑暗文字曠野裡梭巡的一匹狼,目光如炬,獨立荒原。而很難很難人世,求索一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