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德琳.威克漢,就是打造《購物狂》系列的都會小說天后蘇菲.金索拉!
這位千萬身價的暢銷書作家用本名出版的小說,同樣精采且令人期待。
兩個家庭入住同一棟度假別墅,
在這個意外假期,究竟誰上了誰的床?
克蘿伊的工作是縫製婚紗,她想從忙碌的工作裡解脫一下。她的男友菲利浦在工作上遇到了問題,他擔心自己可能會失業。這對曾經非常快樂的神仙眷侶,最近關係變得非常緊張,或許抽身去度假是個好方法。剛好她那有錢的朋友傑若,提議把他在西班牙的豪華別墅借給他們──這真是太完美了。
另一方面,修也有煩惱,他那完美無瑕的太太艾曼達,似乎對整修新廚房比對他還感興趣,他得非常努力工作才能負擔得起這樣的生活。他們有兩個小孩,修覺得自己好像在跑步機上,永遠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剛好他的好朋友傑若,把他在西班牙的豪華別墅借給這對夫妻,讓他們可以喘口氣──這真是太棒了。
兩家人抵達別墅時,才發現可怕的真相:傑若把別墅同時借給他們。沒有人知道克蘿伊和修曾有過一段情;隨著這兩家人在假期中的相處,關係變得越來越緊張。看來,傑若「不小心」的錯誤安排,似乎不完全是意外……
作者簡介:
梅德琳.威克漢Madeleine Wickham
出生於倫敦,曾於牛津大學修讀政治、哲學、經濟三合一課程。梅德琳.威克漢在擔任財經記者時,出版了第一本小說《網球派對》(The Tennis Party)。之後陸續出版了六本小說,妙趣橫生的對話,可愛、逗人發笑的人物角色,機智幽默、反應敏捷,都是威克漢的特徵,也都在這本輕快、精采的《意外之侶》中表露無疑。
威克漢用她廣為人知的筆名蘇菲.金索拉,打造出最受人喜愛的都會小說人物,其中包括「購物狂」系列,已拍攝成電影《購物狂的異想世界》。目前她和先生以及三個兒子定居於倫敦。
譯者簡介:
許育菁
英國新堡大學中英口筆譯研究所畢業。愛旅遊、愛逛街、愛美食。曾於外交部、國際同濟會擔任專職譯者;閒暇時以看電影、電視影集兼做字幕翻譯為樂。目前定居芝加哥,為自由譯者。
章節試閱
01
太陽這個白球令人炫目,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克蘿伊的接待室熱得像烤盤一樣。克蘿伊傾身靠近貝瑟妮.布麗姬時,感覺到棉質洋裝下散發出來的汗珠,就像小甲蟲一樣,不經意地沿著背脊流下。她拿著一根針穿過厚厚的白色絲綢,用力拉貝瑟尼身上的布料,她可以感覺到這女孩慌張地倒抽一口氣。
克蘿伊站在她後面,一邊撥開額頭前的捲髮,一邊想著:天氣好熱,真沒辦法工作。站在這空氣不流通的房間裡,的確無法工作。她正努力幫一位緊張兮兮、有點胖的女孩,塞進一件小了兩個尺寸的婚紗裡。她已經瞄了一百次手上的錶,感覺越來越興奮。時間快到了!再過幾分鐘計程車就會到,這場折磨就會結束,假期就要正式展開。她因為迫切想逃離這裡而覺得暈眩。雖然只有一個星期,但一星期已經夠了。一星期就夠了,不是嗎?
離開這裡,她短暫地閉上眼睛,想著。遠離這一切。她的急迫差點嚇到自己。
「好。」她張開眼、眨了眨說。有那麼一下子,她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在做什麼。除了覺得悶熱和暈眩外,她什麼感覺也沒有。前天傍晚,她加班到凌晨兩點,替三件小伴娘服車邊,那是最後才下單的急件。新娘挑的那件醜極了的粉紅色印花絲綢,似乎還在她面前飛舞,她的手指因為拿針還在痛。
「好。」她又說了一次,努力展現出專業的樣子。她的目光慢慢放在貝瑟妮的細皮嫩肉上,好像做蛋糕的麵粉糊過多似的從禮服上方溢出,她做了個鬼臉。她轉向貝瑟妮的母親,布麗姬太太正坐在那張小沙發上,噘起嘴看著這裡。「這是我能找到最合身的一件,不過還是有點緊……妳覺得如何,貝瑟妮?」
兩個女人轉身觀察貝瑟妮,貝瑟妮的臉慢慢變紫。
「我沒辦法呼吸,」她大口吸氣,「我的肋骨……」
「她可以的,」布麗姬太太說,眼睛慢慢瞇起,「貝瑟妮,只要妳節食就可以了。」
「我覺得很難受,」貝瑟妮低語,「我快沒辦法呼吸了。」
她絕望地默默看著克蘿伊,克蘿伊則禮貌性地對布麗姬太太微笑。
「我知道這件禮服對您和您的家人來說非常重要,可是如果對貝瑟妮來說真的太小……」
「不會太小!」布麗姬太太打斷她。「是她太胖了!我告訴妳,我穿那件禮服的時候,比她現在還要大三歲。而且我臀部那裡還很鬆,還可以左右擺動。」
克蘿伊無意間發現自己的眼睛瞄向貝瑟妮,她的臀部不雅觀地緊貼著禮服的縫合處,好像一大塊牛奶凍。
「喔,我的屁股根本不能動。」貝瑟妮說,「很醜,對不對?」
「不會!」克蘿伊立刻說。「當然不醜,這件禮服很好看,只是……」她清了清喉嚨,「只是袖子看起來有點怪怪的……可能還有腰部那裡……」
她被門邊傳來的聲音打斷。
「媽!」 山姆的臉探進來,「媽,計程車來了。我快熱死了。」他用T恤抹掉額頭上的汗珠,露出小麥色、平坦的肚子。
「已經來了?」克蘿伊說,看一看錶,「你跟爸爸說一下,可以嗎?」
「好。」山姆說。他的視線移到貝瑟妮那可憐的、包得緊緊的身材上,他那十六歲的臉龐上,露出惡意的笑。
「好了,山姆,謝謝你。」克蘿伊在他開口之前很快地說,「你就……你去告訴爸爸計程車來了,好嗎?然後去看看奈特在做什麼。」
他離開後門隨之關上,她鬆了一口氣。
「好,」她輕輕地說。「我得走了,今天先這樣可以嗎?如果妳真的想要這件禮服……」
「她會穿得下的,」布麗姬太太威脅著,「只要她努力一點。妳知道人不可能兩者兼得!」她突然轉向貝瑟妮,「妳不可能每晚吃巧克力蛋糕,又保持M號的身材!」
「有的人就可以,」貝瑟妮愁苦地說,「女明星克莉絲汀.戴維斯就可以盡情地吃,而且她穿S號的衣服。」
「那是她運氣好,」布麗姬太太反駁,「我們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這麼幸運。我們得做選擇。我們得自我控制,在生命中,我們得做些犧牲,對不對,克蘿伊?」
「這個嘛,」克蘿伊說,「我想是吧。總之,就像我剛剛說的,我今天要去度假,計程車剛到,要載我們去蓋特威克機場。所以如果能安排……」
「妳不會想在婚禮當天看起來像隻大肥豬的!」布麗姬太太大喊著。克蘿伊被嚇了一跳。她站起來捏她女兒在抖動的肉。「妳看看這個!這到底都是怎麼來的?」
「噢!」貝瑟妮大叫,「媽!」
「布麗姬太太……」
「妳會希望看起來像個公主吧!每個女孩都會努力讓自己結婚那天看起來最美。我相信妳也是,不是嗎?」布麗姬太太銳利的目光落在克蘿伊身上,「我相信妳結婚的時候,也努力讓自己盡可能漂亮,對不對?」
「嗯,」克蘿伊說,「其實……」
「克蘿伊?」菲利浦的一頭黑色捲髮在門邊冒了出來。「抱歉打擾了,可是我們得走了,計程車來了……」
「我知道,」克蘿伊說,努力不讓聲音透露出她的緊張,「我知道車來了,我就來……」
只要我能擺脫這些遲到半小時、又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她的眼神無聲地透露著,菲利浦默默地點了個頭。
「妳的結婚禮服是什麼樣子?」他離開後,貝瑟妮一臉期待地說,「我想一定很漂亮。」
「我沒有結過婚,」克蘿伊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針盒,只要讓這女孩脫下禮服……
「什麼?」布麗姬太太眼神射向貝絲妮,接著掃過這個到處散落著禮服絲綢和婚紗的房間,懷疑這一切都是騙人的把戲,「什麼叫做妳沒結過婚?那剛剛那個男人是誰?」
「菲利浦是我長期的伴侶,」克蘿伊說,強迫自己保持禮貌,「我們已經在一起十三年了,」她對布麗姬太太微笑,「比許多婚姻維持得都要長久。」
拜託!為什麼我要向妳解釋我的事?她生氣地想。
她的腦袋迅速回應:因為替貝瑟妮試三件禮服、加上六件伴娘服,價值超過一千英鎊!而我只需要再保持禮貌十幾分鐘。我可以忍耐十分鐘,然後她們就會走了,我們也會離開,離開整整一個禮拜。沒有電話,沒有報紙,也沒有煩惱,沒有人知道我們在哪裡。
蓋特威克機場還是一樣悶熱、擁擠、吵雜,大排長龍的包機旅客懶洋洋地靠在推車上,小孩子哭叫、小嬰兒哭鬧,廣播耀武揚威地宣布一次又一次的班機延誤。
修.史崔頓站在麗晶航空尊榮會員報到櫃檯前,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似乎不在意。他把手伸進亞麻上衣口袋裡,拿出四本護照,交給櫃檯後的小姐。
「您和……?」
「我太太和小孩。」修指著站得有點遠的艾曼達說。她和兩個女兒在一起,她們正在抓腳。
艾曼達的手機緊緊貼著耳朵。她發現他正在看著自己,抬眼一看,往櫃檯前進幾步說,「我是艾曼達.史崔頓,這是歐塔維亞和碧翠絲。」
「好的,」櫃檯小姐微笑說,「我得先核對一下。」
「對不起,潘妮,」艾曼達對著手機說,「在我走之前,讓我確認一下第二間臥房的顏色……」
「這是你們的登機證,」櫃檯小姐對修微笑,並交給他一疊信封,「會員貴賓室在樓上,祝您旅途愉快。」
「謝謝。」修說,「我們一定會。」他對櫃檯小姐報以微笑,接著轉身走開,把登機證放進口袋裡,向艾曼達走去。
她還在講手機,講得很忘我,不知道自己擋住了經濟艙報到櫃檯的隊伍。每個排隊的家庭都得繞過她,男人打量她那金褐色的長腿,女孩子羨慕地看著她身上的名牌洋裝,老太太則微笑看著穿著淡藍丹寧上衣的歐塔維亞和碧翠絲。修發現自己冷靜地想著,他們全家看起來好像在替周遭環境妝點顏色。沒有瑕疵,也沒有不恰當的地方。
「對。」他走近時,艾曼達正在講話。她用做過指甲美容的手,梳過她那黝黑、光亮的頭髮,接著翻過手來檢查自己的指甲。「嗯,只要那亞麻布及時送到……」
等我一下!她用嘴型對修說。修點了點頭,打開手上的《金融時報》。如果她是在和室內設計師講電話,那可能要好一會兒。
最近才知道去西班牙度假的時候,他們在里奇蒙的房子有好幾個房間要重新裝潢。實際上是哪幾間,修也不確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房子這麼快會需要重新裝修,畢竟他們買這房子的時候,才剛裝潢整理過,那只是三年前的事!壁紙不會這麼快壞掉吧?
不過艾曼達告訴他這整個房子的整修計畫時,顯然她已經決定了,想必某個程度上來說,她對裝修房子比他有先見之明。現在他也非常清楚了解,他能參與的只有諮詢的部分,沒有否決權。事實上,他根本沒有任何實權。
工作上,修.史崔頓是一間大公司的策略總監,他在公司大樓前有一個停車位,有能幹的私人助理,而且受到許多年輕、有抱負的行政主管敬重。大家公認修.史崔頓精通現今商業世界裡的商務策略,只要他開口講話,大家都會專心聆聽。
在家裡,沒有人聽他講話;在家裡,他覺得自己比較像是無實權的企業家第三代,得以繼續參與董事會,是因為情感以及他的姓,不過老實說,大多時候,他的姓反而阻礙了他的升遷。
「好,可以,」艾曼達說,「下禮拜我再打電話給你,Ciao。 」她把電話放進包包裡,抬頭看著修,「好了!抱歉久等了。」
「沒關係,」修禮貌地說,「沒關係。」
接著陷入短暫的無聲,修有點尷尬,感覺上好像當主人的在請客時不能填補空檔似的。
不過有這種感覺很可笑,艾曼達是他太太耶,是他孩子的媽。
「所以……」他清了清喉嚨說。
「所以……我們和保姆約了十二點,」艾曼達看著錶說,「希望這個沒有問題。」
「莎拉的保姆推薦的,不是嗎?」修說,急著延續這個話題。
「嗯,」艾曼達說,「沒錯,是她推薦的。不過這些澳洲人都會互相推薦,這不代表他們都很好。」
「我想她一定沒問題。」修說,努力想讓自己聽起來比較有信心。只要她不像那個來自烏克蘭的女孩,住在他們家裡幫傭,每晚在她房裡哭,卻在一個禮拜之後離開。修還是不確定到底是什麼原因,因為那女孩到她離開前,都沒有去上任何英文課,她最後哭哭啼啼講的話全都是俄文。
「對,嗯,希望如此。」艾曼達的聲音帶有不祥的語氣。修非常清楚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我們應該去參加有附設保姆的Club Med假期 就可以免掉這一切麻煩;意思是:這間別墅最好真的像介紹的那麼好;意思是:如果有什麼差錯,我唯你是問。
「那,」修趕緊說,「妳要喝咖啡嗎?還是要去店裡買東西?」
「其實,我剛剛才發現我忘了拿化妝包,」艾曼達緊皺眉頭,「煩死了,今天早上我完全沒想到。」
「那好!」修發自內心地說,「來個化妝品計畫。」他笑著對歐塔維亞和碧翠絲說,「我們要不要幫媽咪選些新的化妝品?」
「我不需要,」他們正要走時,艾曼達說,「我都用固定的化妝品,香奈兒粉底和唇膏,蘭寇的眼線筆和睫毛膏,妙巴黎的九十九號眼影……歐塔維亞,不要推!幸好我的防曬另外放……歐塔維亞,不要再推碧翠絲了!」她憤怒地提高音量,「這些小孩子……」
「這樣好了,妳去買東西,我帶她們去別的地方?」修說,「碧翠絲,妳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去?」
他把手伸向兩歲的女兒,她叫了一聲,抱著媽媽的腿。
「不用了,」艾曼達眼睛轉了轉說,「我們只要去一下博姿美妝店,很快就出來。如果他們沒有賣香奈兒的牌子,我就……」
「不要穿,」修說,他走上前,手指沿著她淡褐色的頰骨線滑下來,「那就不要穿。」
艾曼達轉身給他一個白眼。
「不要穿?你到底在說什麼?」
「沒什麼,」修停了一會兒才說,努力擠出笑,「只是開個小玩笑。」
太陽好像在嘲笑菲利浦,他正站在灼熱的人行道上,把行李箱拿給汗流浹背的計程車司機。今年七月是英國二十年來最熱的:每天都這麼曬,全國人民很高興能有這地中海型的氣溫。幹嘛還出國?路人高興得用這個問題彼此問候,何必出國呢?
而他們現在在這裡,正準備出發飛往西班牙一個不知名的別墅。
「還有行李嗎?」司機站起來,擦了擦額頭說。
「我不太確定,」菲利浦說,轉過身面向屋子,「克蘿伊?」
沒有人回答。菲利浦往前走了半步,停住,太熱了,算了。實在太熱了,往前移動十呎都很困難,更別提好幾百哩。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他們到底在想什麼?有這麼多地方可以選,卻安排去西班牙度假?
「不急。」司機悠哉地說,往車身一靠。
一個溜直排輪的小女孩經過,一邊吃冰棒,一邊好奇地打量菲利浦。菲利浦發現自己報以忿恨的目光。她一定是正要去個非常涼爽、有樹蔭庇護的地方,有綠蔭和美麗的英式花園;他卻被迫站在高溫底下,等著待會要搭沒有冷氣的福特汽車,然後搭載客滿滿的飛機,展開痛苦的旅程。除此之外,沒有什麼令人期待的事。然後呢?
「天堂。」傑若這麼稱呼他的別墅,手裡拿著一杯白蘭地在半空中揮舞,「純正的安達魯西亞天堂,親愛的各位,你們一定會愛上它。」不過,傑若是個品酒家,「天堂」、「瓊漿玉液」和「珍饈」這些字眼,他很輕易就能說出口。如果他能用「卓越」形容Habitat家飾店一張再平凡不過的沙發──他的確這麼做過──那麼這個「天堂」般的別墅,實際上會是什麼樣子?
所有人都知道傑若非常沒有條理,和務實相關的事,他就完全沒輒。他號稱自己是DIY白痴,不會換插頭,更別提用鐵鎚了。「到底什麼是拉瓦栓?」他會挑起眉毛問每個賓客這個問題,然後等爆笑聲。有人坐在他那座落於荷蘭公園的豪華公寓裡、喝著他那昂貴的酒時,他的這種無知似乎總能帶來娛樂效果。不過這等於預告著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假期?菲利浦心中想到的是堵住的水管和掉落的石灰,他緊張得皺眉。或許現在放棄這個計畫還不遲!天啊!為什麼這個假期不能只是到布萊頓兩天,一晚到西班牙式小酒館就好?這樣比較簡單,而且便宜多了。
一想到錢,他的心就開始砰砰跳,深呼吸一口氣,過度壓抑的緊張已經開始有點放鬆。他的心思轉移到其他地方:這次度假他們花了多少錢?這次出門和額外花費加起來,最後會是多少錢?
他第一百次堅定地提醒自己,以這種陣仗來說,不算多。和其他人的鋪張浪費比起來,不算多。這趟小小的度假旅行剛剛好,很樸實。
不過,這樣的假期能維持多久?
新的恐懼湧了上來,他閉上眼睛,試圖冷靜下來。他努力放空,不讓這些想法趁他不備之時找上他。他答應過克蘿伊,這星期他會努力放鬆。他們同意這星期要放下一切,天知道,他們真的很需要這假期。
計程車司機點燃一根菸,菲利浦忍住沒向他要一根來抽,看了看手上的錶。他們去搭飛機的時間還很充裕,不過即使如此……
「克蘿伊?」他向前往屋子走一步,「山姆,你好了沒?」
一陣沉寂,此時的陽光似乎比剛剛更強烈地照在他頭上。前門打開,山姆走了出來,八歲大的奈特緊跟在後。兩個男生都穿著寬鬆的滑水褲,戴著緊貼臉的墨鏡,走路時帶著年輕人的自信。
「好了沒?」山姆神氣地跟計程車司機說,「好了沒,爸?」
「好了沒?」奈德用高音有樣學樣。
他們兩個把行李丟進後車箱,走去坐在花園圍牆上,把耳機塞進耳朵裡。
「你們兩個?」菲利浦說,「奈特、山姆,請你們坐進車裡去好嗎?」
一片安靜。奈特和山姆可能處在另一個星球。
「你們兩個?」菲利浦提高音量,清清楚楚地再說一次。他和司機嘲諷的眼神交接,又趕緊轉開看別的地方,「上車!」
「不用急。」山姆聳聳肩說。
「山姆,我們要去度假了,班機起飛時間……」菲利浦聲音越來越低,不敢置信地瞄了一眼手錶,「總之,那不是重點。」
「媽還沒來,」山姆說,「她來的時候我們再上車就可以了,不急。」他安穩地坐著,菲利浦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雖然有點不高興,但他非常訝異山姆會講出這些話。他想,其實山姆並不是沒禮貌或愛唱反調,他只是堅信自己的意見和大人的一樣重要。他自己十六歲的時候,也認為自己的世界和別人的一樣。或者應該說,他認為這個世界是他的!
也許他是對的,菲利浦苦悶地想,也許現在的世界的確是屬於年輕人的,譬如因為這世界追求速度、創新和立即性,所以有了電腦、青少年專欄作家,以及網路百萬富翁。一切都要即時,都要上網,什麼都要簡便。那些動作緩慢、多餘的人類就像被淘汰的硬體一樣,直接丟掉。
菲利浦的胸口又痛了起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伸手到夾克口袋裡檢查那四本護照。他霸道地想:至少他們還沒把這些東西電腦化!這些是真實的東西,實實在在、不可取代。他隨手翻一翻,輪流看每一本護照上的照片。他自己的,只是去年的照片,但和現在比起來好像年輕十歲。奈特的照片是四歲時拍的,有著大大的、慧詰的眼睛;克蘿伊在照片裡看起來好像十六歲,和奈特一樣有著湛藍的眼珠,以及金黃、細軟的頭髮。山姆十二歲,曬得黑黑的臉蛋,對著鏡頭漫不經心地咧嘴笑。「山謬.亞歷山大.姆瑞」,護照上這樣寫著。
菲利浦停下來想了一會兒,溺愛地看著山姆那張十二歲、活力十足的臉蛋。「山謬.亞歷山大.姆瑞」,簡稱正好是「山姆」。
他們用訂定更名契約的方式,在他七歲時,把他的名字從哈丁改過來,當時克蘿伊正懷著奈特。
「我不要讓孩子和爸爸的名字不同,」她說,好像快哭了出來,「我不要他們和別人不一樣,你現在是山姆的爸爸了,你是。」
「我當然是,」那時菲利浦抱著她說,「我當然是他爸爸,我知道這點,山姆也知道,不過他的名字……和這不相干啊。」
「我不管,我要改,」她淚眼盈眶,「我真的很想改,菲利浦。」
所以他們就做了。基於禮貌,她聯絡了山姆在開普敦當教授的生父,告訴他山姆可能改名字的事。他簡短地回答她,說他真的不在乎孩子叫什麼名字,也請克蘿伊遵守約定,不要再跟他連絡。
他們填了表格,把山姆的姓改成姆瑞。菲利浦意外的是,雖然他認為改名字是小事,但他發現自己也受到一點影響:這個七歲的小男孩,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卻承繼了他的姓。他們還開了瓶香檳慶祝。他想,從某方面來說,這是他和克蘿伊最接近結婚的一刻。
前門一打開,他的思緒中斷,他看到克蘿伊陪著她最後的顧客走出那屋子,包括一位滿臉通紅、穿著短褲的女孩,和一位尖酸刻薄的母親,她狐疑地看著他,又把視線轉開。克蘿伊在她們身邊,穿著飄逸的棉裙,看起來非常鎮定。
「妳再想一想,貝瑟妮。」她說,「再見,布麗姬太太,希望能再看到您。」
這位太太和她女兒走向她們的Volvo汽車時,一陣客氣的緘默。她們的車門關上時,克蘿伊鬆了一口氣。
「終於!」她抬頭看到菲利浦,她的眼睛亮了起來。「終於!真不敢相信這一刻真的到了!」
「所以妳還是要去。」菲利浦說,發現自己有點半認真地說。
「傻瓜,」克蘿伊對他咧嘴一笑,「我去拿我的包包……」
她回到屋子裡,菲利浦看著山姆和奈特。
「好了,你們二個現在可以上計程車了,或是要把你們留下來。你們選。」
奈特緊張地脖子抽動了一下,他瞄了哥哥一眼。稍稍猶豫了一下,山姆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伸伸腿,慢慢走向計程車的門。奈特鬆了一口氣,跟了上去,自己坐上車把安全帶扣好。計程車司機發動車子,收音機裡DJ愉快的聲音,穿透街上的寧靜。
「好了!」克蘿伊出現在菲利浦身邊,臉上有點泛紅,手裡拿著一個大柳條包,「門鎖好了,我們準備出發去西班牙吧。」
「太好了!」菲利浦說,努力讓自己跟她一樣興奮,「出發去西班牙!」克蘿伊看著他。
「菲利浦……」她開口說,又嘆了一口氣,「你答應過你會盡量……」
「享受美好假期。」
「對!改變一下有何不可?」
一陣沉默。
「對不起,」克蘿伊說,揉了揉額頭,「你這種口氣對我很不公平。不過……我真的很需要這次的假期,菲利浦,我們倆都是,我們需要遠離這房子和……和人群……還有……」
「還有……」菲利浦說,然後就打住了。
「對,」克蘿伊說,直視他的眼睛,「最重要的是,只要一個星期,我根本不想去想它。」
一架飛機飛過頭頂。雖然他們已經習慣住在有飛機往來的地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把頭往後仰看飛機。
「妳知道報告這星期會出爐,」菲利浦說,抬頭仰看湛藍的天空,「無論如何,屆時就會有個決定。」
「我知道,」克蘿伊說,「你也知道你無法改變結果,只會讓自己擔心、煩惱、給自己多添幾個胃潰瘍而已。」她突然緊皺眉頭,「你有帶手機嗎?」
菲利浦猶豫了一下,從口袋拿出手機,克蘿伊從他手中拿走,她走向家裡,把手機投進信箱裡。
「我是說真的,菲利浦,」她轉身時說,「我不會讓任何事破壞這次的假期。」她走向計程車,打開門,「我們走吧。」
01太陽這個白球令人炫目,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克蘿伊的接待室熱得像烤盤一樣。克蘿伊傾身靠近貝瑟妮.布麗姬時,感覺到棉質洋裝下散發出來的汗珠,就像小甲蟲一樣,不經意地沿著背脊流下。她拿著一根針穿過厚厚的白色絲綢,用力拉貝瑟尼身上的布料,她可以感覺到這女孩慌張地倒抽一口氣。克蘿伊站在她後面,一邊撥開額頭前的捲髮,一邊想著:天氣好熱,真沒辦法工作。站在這空氣不流通的房間裡,的確無法工作。她正努力幫一位緊張兮兮、有點胖的女孩,塞進一件小了兩個尺寸的婚紗裡。她已經瞄了一百次手上的錶,感覺越來越興奮。時間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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