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婷：抱著初衷往前走
★周佳蓉 攝影／李昌元
「在牠澄澈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最純粹的自己，單純、堅定地朝著自己的方向邁進。」──王孟婷
無法突破的低谷
每個人在年輕時總是抱持著許多夢想及希望，無所畏懼、勇往直前。只是，在往前衝的路上，跑著跑著，突然忘了自己為何而奔走，開始對生活感到庸庸碌碌，對工作的價值感到疑惑，「大概是這樣的心境，讓我懷疑起自己。」插畫家王孟婷娓娓道來。
王孟婷的工作多半是幫各式刊物畫插圖，而每個合作的對象都有自己的要求與設定；「有時我會希望在畫風上創新，但礙於市場、商業考量等諸多因素，而被抹煞了。」無法完全展現自我，就像是把生活及思考權利都交在別人手上，讓她很無力。
她仍舊持續接案、工作，卻一直無法接納自己的作品；她感覺自己重複繞圈圈，怎麼樣也無法突破。像是被困在山谷裡，陽光射不進去，只有陰暗籠罩著，她看事情的角度因而蒙上一層灰，連帶地影響了畫作。「整個畫面及線條變得很僵硬，不論我怎麼畫，總感到不滿意。」心境的黑暗影響了作品，而對於畫作的不滿又讓她感到挫折，王孟婷懷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
她心急了，想要趕快爬出這陰暗的谷底，胡亂地抓起繩子就往上爬，看書、看展覽…，她用各種方式希望找到新的靈感，卻仍然無法突破。直到她到鄉下生活，遇見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鹿身上，看到最初的自己
因為先生是日本人，每年會有一段時間在日本九州的鄉下生活。住慣都市的她，剛到那裡時覺得不方便又無聊，「那是個什麼都沒有的鄉村，就連洗澡的熱水都需要用柴燒。」面對淳樸、簡約的生活，她顯得有些不適應。
某一天，經過多日閉關在工作室之後，久未出門的王孟婷決定去爬山。
那是一座位於福岡的山，在山中有一間神社，許多人為參拜而來。在前往神社的路途中，走著走著，有幾隻野生鹿突然出現眼前，穿過馬路，又跳進樹林。其中兩隻比較大，另外兩隻看起來較幼小，感覺像是一家人。
王孟婷看著鹿，鹿也望了她一眼，那一瞬間的交會讓王孟婷久久不能忘懷。
「牠的眼神很乾淨，和動物園裡或家中寵物的眼神不一樣，給人一種超然的感覺。」即便看到人類，小鹿沒有防衛也沒有趨前討食物，只是繼續踏著自己的步伐，前往牠們的目的地。
原本這裡一整片都是森林，各種生物在這個生態系中活動，但人類介入了，開墾、鋪柏油路，將車駛進來…，許多不屬於大自然的事物入侵、改變了生態。然而，面對生活環境的改變，小鹿仍安然自在不受干擾，甚至開始學著過馬路，適應新的環境，「因為牠內心清楚知道，棲地的改變不可逆，唯有接納新的、不熟悉的事物，生活才有繼續的可能。」
看到小鹿如此坦然地面對境況的改變，王孟婷想著，「如果我能和小鹿一樣隨遇而安，盡全力走在自己規劃好的路，很單純地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那麼不論境遇如何改變，都無所謂了。」在她低潮的時候，是小鹿拉了她一把，給了她不同的視野。
「長大之後，我們看事情的眼神變複雜了，」王孟婷說，在逐漸社會化的過程中，人多了許多預設立場，讓事情還有人與人之間變得更複雜。「但是小鹿看到我卻沒有任何預設與防衛，我們只是很自然地交流，沒有任何隔閡。」就像大自然的寬闊，接納著動物、植物，也接納你和我；「我們只需要以一顆最純粹的心，接納自己，也接納環境的不如意。」當她這麼想時，心也跟著開闊了。
原本複雜的心思，在大自然的洗滌下而逐漸純淨。她戴上小鹿未經汙染的雙眼，定睛於自己的初衷，讓一切回到原點；她期許自己用最誠懇的心、最純粹的筆觸，將內心的想法單純地表達出來。
鄉村的生活還是一樣單調，但是在與大自然、小動物們朝夕相處下，王孟婷的心變得柔軟；她就像新生兒，對於生活的總總感到新鮮好奇，簡單之中，也因而發現許多刺激與靈感，並重新找到值得奮鬥的內在價值。
發現自己不一樣的可能性
那短暫交會的一幕時時縈繞在她的心中，每每遭逢不如意時，小鹿安然自適的模樣就會出現，提醒她重新調整自己。「以前遇到困境時，總會想著很多的如果：『如果我不要待在這裡，如果我能換個地方就不會遇到這些事了。』」但其實困難並不會因為換了不同環境而消失，想辦法逃走，並不能解決什麼事，「我所能做的，就是抱著初衷往前走，走到某一天就會撥雲見日了。」
「我們無法讓每件事都很順利地進行，但我們卻能改變心態。」就像小鹿，雖然棲息地被改變，但仍能優遊自在地生活，適應每個「不同」，讓這些「不同」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於是王孟婷找到了自己的步調，即便在其他接案與工作上仍需「配合」別人畫畫，但她也為自己開辦第一個個展。「從企劃到創作都是出於我自己，希望能以純粹的初衷，在創作上回到最單純的心態。」
在這名為「Another Life」的展覽中，王孟婷以不同動物為主角，而每種動物又帶著多元的個性，「牠可能表面上很跋扈，卻又在不同的情境中幫助別人。」她說，這些角色的設定，除了提醒大家不要單以表面評斷他人，她也希望每個人在欣賞作品的同時，能在不同角色、不同性格上看到與自己重疊的部分。
「Another life, another sight.」在不同的生活中，因而有了不同的視角，就像她在九州的生活裡，得到了新的靈感。相反地，「Another sight, another life.」當換個心境，換個視角，就算環境沒有改變，仍像是過著另一種生活，而有了煥然一新的生命。
「我希望每個欣賞我作品的人，都能夠在當中找到自己。」就如曾經在小鹿身上找回單純的自己，王孟婷也希望將這樣的視角帶給其他人，讓人在凝視中找到自己的定位，發現自己不一樣的可能性。
【聽聽王孟婷】
美麗的技巧比不上熱情的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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