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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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格曆．八八七三年聖季四十日．搜尋者日誌．三四——
　　任務進度：戰鬥指令運行正常；前往狄昂區搜尋泰納帝國軍事、及非軍事目標指令暫停，目前正滯留於聖多納．波瓦海邊——理由：不明。
　　維修紀錄：仍持續整理資料庫中，重新編碼時出現不明錯誤，正修復中；記憶體運作正常；武力系統正常；動力系統正常；系統主迴路短路現象已修復。
　　資料庫紀錄：維克多納標準時間一時七十九分，於聖多納．波瓦海邊與稱做Ｓ的異種人溝通中，解釋關於高格紀文明史，以及盧特里戰役後地球之種種變異……

　　『你看前面！又來了一個精靈，是女人。』
　　『女人是去找那三個躲在洞裡的精靈，』奧哈的朋友，塞雅族的另一位勇士普爾突然想到個令他不解之處，他低聲說道，『精靈不是都只有一個人走來走去的嗎？這裡現在有四個精靈了，梅迪怎麼會說他們是精靈？』
　　『死掉的精靈我看過！』奧哈說道，『十個精靈在一起我也不怕，米拿的兒子奧哈什麼都不害怕！』
　　本來可以讓其他戰士埋伏在這裡，監視這三個侵入塞雅族地盤的精靈，只是奧哈不放心，他心知族裡那些戰士們都被梅迪的那套說詞給嚇住了。奧哈與普爾已經在這監視了整整兩天兩夜，這回除那原本那三個精靈之外，又趕來了一個。顯而易見的是，這些精靈們群聚在此，絕對是有著什麼重大的陰謀。
　　此時，若不是因為米拿的再三囑咐，奧哈早就舉起石斧衝進洞穴裡將他們全給殺光了……奧哈就是這樣的人，他完全繼承到米拿年輕時的勇力，可惜卻沒繼承到米拿那過人的智慧。這時他滿心想的只是怎樣殺死這些精靈，完全把巫師梅迪的警告全給丟在腦後；要不是普爾拉著他，恐怕他就要立時孤身上前，好讓這些精靈們見識他奧哈的大能了。
　　『可是梅迪在帳棚裡占卜，米拿說……』普爾憂慮地望著奧哈，怕他耐不住性子真衝向精靈藏身洞穴。『他們是精靈，不是只會逃跑的亞奴人。』
　　『普爾！』奧哈憤怒的叫道，『你是膽小鬼嗎？』
　　『可是……』
　　普爾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說是好，一方面他不敢違背米拿的命命，另方面又不想顯露出自己對精靈的恐懼。塞雅人是尊崇勇士的，若是被人譏笑懦弱膽小，將會成為終身無法抹滅的奇恥大辱。
　　『我們……我們回去多找幾個勇士過來？』普爾謹慎的建議道，『聽說精靈都很狡猾，只有我們兩個人可能會被他們逃跑了，人多的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你這麼說也對。嗯——好吧！』奧哈忿忿地望著那單身女精靈逐漸接近洞穴。『你現在馬上回族裡找人，我留在這裡，要快點。還有，米拿已經很老了，他已經忘記自己是塞雅人第一勇士！記住，不可以讓米拿知道這件事情。』

　　『我想，他們大概是住在某個外界所探測不到的地方……比如：地心、深海？然後用某種防護罩遮住。傳送門，那顯然是某種我們所不清楚的物質傳送器，這些都不難理解。』Ｓ盤坐在地笑著說，『這聽起來很像個現代桃花源的故事，一群人聚在一起避過一次又一次的世紀浩劫，並始終維持著農業社會型態……只是，想做到這樣，可需要一個非常堅實有力的獨裁體制！』
　　『是誰把這些人給聚在一處，還能讓這許多人甘心放棄追求科技所帶來之享受？』
　　男子似乎慢慢習慣了這兒，話也多了起來。他並不恨Ｓ，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其實是愛著Ｓ的。這就是所謂的命運，連Ｓ之大能也無法阻擋之命運——在他遇到Ｓ前，男子所愛的女人便已先行佔據了他的胸膛。
　　即使如此，男子內心依舊是矛盾的，因為他始終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愛誰。優柔寡斷的他從未真心想要奪去Ｓ的生命，頭兩次謀取Ｓ的性命均非他的本意，全然是因著他心愛女人要求……而他，從來就無法抗拒那女人的任何要求！
　　男子憶起他第一次與Ｓ間的戰爭。那回Ｓ設下了陷阱詐死，男子因此還悲痛莫名，自責了許久，那傷痛一點也不遜於他此時悼念他那個死去情人的悲傷。而第二次戰役，也就是三天之前，在他們來到這個異世界那天……那時Ｓ確實已落於必敗的局勢，生死全操控在另一個女人手裡，豈料，一顆誰也想不到的子彈將整個情勢全改觀了。
　　至於第三次，也就是男子抓住Ｓ跳進蟲洞並來到這兒這次，男子心裡抱定主意要與Ｓ同歸於盡。毫無疑問的，如果失去了Ｓ……他也沒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了。
　　『其實也不需要研究的這樣透徹，我相信所有的事情很快就會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呈現在我們眼前。』Ｓ含笑瞧著男子說道，『明天早上你想要吃些什麼？想想也真是可怕，我們可能永遠都得吃這些令人作嘔的恐怖玩意！』
　　男子訝異地問道：『妳是不想回去了？』
　　『你知道嗎？我有些心動……』Ｓ對著石穴壁角的小水潭梳整著長髮，突然間感覺到要是能有一面鏡子、一把梳子，那麼這簡陋的洞穴就比天堂還要完美千倍了。她抬起頭微笑望著男子，『或許我們該到那桃花源裡逛逛。你不是一直勸我隱居麼，在這蠻荒之地，又有哪兒要比新世紀適宜居住？』
　　藍眼應說：『關於新世紀只是個傳說而已，沒有任何人可以抵達那裡的！』
　　『妳當真願意放下一切，哪兒都不去，什麼都不做？』男子在說這話時，面容顯然和緩下來，語氣也比之前溫柔了不止十倍，但隨即他又擔憂起來，『妳還是別去干擾人家生活吧！那地方搞不好已過了有上億年的天堂生活……我想我們還是回去吧！』
　　『嗯！回去又有何難，但，除非我能知道……知道……』Ｓ笑了笑欲言又止，她接著向藍眼說道，『如果真要找的話，這世界又豈有我找不到的地方呢？』
　　藍眼沒反駁Ｓ的話。也不是說他不想反駁，按理說，高格紀的人們已花上五千多年想要尋找出新世紀，搞不好在高格紀之前的文明、或再之前的文明花了更多時間尋找，這豈是一件隨便說說就能做到的事？況且，人都是有壽命的，最長命的人也不過是百來歲吧！如他這般永生的機器人花了兩千四百年都無法找到任何蹤跡，何況是一般人類呢？
　　但他莫名的就是相信Ｓ，相信她若說能找到，那就必然能夠找到。
　　『妳是當真不想離開這兒？』男子忍不住，再次問到。
　　『我挺喜歡這的，我們已在這待了兩天，你認為這兒有什麼不好？』Ｓ來到了男子身後，用手指輕輕幫他梳弄著髮梢，就像個溫柔的新婚妻子一樣……
　　『只是留在這？告訴我，妳不會真得想要去把新世紀給挖掘出來吧！』
　　若要說瞭解Ｓ，這世界上又有誰能勝得過男子呢？他知道，只要Ｓ開口，她就絕對會說到做到，有如神一般的她是從不任意開口說笑的。找出新世紀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個夢想，但男子實在想不出，在這世間還有什麼是Ｓ無法辦到的事情。
　　『嗯！再看看吧！老實說，我什麼都沒決定，也沒真得想要去做些什麼。我現在只想在這裡好好陪你，永永遠遠……』Ｓ的思緒像是飄到了遠處，但隨即又拉了回來。『只是，就算我不去找他們，我猜新世紀也會找上我們的，你忘了那些救我們的異種人嗎？』
　　『嗯！』這答案雖然不像是個答案，但卻讓男子心安了不少。他轉過身子問藍眼說，『你昨天似乎說過，說這兒已有些文明正在興起？』
　　『是的！』藍眼回說，『距離這約一萬格倫處便有個村落。事實上，我已探測到他們正在窺探我們，我認為這是出於一種對未知的好奇心。』
　　男子繼續問道：『他們是怎生活的？』
　　『我並不清楚這個部落的細節，距離我上次經過這兒已有九十七年了，當時這部落還不存在。原始部落的出現以及消失極為迅速，這其中還包含他們必須依著季節不斷遷移。』
　　『哦？』男子一反原來冷漠，像是極有興趣似的探聽著，『那麼——這些人到底有多原始呢？』
　　『基本上，他們應當還沒發展出文字，正處於新石器時代的初期。按歷史軌跡來說，大概得等他們進入金屬時代後，文明才會迅速地發展開來。』
　　男子追問著：『這需要多久時間？』
　　『一萬、還是兩萬年？這全看運氣。或許會有一些高格紀留下來的遺跡可以啟發他們，讓他們不至於如猿人般全靠摸索；而且他們的腦部應該已進化得相當完善，這段摸索期可能會再縮短一些。』緊接著Ｓ笑道，『你怎突然對原始人起了這樣大的興致，你是想要征服他們，當他們的王嗎？』
　　『不！』男子嚴肅地說，『我只是在想，他們的快樂日子還剩多少……』
　　男子說完這話後，石穴裡突然安靜了起來。男子說的看似消極，但Ｓ卻絲毫無法反駁他話語中的怪論。這其中尤以藍眼感受最深，他資料庫裡藏有整個高格紀的歷史點滴，又親眼見高格紀毀了自己。若是高格紀始終都停留在石器時代，那最嚴重的戰爭也不過就是用較尖銳的石頭砍來砍去罷了！
　　Ｓ打破了沈默，說道：『那就多說說這個距離我們只有一萬格倫的鄰居們吧！不知道鄰居的生活習性，似乎是件不大禮貌的事情。』
　　『這部落似乎與我看到的一般部落有些不同，起碼在別處我沒見過如此突破性的進展。』藍眼說，『基本上雖然還是個極端原始的部落，但他們似乎已開始懂得畜養牲畜了，我相信畜牧行為的發生會讓他們定居於此，成為本世紀第一個真正的村落。更奇特的是，在這片富饒的海域周邊並沒有其他族群。依判斷，可能是被這族給併吞或消滅了。』
　　『嗯！顯然這族裡有一個劃時代的聰明人在領導他們。』
　　『這可能需要進一步的調查，而我的例行任務裡並沒有調查原始人這項。』
　　『這部落，未來極可能有機會成為主導整個文明進化的始祖——人類文明就是這樣開始的。無論環境怎樣惡劣，每個時代總會出現些個獨領風騷的人，而這些人將會寫下歷史。』Ｓ轉頭問男子說，『你要我讓他們退步些嗎？這也算不上是什麼難事。』
　　『隨他們吧！』男子知道Ｓ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緊張地說，『讓人們去過他們自己生活，妳可千萬不要聽我胡說八道，真的去干預了他們的進步。』
　　Ｓ嫣然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事實上，這時她的心思正在另一件事情上面，另一件比這些原始人還要重大一千萬倍的事情；從她來到這後便發現了一件異事，這兩天地震似乎頻繁得有些過頭。
　　『像這樣頻繁的地震，』Ｓ望著藍眼問道，『正常嗎？』
　　『或許是週期性的因素，這方面資料我不是很齊全。』藍眼說道，『盧特里戰役後曾一度比現在還要頻繁，但這兩千年來已慢慢止息了……最近的地震頻率是有些過高，不過還沒超過梅沙安全率紅線。』
　　Ｓ一點也不知道藍眼所說的梅沙安全率是什麼，想必是高格紀裡某個叫梅沙的傢伙的地震研究理論。雖然Ｓ對這世上所有未知之事都有著極大興趣，但此時她並不想花太多時間去瞭解這叫梅沙的人、以及他的理論……現在有件事情讓Ｓ感覺到緊迫，非常之緊迫；這事簡直是迫在眉睫，只要是一個閃神，一個輕微的疏忽，就可能會毀掉她整個的永生。
　　『有異種人正接近中！』藍眼突然將身子轉了個方向，像在仔細聆聽著什麼一樣。
　　『哦？』Ｓ輕笑了一下，毫不在意似地問道，『距離有多遠呢？』
　　『三百七十八格倫……』
　　藍眼邊探測邊報告說，此時正有一個異種人朝他們這方向走來。隨著這人的接近，藍眼可更清楚的獲知些較詳細的資料，比如——這是個女性異種人，她正處於極端的疲憊當中，有輕微的脫水狀況，不過短時間內應當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
　　『像這種事情常發生嗎？一個孤獨的異種人迷失在風沙滿地的異鄉，連杯水都無法找到。嗯！我想這可憐的女人一定滿懷著心事。』
　　Ｓ問藍眼的語氣是輕鬆的，好像一點也不期待藍眼會給她答案似的。
　　『不常發生，異種人的出現通常都是單獨性的偶發行為。』藍眼接著說道，『一般來說，他們只是迷路或是沒方向性的逛著，如果不理會的話，很快就會自行離開了。』
　　男子突然開口問道：『她會死嗎？』
　　『正常來說，在這種惡劣環境下，三天可能會是個極限。』藍眼回答，『除了原始人之外，我不認為任何人類適合目前這個世界。』
　　『那麼……』
　　男子心底突然出現了一股不忍。雖然他從未見過異種人，也討厭去干預別人的生活；但畢竟這是一條人命……從藍眼不斷的報告中，男子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女人蹣跚地走在沙岩地上，眼前除了有毒的果子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她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在消失中，而誰該為她的死負責呢？
　　『正接近中，如方向不變，預計十九分鐘後會自我們左前方十二格倫處通過。』藍眼用他一貫安詳，或者說沒有情感的聲音報告著，『她身上沒有任何電子製品，攜有一把法格威強度七級的鐵製刀器，我認為她不會發現我們。』
　　『嗯！』Ｓ笑了笑，然後問男子，『你有什麼看法？顯然這女人看不到我們，她會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錯過我們眼前這灘水潭。生命永遠是殘酷的，接下來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好運的能找到下一潭水；但就算有水，她也可能會因缺乏食物而活活餓死。』
　　『我沒看法，』男子壓抑住心底沈重說道，『妳自己知道，活著有時並不代表是幸福，沒有人能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
　　藍眼說：『我建議讓她通過我們，對異種人資料所知太少，無法確知有無敵意。』
　　『不！當然不！這不符合騎士精神，完全的不符合。』Ｓ大叫了起來，『我親愛的機器人藍眼先生，我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的！我們要去迎接她，用最盛大的禮節去歡迎她！我們怎可以讓一個孤獨的可憐女子被困在野地呢？萬一她遇到了條蛇……不！這世界可能已經沒有蛇了，在魔鬼消失之後，那上帝又該要忙些什麼呢？』
　　雖然Ｓ說得像是正義凜然，但她表情卻帶著種譏誚。只是藍眼的思考向來是線型的，他從來沒試著想去瞭解人類表情所代表的另種意義……而男子本來就是個遲鈍的人，又怎會知道Ｓ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4　　高格曆．八八七三年聖季四十日．搜尋者日誌．三四——　　任務進度：戰鬥指令運行正常；前往狄昂區搜尋泰納帝國軍事、及非軍事目標指令暫停，目前正滯留於聖多納．波瓦海邊——理由：不明。　　維修紀錄：仍持續整理資料庫中，重新編碼時出現不明錯誤，正修復中；記憶體運作正常；武力系統正常；動力系統正常；系統主迴路短路現象已修復。　　資料庫紀錄：維克多納標準時間一時七十九分，於聖多納．波瓦海邊與稱做Ｓ的異種人溝通中，解釋關於高格紀文明史，以及盧特里戰役後地球之種種變異……　　『你看前面！又來了一個精靈，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