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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年愛倫坡獎最佳史實犯罪故事 決選
本書出版期間,卡斯楚仍然健在,見證古巴革命五十周年。
大鬍子卡斯楚的革命有兩個敵人,一個是巴蒂斯塔政府,另一個就是美國黑手黨。
一九五○年代的哈瓦那,猶如一八九○年代的巴黎,一九三○年代的柏林,是許多人夢想永遠不會結束的派對,賭戲、歌舞女郎與曼波活色生香,各方政商名流、文藝人士與明星樂手雲集,而最後進場的游擊隊,用革命的槍聲使一切落幕,也留下黑手黨與革命黨人交會的一頁傳奇。
如果沒有美國黑手黨,可能就沒有五○年代的卡斯楚與切.格瓦拉。這個社會主義國家以棒球與雪茄聞名前,曾是最紙醉金迷的溫柔鄉,豪奢的賭場、飯店與夜總會林立。汲汲營營的美國黑幫頭子,與巴蒂斯塔政府掛勾,共同「建設」他們的理想天堂。不過像田納西州一樣大小的古巴,當時是美國對外投資第三多的地方,哈瓦那儼然是世界黑幫首都,此事後來也被寫進《教父》第二集。
當時美國禁酒時期已經結束,聯邦政府打擊組織犯罪的手段日益嚴峻,對黑手黨而言,古巴代表未來出路的最大希望。在小個子藍斯基的帶領下,黑幫各大山頭挺進哈瓦那,坐擁最具規模的豪華飯店與賭場,引進最精彩的娛樂節目、最頂級的明星、最美麗的女人與最龐大的賭博事業。然而他們的夢想終將與革命黨人正面對決,這場史詩般的文化戰役,在殷格利胥筆下格外煥發出性感、糜爛與醜陋的光彩。
殷格利胥匠心獨具,避開正面評論卡斯楚,藉由貪腐時代的崩潰,鋪陳其革命的成功因素。他訪談多位黑手黨年代的遺老,揭開塵封已久的歷史。漫步今日的哈瓦那,觸目仍可見往昔輝煌世代的流風餘韻,舊日的飯店與賭場、美國製的老爺車、閃爍的霓虹燈招牌,在在訴說著這一段消逝的歲月。
作者簡介:
湯瑪斯.喬瑟夫.殷格利胥(T. J. English),擅長黑幫題材的愛爾蘭裔美國作家,在專責寫作之前,當過酒保、計程車司機、警衛等等,一九九○年出版《西幫分子》(The Westies),描寫紐約的愛爾蘭黑幫一砲而紅,開始在《花花公子》雜誌開設專欄「新黑幫」。《殺戮成性:美國最惡名昭彰的越南幫派,以及組織犯罪的變化面貌》(Born to Kill: America's Most Notorious Vietnamese Gang, and the Changing Face of Organized Crime)與本書皆獲愛倫坡獎(Edgar Award)提名。殷格利胥也跨足影視,幫《紐約重案組》(NYPD Blue)與《情理法的春天》(Homicide: Life on the Streets)寫劇本,還因此獲得人道主義獎(Humanitas Prize)。目前長住紐約。
譯者簡介:
閻紀宇,資深譯者。中國時報國際新聞中心副主任。主要譯作有《超級菁英》,《SQ:I-You共融的社會智能》,《別對我撒謊》,《非理性的魅惑》,《強國論》,《決斷2秒間》,《未來在發酵》,《當知識份子遇到政治》,《魔鬼詩篇》,《遮蔽的伊斯蘭》,《中國即將崩潰》等。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本書匯集了各種所有迷人炫目的要素──法蘭克辛納屈、黑色轎車、歌舞女郎。但是殷格利胥更進一步,讓讀者看到黑道幫派如何滲透古巴的政治,改變古巴的命運。」──《蘇格蘭人報》(Scotsman)
「黑手黨的在古巴的鼎盛時期,終於孕育出一齊代表作。《紙醉金迷哈瓦那》既動人又犀利,讓讀者愛不釋手,在驚心動魄的閱讀經驗中認識歷史。」──詹卡納(Sam Giancana),《背叛》(Double Cross)作者。
「性、毒品與搖曳的曼波!《紙醉金迷哈瓦那》有如一場五光十色的遊行,帶我們一一巡視黑手黨在古巴的產業。黑手黨迷必看作品。」──麥克尼爾(Legs McNeil),《好萊塢的另一面》(The Other Hollywood)、《請殺了我》(Please Kill Me)作者。
「殷格利胥的做事手法引人入勝,展現出小說扣人心弦的特質,勾勒哈瓦那陰暗的黑幫世界栩栩如生,非常值得推薦。」──《圖書館雜誌》(Library Journal)
媒體推薦:「本書匯集了各種所有迷人炫目的要素──法蘭克辛納屈、黑色轎車、歌舞女郎。但是殷格利胥更進一步,讓讀者看到黑道幫派如何滲透古巴的政治,改變古巴的命運。」──《蘇格蘭人報》(Scotsman)
「黑手黨的在古巴的鼎盛時期,終於孕育出一齊代表作。《紙醉金迷哈瓦那》既動人又犀利,讓讀者愛不釋手,在驚心動魄的閱讀經驗中認識歷史。」──詹卡納(Sam Giancana),《背叛》(Double Cross)作者。
「性、毒品與搖曳的曼波!《紙醉金迷哈瓦那》有如一場五光十色的遊行,帶我們一一巡視黑手黨在古巴的產業。黑手黨迷必看作品...
章節試閱
第八章 再會吧,羅馬 卡斯楚不跳曼波,事實上,他從來不跳舞。卡斯楚雖然熱愛運動,但是在這位革命青年看來,跳舞、開派對都是輕薄無益之舉。哈瓦那儼然是古巴中產階級的最後庇護所,但卡斯楚認為當地的夜總會與卡巴萊酒館都是上層階級的事物,這種奢華生活必須加以譴責批判。一九五五年一月一日,他在寫給一位戰友的信中表示,雖然古巴的夜生活吸引了來自全球的觀光客,但是他很難掩飾自己的鄙夷不屑:「對舞廳裡那些愚昧自大的有錢人而言,我們祖國的痛苦與人民的悲傷與他們何關?他們認為我們是一群莽撞的年輕人,只會擾亂古巴的享樂天堂。總是有一些蠢人以為我們會羨慕他們,渴望他們那種無所事事、死氣沈沈的可悲生活。」
出獄之後的卡斯楚立刻故態復萌,成為全國最出名的政治激進分子。當人們在熱帶俱樂部等場所跳曼波、舞恰恰時,卡斯楚卻呼籲國民團結起來,反抗「獨裁者的詐欺政權」。只是他很快就發現,古巴—尤其是哈瓦那—對他的理念不感興趣。
卡斯楚發動蒙卡達軍營攻擊事件將近兩年以來,反抗運動變得支離破碎。最活躍的團體「革命指揮部」(Directorio Revolucionario)是一個激進學生組織,由艾契瓦瑞亞(José Antonio Echevarría)創立。此外還有卡斯楚多年前競選國會議員時曾經加入的人民黨;被巴蒂斯塔政府宣布為非法之後,轉入地下繼續活動的共產黨。這些團體都企圖取代現行政權,但是戰略和戰術各行其是,未必支持卡斯楚的號召:以武裝叛變推翻巴蒂斯塔政府。
卡斯楚透過《大道》(La Calle)與《波希米亞》等左派雜誌,對政府大加撻伐。政府的回應則是禁止廣播公司播送他的言論,《大道》也不得再刊行他的文章,等於在政治上將他消音。
卡斯楚也面臨生命威脅,從他走出監獄大門的那一刻開始,祕密警察就如影隨形跟蹤他,暗殺計畫的風聲也傳得沸沸湯湯。這位反抗運動領袖經常轉移陣地,從不在同一間房子連續過夜兩天以上。在這股壓迫與偏執的氣氛中,卡斯楚體認到他無法在古巴擔任反對陣營領導人,他以一封信昭告支持者: 我即將離開古巴……出獄六個星期之後,我更加堅信獨裁者企圖繼續掌權二十年,並且以各種手法暗中遂行目的,像現在就是利用恐怖統治與犯罪伎倆……身為馬蒂的追隨者,我相信關鍵時刻已經到來。對於自身權利,我們必須奪取而非乞討、戰鬥而非懇求。我將會前往加勒比海某個地方,踏上這段旅程的人,不回來則已,一旦回來就會砍下暴君的頭顱。 卡斯楚帶著弟弟勞爾前往墨西哥市,少數支持者隨行,後來成立以蒙卡達事件發生日期為名的七二六運動組織(Movimiento 26 de Julio),這段歷史已經見諸許多記載。卡斯楚也在墨西哥結識了阿根廷醫生與知識分子切•格瓦拉(Ernesto ‘Che’ Guevara),兩人一起運籌帷幄,以非常戲劇化的方式返回古巴,向巴蒂斯塔宣戰。卡斯楚經常和格瓦拉深夜長談,政治思想因此改變,成為一位馬克思主義者。不過他也知道為了爭取各方支持、募集革命經費,最好還是暫時淡化自己的激進觀念。
卡斯楚這段時期最耐人尋味的經歷,是他曾經遊歷美國七個星期,為自己的革命運動募款。他前往紐約、坦帕、邁阿密等大城,演說募款,試圖在各地成立七二六俱樂部(26th of July Club)。卡斯楚猶如追尋自己偶像的足跡;古巴獨立戰爭期間,馬蒂也曾在紐約住過一陣子,在坦帕與邁阿密組織支持者。
卡斯楚知道美國黑手黨與巴蒂斯塔家族沆瀣一氣,然而對巴蒂斯塔政權與黑幫的直接關係只是點到為止。藍斯基、小崔菲坎提等人不僅投資巴蒂斯塔,也投資古巴的未來。卡斯楚可能相信,他也可以招攬這些人物做為投資者,先借用他們的資金來推動革命,事成之後再來對付他們。他在一封寫給朋友的信上吐露心事:「馬蒂曾說:『成功的一大祕訣就是知道如何等待。』我們必須遵循同樣的戰術……要消滅這些蟑螂,將來有的是時間。」
大體上,卡斯楚在美國相當受歡迎。對一般美國民眾而言,這個年輕的激進分子是一個未知數,對他並沒有特別明確的觀感好惡。大部分古巴裔美國人則同情卡斯楚的理念,原因顯而易見。
回到墨西哥市,卡斯楚繼續籌劃革命大業。卡斯楚、格瓦拉與一小群反抗軍戰士,在墨西哥接受密集的叛亂訓練。卡斯楚努力實現他的承諾,要在一九五六年回到古巴,發起一場大規模的革命行動,然而祖國的事態發展另有一番步調,他未必能如願以償。
一九五六年十月二十八日,一樁事件震撼了哈瓦那黑手黨。那天是星期天,凌晨四點鐘左右,軍事情報局長瑞可(Manuel Blanco Rico)上校帶著一群朋友,正準備離開藍斯基的蒙馬特夜總會與賭場,舞臺上的義大利歌劇男高音馬利奧•蘭沙(Mario Lanza)正高歌他的招牌安可曲〈再會吧,羅馬〉(Arrivederci Roma);蘭沙當時已經在電影圈嶄露頭角。瑞可上校和朋友在門廳等候電梯。
這時兩名男子走進夜總會,亮出一把手槍與一挺衝鋒槍,向人群開火。上校、他的朋友和周遭所有的人都急忙找尋掩蔽,子彈在門廳四射。瑞可的兩名友人撞上一面鏡子,其中一位女士的丈夫官拜陸軍上校。槍手逃出夜總會時,瑞可這位軍方情報首腦已經死亡,十多人被碎玻璃割傷,尖叫呼救聲不絕於耳,四處都是血汙。
這是一場膽大妄為的政治暗殺,而且直搗哈瓦那黑手黨的巢穴。槍手是革命指揮部的祕密成員,原本目標是巴蒂斯塔的內政部長瑞伊,後來發現他並沒有出現在蒙馬特夜總會,臨時改以瑞可為目標。 蒙馬特俱樂部的流血事件震撼了哈瓦那黑手黨,革命分子在夜總會或賭場開槍,對他們而言有如惡夢成真。緝捕兇手是巴蒂斯塔的職責,藍斯基還有其他事要操心。
刺殺案過後不久,蒙馬特關門大吉,這可能是藍斯基與巴蒂斯塔的共同決定。雖然關門只是暫時性的,但蒙馬特後來一直沒有恢復全面營業。哈瓦那黑手黨與革命運動即將攤牌對決,蒙馬特是第一個犧牲品。
藍斯基必須昭告世人,一方面強調哈瓦那會繼續蓬勃發展,不受政治環境變化影響;另一方面,他也要再度凸顯自己的樞紐地位。藍斯基向來不是一個眼高於頂的人,但哈瓦那的開發攸關他全部的名聲。所有事情都是透過他與巴蒂斯塔的關係進行,他為哈瓦那的飯店、卡巴萊酒館與賭場的新紀元奠定基礎。現在時機已經成熟,藍斯基要展開一項完全屬於他的計畫,替自己身為哈瓦那黑手黨設計師與大總管的地位,樹立一座紀念碑。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藍斯基的古巴里維拉大飯店公司(La Compañía Hotelera la Riviera de Cuba)正式成立,負責一家新飯店賭場的籌資、設計與興建,地點在大道街與堤頂大道之間,名稱就叫里維拉大飯店,奢華程度將傲視哈瓦那同業,樓高二十一層,四百四十個房間,開設兩家餐廳,還有一座賭場、卡巴萊酒館、游泳池、池畔餐廳、公園、花園與兩千六百平方公尺的商店街。里維拉大飯店的興建預算剛開始是一千一百萬美元,後來追加到一千四百萬美元,資金大部分來自里維拉大飯店公司,所有投資都由古巴政府的經濟與社會開發銀行擔保。
里維拉大飯店從裡到外都是藍斯基的心血結晶,他親手挑選設計師,監督大小工程事項。十一月底,里維拉大飯店破土動工。這時藍斯基也體認到一件事:哈瓦那的賭場興建計畫正如雨後春筍,未來有經驗的發牌員將會嚴重短缺,必須預先因應。樓層經理與高階主管可以直接從美國引進,然而第一線工作人員最好是用古巴本地人才。於是藍斯基開始招兵買馬,那年十二月,他在古巴掀起一股熱潮,成立一所發牌員與賭檯莊家訓練學校。
魯比歐(Rafael ‘Ralph’ Rubio)年紀輕輕,原本是拉斯維加斯「維加斯牧場」(El Rancho Vegas)賭場的發牌員,有一天被襄理找去談話。襄理告訴魯比歐:「藍斯基那邊的人告訴我,他們要在古巴開設學校,需要發牌員幫忙,尤其是具備雙語能力的發牌員。你有興趣嗎?」
魯比歐是坦帕人,父親來自古巴,因此能說英語和西班牙語。他覺得與枯燥乏味的內華達州沙漠相比,哈瓦那應該是個充滿異國風味的選擇,他反問襄理:「我要在哪裡報名?」
據魯比歐描述,藍斯基「兼具聰明才智與紳士風度」,相當尊重部屬。他對發牌員學校的講師說:「我們需要優秀、專業的賭檯員工,因此各位要有耐心,如果能將這些古巴孩子訓練成頂尖的發牌員,對我們都有好處。」
發牌員學校開辦,成為哈瓦那街談巷議的話題。多年之後,藍斯基偶爾會談起這間學校,視為他對古巴人民的大恩大德。他告訴一位傳記作家:「辦學工作相當辛苦,因為學生先前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直接找美國員工接手比較容易,但是我把辦學校當成一項社會實驗。」哈瓦那賭場工作還有一項額外好處,巴蒂斯塔政府將賭場發牌員界定為「技術人員」,免繳所得稅。
對於所有和哈瓦那黑手黨打交道的人,那都是一段令人興致勃勃的時期。接下來的一年裡,至少三座大型賭場飯店預計開幕。哈瓦那看來生氣蓬勃、充滿機會。然而有一種模式也愈來愈明顯:哈瓦那欣欣向榮的活動正與一股迥然不同的時代氛圍抗衡。在哈瓦那之外的地方,革命風潮再度開始騷動迴旋,從這時開始,哈瓦那黑手黨愈來愈難置身事外,無視於革命的存在。 當藍斯基嘗試將古巴青年培養為賭博專業人才的時候,一艘六十呎長的遊艇格拉瑪號(Granma)正在波濤洶湧的加勒比海浮浮沈沈。船上乘員有卡斯楚、他的弟弟勞爾、格瓦拉以及七十九名「七二六運動」的尖兵。他們的計畫也與古巴青年有關,但是只有一個目標:革命。
卡斯楚這項新登場的行動雖然計劃縝密,但是過程諸事不順,似乎再度迷失方向。近一百五十名革命分子在墨西哥歷經嚴格訓練,再從中挑選出八十二名男女菁英。
但是這場行動從選擇船隻開始就問題重重,格拉瑪號這艘舊船飽經風雨,前任船主是一名住在墨西哥市的美國人,後來被卡斯楚買下。它的安全載客量只有二十五人,三年前曾在颶風中沈沒,卡斯楚找了幾個人整修一番,讓它能夠出海。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底,整修工作還沒有完成,但卡斯楚決心實現承諾:在年底之前發動攻擊。十一月二十五日,這群革命分子從墨西哥灣沿岸的土克斯潘(Tuxpan)出航,高唱古巴國歌與七二六運動進行曲。然而才剛出海不久,格拉瑪號就遇到強風大浪。
船上成員具備豐富航海經驗的人寥寥無幾,他們幾乎立刻開始暈船,而且情況嚴重。格瓦拉是船上的醫生,拚命找尋暈船藥,但是一顆都找不到。格瓦拉在《古巴革命戰爭回憶錄》(Reminiscences of the Cuban Revolutionary War)中寫道:「格拉瑪號陷入既荒謬又悲慘的境地:大夥們愁眉苦臉地捧著肚子,有些人把頭埋在水桶裡,有些人躺成怪異的姿勢,動也不動,衣服沾滿了惡臭的嘔吐物。」
格拉瑪號一度開始進水,船身似乎出現漏洞。儘管船上的食物本來就不多,但是為了減輕負擔,只好將食物與補給品拋入海中。後來他們才發現,所謂的漏水原來只是一個水龍頭沒關好,那些被丟下海的食物,就這樣白白浪費糟蹋。
格拉瑪號偏離航道,這趟行程原本預計只需五天,然而到了第五天,格拉瑪仍在古巴遙遠的南方。
這趟海上旅程多拖了兩天,十二月二日凌晨四點二十分抵達東方省的海岸時,船上的革命分子已經飢腸轆轆,搞不清東西南北。格瓦拉寫道:「我們根本不是靠岸,而是發生船難。」他們在一片漆黑之中行動,跋涉穿過爛泥滿地的紅樹林沼澤。半路上遇見一名赤貧的文盲農民,正在自己的小茅屋裡用炭爐煮早餐。卡斯楚對他說:「別害怕,我是卡斯楚,我們要來解放古巴人民。」農民請卡斯楚和幾名部下進屋子裡,分一點食物給他們吃。
一艘古巴海岸巡邏艇看到格拉瑪號陷在紅樹林沼澤中,立刻呼叫空軍進行空襲。卡斯楚和同志們聽見爆炸聲,匆匆爬上一座小山丘,在山上度過重返古巴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天,反抗軍出發,目標是東方省的馬斯特拉山區,卡斯楚的部隊知道,馬斯特拉山區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當地林木茂密,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是理想的棲身之地。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卡斯楚一行人在當地一名農民的帶領之下,向崇山峻嶺急行軍,中間偶爾停下來補給休息。卡斯楚與同袍又饑餓又虛弱,先前行軍時邊走邊咬甘蔗,沿路留下甘蔗皮,讓鄉村衛隊追蹤起來完全不費工夫。
當天下午四點半,反抗軍正在休息,許多人脫掉靴子,用破布包紮皮破血流的雙腳。鄉村衛隊發動突襲,他們猝不及防。勞爾後來以「大屠殺」、「有如煉獄」形容事件經過,反抗軍遭到火網包圍,像鳥獸一樣四散奔逃,格瓦拉描述: 卡斯楚逃到鄰近的甘蔗田,試圖重新集結部隊,但是徒勞無功……這場突襲規模太大,敵人火力太兇猛……我身旁有一位戰友阿本托沙(Arbentosa),當時正走向一座農場,突然間一陣槍林彈雨,我和他同時中彈。我的胸口與頸部劇痛,心想自己必死無疑。阿本托沙的鼻孔、嘴巴都在噴血,身上還有一個點四五子彈造成的傷口,他大喊「他們殺了我!」之類的話,瘋狂開火還擊…… 格瓦拉中彈,但還是設法跑到一棵樹旁,找尋掩護: 我立刻開始盤算,行動已經一敗塗地,如何才是最好的死法。我想起傑克•倫敦(Jack London)寫過一個故事,男主角困在阿拉斯加的冰天雪地中,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他靠在一棵樹上,決心要以有尊嚴的方式結束生命。當時我腦海裡只有這幅景象。 卡斯楚的反抗軍似乎已經土崩瓦解:搭乘格拉瑪號登陸的八十二人之中,真正逃過一劫的反抗軍只有十六人,卡斯楚兄弟與格瓦拉都在其中,後者身受槍傷但保住性命,逃進馬斯特拉山區。
對巴蒂斯塔與其政府而言,這樣的戰果是壓倒性勝利。廣播電臺與報紙大肆宣揚軍方勝利,政府的宣傳機器興高采烈,甚至誇稱卡斯楚本人已經喪命。卡斯楚死了,勞爾死了,叛軍勢力「徹底粉碎」,革命運動一出師就成千古恨。
哈瓦那的賭場與夜總會正逢旅遊季黃金時期,卡斯楚死亡的傳聞四處傳揚。他真的死了嗎?美國媒體似乎認為確有其事。合眾國際社(United Press International)駐哈瓦那辦事處主任一五一十報導軍方說法,聲稱在一具屍首的口袋裡發現卡斯楚的護照,身分確認無誤。
卡斯楚到底是死是活,大家各說各話,這個問題在哈瓦那似乎無關緊要。二十一點與輪盤賭的賭檯擠滿了待宰肥羊,歌舞女郎展現萬種風情。藍斯基、小崔菲坎提與眾家黑幫頭目,看來完全不受影響。
一九五六年的十二月,古巴蠢蠢欲動、山雨欲來。隨著除夕愈來愈近,哈瓦那的夜生活也愈來愈精采,連炸彈都阻擋不住。事實上,炸彈的威脅與革命的謠言,反而讓哈瓦那的音樂更加火熱、舞蹈更加性感、色情業更加蓬勃。從邁阿密起飛的班機票價降到三十六美元,《海洋日報》與許多美國報紙經常刊登廣告宣稱:「五十五分鐘的全然享樂,每天五班快捷便利。」
在熱帶俱樂部,耶誕節假期的重頭戲是班尼•摩爾(Beny Moré)。有人認為他是古巴歷來最偉大的娛樂巨星,在當地受歡迎的程度,一如辛納屈和納京高在美國。摩爾是一位優秀的作曲家與樂隊領班,加入普拉多樂團之後一炮而紅。從火熱的曼波到溫柔的波麗露(bolero),摩爾都能揮灑自如。他最膾炙人口的作品〈是什麼〉(Como Fue)是一首美不勝收的波麗露,經常在古巴的夜總會、旅館房間中播放,催化男歡女愛特別有效。
摩爾在熱帶俱樂部的登臺備受期待,營造出一股歡欣鼓舞的氣氛,一直延續到除夕。傳統上,除夕夜是各家俱樂部最熱鬧的一個晚上。哈瓦那的旅館家家客滿,俱樂部人山人海,連停車場也擠進許多人。熱帶俱樂部依循古巴的除夕習俗,當午夜時分來到,十二隻白鴿會從舞臺放出,飛入天際;每位賓客都要吃十二顆青葡萄,祈求好運;鐘聲大作,眾人以香檳互敬,擁抱親吻。
元旦凌晨一點鐘左右,星空酒吧發生爆炸,桌椅翻倒,玻璃粉碎,一時間情勢大亂,人們抓著同伴,向停車場與花園狂奔。求救的尖叫聲與嘶吼聲此起彼落,夾雜著英語和西班牙語。有人擔心可能還會有第二枚炸彈,趕緊逃出俱樂部。輪盤還沒停止轉動,賭場就已清空。
熱帶俱樂部爆炸案震驚古巴社會:兩個月前瑞可上校才在蒙馬特俱樂部遇刺,看來夜總會與賭場已經不再安全無虞。革命像黴菌一樣四處蔓生,所到之處留下一片混亂。
第八章 再會吧,羅馬 卡斯楚不跳曼波,事實上,他從來不跳舞。卡斯楚雖然熱愛運動,但是在這位革命青年看來,跳舞、開派對都是輕薄無益之舉。哈瓦那儼然是古巴中產階級的最後庇護所,但卡斯楚認為當地的夜總會與卡巴萊酒館都是上層階級的事物,這種奢華生活必須加以譴責批判。一九五五年一月一日,他在寫給一位戰友的信中表示,雖然古巴的夜生活吸引了來自全球的觀光客,但是他很難掩飾自己的鄙夷不屑:「對舞廳裡那些愚昧自大的有錢人而言,我們祖國的痛苦與人民的悲傷與他們何關?他們認為我們是一群莽撞的年輕人,只會擾亂古巴的享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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