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四年前開始準備獻給豐田家族的「大政奉還戲」
從張董事長聽到執行長升格人事的耳語
凜冽冷風狂刮的二○○九年一月二十日上午，位於豐田市豐田町一番地的豐田汽車總公司、名古屋事務所以及東京總公司三個地方，利用電視線路連結，召開了臨時董事會。人在名古屋事務所的董事會議長張富士夫董事長，面對大約三十名的與會董事（除了海外出差者），提出了執行長人事的緊急議案。
「我提議在今年六月底的定期股東大會後召開的董事會上，渡邊捷昭執行長就任副董事長，新任執行長由豐田章男副執行長升格就任的人事案。請問各位有異議嗎？」
這番發言中，章男副執行長的親生父親豐田章一郎董事會名譽董事長沒有開口，平靜地看著會議的進行。
「沒有！」
這一瞬間，創業家族豐田家睽違十四年的執行長位置，就內定下來了。其實，在幾天之前，張董事長已經直接跟副執行長章男小聲地這麼說：
「我會在二十號的臨時董事會提案執行長就任的人事案，希望你能有所打算。」
張董事長非正式通知副執行長章男執行長升格案一事也是破格。根據豐田企業相關人士說明，雖然「豐田內部董事長非正式通知幹部升遷是慣例」，但是這麼做的話，等於就是在說身為「救援角色」的渡邊執行長，在這次執行長更換的時機以及選擇新任執行長上，打從一開始就不握有主導權。
豐田集團的首腦這麼解釋：
「這是因為張董事長的角色，就是從豐田章一郎名譽董事長到章男體制誕生的輔佐人。」
其實，在那天的十天前左右，筆者也直接見過章男本人，試著詢問他有沒有收到就任執行長的非正式通知。結果章男這麼回答：
「我沒收到。雖然報紙寫了那麼多八卦……不過，我就是不知道非正式通知的時間。總而言之，這是因為我是當事人呀（笑）。」
那個時候，章男的表情甚至讓人感覺到，他對一定會到來的執行長人事案似乎早有心理準備，態度從容。
前所未有的經濟危機中的緊急記者會
一月二十日下午，接納了臨時董事會決議，豐田汽車正式發布了豐田章男副執行長即將升任執行長的內定人事案。為了讓豐田章男執行長誕生，渡邊執行長就任副董事長，同時也內定了兩名副董事長之中，中川勝弘副董事長將會卸任，張富士夫董事長與岡本一雄副董事長則會留任的安排。還有，在二○○九年六月底的股東大會上，豐田章一郎名譽董事長與奧田顧問同時卸任董事一事也公開了。
二十日下午三點，豐田汽車在名古屋當地召開緊急記者會，然後參加者直接搭乘新幹線移動，下午六點半開始在東京也開了記者會。出席者為張董事長、渡邊執行長和豐田章男副執行長三人。
但是，兩個地方舉行的記者會，名古屋的豐田大樓二十五樓的會議室，以及東京總公司大樓的一樓大廳，由於倉卒佈置成記者會會場，結果樸素得讓人想像不到，是跟以前慣例都是飯店大宴會廳當會場，在金色屏風為背景的講台上舉行的大企業執行長交接記者會一樣的場合。
實際上，只有白色隔版為背景加上會議室椅子並排著的樸素會場，隱藏不了採訪記者們的困惑。特別是出席的外國媒體相關人士，拿同一天全世界都在轉播的美國新總統歐巴馬就職典禮當例子，說出了「平實到了讓人想不到這會是全世界最大的汽車製造商的領袖交接記者會」的感想。
面對百年一度世界級經濟危機的豐田，似乎正在展現已經站回「質實剛健」、「簡素儉約」的公司風氣的原點上的態度。
貫徹短期救援任務的渡邊
就在四年前的二○○五年，豐田公司挑選了副執行長渡邊，替代已任職執行長滿六年的張富士夫成為新任執行長。當時身為董事長的奧田表示，這次交接執行長的理由是「在公司這種組織運行順利的時候進行改變是最好的。變壞之後就算改變也是莫可奈何」。四年前起跑的渡邊體制，最大的特徵就是「救援體制」，還有經營陣容的年輕化。
在那之前，渡邊擔任的是相當於公司後院的供應部門之最高負責人，相當於支援豐田擴展策略的幕後人員，完成了推動豐田生產方式的傳統技能、降低成本運動的任務，也是讓豐田的現金資金能夠一時之間擴充到接近四兆日圓的大功臣。簡言之，渡邊體制所擔任的角色是「趁著業績好的時候儘可能存錢，然後延續給『後任』」（語出豐田集團高層幹部）。
所謂的「後任」，就是豐田家第四代豐田章男。也就是說，在持續刷新最高收益遊刃有餘「一切發展順利的時候」（語出奧田），豐田以「大政奉還」為前提，開始著手「打造四年後的經營陣容」。
渡邊在那之前負責的是以供應部門為中心，工作內容為事業開發、科技事業、住宅事業、公關、宣傳、生產企劃的e-TOYOTA，除了擔任元町廠長負責生產部門的時期外，主要都是活動於本行的支持汽車製造業的部門。特別是就在四年前即將就任執行長的時候，採用所謂CCC21（Construction of Cost Competitiveness 21）跨國等級的嚴酷競爭原理，站在徹底降低成本運動的最前方，帶給豐田的供應成本比過去減少了百分之三十的效果。
不過，渡邊不僅完全沒有豐田章一郎、奧田碩、張富士夫這些豐田優秀歷代領袖擔任「開啟新工廠的總負責人」的經驗，而且也不曾負責過海外事業，所以「渡邊執行長的角色很明顯就是短期救援」（語出豐田集團高層幹部）。
「渡邊先生雖然喜愛英式橄欖球到可以當豐田的社會人英式橄欖球隊的顧問，不過自己卻不曾玩過。英式橄欖球的團隊合作精神是One for all, all for one（我為人人，人人為我），這句話雖然是渡邊先生的經營信條，他卻不是能夠站在前面使勁拉著隊伍前進的人。業績好的時候倒也無妨，但在經營環境迅速惡化的時候，渡邊先生會遭人批評欠缺領導能力也是沒辦法的。」（語出同一位幹部）
其實，在這次的執行長交接記者會上，渡邊陳述了無法應對驟變的經營環境的自我反省。
「這四年，對我來說是轉眼就過去的四年。而且，因為現在有著非常大的問題，所以根本沒有閒情回顧。曾經有過很大的成長期，所以產生了很多事情，例如，要怎麼經營以支撐那樣的成長，也就是品質和海外發展之類的問題。我認為我這四年，確切專心處理了這個課題。
現在，正好是劇烈變動的時期，這也是我們的危機。為了克服這個困難的局面，我認為只靠以往的經驗是行不通的。現在是必須要有新想法和新觀點，也就是藉著所謂的果決行動力進行大刀闊斧改革的時期。」
一如「豐田的成本縮減者」這個綽號，渡邊或許很適合擔任業績優良時期的豐田大掌櫃這個角色，但是相較於為了克服大企業病症而讓大膽改革成功的奧田和張，渡邊後半的任期始終在「確切專心處理了這個課題」（語出渡邊）。他是從「兩位橫綱」繼承豐田的經營，無法在危機時發揮餘力的「角番的大關」（注二）。
注二：
橫綱是日本相樸的最高階級，大關次之。角番指的是相撲中輸掉就掉一級的關鍵比賽，這裡的意思是本來是橫綱，輸了之後就變成大關。
完成世界最強製造商的奧田碩、張富士夫體制
以前，豐田章一郎的親弟弟豐田達郎因為高血壓病倒，在一九九五年八月決定辭去執行長。成為豐田汽車工業（汽工）與豐田汽車銷售（汽銷）合併之後，首位基層出身的執行長奧田碩，出面實施徹底的經營改革，革新了泡沫經濟崩潰之後，苦於營業額不振與組織僵化等大企業病症的豐田。
「什麼都沒改變是最糟糕的！」這麼表示的奧田致力於大膽的經營改革，一方面將以Prius為代表的油電混合車之實用化等的大方向轉向環境對應技術，一方面強化國內販售體制與擴大海外當地生產。四年後的九九年六月，交棒給熟知豐田生產方式的張富士夫。
隨後，張執行長以回歸豐田首重「實地、實物」的創業精神為目標，揭示具體化豐田內部接連繼承的經營信念和價值觀所形成的「豐田路線2001」，完成了高獲利體制。就這樣在張體制的六年間，豐田成長為把世界最大汽車製造商美國通用汽車（GM）完全納入射程範圍的跨國企業。
可以這麼說：在奧田、張體制的十年間，成長為世界最強汽車製造商的豐田，在為期四年的渡邊體制的最後一年當中，迅速失去了適應劇烈變化的經營力與領導能力。
四年前成形的決策過程就包括了章男在內
奧田在四年前渡邊體制開始的時候，曾經這麼說：
「豐田汽車的事業內容變得很龐大，為了今後還有二十一世紀能夠進步得更多，此時此地就必須先創造好面對將來的『新陣容』，我想要在事業順利發展的時候求變。」
話雖如此，不過奧田所說的「新陣容」，很明顯並不是指讓「救援角色」的渡邊擔任執行長一事，而是指在渡邊體制之下，年紀輕輕四十八歲便就任為豐田最年輕副執行長的豐田章男。
當時，為了要讓只不過是末席執行董事的豐田章男升格為副執行長，豐田公司將章男在內的七名上席常董全部拉高到副執行長的位置，相對地，讓五名副執行長一起卸任，下定決心做了前所未有的大幅度「幹部大換血」。
豐田內最高層級的決策過程，首先是由副執行長以上的董事開「副執行長會議」決定，接受該決議後在董事會上再形成組織決定。於是，四年前進行的副執行長大換血的人事，除了革新支撐渡邊體制的重要決策過程此一目的外，最大的意義在於「讓豐田章男加入最高層級的決策過程」。
也就是說，在渡邊體制中，章男已經有四年時間都待在決定豐田前進方向的最高層級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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