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的次子」(或小說家捏造的機器人草圖?他的影子?)
回憶及父親曾對自己說起,喜歡和他說故事的原因:
我比他沉迷於細節。我恐懼故事結束。我替他補充他略過不表的,他忘記的、他沒說出來的那些。
我隱隱相信:
每一個截面、每一幅漂浮的畫面,描述它們時刻所動用的細節,其實彼此之間,以一種神秘的織法聯繫在一塊……
不論「他」自己願不願意,或能否清醒地辨識出自身的存在究竟是一個平庸卻也偶有驚險的現實,或全然是一被捏造的、「不存在的故事」之碎片;小說家的次子都無可避免地,在懂事之初,甚至出生之前,就註定活在一個鋪天蓋地的「他父親」設下的虛構迷宮裏:所有在他身上尚未發生過的事,在父親小說裡的那個「他」都發生過了──且影影幢幢,隱藏在他生命各個轉角的他父親的讀者的猜度、閒言閒語之中。
本書是小說家又一次關於記憶與遺忘的,家族史與青春之考古學的探險旅程,也是一念念不忘自身夯漢形象(作為城市暗巷夜遊神的掩護身分)的父親在履踐父職時「為什麼與我有關的事皆被舞弄至如斯田地」的無奈省察;是那父親每晚為幼子講述睡前故事的馨恬時刻,對於那些使自己輾轉難眠、顛倒錯亂的命運關鍵時刻與城市生活觀察有一絲一縷他無力挽回、改寫、虛飾的情節,滲入孩子夢中的深深憂懼想像之如鏡倒映。
「也有可能」……是這父親公器私用地,不斷藉小說重提卻遺漏更多、意圖神不知鬼不覺地塗抹幼子記憶的未完叮嚀?或者,以預言的外衣偽裝的,對於將活在未來之次子(和他可憐的大哥),以及小說家自己同代人中有幸見證這一切並有能力觸景生情思及過往者,衷心的祝福……
作者簡介:
駱以軍
一九六七年生。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畢業。曾獲台灣省巡迴文藝營創作獎小說獎、全國大專青年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推薦獎、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台北文學獎……等。曾出版小說集《降生十二星座》、《我們》、《遠方》、《遣悲懷》、《月球姓氏》、《第三個舞者》、《妻夢狗》、《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紅字團》。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2005年聯合報讀書人-文學類年度最佳書獎
媒體推薦:
【94年11月好讀推薦】以半淫猥半虛幻的私密形式訴說故事,也像是自己生命經驗的分享。慣常使用「我」作為小說視角的作者,這回將主述者改為兒子,透過其子的角度往內挖掘出自己過往的、現實的種種生命歷程。以華麗的想像力鋪陳出乖異的夢境、記憶與魔幻現實交錯的狂想。虛實無從辨識的敘述,讓人不禁在閱讀的過程中,亦產生焦慮和錯亂的感受。
得獎紀錄:2005年聯合報讀書人-文學類年度最佳書獎媒體推薦:【94年11月好讀推薦】以半淫猥半虛幻的私密形式訴說故事,也像是自己生命經驗的分享。慣常使用「我」作為小說視角的作者,這回將主述者改為兒子,透過其子的角度往內挖掘出自己過往的、現實的種種生命歷程。以華麗的想像力鋪陳出乖異的夢境、記憶與魔幻現實交錯的狂想。虛實無從辨識的敘述,讓人不禁在閱讀的過程中,亦產生焦慮和錯亂的感受。
章節試閱
【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 之一】
我記得那是一趟漫長的車程。我坐在前座的寶寶安全椅,母親和大哥坐在後座。我身旁的父親,一邊握著方向盤瞪著前方,一邊嘴裏沒有停下來過不停咀嚼。有幾度我偷看他的側臉,覺得他的眼睛快要閉上了。有時我受不了想從鎖扣住的安全椅掙爬起來,父親便會躁怒而不留情地痛擊我的手背。這許多年後我努力回想那趟旅程,究竟為何有那趟旅程呢?根據我搜集的有限資料比對,似乎當時台北正發生一場大規模的瘟疫(那些發黃的報紙檔案上有許多紛亂的稱謂:「SARS」、『非典』、『煞死』…)。時日久遠,我無法藉手頭破碎的資料拼湊出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場瘟疫是怎樣的恐怖景貌?那些報紙的頭版首頁,每天都出現一些驚悚的消息。似乎每天都有人猝死。且當時的醫療水平,人類猶未找到一種與該傳染力極強的病毒對抗之疫苗或抗生素之類藥物。醫院封鎖,學校停課,懷疑被感染的市民或遊民被集體隔離在軍營,人人驚恐搶購口罩乃至不肖商人屯積或高價賺取暴利(我甚至在一份當年的報紙上看到一則我懷疑是那個年代記者好吹噓誇張風格的報導:竟然有人將當時婦女掛戴之乳罩剪成兩半,穿上橡皮筋當口罩;還有人用塑膠免洗碗掛在嘴上假裝。)封鎖醫院內的護士們受到交叉感染,一個接一個倒下…
那麼,那趟旅程,是父親開車載著母親和我們兩兄弟,逃離台北這座疫城的,「逃亡之旅」嗎?
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如今已沒多少人記得當年曾發生過那麼一場世界末日般的大瘟疫。)記憶裏父親在那趟漫長的車程中,始終保持著一種他這一生給人印象完全迥異的陰騭氣氛。那感染了後座的母親和我們。(在那強烈的日光裏,他有沒有不斷地咳嗽?)
我記得後來我們到達台南,車子轉進預定下榻飯店的地下停車道時,父親突然回頭,對母親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恐怕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從台北來的。」我們到飯店大廳預備check in時,一群西裝筆挺但臉的一半皆被口罩遮住的人,有禮微笑但如臨大敵地圍住我們這一家人,他們拿出紅外線體溫槍替我們量額溫(這在那個年代算是先進醫療器材了),然後追著我和大哥在大堂跑,固執地要對我們噴灑消毒酒精。那時我們尚不知父親其實已陷入焦慮羞怒的狀況,我和大哥咯咯笑著任那些「口罩人」追逐而抓不到我們,後來父親突然衝過來一人給我們腦袋一記爆粟,然後一手一個把我們挾在腋下。(我和大哥當然委屈地大哭)於是整個飯店大廳的人們都在看著我們。
進電梯的時候,母親和父親發生了爭執。(「小孩子懂什麼?你幹嘛發那麼大脾氣?」「我是賭爛那些服務生,我們又不是蒼蠅,好像拿殺蟲劑在追殺他們。」)這時,或許是剛剛激烈快跑加上嚎哭,大哥突然在電梯裏嘔吐起來,他吐了一灘糯黃色的東西。父親又陷入歇斯底里,「慘了,這一定把他們嚇死了。」母親說等一下請服務生來清好了,父親則說不行,這個時辰,電梯裏出現這樣一灘,我們恐怕要被趕出去了。「妳先帶孩子們去住房。」電梯門復又關上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我看見父親跪在裏面,拿了一堆衛生紙,清理大哥吐出的那灘餿水。
那天晚上,我們到飯店隔壁的一家百貨公司(母親說:「你看,真好,乾淨的空氣,沒有半個人戴口罩。」)父親牽著大哥到五樓的遊藝中心(我記得叫湯姆熊),他們像一對戀人一樣手牽手離開,大哥興奮地聲音變得又甜又軟。(真不公平!)母親則用嬰兒車推著我,一層一層漫晃。之前我聽到他們說:「那妳就帶小的去買嘛。」「哪有人帶小Baby去買內衣的?那要進去試穿的 你知不知道?」「反正我絕不帶小的去湯姆熊,他又不聽我的,待會又爬起來亂跑。我答應過大的了。」
等我們終於(母親每一層樓的各種專櫃都非常感興趣地去翻撿挑弄,叫小姐拿出不同式樣的貨來讓她「看看」。即使她現在已經老去,這樣在百貨公司各處晃晃翻翻,仍是她最大的樂趣)搭手扶梯一層樓一層樓上到五樓時,父親拿了一把代幣,要母親帶我和大哥(哼,他可是兩眼發亮臉頰潮紅,不知玩了多少好玩的)坐一種在鐵軌跑的小火車,他說剩下的代幣去賭博,多換一點票卡可以去兌換獎品。
我們等了非常久,父親才抓了一隻可以上發條在浴缸游泳的塑膠鱷魚找到我們。
後來母親發現一種立可拍的投幣照相亭,那有一種(對那年代的人來說)新奇的花樣,可以把拍攝出來的人像照,處理成很像︰一、鋼筆畫;二、炭筆畫;三、沾水筆畫;四、油彩畫素描的效果,便要父親去換銅幣來,「我們四個拍一張全家福吧?」
「我來抱他,妳抱大的。」父親說。
但那時我太小了,父親抱著我,母親抱著哥哥,他們全盯著前面一個螢幕畫面看,那裏面恰有我們四個擠湊在一起的大頭。那個亭子裏非常悶熱,父親捏了我一下:「看前面,嗚啦嗚啦。」但我卻急著想脫逃,突然一陣強光,父親非常生氣地說:「你看,他的頭根本不在上面。」母親說(他們全用那種伸直脖子閉齒微笑的氣縫說話):「我抱小的,你抱大的好了。」父親非常粗暴地說:「不要,我抱他就好了,連拍個照都搞不定!」他揍了我屁股一下,我正張口猶豫要不要大哭時,那個強光又閃了。父親說:「不行不行,這像我在殺人一樣。」然後父親和母親便匆亂安撫我,這次父親把我略略舉起,湊近那個電視螢幕下的一個小玻璃圓孔。亮光又閃。他們沉默了很久,母親說,還是最後這張吧,前兩張,小的根本不在上面。父親說:「隨便啦。」畫面上母親和大哥皆笑靨如花,只有我的大頭如夢如霧地遮據了照片右半邊幾乎全部的畫面,父親的臉只剩下被遮住大半剩下的一對眼睛—如此凶厲如此憤怒。
那是大瘟疫時期我對於父親的模糊記憶,那張相片我至今還收存著。
【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 之二】
父親曾告訴我一件他的往事:他說他年輕時撿過一條叫做「皮皮」的流浪狗,他將那條狗寄養在一位盧伯伯家裏(那時父親和「盧伯伯」都只是二十來歲的大學生)。父親說:「都是因為你奶奶。」我父親自考上大學後,就不斷把山上租宿附近揀到的各色流浪狗帶回他永和的「老家」。據說全盛時期那個小院子裏養了十來隻大大小小的狗。而父親將那些瞎眼瘸腿、一身癩痢的畜生們扔進家院後,就不負責任,拍拍屁股跑回山上過他逍遙的大學生活。把關於狗們的整治、打針、結紮、餵食、洗澡……這些活兒全扔給我那可憐的奶奶。
父親說,他那次揀到皮皮時,感覺那隻狗已經要掛了,眼屎結到鼻樑兩側,不斷咳嗽且像發條玩具那樣點著頭,渾身發出「摳肚臍屎」(我不知道父親為何會用這個形容詞?)一般的惡臭。他把牠帶去獸醫院,醫生說這條狗得了麻疹,這是狗的絕症,救不活了。父親問說真的救不活疧?醫生說我替牠打一種很貴的針,可能有百分之十的機會。父親問那要多少錢?醫生說療程約兩週,連住院費要一萬八。
我父親回家向我奶奶要錢。沒想到我奶奶這次終於崩潰了,她朝著年輕時的父親咆哮:「你敢再帶那條狗回來看看!我就不讓你進這個大門!」
父親說他那時是何等心高氣傲,他先跑去向「猶美如春花」的姑姑借了一萬八(我發現父親在向我形容他生命周遭的這些女性時,包括母親、阿姨、姑姑、噹姨、呱呱姨,甚至奶奶和阿嬤時,幾乎千篇一律地這麼描述:「她年輕時貌美如春花」),然後等那兩個禮拜過去,去獸醫院領回「奇蹟地救活」的皮皮,直接送往盧伯伯在板橋的家。父親說胉伯伯是他大學時期的「人渣好兄弟」:「皮皮不往他家送,往哪兒送?」
很多年後,我在林森北路八條通的一間酒店和盧伯伯碰面。那條街景像電影中臨時搭建的布景:方形白色壓克力日光燈店招上用黑漆草體寫了各式日文,門口支著膀子抽菸的三三兩兩短裙熱褲女子,衝著計程車上下來的男客們哇啦哇啦吼著日語。我很困惑這家酒店裏ㄙㄞ ㄋㄞ敬酒的女士們,年紀皆如此之大。幾乎每一桌寥寥幾個酒客,一旁沙發卻都圍坐著五、六個面容衰老疲憊的中年婦人在勸酒。盧伯伯對我擠了擠眼睛,說:「她們當年都和你爸爸很熟喔。」
怎麼回事?我想多聽他聊一些父親年輕時的荒唐往事,但他被那些眼眶四周的橘皮組織塗覆上一層厚厚眼影的老酒女們灌了幾杯啤酒後,便拉拉扯扯地站上卡拉OK的高檯上。她們扯了一條長長的捲筒衛生紙,假裝白圍巾披掛在他脖子上,他便抓著麥克風,皺眉閉眼用一種鼻塞音(大約是模仿父親他們那年代某一位知名男歌手吧?)唱著:「讓小雨……打在我ㄉㄧ身嗯上……」當他這麼唱的時候,那些喧嘩找樂子的老女孩全靜默下來,像是感傷又像是懷念地打著拍子。
我心裏想:這是一群良善、疲憊,只有過去沒有未來的好人。盧伯伯離座前沒頭沒尾地對我說了一句:「我和你爸是這樣的好朋友。」我一直認為父親比較疼大哥而較不疼我。我不知道曾發生了什麼事使父親對待我們二人有如此差距。據說母親在懷我那年,就在將要臨盆前一個月,我的祖父中風摔倒。我猜想是我出生的時間不對吧。
但那個下午,父親和我走在奶奶家後面的那條窄巷,他突然像自言自語地對我說起那個關於皮皮的故事。我那時害羞地抬頭看著葉隙間的白色光點零亂映在父親頭髮和臉上,心裏浮上一個模糊的念頭:「父親其實是極愛我的吧?」
父親說:盧伯伯的家住在一棟有天井的老公寓四樓,所以他們決定將皮皮養在頂樓陽台。事實上當他們把皮皮拴鍊在水塔旁的一根鏽水管上時,牠仍不停地點著頭(雖然逃過一命,但病毒已破壞了牠某部分的平衡中樞)。盧伯伯的母親一開始當然非常不爽,她一直叨叨唸唸地,這狗根本就病了嘛,你們看牠的毛掉得那麼厲害,到時候鄰居要在陽台曬棉被一定會跑來跟我們抗議……不過她後來還是非常熱情地煮了一桌好菜款待我父親。父親那時還不是個胖子,但食量恁大,他一眨眼便將五、六大盤的食物掃個精光,那位盧奶奶又拿了一臉盆的冰荔枝出來,那可是我父親的罩門,他連剝帶吞,一邊陪笑拍馬屁:「盧媽妳的廚藝真好。」一邊咕嚕咕嚕便把那盆荔枝全喫了。盧奶奶又拿出一瓶家庭號保特瓶的可口可樂,父親覺得又燥又渴,便(他的這段描述真讓我羞愧欲死)把那瓶可樂也喝光了。
父親說,那時他的眼睛開始浮現一層金黃色的光翳,盧奶奶和盧伯伯突然分裂成散焦的人影,他們正詫異地看著這人吃光他們家一個禮拜的存糧。父親知道他吃壞肚子了,於是他抱歉地向他們借廁所。
我那時聽到這裏,心裏嘀咕著:這些跟「皮皮那條狗」有什麼關係啊?但父親似乎耽陷在很多年前,他獨自一人鎖著門在人家家裏解大便的那個回憶畫面裏。他說那真的是一棟老公寓的廁所,馬桶、浴缸、洗手檯都非常破舊。那間廁所簡直像一個雜物間,裏頭堆滿舊紙箱、書報雜誌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清潔劑塑膠桶。還放著一台老舊骯髒的洗衣機,和一個貯了水上頭蓋了塊洗衣板的大塑膠水缸。我記得我曾在父親寫過的一個爛電影劇本中看過這一幕,那個男主角孤自坐在一個別人家公寓的廁所裏沉思默想,聽著栓塞壞掉的水龍頭滴滴答答的漏水聲。時日遷移,等到他終於如廁結束推門出去時,客廳裏所有的人都因黑道火併而倒臥血泊中……。沒想到那個場景就是盧伯伯家的廁所。
但父親那時完全不知道我的發現,他自顧自說著:他說他有個壞毛病,就是在外面的馬桶大號時,總是嫌髒而將馬桶墊圈掀起,兩腳踩上桶沿蹲在那上頭。父親說:「也許我記錯了,也許我那時就是個胖子了。」他說可能盧伯伯家馬桶基座糊住的水泥本來就龜裂鬆潰了,總之他像一隻馬戲團表演滾球的熊縮著肩膀保持平衡蹲立在那小馬桶上,還沒拉個盡興,突然間,人與馬桶合為一體的垂直軸線緩緩地向一旁傾斜,我父親便和那座馬桶一起摔倒下來。接下來的畫面,是他無比驚恐地看著一地破裂成大小陶瓷祊的馬桶殘骸和汪漫整間的污水……
父親說,在那轟然巨響的下一瞬間,他聽見門外盧奶奶扯著喉嚨大喊盧伯伯的小名:「快點!快上去陽台看,是不是皮皮跳樓自殺了!」
【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 之一】
我記得那是一趟漫長的車程。我坐在前座的寶寶安全椅,母親和大哥坐在後座。我身旁的父親,一邊握著方向盤瞪著前方,一邊嘴裏沒有停下來過不停咀嚼。有幾度我偷看他的側臉,覺得他的眼睛快要閉上了。有時我受不了想從鎖扣住的安全椅掙爬起來,父親便會躁怒而不留情地痛擊我的手背。這許多年後我努力回想那趟旅程,究竟為何有那趟旅程呢?根據我搜集的有限資料比對,似乎當時台北正發生一場大規模的瘟疫(那些發黃的報紙檔案上有許多紛亂的稱謂:「SARS」、『非典』、『煞死』…)。時日久遠,我無法藉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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