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TY MAGAZINE 號外 7月號/2013 第442期

《號外》7 月號 COVER STORY
神聖的喜劇 THE DIVINE COMEDY
艾未未與左小祖咒 TEXT BY 張鐵志

1993年，左小祖咒在艾未未相遇在北京東村。不到25歲的左小剛從江蘇來北京，住在這個屬於邊緣藝術家的城市邊緣，準備搞樂隊；八十年代初期就出國的艾未未，剛從紐約下城──那是藝術與反抗者的樂園──回到剛被暴力和金錢粉飾太平的中國。那是藝術家仍然有些自由的時光，因為商業市場的誘惑還不大，拆遷還沒有成為北京城的圖騰，藝術家仍然可以是藝術流氓。
從那時開始，左小祖咒說，「我們不是那種斷斷續續的交往，是平均每個月都要見上次面、吃頓飯吹吹牛的那種關係，在一起經常相互取笑對方：怎麼交了你這麼一個酒肉朋友？」

這整整二十年間，艾未未成為國際上最知名的藝術家之一，左小祖咒成為中國當代最有影響力的音樂人。但他們也先後成為國家的敵人。
1994年，在魔岩三傑的黃金搖滾盛世，左小祖咒錄製第一首錄音室歌曲《無解》，歌詞入選艾未未主編的《黑皮書》 。
等到2001年左小祖咒出版第三張專輯《左小祖咒在地安門》 ，他已經是中國搖滾的神秘王子，嚎叫著來自地底火焰般的冷酷與荒誕。專輯封面，是艾未未的攝影作品──那是艾未未太太路青在天安門前掀起裙子。

接著，胡溫時代來臨，中國崛起的身影更巨大，公民維權運動向前推進，社會矛盾日益激烈。 2008年，奧運、楊佳、川震、寫博客，讓艾未未的政治藝術愈來愈貼近現實，他也愈來愈成為一名異議者。 2009年夏天，艾未未帶著左小和幾個朋友去成都為譚作人出庭作證，晚上在房裡被警察打傷。這段經歷被拍成紀錄片「老媽蹄花」，在片中可以看到左小的身影，聽到他的歌曲。此後，艾未未的維權紀錄片幾乎都是用左小祖咒的音樂作為配樂，而左小祖咒的MV如《北京畫報》則是由艾未未執導。 2010年，艾未未工作室出版《左小祖咒原聲配樂NO.1 》，封面是他倆照片。他們倆的名字在公眾眼中已經緊緊相繫了。

2011年9月，左小祖咒發行新專輯《廟會之旅二》，其中歌曲「我的兒子叫錢雲會」，是艾未未去拍浙江樂清事件的紀錄片時，左小聽到錢雲會之父在低吟其子的不幸時，深感震撼。於是，他配上木吉他和口琴伴奏，讓這首老人吟唱的地方民謠成為最有力量的中國抗議歌曲。

也是在那一年的四月，艾未未「被消失」了。當月下旬，左小祖咒在一場音樂節上演出，台下群眾高喊「艾未未」，他因此被警察帶去調查，並且影響他後來的演出。但左小祖咒毫不畏懼，在香港和台灣寫文章聲援艾未未：「他知道我不喜歡政治，也不喜歡討論政治，同時他也知道我是另一個楊佳，如果誰招惹了我，我一定會給他一個說法，如果他對不起我的朋友，我也一定會給他一個說法。艾未未是我真正的朋友。」

他們確實是最好的朋友。當艾未未公開向公眾借錢來補繳1500萬元人民幣的稅款和罰款時，左小祖咒宣布艾未未的債主們將免費得到他的新專輯。

左小並介紹他的好友陳昇給艾未未，他們三人一起演出左小的《小小事件》MV，並且牽手開始了新的音樂旅程：為老艾製作音樂專輯。
今年五月，艾未未發表了第一首單曲《傻伯夷》，MV是由杜可風拍攝。六月22日──兩年前的這一天，他在被囚禁81年後釋放──他發行了專輯《神曲》。整張專輯都是由艾未未作詞、演唱，左小祖咒作曲、製作，而陳昇是下一張專輯的製作人。
這張《神曲》的六首歌，觸及中國的體制暴力、跟蹤與失蹤、防火牆、王立軍與陳光誠，這是一個苦鬼對這個時代的憤怒控訴與撕裂，是搖滾釘子戶的強悍與不妥協，是中國搖滾史上最激進、最沈痛的抗議。

如果但丁的《神曲》帶領人們穿越天堂與地獄，那麼艾未未的《神曲》就是帶人們看見那個暗黑世界的惡魔與悲劇───在這些喜劇般的照片背後。

《號外》7 月號 COVER STORY
神聖的喜劇 THE DIVINE COMEDY
艾未未與左小祖咒 TEXT BY 張鐵志

1993年，左小祖咒在艾未未相遇在北京東村。不到25歲的左小剛從江蘇來北京，住在這個屬於邊緣藝術家的城市邊緣，準備搞樂隊；八十年代初期就出國的艾未未，剛從紐約下城──那是藝術與反抗者的樂園──回到剛被暴力和金錢粉飾太平的中國。那是藝術家仍然有些自由的時光，因為商業市場的誘惑還不大，拆遷還沒有成為北京城的圖騰，藝術家仍然可以是藝術流氓。
從那時開始，左小祖咒說，「我們不是那種斷斷續續的交往，是平均每個月都要見上次...

主編的話
明日是我們的

看到這期《號外》上的艾未未與搖滾奇人左小祖咒，以及雜誌裡他們的「婚紗照」，誰都會露出笑容。畢竟，艾未未剛發表的、由左小祖咒製作的首張專輯，名稱叫做「神曲」，英文是The Divine Comedy──「神聖的喜劇」。
然而，在喜劇的表象下，這張由當代中國最有國際知名度的藝術家和最有影響力的搖滾人合作的專輯，內容卻是極為赤裸、兇狠地揭開中國的陰暗和醜陋瘡疤。
艾未未的藝術和左小祖咒的音樂一向具有如此強烈的反差。過去幾年，艾未未以他的藝術和紀錄片去和現實對話/對抗，因此成為國家的敵人；但另一方面，他又總是以諧擬、嘲諷的方式作為一種抵抗的姿態，無論他的裸照、他的江南style舞蹈，或者在他的首支單曲「傻伯夷」中的演出。這些，是藝術家的創意與想像力，也是一個勇敢公民的行動。而左小祖咒一向是遊走在狂野的邊緣，這幾年他的作品和他的微博發言也越來越涉入現實政治的敏感地帶，因此，他也一步步成為異議者…..
他倆的命運其實呼應著香港的命運。
本期《號外》的另一個大專題，是香港躁動的十年。從2003年七一開始，香港經歷多重的變化與衝擊：新的價值與新的社會力，以及陳舊的權力結構加上的新的壓迫，兩者同時在改變著香港。在這個重量級的專題中，我們提出了理解這十年最重要的十個關鍵字，邀請十位作者來寫，並針對十個關鍵字訪問了若干代表人物；這既是一場歷史回顧，也有作者個人的反思和對未來的期許。過去十年涉入多場戰役的黃英琦撰寫長文討論香港公民社會十年。
值得一提的是，專題中的許多作者和受訪者都是06年到07年間保衛天星、皇后碼頭的主要參與者。在那幾個月中，他們和其他許多人在碼頭上為香港打開了一道新的歷史之門，讓本土、保育、集體記憶、80後等關鍵字緩緩駛入維港，在如今激進本土派的喧囂下，他們的聲音格外可貴。
上述兩個專題加起來的關鍵詞，可以說是「音樂、政治、香港」，而這三者在最近的一個重要交集就是七月一日的香港巨蛋音樂節──又被戲稱「維穩音樂會」。如果在中國，壓制異議的維穩手段是讓你消失或者消音（一如艾未未和左小祖咒所遭遇的），那麼在還算有自由的香港，可能用金錢和娛樂來收編消解抗議。
在許多網民的抗議下，參與巨蛋音樂節演出的樂隊Mr. 和Rubber Band都提出回應。後者在6月22日更發表聲明說：「政治從來都在身邊，很平常。今次我們上了一堂很好的政治課，令支持我們的樂迷失望，我們由衷致歉。經過這幾天的反覆思量，我們覺得其實哪裡有舞台，哪裡都可以發聲。」人們未必同意這樣的立場，但起碼這次事件後，樂隊和我們所有人都更清楚知道，香港核心價值的底線是不容侵犯的，更了解所應捍衛的和奮力爭取的價值。這個事件，成為香港前進道路上的一次重要試煉。
After all，香港七一十年和中國神曲兩個大主題，看似毫不相關，其實都在扣問同樣的問題，都同樣分享艾未未在新專輯中所歌唱的：
「昨天是你的，今天是你的，明天不给你
明天還给我，你没有明天，明天歸了我。」


走過十年，無論昨日和今日是否是你的，但明日終將是我們的。

主編張鐵志

主編的話
明日是我們的

看到這期《號外》上的艾未未與搖滾奇人左小祖咒，以及雜誌裡他們的「婚紗照」，誰都會露出笑容。畢竟，艾未未剛發表的、由左小祖咒製作的首張專輯，名稱叫做「神曲」，英文是The Divine Comedy──「神聖的喜劇」。
然而，在喜劇的表象下，這張由當代中國最有國際知名度的藝術家和最有影響力的搖滾人合作的專輯，內容卻是極為赤裸、兇狠地揭開中國的陰暗和醜陋瘡疤。
艾未未的藝術和左小祖咒的音樂一向具有如此強烈的反差。過去幾年，艾未未以他的藝術和紀錄片去和現實對話/對抗，因此成為國家的敵人；但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