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顛峰之作
他藉由記憶的藝術,喚起最難理解的人類命運,並且揭示了二戰納粹佔領法國時期的生活世界。——瑞典學院(Svenska Akademien)
蒙迪安諾稱得上是當代的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不斷回顧……他的許多作品都是相互對話,此呼彼應,書寫記憶、身分與追尋。——瑞典學院常任秘書英格朗(Peter Englund)
蒙迪安諾運筆於光影之間,描摹了一幅令人震撼的女性肖像,這女子親近如鄰家女,卻踏上了萬劫不復的迷途。——《世界報》,2007年10月4日
從書名開始,蒙迪安諾這部結構嚴謹、用詞精準的小說,就把我們帶回到一個過去的時代,帶回到一九六○年代的波西米亞式青春歲月。——博納德‧柯恩,《讀書雜誌》,2007年10月
說說死吧,因為那會讓我們更好的活著。在蒙迪安諾的新小說中,四個敘述聲音喚醒了某種氛圍。——《解放報》,2007年10月4日
蒙迪安諾的新作《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應該是他的小說中最令人心碎的一部,但卻同其他小說一樣並不令人震顫。貫穿全書的,是調查與跟蹤,回憶與見證,還有那沒有回答的問題:「怎麼樣,找到你的幸福了嗎?」——《星期日日報》,2007年10月7日
直到今天,夜晚行走在街上的時候,我有時會聽到一個聲音在喊我的名字。聲音沙啞,略有拖音,我立刻聽出來:那是露琪的聲音。我轉過身來,但是沒有人。不僅僅是夜晚,甚至夏日午後讓人不知今夕何夕、今年何年的那段空閒時間,也會聽到這一聲音。一切都會像從前一樣重新開始。同樣的白天,同樣的夜晚,同樣的地點,同樣的聚首。永劫回歸。
本書的場景是一九六○年代的巴黎,作者再現他青春時期的巴黎,以他慣用的敘述手法,為不在場的賓客備上一席盛宴。故事曲折離奇,數個書中人物多角度穿插敘述,一個頻繁出入「孔代咖啡館」的青年女子露琪行蹤不定,不停變換身分,不停逃避生活,逃避成型的自我,逃避熟識的親友。周邊的人對她不解,卻對她著迷。即便有偵探參與,人們也無法瞭解真正的故事,無法看清這女子的真面目。小說講的似乎是萬花筒鏡像中的一個女子的生活,可描摹的卻是五○到六○年代那個神祕的文學的巴黎。文字透著詩意,敘事傳遞著不安,閱讀卻一直引人入勝。
作者簡介:
派屈克.蒙迪安諾(Patrick Modiano),法國青壯輩重量級作家。小說作品常以二次大戰德軍占領法國時期為背景,渲染當時恐懼、曖昧未明的不確定氣氛,描寫一些形跡可疑的小人物,生活在大時代中身不由己的悲哀。其小說中的主題常圍繞著「失散和找尋」打轉,可能與作者個人的生命史也有一些缺憾有關。作品有數十部,其中《環城大道》(Les Boulevards de ceinture, 1972)曾獲「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暗店街》(Rue des boutiques Obscures, 1978)曾獲「龔古爾獎」。
譯者簡介:
王東亮,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法語系教授。譯有羅蘭.巴特的《符號學原理》、莫里斯‧梅洛龐蒂《知覺的首要地位及其哲學結論》、莒哈絲的《情人》跟《勞兒之劫》等法語書。
章節試閱
1
咖啡館有兩個門,她平時出入的是被稱作「暗門」——最窄的那一個。她總是選擇店裡小廳深處那一張桌子。最早,她和誰都不搭話,過後她結識了「孔代咖啡館」的一些常客,大多是我們的同齡人,差不多十九歲到二十五歲的樣子。偶爾,她會和他們坐到一處,但更多的時候,她鍾情於自己的座位,坐在小廳深處。
她來店裡的時間不固定。有時候一早就看見她在那裡坐著,也有時候她在臨近子夜才出現,一直待到咖啡館打烊。在這個街區,「孔代」還有「花叢」與「綠廊」兩家,是打烊最晚的咖啡館,也是客人最為怪異的一家咖啡館。隨著時光的流逝,我現在常想,是不是因為她的出現才給這個地方,給這些人增添了某種怪異感,彷彿這一切都浸染了她身上的氣息。
假使有人把你蒙上眼睛帶到這裡,帶到一張桌子旁坐下,摘掉蒙眼布後,給你幾分鐘讓你回答這樣一個問題:這裡是巴黎的哪個街區?你只要打量一下鄰桌的人,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大概就能猜出來:在奧德翁十字路口一帶。在我的想像中,雨後那裡向來總是一片陰沉。
某一天,一個攝影師來到了孔代咖啡館。他的舉止打扮與這裡的客人別無二致。同樣的年齡,同樣的不修邊幅。寬大稀鬆的外衣,麻布長褲,厚重的軍用皮靴。他為孔代的常客照了很多照片。後來他也成為一個常客,在大家看來,他就像是在拍家庭照。再後來,這些照片發表在一個跟巴黎有關的攝影集上,照片上的文字說明只是客人的單名或綽號。好幾張照片上都有她出現。用電影圈的行話講,她比別人更聚焦。照片上,人們一眼看到的首先是她。在書頁下面照片的文字說明裡,總是以單名「露琪」提到她。「從左至右:札查理亞斯,露琪,塔爾贊,讓.米歇爾,弗萊德,亞歷.謝禮夫……」「前排,坐在櫃檯前:露琪,其身後依次為:阿內,唐卡洛斯,米雷耶,阿達莫夫*和瓦拉醫生」。她身材筆直,其他人則姿態鬆弛,那個叫做弗萊德的,腦袋靠在仿皮漆布長椅上睡著了,並且看上去幾天沒有刮臉。應該說明的是,露琪這個名字是她來到孔代之後別人給她起的。那天晚上我剛好在那裡,她將近夜半進來的,店裡只剩下塔爾贊、弗萊德、札查理亞斯和米雷耶。是塔爾贊先叫了起來:「瞧,露琪來了……」她先是一驚,之後微笑以對。札查理亞斯站了起來,煞有介事地宣告:「今夜,我為你洗禮命名,從今以後,你就叫露琪。」隨後的時間裡,隨著大家都稱她「露琪」,我覺得她似乎因為有了這個新名字而如釋重負。是的,如釋重負。確實,現如今,我越是就此深思,越是對自己最初的印象感到有把握:她是躲避到這裡,躲避到孔代咖啡館來的,就像是在逃離著什麼,逃避著某種危險。我最早有這一想法,是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那裡,坐在小廳深處,那地方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而當她與別人坐在一起時,她也是儘量不引人注目。她安靜,矜持,只是在聽別人說話。我當時甚至想,正是為了更安全,她才喜歡跟更喧鬧的人、那些「大嘴人物」坐在一起。否則,她就不會幾乎一直坐在札查理亞斯、讓.米歇爾、弗萊德、塔爾贊和拉烏帕他們那張桌子前……和這些人在一起,她就消隱在背景之中,只是一個匿名的小人物,相片說明文字裡被冠以「無名氏」或「某人」的那一類。確實,她初來孔代的時候,我從未見她與人單獨相處。此外,那些大嘴人物當眾叫她露琪也沒什麼要緊,因為這本來就不是她的真名。
不過,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她身上與眾不同的某些細微之處。在孔代的客人中,她算是在自己的衣著上格外用心的一位。某天晚上,當她在塔爾贊、亞歷.謝禮夫和拉烏帕那張桌子旁就坐,點燃起一支香煙時,她手指的細膩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指甲,熠熠生輝,上面塗著無色指甲油。這個細節可能微不足道,那就讓我們更嚴肅些吧。為此,應該對孔代的常客做些介紹說明。他們大多十九歲到二十五歲之間,除了巴比萊、阿達莫夫和瓦拉醫生,這幾個五十來歲,但他們讓人忘掉他們的年齡。這三個人都對自己的青春忠誠不渝,甚至可以用那個悅耳但陳舊的漂亮名字「波西米亞」來稱謂他們。我在字典上查到「波西米亞」這個詞,上面說:生活漂泊不定、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人。對出入孔代咖啡館的人來說,這定義對他們實在是再合適不過。某些人比如塔爾贊、讓.米歇爾和弗萊德,據說少年時代就多次與警方打交道。而拉烏帕十六歲的時候從「好牧師教養院」逃出來。不過,我們畢竟是在左岸,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生活在文學和藝術的氛圍裡面。我自己呢,當時也在上學。但我不敢跟他們說出來,也沒有和他們真正融入到一起。
我明顯感覺出她與眾不同。在大家稱她為露琪之前,她究竟來自何方?孔代的常客通常手裡拿著本書,不經心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封面往往蘸些酒漬。《馬爾多羅之歌》*,《彩圖集》*,《神秘的街壘》*。而她,最初來的時候,兩手空空。之後,她顯然是為了想讓自己和別人一樣,於是某一天我驚訝地發現她一個人在那裡閱讀。自那以後,她和她的那本書就再也互不相分。當她和阿達莫夫等人坐在一處的時候,她就把那本書放在桌上顯眼的位置,似乎那本書就是她的護照或身分證,使她在他們身邊的出現合理合法。但是,沒有人對此加以注意,無論是阿達莫夫,還是巴比萊、塔爾贊和拉烏帕。這是本袖珍版口袋書,封面有些破舊,從塞納河岸邊書攤上淘回的那種類型,書名用大紅字體印製:《消失的地平線》*。當年,我對這本書還一無所知。我本可以問問她這本書講的是什麼,但我卻愚蠢地認為這本書只是她的一個道具,她假裝在那裡閱讀,不過是為了和孔代的客人們搭調,被他們引為同類。如果有路人匆匆從窗外瞥一眼進來,或者趴著玻璃窗打量一下,會以為孔代的客人只是一群大學生。但是,如果他注意到塔爾贊、米雷耶、弗萊德和拉烏帕桌子上消耗掉的酒精情況的話,便會馬上改變看法。在拉丁區那些安靜平和的咖啡館裡,從來不會有人這樣喝酒。當然,午後客人少的時候,孔代咖啡館也會讓人誤以為是安靜平和的。但是,隨著夜幕降臨,它就成了某個感傷派哲學家稱為「迷失的青春」的匯聚之地。為什麼是這一家而不是別家?因為老闆娘,沙德利太太,她看上去對什麼都見怪不怪,甚至對客人還表現出幾分寬容。多少年以後,那個街區的地面變成了展示奢侈品的櫥窗,而孔代咖啡館也讓位給了一家皮貨商,有一次,我在塞納河的另一岸,順著布朗什街上行的時候,遇到了沙德利太太,她當時沒有馬上認出我來。我們並肩走了很長一段路,不停地談著孔代咖啡館。她的丈夫,一個阿爾及利亞人,是在戰後買下的經營權。她記得我們每個人的名字,常常念叨我們這些人都變得怎麼樣了,不過她可是沒有抱什麼幻想。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這些人的前途不會有什麼光彩。就像一群喪家犬,她對我說。到了布朗什廣場藥店前彼此要分手的時候,她緊盯著我的眼睛,向我吐露心聲:「告訴你吧,我最喜歡的人,是露琪。」
當露琪和塔爾贊、弗萊德及拉烏帕坐在同一個桌子的時候,她和他們喝得同樣多嗎?還是她假裝喝酒,以免惹他們不高興?不論怎樣,看她上身筆直、姿態舒緩優雅而臉上還掛著不易覺察微笑的樣子,她應該是耐得住酒力的。在櫃檯前喝酒是容易作假的,趁你的醉鬼朋友稍不注意,就可以把杯中酒倒進洗碗槽裡。可是,在那裡,在孔代咖啡館的一張桌子上,就很有些難度了。他們讓你跟他們一樣開懷暢飲,並且還異常仔細認真,一旦你不能奉陪到底和他們一起「神遊」的話,他們就不把你當自己人了。至於其他烈性物質,我覺得露琪和那夥人的某些成員也是一起用過的,但我不太有把握。不過,在她的眼神和姿態中,絲毫看不出曾光顧過那些「人間天堂」。
我常常會想,在她第一次來這裡之前,是否有朋友跟她談起過孔代。或許,有人跟她約在這家咖啡館爾後又沒有赴約。之後,她就盯在這裡,白天如此,晚上如此,在那張桌子旁等待,等待那人的到來,而這裡是她和那個陌生人唯一瞭解的地點,除此之外,根本無法互相聯繫上,沒有地址,也沒有電話,只有單名。不過,也許她是偶然流落至此,跟我一樣。她偶爾來到這個街區,想進來避雨。我一向認為,有些地方就像有磁場一樣,當你行走在它附近的時候,會被吸引過去。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自己都意識不到。比如,一條有坡路的街道,一段有陽光或是有陰涼的人行便道。或是一場暴風雨降臨。於是你就被帶到這裡,帶到命該流落至此的地方。我覺得,孔代咖啡館因為位置的關係,就具備這樣的磁力。並且,如果計算一下概率,結果也會得到驗證:從四周過來,不可避免要向它走過去。我還是瞭解點什麼的。
那群顧客中,有一個叫鮑文的,我們稱之為「船長」,他投入到一項被大家認可的工作之中。差不多從三年前開始,他就一直記錄光顧孔代咖啡館的客人的名字,每次都記下準確的日期和時刻。他委託兩個朋友在通宵開放的花叢咖啡館和綠廊咖啡館也這樣做。不幸的是,這兩家咖啡館的客人並不總是願意披露自己的姓名。實際上,鮑文想做的,就像是讓那些在燈光下翻飛的蛾免於被遺忘。據他說,他的夢想是做一個超大的登記冊,裡面記錄著百年以來巴黎所有咖啡館的顧客的名字,註明他們何時到達,何時離開。他為被他自己稱為尋找「固定點」的這項事業魂牽夢繞。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著街上走來走去的男女、兒童還有各種各樣的狗,我們不時想定格在一張臉上。確實,照鮑文說來,在大城市的人來車往中,應該找到某些「固定點」。在出發去國外之前,他把那個筆記本交給了我,上面記錄著三年以來孔代咖啡館來往的顧客,一天不落。在筆記本中,她只是以露琪這個假名字出現,第一次記錄她出現的時間是某年1月23日。這一年的冬天寒氣襲人,我們中的某些人為了避寒,整天待在孔代咖啡館。「船長」也記錄下了我們的地址,為的是設想出我們每個人慣常來到店裡所走的路線。對鮑文來說,這也是建立「固定點」的一種方式。他沒有馬上提到她的地址。只是到了3月18號這一天,我們才讀到:「14時。露琪。費馬街16號,十四區。」但是,到了當年的9月5日,她換了地址:「23時40分。露琪。塞爾斯街8號,十四區。」我猜想,鮑文面對著大幅的巴黎地圖,勾勒著我們各自來孔代的路線,為此,這位船長還使用了不同顏色的圓珠筆。或許,他想知道在我們這些客人到達目的地之前,是否有可能在路上彼此碰見。
確實,我記得有一天自己在街上碰到了露琪,在我不熟悉的一個街區,那天我去看望父母的遠房表親。從主人家出來以後,我向馬佑門地鐵站走去,我們就在大軍團大街的路口碰上了。我凝視著她,她神色惶惑地也盯著我看,彷彿我撞見到她正處在尷尬之境一樣。我向她伸出手去,對她說:「我們在孔代見過。」這樣說起的時候,我感覺這家咖啡館似乎遠在世界的另一端。她勉強笑了下:「可不是嗎……在孔代……」她點頭表示贊同。我們又一起走了幾步,她告訴我說她就住在附近,但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街區。我真傻,那一天,我本可以問一下她的真實姓名的。之後,我們就在馬佑門地鐵站門口分手了,我看著她朝訥伊和布洛涅森林方向走去,步伐越來越遲緩,似乎等著別人把她拉回來。我以為她不會再來孔代了,我今後不會再有她的消息了。以為她會在鮑文所說的「大城市的匿名狀態」下銷聲匿跡了,而鮑文之所以要在他的筆記本上記滿名字,正是為了同這種匿名狀態抗爭。這是一個清泉牌紅色塑膠皮筆記本,共有190頁。坦率地講,這筆記本幫不上什麼大忙。打開一看,除了一些名字和臨時地址,對所有這些人包括我自己都瞭解不到什麼。大概,「船長」認為,把我們的名字記下並把我們都「定格」在什麼地方,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至於其他……在孔代的時候,我們之間從來也不問些彼此從哪裏來的問題。我們當年都太年輕,沒有需要隱瞞的過去,完全生活在當下。即便更年長的顧客,阿達莫夫、巴比萊或瓦拉醫生,也從來不提及他們的過去。他們滿足於待在那裡,混跡在我們之中。只是到了今天,消失了那許多光陰之後,我才感到一絲遺憾:我真希望鮑文在他的筆記本裡做得更詳細些,比如給每個人做個生平小傳什麼的。難道他當年真的以為憑藉一個名字、一個地址將來就能追尋到生命的線索嗎?尤其是連真名都算不上的一個單名?「露琪。2月12日星期一,23時。」「露琪。4月28日,14時。」他也記下了客人每天在桌前就坐的位置。有的時候,甚至連姓名都不記。這一年的六月,有三次,他這樣記錄:「露琪和穿鹿皮外套的褐髮男子。」他沒有問這個客人叫什麼,或許是客人拒絕回答他。顯然,這傢伙不是一個常客。穿鹿皮外套的褐髮男子在巴黎的街頭永遠消失了,鮑文只是記下了他幾秒鐘的身影。此外,筆記本中也有不夠準確的地方。我自己就成功地找到一些參照點,從而確定,露琪第一次來孔代咖啡館並不是在鮑文讓人誤以為的某年一月份。在我的記憶中,要遠遠早於這個日期。「船長」只是在別人稱她為露琪以後才開始在筆記本中提到她。我認為,在此之前他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她甚至都沒有得到穿鹿皮外套的褐髮男子那樣的待遇,在他的筆記本裡被泛泛地提到一句:「14時。一位褐髮碧眼的女子。」
她是前一年的十月份第一次出現的。我在「船長」的筆記本裡發現了一個參照點:「10月15日,21時。札查理亞斯的生日。在他那張桌子就坐的有阿內、唐卡洛斯、米雷耶、拉烏帕、弗萊德、阿達莫夫。」我清楚地想起來了,露琪也和他們同桌而坐。為什麼鮑文不好奇地問一下她的姓名呢?證據脆弱且互相矛盾,但我肯定這晚上她在那裡。她身上令鮑文視而不見的一切,都給我深刻印象。她的羞怯,她的舒緩,她的微笑,尤其是她的安靜。她當時坐在阿達莫夫身邊。也許她來孔代和阿達莫夫有關。在奧德翁附近以及在更遠一些的仁者聖于連教堂街區,我常常碰見阿達莫夫。每次,他都是一隻手放在某個女孩的肩上走著,就像個需要人引路的盲人。而實際上,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帶著悲情之犬那樣的目光。每次,我覺得都是一個不同的女孩或者是女護士給他引路。為什麼不是她呢?恰好,這天夜裡,她是和阿達莫夫一起離開孔代的。我看到他們走在一條通往奧德翁的空寂的街道上,阿達莫夫手放在她肩上,邁著機械的步伐前行。看上去,她似乎擔心走得太快,時不時就停下來,好像是為了讓他喘口氣。在奧德翁十字路口,阿達莫夫有些神情莊重地與她握手告別,之後她就消失到地鐵站口裡了。他繼續邁著夢遊人的步伐徑直向聖安德列藝術街方向走去。而她呢?是的,她是從秋天開始光顧孔代咖啡館的。而這大概也並非出於偶然。對我來說,秋天從來不是個憂鬱的季節。落葉飄飛、白晝漸短讓我想到的,從來不是什麼事物的終結,而是對未來的期盼。巴黎的十月,夜落時分,空氣中有石火電光閃過,即便是下雨的時候。在這樣的時刻,我並不感到沮喪,也不覺得時光流逝。我感覺一切都是可能的,一年始於十月。那是學校開學的日子,是對未來做計畫的季節。因此,她之所以十月份來到孔代,是因為她要與生活的一部分決裂,她想要做的,就像小說裡說的那樣,是「脫胎換骨」。此外,還有一個跡象表明我沒有弄錯,那就是在孔代,人們給她新起了個名字。札查理亞斯在這一天甚至談到了洗禮。就像是某種重生,某種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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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有兩個門,她平時出入的是被稱作「暗門」——最窄的那一個。她總是選擇店裡小廳深處那一張桌子。最早,她和誰都不搭話,過後她結識了「孔代咖啡館」的一些常客,大多是我們的同齡人,差不多十九歲到二十五歲的樣子。偶爾,她會和他們坐到一處,但更多的時候,她鍾情於自己的座位,坐在小廳深處。
她來店裡的時間不固定。有時候一早就看見她在那裡坐著,也有時候她在臨近子夜才出現,一直待到咖啡館打烊。在這個街區,「孔代」還有「花叢」與「綠廊」兩家,是打烊最晚的咖啡館,也是客人最為怪異的一家咖啡館。隨著時光的流逝,...
目錄
推薦序—《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裡的迷離閱讀/馮青
第 1 章
第 2 章
第 3 章
第 4 章
第 5 章
附錄一、書評摘要
附錄二、書中巴黎地名中法對照
附錄三、尋找露琪—青春迷失的巴黎地鐵圖
推薦序—《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裡的迷離閱讀/馮青
第 1 章
第 2 章
第 3 章
第 4 章
第 5 章
附錄一、書評摘要
附錄二、書中巴黎地名中法對照
附錄三、尋找露琪—青春迷失的巴黎地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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