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你會愛上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嗎?蘇絲.威爾汀與洛伊德.洛克威爾全然不認識對方。她住在倫敦,他住在紐約。他們彼此對對方一無所知,直到某個夏天他們交換了工作與住所。洛伊德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習慣蘇西堆滿東西的英式老公寓,裡面的家具全都不搭,還有一隻貓滿屋跑,跟他在曼哈頓的超現代極簡主義裝潢完全不同。兩個人都試圖適應對方住慣了的房子,以及在異國有個不同環境及身分的解放感。但是當蘇絲揭露一件讓洛伊德蒙上不白之冤的陰謀時,這兩個人開始跨越大西洋兩岸,隔空交談了起來,並且猜想萬一兩個人面對面的時候,會擦出什麼火花……
美國CBS 的 TV 電影「陌路情緣」原著小說英國《泰晤士報》十大暢銷書,翻譯成二十餘種語言試想著你蜷縮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的床上,聞著陌生味道的被子和枕頭,啜飲著別人每天使用的咖啡杯,屁股扭扭捏捏的坐在另一個人的馬桶上;而你經歷這一切的同時,在你自己的家裡有著一個陌生人也對同樣的事情納悶著,你在別人最隱私的生活區域裡,卻跟人家毫無瓜葛,終於你想起可以肆無忌憚的窺視,於是冒險就從這裡開始了……SunnyPie 「陽光派報」人氣部落客 胡綺恩 中時電子報執行主編 動心推薦「充滿睿智的火花,蘊藏巧妙的安排,再加上浪漫的情節,我愛死這本作品了!」-《購物狂的異想世界》作者蘇菲.金索拉「席絲曼又創作另一本風趣無比的浪漫喜劇佳作。」-《Closer》雜誌「其中充滿機智的對話,絕對會讓妳開懷大笑。」-《泰晤士報週日版》「文壇搶手之作……讓你陷入浪漫氛圍,再加上幽默詞彙與對社會的觀察。」-《每日郵報》「席絲曼寫出了不同的生命力……內容緊湊又有趣易讀。」-《Woman and Home》雜誌「對於情節只有一句話好說:該死,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泰晤士報》「席絲曼對於情愛的鋪排描寫,就如同怕弄髒的白色亞麻床單般清爽。」-《She》雜誌「風趣橫生,對兩性之間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浪漫情事觀察入微。」-《妙管家》(Good Housekeeping)雜誌
作者簡介:
羅蘋.席絲曼Robyn Sisman生於美國洛杉磯,她的祖母過去是個演員,曾與金潔.羅傑斯合作;祖父則是位劇作家與劇團經理,曾撰寫大賣的滑稽歌舞劇的劇本,並且籌辦「勞萊與哈台」的巡迴演出。「我小的時候經常搬家-伊利諾州、日內瓦、牛津、慕尼黑,然後回到英國。在九年中間,我念了說法語、說英語及說德語的學校,並且父母在這段時間內離異。」羅蘋回憶,「大學畢業後我去非洲衣索比亞教英文,並且好好玩遍了非洲。後來我在牛津大學出版社當秘書,工作經驗非常糟糕,但是我認識了菜鳥歷史編輯亞當.席絲曼,他對我們那個嚴酷老闆不敬的態度真是嚇壞我了,並且在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就跟我求婚。我在第三次約會時就答應他。」羅蘋所有的作品都是以不同文化的感情之間所產生之喜悅與誤會為主軸,因為她個人可是經驗豐富!《完美陌生人》與《Just Friends》接續登上《泰晤士報週日版》的十大暢銷書,並且翻譯成二十餘種語言行銷全球。《Just Friends》被Warner Brothers買下電影版權,而Working Title影業買下《完美陌生人》。羅蘋目前定居於英國巴茲附近的索墨塞。
譯者簡介:
蕭振亞1975年生,畢業於政大。喜愛旅行、閱讀、美食與紅酒,遊走於英文與日文的世界中。譯作有《承諾先生》、《分手清單》、《曖昧純友誼》、《失戀紀念日》、《晚安,無名小卒》等書。其他翻譯作品散見於各大企業產品手冊、新聞稿及商業文件。
章節試閱
04
蘇絲拖著超重的行李箱走出有空調的航站,並且在悶熱的空氣猛然撲到她臉上時停下了腳步:美國的空氣,夾帶著熱氣與汽車的廢氣,佈滿城市的塵埃,充斥著不受拘束的美式聲響。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感覺真好。美國!蘇絲渾身因欣喜而激動著。凱迪拉克轎車、巴德蘭國家公園、桃樂絲.派克、黑幫份子、汽車旅館、小說《飄》,以及像是「nite」與「kleen」這樣的拼字。皮膚黝黑的救生員將他們曬到褪色的頭髮往後梳,露出會讓人腳軟的笑容說,「要來參加海灘派對嗎?」
越過混凝土斜坡與高架橋,她瞥見一抹硫礦色的天空,那是炎熱夏日週末的夕陽餘暉。紐約市裡的某處正在等著她的到來。她再度拎起行李,蹣跚走向那一排等客的計程車。亮黃色的車身、傷痕累累的輪胎蓋,這是她在腦海裡對紐約計程車的印象。她站在兩個年約五十幾歲、戴著太陽眼鏡的婦女後面。
「我不知道當我把威尼斯的事情告訴我的精神科醫師時,她會怎麼想?」其中一個婦人用濃重的鼻音說著,音量之大,跟英國人在開會時所用的音量差不多。
「那就不要告訴她啊。」她的友人回嘴說。「妳以為自己是什麼?0204嗎?叫她去找自己的拉丁情人,她應該運氣不錯才對。」
當計程車停在蘇絲的面前時,沒有人出列幫她將行李搬上車。或許是這裡的風俗民情不同;又或許是怕看到汽車的行李廂有屍體吧。蘇絲尷尬地將東西搬進後座,然後自己爬了進去,再用車門上的一條繩子把車門關上。一塊生鏽的鉻黃色金屬板說明原是把手的部分已經掉落。
她傲慢地將頭髮甩向後。「七十二街。」她對司機下了命令。
司機並沒有答話。「哪條街?」他終於開口。至少聽起來像是他這麼問著。前座的男人顯然是個外國人;或許他聽不懂英國口音。蘇絲又重複了一次地址。
司機的手放開了方向盤,將臉轉向她。透過前座與後座之間的護欄,深色的雙眼閃閃發亮。她希望這個傢伙並不是什麼殺人犯。「小姐,我得知道妳要去哪一條大道、妳要去東七十二街還是西七十二街。拜託,七十二街很長的。」
「喔。」蘇絲在她的大袋子裡翻找著──一柄髮刷、一罐愛維養保濕噴霧、香煙,還有眼罩。在袋子底部那堆英國硬幣裡,她找到洛伊德.洛克威爾那張爛巴巴的傳真,並且唸出他住處的地址。她上車的時候,沒有太注意到這些事情,一心只覺得司機太大驚小怪了一點。現在她瞭解他是在幫助自己解決問題。「我是英國人。」當車子搖晃前行時,她向他致歉。「這是我第一次到紐約。你是哪裡人?」
「波士尼亞。」
蘇絲對那個地名感到一頭霧水。「哦。」她點點頭,覺得不要再討論下去會比較好。
計程車向前急行,離開了混凝土斜坡,震得蘇絲離開了座椅,直接就開往高速公路。蘇絲看著窗外指示牌中似曾相識的名稱──皇后區、三區、法拉盛──以尖銳陌生的字體所標示的綠底白字。漆成灰或綠或磚紅色的小木屋排列在道路的一側,每一戶都有陽臺與一小塊未設籬笆的草地,部分門前還有星條旗垂掛在潮濕的空氣中。
嗯,每個城市都一定會有所謂的郊區。造訪倫敦的旅客,也得塞在緩慢的車陣中,經過豪恩斯洛才能到達市區,蘇絲抱持著這麼一個有趣的看法。她的這趟紐約之旅就是這麼一回事:新的體驗與新的想法。她會轉變成為一個全新的人,更成熟、更世故、更體貼、更聰慧,膚色也會更黝黑。
蘇絲高興地靠在破掉的椅背上。多謝啦,朱立安.傑威爾。她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麼喜歡他,當然也不可能像他愛自己那樣。他大概在做愛的時候也會大叫自己的名字吧。有好幾個星期,朱立安不停說著他將要暫時調任到美國的事情,活像是美國總統發現少了他就沒辦法治理國家一樣。事實上,他只不過是另一個老二比自尊還大的自大文案員而已。另一家公司只不過給他一部車跟六位數字的薪水就閃人了。蘇絲知道自己討價還價的功力還遠勝於他。
蘇絲並不是來紐約玩樂的。哈利.福斯今早又再次打電話給她,警告她這次不是來渡假,她此行的目的是要觀察姐妹公司運作的情形、對紐約廣告業市場的生態做全盤瞭解,最重要的是吸取美式文化與價值觀的精神,日後好對管理全球大客戶有所貢獻。哈利提醒蘇絲,代理商花大筆銀子在遠東地區推廣一個化妝品品牌,結果發現產品名稱在日文裡是「屁」的意思。在回到英國之後,她也得撰寫此行的心得報告。蘇絲答應了所有要求,因為她已經興奮到根本就沒細想這些內容;她打電話通知所有認識的人,將「我要去紐約出差」的句子巧妙嵌入對話之中。所有人的反應都很為她高興。
「你為什麼選我?」她羞怯地追問福斯。
「其他人都沒空。」
她首先將這件事告訴她父親──將他從闇暗的房間裡拖出來聽電話。他們兩個人是這個家庭裡的「藝術家」。蘇絲從父親身上遺傳到一頭引人注目的深橘色頭髮,而且,而蘇絲也知道她是父親最愛的小女兒。這可不是什麼甜言蜜語,也不是得靠言語才能傳遞的感覺,而是在她心裡持續不斷散發的一股溫暖與自信。聽到電話那一端父親用熱情的聲音說著,同時她也寫下他最愛的紐約景點時,真是一種美妙的感覺。
計程車前座傳來一陣碎碎唸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蘇絲看著窗外的車潮,路上充滿著準備回家迎接另一個週一早晨的週末渡假客。旁邊走走停停的車子,車體上滿是灰塵,也到處凹陷;車裡則是塞滿了狗、高爾夫球具、網球拍、小孩,甚至還有隨意綁在敞開尾門的小船。戴著棒球帽的年輕男孩將黝黑的手臂擱在大開的車窗上。一個身穿尺寸過小T恤的金髮女子,雙腿交疊將小麥色的赤足翹在儀表板上。蘇絲覺得這裡的人們懂得如何享受他們的生活。唷呼!再也不用參加什麼無聊的派對了。
她拍了拍身旁那個快要爆掉的旅行箱。若說她對紐約有任何一丁點的瞭解的話,那就是你得比所有人更時髦。在這個箱子裡裝有讓人驚艷的衣服。蘇絲整個星期六都花在購物與剪髮上,打算星期天早上將公寓打掃一番。但是她的朋友邀她去享用香檳與披薩的外送大餐,而且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只剩下一點點時間可以用來打包行李。神奇的是,她搭乘的班機解救了她。她吃下飛機所提供的所有餐點,也看了機上播放的動作片,然後又睡了一覺。當她再度醒來時,飛機已經在海面上盤旋,準備要降落了,雖然現在只不過是晚上七點。蘇絲不禁愉快地想到,她比離開寒冷的倫敦時,又年輕了五小時。
她看了車窗外一眼,心臟猛然一跳。後方無垠、越過目光所及之處,櫛次鱗比的高樓組成了曼哈頓的天際線,漆黑天空相襯著如燃燒般火紅的夕陽。沒有任何照片、影片或是廣告,先讓她對這片壯麗美景,或是所引發的激動做好心理準備。古早以前,當沙漠中的旅人在空無一人黃沙中看到矗立的大字塔時,心裡一定也是相同的悸動。夜空下散落四處的高樓大廈,搭上如篝火般的天色,讓紐約散發出一種猶如由巨人所建立的巨型墳場的幻覺。
就在她看得出神之際,道路轉了個彎,景色為之一變。現在計程車停在收費站前。蘇絲聽到零錢的叮噹聲,然後車子加速開下橋樑十字大樑之間的斜坡,隨即進入兩旁高樓夾道的市區。
計程車行駛在寬闊筆直的大道上,然後穿越略窄的街巷,就像是西洋棋盤上的武士一樣橫衝直撞,跟倫敦的計程車司機那種慢行的態度截然不同。路上的行人或是悠閒漫步、溜著直排輪;或是坐在餐廳裡手舞足蹈地談笑。霓虹招牌放肆地閃耀著光芒:靈媒、指甲彩繪、沙拉三明治、瑪芬鬆餅、酒店、藥房、希臘烤肉串、維他命。這些吵雜聲讓她的心情大好。最後車速終於慢了下來,停在一幢入口處上方有雨篷的公寓門前。蘇絲付了車資,還加了很多小費,以免她會慘遭不測,然後將行李堆放在人行道上。濕冷的空氣如同鉗子包圍著她,將衣物緊貼在她的皮膚上。這是她第一次因夜幕降臨,孤身一人在陌生城市裡而焦慮不安。
「請問是威爾汀小姐嗎?」她身邊一個人出聲問她。
蘇絲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制服的壯碩年輕男人──有著跟查爾斯王子一樣的招風耳,以及燦爛的笑容。「是的。」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我是雷蒙。洛克威爾先生交待我要招呼妳。」他慎重地說,將她所有的行李拿起來,彷若這些沉重的箱子都是玩具一般。她隨著他走進了黑暗的大廳,擠入狹小的金屬電梯中。當電梯緩慢上升時,蘇絲開始盤算著不知得付多少小費給他,先是將金額乘以二,最後決定要乘以四。他們來到了九樓,雷蒙走到一扇上了鎖的木門前。他將門打開,把行李提了進去,再點亮室內的燈光。
蘇絲對這個地方的第一個印象就是極其乾淨整齊,房間一側有一扇用百葉窗遮蔽住的大窗。她放下手提袋,朝著窗戶走了過去,稍微撥開了百葉窗,看著隔壁大樓的公寓。有一對夫妻坐在窗邊享用著晚餐,籠罩在一盞黃色小燈的燈光中,就像是一齣迷你劇作。她甚至可以看到桌上的胡椒研磨器。蘇絲不禁想著他們是誰、在聊些什麼,或是他們幸不幸福。
「都打點好了嗎?」雷蒙問。
「是的。不好意思。」蘇絲急忙走向他,拿出裝滿從未使用過的貨幣的皮夾,取出了一張二十元紙鈔,帶著微笑遞給了他。「多謝你的幫忙。」
「不客氣。」雷蒙微笑著說,將錢塞入長褲的口袋裡。「這是鑰匙。有任何問題再來找我。」
就在他離去之後,蘇絲脫掉了鞋子,到處東看西看。客廳裡有著白色牆壁與拼花地板,以及讓蘇絲想到「媽咪」這個詞的粉色系織品。客廳的另一端則是閱讀區,有著書櫃、夜店裡會出現的皮沙發,以及一張摩登雅緻的書桌,上面有傳真機和電腦。另一端窗戶旁的大桌子上,則是擺滿生長茂盛的盆栽,她看到一個上面寫了她名字的塑膠資料夾。蘇絲打了開來,看到文件的標題:「居家小祕訣」。她決定等一下再看這個內容。
客廳的一角被拿來當成一間迷你廚房,用推拉門隔開兩個空間,就像是西部片的酒吧一樣。一走進去可以看到瓶瓶罐罐整齊地擺放著,發亮的不鏽鋼器具與工作台表面,乾淨到可以在上面進行心臟手術。蘇絲打開如衣櫃大小的冰箱,發現有人已經貼心地留給她牛奶、雞蛋、奶油和一盒柳橙汁。她忍下對倫敦家中冰箱裡內容物的內疚感,又走回客廳,並且沿著一側擺放著書本的狹窄走道走去。走道盡頭是小巧又整齊的臥室,有一張雙人床,床腳的那些裝飾物,蘇絲永遠也記不得它們的名稱。臥房窗戶看出去的景色跟客廳的一樣,蘇絲發現那對夫妻已經不見人影,公寓裡的燈光也變成電視機藍色閃動的光線。在臥室後方則是浴室,一個有著玻璃淋浴間與成疊厚毛巾的小型美式豪華避風港。她決定要把行李打開、洗個頭、看個電視,然後早點上床好克服時差。因為十二個小時後,她就得開始工作。
一股疲累感襲捲她的全身。她脫掉外套躺在床上,看著半明半暗的空間似乎上下起伏,如同搭乘著船隻一般。她拉開陌生的厚床罩,指尖下傳來柔軟平滑的觸感。她躺在一個陌生人的床上。洛伊德.洛克威爾,創意部的主管:她不禁想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無論他何時打來,蘇絲都不在座位上,所以他們之間是透過許多張傳真來進行溝通。他是個正直坦率、實際、相當拘謹──或許那些傳真是由某個繫著小圓髻的祕書幫他打的。她想像著洛伊德是個五十幾歲、彬彬有禮的高階主管,有個擁有一口美齒的漂亮妻子,平常穿著有金色小袖扣的獵裝。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貝絲、貝蒂,還是貝琪?
蘇絲打個了哈欠,她的眼皮開始沉重了起來。下方的街道傳來機械低沉轟鳴的聲音、城市裡人們大聲叫喊與各式喧鬧的聲音──這裡是全世界最刺激的城市。她想像著可憐的布麗琪和陶比,肩上背著一個哭鬧不休的嬰孩在走廊上踱步的畫面,不禁笑了出來。誰說單身一點也不好玩?
當然要付信用卡帳單這一類掃興的事,終究還是找上她,要為她的瘋狂血拼付出代價,但是到那時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她可能會變成聚光燈下的明星,要她重新設計柯夢波丹雞尾酒;她可能跟一個有錢的電影導演住在豪華的頂樓公寓。畢竟這裡是紐約,人們來這裡重新發現他們自己。這裡沒有人認識她。她沒有過去、沒有朋友,也沒有責任。她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05
這幢小房子的外表貼著骯髒的黃磚,座落在一排相似的建築物中,大概是維多利亞式後期的風格吧,洛伊德這麼猜測。前院有座狹小的花園,黑色鐵欄杆的後方開滿了紫色野花。石板屋頂的上方是雜亂的煙囪與電視天線,在陰沉的傍晚天色下顯得模糊不清。
「像圖畫一樣美,對吧?」洛伊德對貝絲投以鼓勵的微笑。
前門外放了一堆待收的黑色塑膠垃圾袋。
「果然跟狄更斯筆下所描寫的內容一樣。」
「我有把鑰匙拿給妳嗎?」
貝絲轉了轉眼珠。毛毛細雨開始飄了下來。
「找找看吧。」洛伊德在肩上航空公司送的旅行袋的拉鏈袋裡摸索著。接送人員在機場等他們的時候,就把鑰匙放在一個密封袋裡一併交給了他們。洛伊德記得他將鑰匙放在安全的地方,不過到底是哪一個安全的地方?他開始將袋裡的東西倒在支撐下陷大門的矮柱旁,將皮夾裡的東西和信用卡都翻了出來。
「找找看雨衣的口袋吧。」她說。
「妳知道我不會把東西放在口袋裡。」事實上,是貝絲教他這麼做會把衣服給撐壞,才打破他原來的習慣。
不過她這一次說對了,就跟平常一樣。洛伊德拎起了行李箱,走上短階面的石階,來到了前門,並且打開了門鎖。推開門,看到一個小門廳,還有另外兩扇門。左手邊就是他們住的地方。打開住處的門,就是一道通往樓上的陡峭樓梯。
「我的天啊!」貝絲驚叫,看到樓梯上五彩的顏色後退了幾步。
一走出狹窄的樓梯頂端,是間漆成黃水仙色的凌亂小型廚房,高大的窗戶外是棵美國梧桐樹。再走幾步就通往有三扇門板的走道。貝絲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第一扇門。房間裡漆黑一片,外面的陽光被百葉窗給遮住了。洛伊德僅能辨識出一張黃銅高架大床佔據掉大部分的空間,讓房間裡僅有些許空間可以置放其他東西。他的心一沉,知道貝絲一定會猜想自己的衣服必須吊在哪裡。
浴室的情況更糟。當洛伊德終於找到可以打開通風扇與燈光的拉繩時,他看到一間沒有窗戶的超小空間。
「我不知道他們居然還有生產這種馬桶。」貝絲發出驚嘆的低語。「而且……」她走進去關上門。洛伊德聽到她慌亂地想要扣上一個壞掉的門鎖。
洛伊德又到處看了看,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幾乎整個房子寬度的大客廳裡,有兩扇可以俯看外面街道的美麗拱形窗戶。這裡好多了。威尼斯紅色的油漆大片胡亂地塗在牆上;地板是老舊的松木地板,到處散落著地毯;房間一端是大理石大型壁爐,上面裝飾著乾燥朝鮮薊花的鑄鐵爐柵。多數的傢俱都是廉價卻有現代風格:有尖角的檯燈、自行組裝的架子、簡單的帆布椅。比較特別的就是一張巨大的帝國風格沙發,將抱枕疊高以遮住磨損的天鵝絨椅墊,椅腳則是球狀的獅爪。顯然這張沙發是這個房間的神經中樞,座落的位置剛好不用伸長手就能控制豪華音響設備,而答錄機正在閃著紅燈。在一隻被蛀蟲蛀蝕的桌腳後方,洛伊德發現一只被遺忘的馬克杯,上面還有著不知是茶漬或咖啡漬。他皺了皺眉頭,彎下腰將它拿了出來,並且拿去廚房。他首先環視這個房間,像是福爾摩斯在尋找懸案的線索一樣。
壁爐上方的牆壁掛了一幅筆觸精美的鉛筆畫,當中的佛雷.亞斯坦25雙腳踩著踢踏舞步,上衣後擺在空中飛舞著,餐廳裡的雜役要叫他去接電話卻徒勞無功。畫作下方的字樣寫著:「我正在跳舞,現在不想被打擾。」窗戶旁的一張長木桌,底下由四隻弧狀鋼製桌腳所支撐。桌子中間擺著一個空牛奶瓶,裡面插著兩束綠色膠帶還沒拆掉的花朵。洛伊德看到瓶子下面墊了一張用來穩住瓶身的橫格紙,顯然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還有匆忙寫下的字跡。他將紙條拿了起來。
歡迎你的到來!抱歉這裡亂七八糟,因為時間緊急,沒辦法整理。請自行使用任何東西,要移動物品也可以。如果你肚子餓,左邊第一個轉角有一家「美味印度」餐廳可以買外帶回來吃。可以麻煩你將任何看起來有趣的信件轉寄給我嗎?包裹或是帳單之類的就不用了。多謝。
PS:愛默生牌暖氣機有時候晚上會發出怪聲,用榔頭敲一敲就好了。
PPS:希望你不會介意奇普林先生。他年紀很大了,人卻超好。
最後署名一個大大的S。
洛伊德先看了一次紙條上的內容,翻到背後確認沒有其他說明事項,然後又看了一遍,感受著這個人陌生的風格。他猜想著什麼是「愛默生牌暖氣機」,萬一它真的「發出怪聲」時,他可以盡快找出它在哪裡。奇普林先生一定是個健談的鄰居,或許貝絲無聊的時候,他可以陪陪她。她一向對老人家都很溫柔。
就在這個時候,從廚房裡傳出一聲模糊又絕望的叫聲。洛伊德發現貝絲一臉不高興,雙手交叉置在胸前。「洛伊德,我真是不敢相信,這裡居然沒有冰箱。」
「胡說。」他手拿蘇絲的紙條與髒杯子,翻找著雜亂的碗櫥,然後驕傲地打開一扇漆成跟櫃子一樣顏色的門。「噠啦!」
冰箱大小跟飯店用的迷你酒吧相當,裡面還有三盒已經打開的牛奶、一罐上面發霉的蕃茄乾,還有一塊發臭的起士,連外面的包裝紙都已經濕掉。貝絲拉開放置蔬果的抽屜,出現兩顆皺掉的蘋果跟一塊乾掉的薑。然後她試著拉開狹小的冷凍室,但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整個門封得緊緊的,滲出的水活像是什麼外星生物一樣。她不發一語,站起來關上門。
「她還是單身啊。」洛伊德幫蘇絲辯解。
貝絲白了他一眼說,「我也是單身。」然後氣沖沖地往臥室走去。「我去把東西拿出來。」
洛伊德放任她去。他知道當貝絲把東西整理好的時候,氣就會消了。此外,他也討厭衣服四處散落的樣子,如果他一直保持視而不見的話,貝絲會幫忙把衣服收好。因此他決定要冒險一下,幫兩個人煮些晚餐來吃。
在廚房的流理台上有一個收音機。洛伊德扭開了電源,聽到:這裡是四號頻道。您目前所收聽的是口哨節目『噘唇魔力』。」洛伊德等著要聽這個人是不是在說笑話,不過事實上並不是,這只是一個稀鬆平常的英國廣播節目。洛伊德聽著活潑明快的口音在討論著各式名家的口哨、模仿著鳴鳥,以及二次大戰暗中所使用的口哨時,整個人都覺得溫暖了起來。我愛英國,他這麼想著。
蘇珊娜.威爾汀的碗櫃對他來說是一個謎。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過生活的?有番紅花與小豆蔻莢,但是沒有百里香;四包打開的黃糖,裡面結塊程度不一,但是卻沒有麵粉;兩台義式咖啡機,但是沒有濾網──難不成她是像電影「公寓春光」(The Apartment)裡的傑克.李蒙一樣,用網球拍來濾掉煮義大利麵的水嗎?某個碗櫃裡則是塞滿了喝光的酒瓶,猜想應該是什麼地球生態日要拿去回收的吧。另一個碗櫃裡則是一台全新沒插電的攪拌機。這不是什麼大事。當英國向晚的黃昏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收音機裡的聲音也溫柔說著節目內容時,洛伊德找出了好幾罐蕃茄和扁豆、一盒月桂葉、小冰箱門中的一些大蒜瓣,開始發揮他的創意。他打開瓦斯爐開始加熱,嘗了嘗味道又攪拌了一下,再試了一次味道。洛克威爾版的扁豆鍋。味道還不錯。
洛伊德忽然想起答錄機上閃動的紅燈。那個可能是辦公室打來的緊急訊息,甚至可能是哈利.福斯本人打來的。他放著鍋子繼續燉煮,快步走到客廳,蹲在電話旁的地板上,按下了播放鍵。一個懶散的男性聲音飄散在整個空間中。
「對不起,甜心,我剛剛才聽到妳的留言。我會想妳的。我只是要跟妳說,反正妳不在的時候,我也會到處亂跑。但是不用擔心,我確定那兩個紐約佬不會毀掉妳家的。那對老夫妻可能比妳還要愛乾淨。我愛妳。妳到的時候記得撥通電話給我們。」
「老夫妻?」洛伊德覺得一陣惱怒。他很確定自己將貝絲視為妻子,但是怎麼會有人誤以為他們年紀很大呢?他不禁想著這個男人的身分。那個聲音對情人來說太和善了一點,可能是她父親吧。洛伊德將帶子倒轉了回去,把內容洗掉。不管那個男人是誰,「愛乾淨」這一點可是說對了。
當他走進臥室,看到貝絲在經過長途飛行之後,將所有東西都打理整齊,還把他的襪子塞入抽屜時,心裡湧上一股擁有她的驕傲。現在她打開了燈,也把桌面清掃乾淨,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房間挺不錯的,小巧但是隔間適中,天花板的四週有裝飾的檐口。這裡也發揮了不少藝術天份,牆壁漆成灰色與象牙色的粗線條,窗戶周圍也貼上深紅色材質的條狀裝飾品,突顯出窗簾的顏色。
五斗櫃上面的一幀雙連照片引發了他的好奇心,他走過去拿了起來。一張是嬉皮打扮年輕情侶,手臂環抱著對方的褪色照片;另一張則是一個穿著亮粉紅色洋裝的女孩,深焦糖色頭髮下的雙眼,對相機鏡頭展露著笑意。洛伊德將照片拿給貝絲看。「妳覺得這個是蘇絲嗎?」
貝絲噘起了嘴巴。「不管她是誰,她應該知道自己不適合粉紅色的衣服,尤其是搭配那個髮型。」
「喔。」洛伊德將照片放了回去。女人就是有種特異功能,能發現他沒注意到的特點。「妳整理的真乾淨。」他說,或許語氣太熱情了一點。「妳該不會也幫我把東西整理好了吧?」
貝絲坐在床沿,磨擦著自己的腳,白了他一眼。「這不會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原因吧?」
「當然不是啦,而且不是我『帶』妳來的,是妳自己要跟著來。我想妳的論文要一些背景資料。妳說……」他隱忍住惱怒的心情。「我知道這裡不是朱立安.傑威爾的河岸頂樓公寓,但是……」他掙扎著,不過只有一下子而已。「珍.奧斯汀或許也沒有廁所可以用啊。」
「我知道。」貝絲抓住他的手。「你不要走來走去的好不好。」
洛伊德停下腳步,雖然心裡有點生氣,但還是讓貝絲拉住他的手。她將他的手貼在臉頰上,觸感溫暖生滑。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因為妳來了,所以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們可以共同分享新的體驗。如果妳決定不要把吸塵器從櫃子裡拿出來,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妳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
貝絲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嘆了一口氣說,「從我跟我媽在一九八一年來過之後,倫敦變了好多。」
「拜託,妳上次來是住梅菲爾區的四星級旅館,跟這次住在陌生人的房子裡,一定是有差別的啊。不過我很瞭解妳。」他緊緊摟了貝絲一下。「一個星期內就會讓這裡改頭換面,也會去挖掘妳喜歡的小店跟藝廊,並且很快就會讓奇普林先生對妳百依百順──不管他到底是誰,幫妳把購買的東西提上樓,或者是我在公司裡受苦受難時,他說不定還會邀妳去吃午餐。」
貝絲給他一個無力的笑容。
「同時,」洛伊德繼續說。「妳去好好洗一個熱水澡,我繼續完成我的好菜,等一下在客廳裡吃晚飯,喝我在免稅店買的勃根地紅酒,一邊飽覽倫敦的夜景。這個提議聽起來怎麼樣?」
「太棒了!」貝絲整個人靠在他的身上,輕輕伸了個懶腰,然後動作停了下來。「到底是……?」她的獵裝上衣的一顆扣子勾到了某個東西。貝絲掙開了身子,緩慢地將那個東西從床墊下拉出來,然後捏在姆指與食指間晃來晃去,活像是捏著一隻死老鼠一樣,讓洛伊德好好看一下那是什麼。
那是一只黑色蕾絲邊吊襪帶。洛伊德開始大笑了起來。「至少這個東西我們會用的到。」他打趣著說,一把抓了過來,開玩笑似的將吊襪帶圍繞在貝絲的腰上。
她咯咯笑著,將他一把推開。「別鬧了。」
但是洛伊德突然玩開了,在房間裡追著她,將吊襪帶上的夾子在她的耳際發出咔咔聲,並且像個獵人一樣發出吼叫聲。最後貝絲掙脫了他的手,將他推倒在床上。
「妳這個無情的女人。」洛伊德對著天花板微笑說。
貝絲也躺了下來。「如果我覺得自己是穿黑色內衣的那種女人,那我會自己去買一套……」
「棒呆了!」洛伊德側過身子看著她,頭撐著手上。「妳明天問一下奇普林先生,哪裡買得到黑色內衣?」
「……但是我又沒有要買。」貝絲像是下結論一樣回答他。她將那個吊襪帶塞進一個抽屜裡。她在五斗櫃前停留了一下,仔細看著照片裡穿粉紅色洋裝的那個女孩。「我只是希望蘇珊娜.威爾汀在我們的房子裡會乖一點。我猜她不是什麼正經的人。」她轉過身用憂心的表情看著洛伊德。「你看到了嗎?她的書架上有茱蒂絲.柯琳絲的作品全集。」
「又不是每個人都是知識份子。」洛伊德輕輕坐了起來。「她也愛佛雷.亞斯坦啊。」
「你看到浴室的地板嗎?」
「客廳還不錯。」
「如果你喜歡紅色的話。」她站著想了一會兒,像是在默數他們的公寓裡每一件珍貴無瑕的物品。她似乎警覺到了什麼,臉上抽搐了一下。「希望她記得要幫我的植物澆水。」
04蘇絲拖著超重的行李箱走出有空調的航站,並且在悶熱的空氣猛然撲到她臉上時停下了腳步:美國的空氣,夾帶著熱氣與汽車的廢氣,佈滿城市的塵埃,充斥著不受拘束的美式聲響。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感覺真好。美國!蘇絲渾身因欣喜而激動著。凱迪拉克轎車、巴德蘭國家公園、桃樂絲.派克、黑幫份子、汽車旅館、小說《飄》,以及像是「nite」與「kleen」這樣的拼字。皮膚黝黑的救生員將他們曬到褪色的頭髮往後梳,露出會讓人腳軟的笑容說,「要來參加海灘派對嗎?」越過混凝土斜坡與高架橋,她瞥見一抹硫礦色的天空,那是炎熱夏日週末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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