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與西方的靈性傳統,有如呼吸之吐與納。東方強調放掉形式、個別差異與過去,有如把氣吐掉;西方強調抓取形式、個人與人為的經驗,有如將氣吸入。
東方的禪修傳統要如何與西方的心理治療共冶一爐,帶來新的覺醒?資深心理治療師約翰.威爾伍德提供了獨到的見解。同時解答了下列問題:
──東方的靈性修行在心理健康方面,能夠帶給人什麼樣的啟發?
──追求靈性的了悟對個人的自我會帶來什麼挑戰,並因而產生哪些問題?
──若將心理學的工作置於靈性的脈絡中,能夠提供新的方向嗎?
──人際關係、親密關係、愛與情欲如何成為人的轉化之鑰?
本書內容既豐富又具啟發性,帶給人很深的洞見。無論你是心理學領域的人,或是靈性的求道者,這本書都能帶給你許多轉化。──《出版者週刊》(Publishers Weekly)
威爾伍德在本書中有他的獨到的見解。對於偶爾被陰影蒙蔽的人性,他總是充滿好奇與慈悲,但也不會悖離他非二元的靈性觀點。──《超個人心理學期刊》(Journal of Transpersonal Psychology)
作者簡介:
約翰.威爾伍德(JohnWelwood,Ph.D.)臨床心理學家及心理治療師,《超個人心理學期刊》(JournalofTranspersonalPsychology)副主編。於芝加哥大學就讀期間,主修臨床心理學並獲哲學博士學位,師從存在心理學大師尤金.簡德林(EugeneGendlin),並曾拜入藏傳佛教與其他東方靈性傳統門下,鑽研長達三十餘年。八○年代時,威爾伍德以超個人心理學和融合東西方心理學等尖端研究的主要領導者身分嶄露頭角,曾任舊金山的加州整合學院東西方心理學課程主任,發表過論文五十餘篇,論親密關係、心理治療、意識與個人變化,著作包括《遇見100%的愛》(心靈工坊)等。威爾伍德常開辦各類訓練課程、工作坊與禪修班,研習心理與靈性的轉化,如何帶有自覺地經營親密關係,並以「靈性架構下的心理治療」、「無條件當下的療癒力量」等原則來訓練治療師。
章節試閱
【導讀】
覺醒的心理風景
在人類心靈的深處,對於人為何會在這裡以及人將何去何從這一類的問題,現代人大體上已經揮別了古人的避風港,展開新的追尋。或許也唯有在後現代這個時代,對於世界上林林總總的心靈傳統,我們所擁有的門徑之多,也正是前所未有的;再加上西方心理學一個多世紀以來的突破,因此,若說要形成一個更大的格局,去釐清人的本質的各個不同面向,今天看來實不失為最好的時機。對於人的本質,地球的兩邊一直都是採取互不相同的方式去理解,今天我們所需要的觀照,則是要將這兩個各佔其半的部分合而為一。東方傳統的精神文明,主要是在闡明那個超越時間、超越個人的存有,亦即人性中屬「天」的部分;而西方的心理學則是專注於屬「地」的那一半,亦即個人的與人際關係的那一部分。今天,我們大可以採取一個新的角度,一體觀照人存在的三個領域──超越個人的、個人的與人際關係的。像這樣一個全面性的架構,從理論上與實務上去做充分的釐清,無論對東方或西方都是相當值得期待的。
切斷了人生多采多姿的感情織錦,靈修將變得枯燥而冷漠,同樣地,遮擋了靈性修持的清新微風,個人的生活將變得狹窄而受限。如今,我們的世界正在脫離那個更高的精神價值與目標,實在有必要去尋找新的途徑,整合人類的精神智慧,以便應付二十一世紀的重大挑戰。在這方面,東方的古代精神傳統與西方現代的心理治療如果能展開對話,或將為我們帶來新的展望。
個性與靈性是人類本性的兩個面向,在探討二者的關係時,藉由東方與西方的對話,把心識(mind)、心(heart) 、身(body)、靈(soul) 與靈性(spirit)放到一起來做觀察,將可以發現,所有這些都是不可分割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整體。從實際的生活面來說,這也可以幫助我們發展一條更為整合的道路,達到心靈的成長,以及健康與美好的人我關係與社會生活。
東方與西方的會合,在心理學的領域引發了一些相當有意思的問題。心理治療與靈修的結合,對於認識自己的本性,真的有所幫助嗎?有關心理平衡的本源,東方的靈性傳統能夠給我們帶來哪些啟示?對於心理健康,對於人我關係發展的動能與轉變,禪修的覺察具有什麼樣的意義?當我們將心理學的功課運用到靈性的問題上,會產生什麼不一樣的可能性?西方心理學的洞見與方法真的有助於靈性的開展嗎?對於西方心理學以個人發展為中心價值的認知,佛家與其他東方的靈性傳統如何可能予以闡明?個體化(individuation)亦即心理的發展,與靈性的解脫,亦即從有限的自我完全解放出來,二者之間有什麼關係?人的本性的兩個面向──屬於個人的和心理的,以及超越個人的與宇宙的──如何才能夠加以整合?
本書將試圖探討上述的某些問題,並分成三個部分加以闡述。第一部要探討的是有關靈修與西方心理學的關係。第二部將闡明二者的整合對心理健康與療癒的實際意義。第三部探討二者對人際關係與社會生活的實際意義。
我的靈性追尋之旅
我之所以想要將東方的與西方的心理學加以整合,最早是在一九六三年。當時我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身在巴黎,發現自己眼前所見完全是一個西方的唯物主義黑洞,對於如何才能為自己營造一種有意義的生活,可以說一點頭緒都沒有。雖然從小在基督教的儀式與音樂中長大,並受其薰陶,但是,如何才能讓自己活得自在,我卻無法在其中找到任何門徑。六○年代初期,我發現了禪宗,終於為自己打開了一片全新的視野:每個人都可以找到深藏於自己內在的本性,從感受上直接加以了解,從而對存有達到更豐富、更深層的覺悟。
這種覺醒才是人類存在的真正目的,了解到這一點,給了我一個全新的人生方向。接下來,艾倫.瓦茲(Alan Watts)的《心理治療:東方與西方》(Psychotherapy East and West)讓我更往前踏出一步;這本書提出了一個見解,認為西方的心理治療對於人的覺醒,乃是一種可行的途徑,對西方人特別如此。這讓我興起一個念頭,自己或許能夠為西方人的覺醒之道有所貢獻,於是決定進入臨床心理學的領域,成為一個心理治療師,並因此找到了自己的人生。
然而,進入芝加哥大學研究所,卻讓我大失所望,傳統學院派的心理學局促一隅,眼光所及,根本無法見到人性的本質與潛能。但天無絕人之路,在那兒卻讓我遇到了一個真正的人師──尤金.簡德林(Eugene Gendlin),一位以存在為取向的哲學家,當時正致力於「澄心法」(Focusing method)的推展,這種創新的方法旨在幫助人們轉向內在感受,從而在原本無法認清的受覺(felt sense)中找到清楚的方向,進而得到改變與成長。簡德林為我打開了整個內在世界的感受之門,是第一個教導我直接認識真實的感受過程的人,讓我明白了感受的運作、進行、開展以及最後意想不到的豁然開朗。
不同於其他教授,簡德林描繪內在的心理風景,使用的是十足人性與詩意的語言,而非臨床術語。他為我所揭開的內在經驗,層次多面而豐富,等於給了我一把鑰匙,使我了解了整個治療的意義:治療最後的目的並不在於診斷、醫治或療癒,而在於以自己的感受出發,開展一種新的生活關係。受業於他,我發覺自己的生活從黑白變彩色,這讓我始終銘感於心。
在研究所的求學過程中,我全心全意投入一個既令我著迷又讓我欲罷不能的問題:禪宗的偈語──頓悟進入覺境──與個人在治療中的變化兩者之間的關係。為了給自己找一條出路,以便更充分了解自己的人生,我開始對佛教發生興趣,而早年與西藏宗師丘揚.創巴仁波切(Chogyam Trungpa Rinpoche)的結緣,尤其使我受益匪淺。
丘揚.創巴精通譚崔佛教(Tantric Buddhism)(參閱〈附錄一〉專有名詞)的大手印與大圓滿(參閱〈附錄一〉專有名詞),這兩個法門的基礎都在於深切了解意識本質的純淨、寬廣與清醒。在認識他之前,我從未遇過一個像他那樣既高深莫測又令人難以抗拒的人。記得有一次我去拜訪他,走進屋裡,立即感覺到由他身體輻射出來所形成的寬闊空間,不覺一驚,彷彿整間屋子的屋頂與四壁全都於剎那間一掃而空。由於過去從未有過類似經驗,一時間我整個人乃為之五體投地。
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卻也是創巴最堅持的一件事,就是在墊子上靜坐,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我常想:「這又有什麼用呢?」坐在那兒無所事事,讀經論道豈不有趣得多。當時我的看法是:「這在幾千年之前或許有用,但今日一定有什麼更先進的法門才對。」可是,一旦我開始靜坐禪修,我的世界就以一種嶄新的方式敞開。人類天生就有著一副最不可思議的工具,那就叫做心識,心識既可以上天下地,也可以無所不在於天地之間,但卻從來沒有人教導我們該如何善用它,或用它來做什麼,而禪修正好為我們提供了一條途徑,讓人照見心識的本質與活動。儘管起初頗為抗拒,但當靜坐的崇高地位逐漸在我心中確立,從此便終身奉行不輟。
禪修所無法觸及的……
然而,禪修多年之後,我發現生命中仍然有某些無法觸及的部分。當我感受到佛的教導之美與其動人之處時,我總算明白,我根本不可能用自己的西方心靈去消化它們。而當我不斷退隱靜修,雖然覺得頗有進境,卻又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融入日常作息,導致某一部分的人際關係為之疏離。到了最後,連我的親密關係都出現危機,其嚴重的程度,使我不得不著手去處理自己的心理問題。
直到那個階段,在靈修方面,我對開悟一直懷著一份浪漫的幻想,全都是閱讀禪宗故事所生出的臆想──有朝一日,豁然貫通,舊骨盡去,我將成為一個全新的人。看起來,這種追尋解脫的方式何其高雅,遠勝過在心理治療的戰壕中苦戰。然而,到了最後,當我不得不採用心理治療來處理自己的問題時,卻驚訝地發現,心理學的研究成果其實頗為可觀,照樣可以提供一條道路,使人深入了解自我。
我對於自己的心理困境,雖然對禪修寄望甚深,但親身的經驗卻讓我別有所見。我的發現是,心理學與靈修對人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在處理我的日常生活的議題上,二者都有所助益。最後,我終於明白,它們都是珍貴的厚賜,雖然殊途,但卻同樣的重要。
環顧周遭靈修道上的同行者,我發現,有不少人都在逃避自己的個人問題,我覺得心理學的方式對他們應該同樣會有幫助。事實上,我所參加的那個團體就碰到一個相當大的麻煩。團體中有一個師父,儘管靈性修持頗高,卻不免自戀、自高,而且不願意承認並面對這種情形,如此一來反而造成了負面的效果。此外我也發現,在許多靈修團體當時存在的危機中,內在的心理問題扮演了極為重大的角色,亦即靈修的老師與學生雖然在心靈的洞察與覺知上都頗有進境,另一方面卻在人格上陷入偏執的泥淖。這種矛盾的情形既讓我憂心又對我深具啟發。對我而言,很顯然地,心理學的工作對靈性的追求者顯然有其重要性,至少在西方是如此。
第一章 天與地之間──內在工作的原則
身為心理治療師和一個靈修者,我一直都在面對心理學與靈修之間的一些問題,有的是自己的親身經歷,有的則是個案或學生與朋友的經驗。過去三十年,在思考這些問題上,我始終來回於兩個不同的觀點之間,亦即心理學所要求的深入自我與禪修所要求的超越自我,當這兩者相遇時,有時候,我根本視之為南轅北轍,甚至彼此扞格;但有時候,我又將其視為一種對靈修極為有用的輔助。這個問題相當複雜,因此將在本書中詳細加以討論。首先,來看看這兩條道路在內在工作上所面對的共同挑戰,以及二者是如何以不同的方式在處理此一挑戰。
逃避式的心靈修持
一九七○年代的時候,在許多靈修團體的同修中,我注意到一個令人困擾的狀況。許多靈修者雖然在靈修道路上頗有進展,但我卻發現一個相當普遍的傾向,那就是他們利用靈修迴避或「逃避」某些人格上或情感上「未解決的問題」。塵世間的纏縛重重──是一個業、緣、身、色、物與人糾纏的結構──想要從這張網羅中解脫出來,正是數千年來靈性追尋的主要動機。也正因為如此,人們很自然地會想要利用靈修提升自己,以超越某些困惑、未能解決而使人無法承受的情感與個性問題。這種傾向,我視之為逃避,是對某些基本的人性需求、感受與修養功夫進行揠苗助長,是一種逃避式的心靈修持。
在人生中巡航,挑戰難免,對那些碰到困難的人來說,逃避式的心靈修持特別有其吸引力,尤其是在我們這個時代與文化中。過去被人視為家常便飯的成人責任──有一份固定的工作、養家活口、維持一段婚姻、歸屬於一個信仰團體──如今對很多人來說越來越遙不可及。在自己尋不到出路的掙扎中,有不少人被引介到靈修團體參加靈修,而那裡的教導是要他們放棄自我,結果使得他們利用靈修去製造一個新的「屬靈的」自我認同,而這其實只是把原來那個舊的自我認同給扭曲了──是對未解決的心理問題的逃避──然後用一個新的給包裝起來。
如此一來,靈修的教導與修持徒然合理化並加強了舊有的防衛心態,例如有些人,需要自我肯定,使自己看起來特別,便會常常強調自己的心靈洞見與修持,或者他們與師父之間的特別關係,以強化自我的重要性。許多靈修的「走火入魔」──諸如靈修上的唯物主義(spiritual materialism,將靈性的理念當成個人的資產)、自戀、自我膨脹(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幻覺)、或群體情結(無條件接受群體的意識形態)──都是想要利用靈性彌補本身成長不足的結果。
排斥、執取與麻庳
我們之所以捆縛於受苦的輪迴之中,許多心靈傳統都談到三種基本的傾向:排斥困難或痛苦;執取舒適與安全;以及麻痺自己,對於苦樂、得失等問題完全置之不理。
逃避式的心靈修持就是第一種傾向的症狀──避開困難的與不愉快的,譬如自我變得軟弱:覺得自己不夠堅強,不足以處理生活中的困難,因此轉而尋求一條超越個人感受的道路。這是靈修道路上一個非常可能出現的陷阱,對西方人來說尤其如此。對於自己受到制約的人格限制,不去面對予以解決,只會使人陷落其中更加難以自拔。
第二種傾向──抓取與執著──是心理治療中常見的陷阱,而且相當棘手。有些人喜歡耽溺於自己的情感、理想、夢想與關係中,樂此不疲,以致陷溺於個人心理素材的探索之中。如果將這種方式的自我檢查當成終極的道路,我們很可能會走向一條以自我為中心的死胡同。誠如佛洛伊德所說,沼澤的水是永遠也抽不乾的。無止境地耽溺於自己內在的狀態或人格結構的矛盾,到頭來只會陷入難以自拔的困境,使人完全無法看到自己以外的世界。
第三種傾向──麻痺自己,對於個人的感受與內心的呼喚完全置之不理──乃是現代社會最為常見的現象。有極大部分的人,寧願懶懶散散、一成不變地過日子,結果導致典型現代西方人的上癮──電視、球賽、消費、或酒精與毒品──藉以麻痺自己,逃避面對真實人生的挑戰。
天、地與人
要對抗這三種主要的人生陷阱──逃避式的心靈修持、以自我為中心的自我耽溺、以及鈍化的麻痺──可以透過人之所以為人的三個向度,吸收其中的某種核心資源來達成,這三個向度就是中國傳統哲學中所說的天、地與人。
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人是一個存有,直立於地上,雙腳著地,頭頂青天。由於雙腳離不開地,除了在這個當下之外,別無其他選擇。這便意味著人當尊敬這個世界以及立於此地的自己──這正是逃避式的心靈修持所無法做到的。這,也就是地的原則。
同時,人的頭是朝向天空,是朝向一個四面敞開,可以任人縱目四顧的蒼穹:地平線、星辰、日月以及環繞大地的無垠太空。當我們以驚訝與好奇的眼光環視周遭的世界時,所見可以超越自己切身的利害與活著時的種種罣礙。儘管在塵世間的貪愛確有其意義與重要性,一旦我們向上升高一百公尺,底下發生的種種也就具有了不同的意義。若更往上升去,有如太空人一般,那麼所有這一切就只是一個微小的斑點了。當我們垂直地移動──我們的意識隨時可以做到──將可發現,人是無遠弗屆的。人的意識絕非只是局限於地上,生命因有無垠的太空作為背景,才得以顯出其性狀。這,就是天的原則。
人的基本姿勢──抬頭挺胸,直立於腳下的土地──是整個正面毫無遮攔地面對著世界。四腳動物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脆弱的正面,用皮毛、尖刺、羽毛,防止掠食者攻擊牠們柔軟的肚腹。但人類四處行走,袒露於世界之前的卻是心與腹──人的兩個主要感覺中心──感覺是我們用身體對周遭的世界做出回應。不論我們是否留意,基本的感覺隨時都在運作。由於人是正面暴露或坐或立於天與地之間,對世界與別人便是處於接觸與接納的狀態。這,就是第三個原則,在天、地、人的三角關係中,獨屬於人的。
這三個向度,如果對其中之一抱持著不敬的態度,生命就將扭曲、失衡。如果僅關注於當前的存活,則將陷溺其中,無以自拔於地上的泥塗。但是,如果輕慢於塵世間需求,則將處於失根的狀態,失落於星際之間,迷途於雲端。又若逃避現實的艱難與心的軟弱,就將綑綁在自己人格的盔甲中,而這副盔甲卻又是我們必備的,是每個人來到世上時為保護自己脆弱的知覺中樞而發展出來的。人既沒有甲殼動物的硬殼,也沒有刺蝟的尖刺,為了保護自己,乃發展了自我,作為防衛的機制。要成為一個完全的人,就要搭一座橋,連接天與地、色與空、物質與精神。正是這三根軸線的交會點,亦即感覺與心的深處與柔軟處,才是人性的根源。
第九章 非緣生當下的療癒力量
如果每日的修行都是向自己的情緒、向自己所遇到的人,向自己所面對的情況 敞開,毫不封閉,並相信自己確實可以做到,那麼便可以海闊天空。對於任何人的教導也將心領神會。──佩瑪.丘卓(Pema Chödrön)
心理治療的本質是什麼,或者說,得以擺脫舊有的自我破壞模式並轉向新方向的核心要素是什麼?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了解一切心理問題的根本之病(dis-ease)或苦,那就是:人不斷在與自己的感受掙扎,難得放下任其本然。
只不過是放下感受任其本然而已,為什麼會那麼難呢?與之共處為什麼又會那樣不自在呢?與自己的情緒或心靈狀態的關係,所感覺到的不自在究竟又是什麼呢?
根本之病
病的本質在於:我們不斷評斷、否定或排斥自己的某些感受,因而導致不安、痛苦或焦慮。這種內在的掙扎造成內心的分裂,產生壓力與緊張,將我們與自己的整體我一分為二。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最先學會的就是否認自己的感受。童年時,對於排山倒海的情感,尚未發育成熟的神經系統根本難以理解。因此,當某種經驗太過於強烈,又沒有大人幫助加以宣洩時,就會收縮身心,有如斷路器般將自己封閉起來,以免造成短路。人就是以這種方式在保護自己,並開始切斷一己的憤怒、對愛的需求、柔情、意願或性慾。於是,對於使自己感到痛苦的這些部分,我們形成了負面甚至嚴厲的評斷,並將之排除於自己的覺性之外。
舉例來說,如果對愛的需求不斷遭到挫折,對於這種需求的感受就會成為一種痛苦,每當需求生起時,因退縮與排拒而產生的痛苦便將之封堵於覺性之外。在以後的生活中,每當愛的需求生起,感覺起來便仍然是難以承受,因此又繼續對之退縮。如此一來,凡是生活中生起的情感,只要是不知所措的,也就陷於無能,無法應對。逃避這種早期的痛苦,產生了後續另一層次的苦,亦即活在覺性的退縮與壓抑中。
因退縮而產生的自我認同
這些退縮,遲早會形成整體逃避與否認模式的種核,我們發展自我認同或自己心目中的我,是以否定一己經驗中的痛苦面向為基礎。舉例來說,如果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我們便盡量使自己成為一個「好脾氣的人」。這樣的自我認同永遠都是片面的或偏頗的,無法反映全部的經驗,亦即我之所以為我的整體,其所抓取與認同的,是一己經驗中自己所喜歡的面向,不喜歡的則予以否定。
由於這些自我認同並非我們的真我,因此也就需要不斷地去加以維持。面對現實對自我認同的致命衝擊時,我們不得不持續地給予支撐與防護,這就好像我們必須要去維護不斷遭到大海沖刷的脆弱堤防。生命就像大海,永遠都想要把狹隘的自我概念衝決。正是為了要防止自我認同遭到攻擊,我們便不停地監看著自己的感受,於是產生了第三層次的苦:一種焦慮、不安與緊張的持續狀態。
因此,心理之苦至少由三個層次構成,其一,難以承受的情感之痛;其二,為逃避情感之痛而退縮的心身;其三,為持續支撐與防護這種建立在逃避與否認上的自我認同,而產生的緊張。
為保持自我認同的完整,主要方法之一就是編織一個精密的網絡──有關自己的與現實的故事──將自己的否認與逃避正當化。這裡所謂的故事,其實就是對自己的感受所做的心理詮釋,將自己的信念組織到對現實的整體觀點中。這一類的故事並非全都是屬於意識層的,經常更有如作夢,是由潛意識的想像與期望所構成。
舉例來說,有一個女人,童年時父親經常不在身邊,很難承認自己有這種情感接觸的需求。為了正當化自己對這種需求的否認,她為自己編了一個故事:「男人在情感上是靠不住的。既然無法相信他們,卻又需要他們,豈非愚不可及。」一旦這個女人談戀愛時,便開始對自己的需求退縮,無法將自己放出去,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再度處於那種脆弱的處境。結果男人都離她而去,因為他們感受不到她真正的需要。於是這又強化了她的故事:「男人永遠都是靠不住的。」
故事就是這樣起著作用,成了自我實現的預言。一個故事產生了一個現實,現實又回過頭來強化了故事。如此一來,便越來越將自己鎖進一個假我與一個被扭曲了的現實觀。
假我將我與自己那個更大的存有割裂,我們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大的力氣去加以維護呢?自我概念(self-concept)儘管帶來痛苦,我們卻堅持不放,因為它提供了「這正是我之所以為我」的意義。這個假我雖然製造了內在的分裂與緊張,至少在存在的無常與變動中提供了某些穩定與不變的假相。就算故事是這樣的:「我一無所是,一文不值。」至少也還是個東西。你知道自己是誰,光這一點就給了你一種安全感、自適感。
非緣生當下與療癒
即便是假我,如果完全予以認同,也就不致於苦惱了,因為那正是我自己。問題是,在自己的內在深處,因此一認同而感到的限制卻生起了痛苦,因自己活得不夠完全而苦。這種內在深層的知感覺到了存有的痛,卻陷在故事與信念、情結與行為的網絡中,隔絕了自己真實的本性與潛能。其之所以苦,正在於無法將這種自己天生就擁有的巨大的潛能予以發揮。
在治療上,第一個也是最大的困難就是要攤開這個傷口──與一己更大存有的斷裂,以及因此而產生的苦。治療正在此苦之中。如果拒絕此苦,徒然使得因退縮與否認而構成的心病之鏈更增一環。但若對之敞開,便與已經切斷或否認的那些經驗直接取得接觸。治療的第一步就是承認一己之病。
當然,要讓自己去感受自己的苦與病,談何容易。一旦去面對,故事又來了,信念、想法或胡思亂想紛紛出籠。當我們自問:「這是什麼玩意兒?我的感覺怎麼會那麼糟?」意識就插了進來說:「啊,我知道了,無非是什麼什麼之類的。是我跟老媽之間的不愉快,沒什麼大不了的心結。一點都不嚴重,不值得花什麼精神。每個人都免不了這種問題,別傷腦筋了。」像這樣的故事正是治療的障礙,因其使人依然與自己的感受隔絕,卡在退縮與否認之中。
治療師幫助人們在故事與活生生的感受之間做出區隔之所以重要,原因正在於此。舉例來說,如果我問一個案主,他的感受如何?他回答說:「我覺得自己很蠢。」我會說:「那可不是什麼感受。蠢是無從感受的,那只不過是你對自己的看法,只是一個故事而已。真正的感受到底是什麼?」然後他可能會說:「好吧,要我誠實面對自己,我覺得心虛而且害怕。」這才是感受。
為了要有效果,對於正在進行的事情,治療師不僅要過濾案主的故事,也需要不斷過濾自己的。這可能相當棘手。站在治療師的立場,他們總認為關於人的種種,自己瞭若指掌。他們是專業,受過多年的訓練,對於心理動力再清楚不過。但其實真正在處理某個人的議題時,起著治療作用的並不是知識本身。知識或許有用,或許是一種助力,但在案主的感受中,治療師的知識與經驗很容易成為另一種否定。唯一的有助於療癒的,是要扭轉那種致病的否認心態。
第十五章 親密關係之為轉化之道
凡真愛……皆建立於愛之受者向施者充分敞開一己的存有,而與他/她共有此 生。──默達.鮑斯(Medard Boss)
在現今,相愛的兩個人想要共度一生,要面對的挑戰與困難可說是前所未有。與過去相較,今日的伴侶從長輩、社會與宗教團體那裡得到的協助與指導,可說是少之又少。舊社會與經濟體系為婚姻這種終生關係所提供的基本要件,如今絕大部分蕩然無存。即使是生養後代此一古老的誘因──傳宗接代與繼承家業,或分擔家務與提供家計──也多數不再。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旣缺乏明確指引又少掉了家族的支持,旣欠缺宗教的環境又沒有了社會意義的督促,這種情形在人類歷史上堪稱首見。
不久之前,男女關係,特別是在婚姻方面,其形式與功能都還有家庭、社會與宗教的細心安排,在終生伴侶的選擇上,家庭具有選擇權,或至少擁有否決權。在大家庭中,一對夫妻有著既定的角色,而家庭又與社區或村里緊密交織,於其間擁有共同的社會、道德與信仰價值和習俗。婚姻制度在社會中居於核心地位,提供穩定的力量,支撐社會的秩序。反過來,社會也支持婚姻,即使是不幸福的婚姻,在社會壓力之下也必須維持。
只不過幾個世代,情況整個變了。時至今日,婚姻從傳統所得到的支持絕大部分都失落了,夫妻跟家族、社區以及共有的價值也漸行漸遠,再也沒有多少令人信服的外在理由,足以維持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終生旅程;唯有使彼此相結合的個人內在特質,才足以讓他們繼續走下去。如何建立健全的關係,彼此如何以及為何而廝守,全都要靠夫妻各自去摸索,這種情形也是有史以來首見。
今天,在愛與承諾中蹣跚而行的男男女女,堪稱一群先驅,置身於一塊人類從未自覺地探索過的領域。重要的是,只有了解這種情況乃是嶄新的,在親密關係中碰到了困境時才不致於自責。在過去的時代,有人若想要探索生命之奧祕,往往都是進入寺廟或修院,遠離固有的家庭聯繫。然而現在,對許多人來說,親密關係已經成為新的生命荒原,讓我們與自己內在的各種神魔面對面,要求我們將自己從舊有的習慣與盲點中解放出來,在日常生活中充分發展自己的力量、知覺與深度。
重新觀照親密關係
在過去,傳統的婚姻因有其既定的社會功能,因而得以維持。相反地,現代的婚姻則是建立於情感而非功能,這樣的關係,不穩定自不足為奇。浪漫的情感雖然激動人心,其易變卻也是惡名昭彰的。社會責任與浪漫情懷之外,長期的親密關係顯然需要有新的基礎,需要有一種全新的觀點與精神,來幫助伴侶找到新的方向與動力。
若要在親密關係中培養一種新的參與精神,我建議首先要承認並接受一個觀念:親密關係可以提供一個有力的機會,喚醒我們本性。親密關係若要發展的好,就必須要能夠反映並提升我之所以為我,而不是只反映社會、家庭或自己所造作的那個有限的自我形象。同時,親密關係必須以我之所以為我的整體作為基礎,而不是單單建立在任何形式、功能與情感之上。要做到這一點可是一大挑戰,因為,這趟旅程是在尋求我們最深層的本性。事實上,與自己的所愛結合可能正是這趟旅程的最佳載具之一。若依此而行,親密關係將成為一條道路,由此展開個人靈性發展的敞開過程。
在歷史的婚姻辨證中,如果形式與情感、責任與愛情曾經是正反命題,那麼,我們現在便可以思考的新綜合命題就是:婚姻是一種需要雙方都自覺的親密關係,是天與地的結合。男人與女人之間,彼此想法向來很少一致,也不平等,就跟整個人類一樣,由於角色、規範與各種因襲的制度而有所區隔,因此,兩性之間這種自覺的親密關係還真是一種嶄新的出發。
自覺的親密關係之旅必然會引發一些問題,這只要看希臘神話中艾勒斯(Eros)與賽姬(Psyche)的故事就可以明白了。艾勒斯在黑夜裡成為賽姬的愛人,條件是她永遠不能看到他的容貌。兩人相安無事地過了一陣子,但因為看不到心上人,賽姬不免好奇他的真面目,想要一探究竟。當她點亮燈看到艾勒斯的容貌時,他一飛而逝。為了要找回心上人,賽姬經過了重重的考驗,最後,當她終於克服萬難,與艾勒斯再度聚首時,兩人的愛乃更為完滿,能夠在白日進行了。
這則神話點出了長久以來自覺(賽姬)與性愛(艾勒斯)之間的緊張。傳統西方的婚姻就有如黑夜中的愛情,然而,時至今日,在不自覺的常規之中,親密關係不再能夠順暢運作,我們所需要的是一種新的覺悟。正如賽姬一般,在自覺中,每向前一步都引發新的考驗,這就是我們現在的寫照。
【導讀】覺醒的心理風景在人類心靈的深處,對於人為何會在這裡以及人將何去何從這一類的問題,現代人大體上已經揮別了古人的避風港,展開新的追尋。或許也唯有在後現代這個時代,對於世界上林林總總的心靈傳統,我們所擁有的門徑之多,也正是前所未有的;再加上西方心理學一個多世紀以來的突破,因此,若說要形成一個更大的格局,去釐清人的本質的各個不同面向,今天看來實不失為最好的時機。對於人的本質,地球的兩邊一直都是採取互不相同的方式去理解,今天我們所需要的觀照,則是要將這兩個各佔其半的部分合而為一。東方傳統的精神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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