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一、
一片朦朧之中,霍清州醒了過來。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此刻正躺在醫院的病房內,而手足皆無力動彈。緩慢地眨了眨眼,床邊卻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男人嗓音:「你醒了?」
霍清州瞪著那個往自己靠過來的、萬分陌生的男人面孔,張了張乾澀的嘴唇,問道:「你是誰?」
話一出口,男人愣住了,他自己也如那男人一般愣住了。
霍清州的驚詫其來有自,若是一個男人意識到自己口中發出的竟然是屬於女性一般、綿軟輕柔的聲音,相信沒有人會不感到驚訝。
起因是一場連環車禍。
當時霍清州正要出席一場會議,因此車速開得快了些,然而並未到達罰款標準。在快要到達目的地時,正巧紅燈亮起,他在車上點了根菸,吸到第三口時,耳邊傳來一聲巨響,他還沒察覺發生了什麼事,頓時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已是在醫院病房內。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握著他的手,有些急切卻又壓抑地問道:「新亭,妳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
霍清州呆呆望著男人,動了動唇,慢慢地道:「可不可以……麻煩你借我一面鏡子?」
男人也沒多問,從一旁的女性皮革包裡找出一面化妝用的小鏡子遞到他手上。霍清州拿著鏡子,對著自己的臉,好半晌都沒再說過話。
鏡子裡的女人外貌清秀而文雅,似乎還只有二十四、五歲,白皙的肌膚柔細而光滑,儘管一頭烏黑長髮有些凌亂,卻仍舊能讓人想像,這樣一個女人打扮起來應當是漂亮而嫵媚的。
以女人來說這是很動人的長相,對霍清州而言卻猶如一場惡夢。
──因為這張臉並不是他的。
「……傷者的情況是這樣的:由於車禍當時腦部受到了某種衝擊,因此失去了部分記憶,但對於日常生活卻沒有妨礙。如果耐心調養,也許有一日會回復記憶也說不定,人的大腦非常精細複雜,因此這一部分我們無法深入治療。至於外傷倒是不嚴重,都是皮肉傷,請切記要定時擦藥……」
眼前穿著白衣的醫生正侃侃而談,而那個陌生的男人正專注地聽著,等到送走醫生後,才回到他身邊坐下,並伸手替他掖好棉被。
霍清州有些僵硬地任由對方動作,而男人發覺他的異常後收回了手,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好像還沒跟妳說過我是誰。我是沈睿,今年二十八歲,跟妳結婚剛滿一年,我是妳的丈夫。」男人薄薄的唇微微彎起,微蹙的眉宇也陡然舒展而開。
霍清州望著對方那雙烏黑而溫潤的眼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反應。眼前的男人無疑是相當俊美的,若是在從前遇到這樣的人物,霍清州作為一個雙性戀無論如何也會試著跟這人發展關係;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餘裕去思考接下來將發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事情。
「妳叫韓新亭,去年大學畢業以後沒多久,便嫁給我了。」沈睿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將自己最和善的一面表現給自己失去一切記憶的妻子看。
他並不是沒察覺到,從妻子清醒以來,便一直對自己維持著一定的戒備。儘管知道她喪失了記憶,沈睿卻仍舊不太明白該怎麼跟這個妻子相處。
他們之間向來相敬如賓,也並非戀愛結婚,相處生疏也是自然。
「我……我們……有孩子嗎?」霍清州意識到夫妻這二字的涵義,不由得低聲問道。
沈睿搖了搖頭,笑道:「妳還年輕,我們雙方對於這件事都抱持著順其自然的心態。」
霍清州抿著唇,陷入了沉思。
沈睿瞧著眼前一臉茫然而有些憔悴的妻子,不由得心生憐惜。
那一場連環車禍中,連同肇事者在內,一共十餘人受到牽連而或死或傷,而他的妻子不僅受了外傷,甚至還失去了記憶。
幾乎是毫無自覺地,沈睿搭在病床邊的手輕輕撫著妻子柔軟的長髮,溫柔得像是愛撫一般,一次又一次讓那烏黑髮絲滑過自己的指掌之間。
霍清州並沒有意識到男人的一切行為,只是專注地思考著:自己到底是怎麼成為這個女人的?難不成會是魂魄附體?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原本的身體又如何了?
諸如此類的念頭在腦海裡翻騰,霍清州抿緊了唇,棉被內握在一起的雙手已然用力到指節發白的地步。
白天的時候沈睿通常會去上班,留霍清州一人待在醫院裡養傷。
霍清州身上的傷並無大礙,在他知道韓新亭受傷住院的原因跟自己一樣出自同一場連環車禍,而當時的傷者全部都被送來這間醫院急救後,便開始打聽「霍清州」的所在。
出乎他的意料,「霍清州」並未身亡,反倒正在醫院中療養。霍清州急著知道「自己」的情況如何,因此找到病房後便前去探視。然而病床上那個雙眼緊閉的男人猶如睡著了一般,對於外界的動靜沒有任何反應。
後來霍清州才知道,「自己」的腦部也受到了撞擊,如果沒有意外,這輩子大約不會清醒。換言之,「霍清州」成了一名植物人。儘管活著,卻無法再醒過來。
而他所需要考慮的不僅是這一層面的問題。
如果說「霍清州」還活著,那麼此時此刻在另一名女子身體內甦醒的自己又是誰?他真的是霍清州嗎?而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又去了哪裡?死亡了嗎?自己占據了一具女性的肉身,後半輩子的人生還能否繼續下去?
他站在病床邊,凝視著彷彿睡著了似的「霍清州」,淚水悄悄沿著臉頰落下。
那日以後,霍清州偶爾會去看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然而他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自己原本的家人與親友。他曾經聽護士說過,霍家的長子與三子都經常來醫院陪伴這個陷入沉眠的兄弟,而霍家的家長從未放棄使這個兒子清醒的願望,為此甚至還捐了一大筆錢給醫院,讓醫院能夠進行相關的研究與治療。
霍清州深怕遇見家人,因此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病房內養傷,沈睿下班後經常會為他帶一些清淡可口的食物,陪著他吃晚餐甚至說話,直到夜深了才離去。
對他而言,沈睿的確是一個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男人。名義上而言,沈睿是韓新亭的丈夫。而霍清州接收這具軀體的同時也承接了韓新亭往後的人生。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沈睿,只好在大部分的時間內維持沉默。
然而沈睿卻耐心極佳,往往願意花時間跟他說話,有時說一些國家大事,有時跟他談起電影或者歌劇;霍清州逐漸明白沈睿並不強求他的回應,只是一旦他開口說話,就算只是幾個字,沈睿臉上總是會露出明朗的笑容。
對於那個男人而言,這是一個讓自己跟妻子從陌生乃至熟悉的必要過程。
霍清州並不覺得沈睿愛著韓新亭,然而他也承認,沈睿是個盡職的丈夫。
過沒多久,韓新亭出院了。
沈睿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回了他們的家。
對沈睿而言,自從車禍過後,也許是因為喪失記憶,妻子的喜好及性格有了極大的改變。沈睿並未多想,卻覺得這樣的變化也許是命運的安排。
他們兩人是相親結婚,沈睿奉父母之命娶了孑然一身的韓新亭,心底不能說完全沒有怨懟。這個妻子向來冷漠而寡言,儘管不會視他於無物,卻也完全不打算與他有任何感情上的交流。
過去的她,會為了他操持家務,準備一切他所需要的東西,卻也永遠不打算跟他多說哪怕是一句話。而現在的韓新亭卻變了,儘管有些怕生而少言,卻開始會在他說話時插入一、兩句言論。
沈睿知道現在的妻子對他感到十分陌生,卻也不勉強,只是盡可能溫柔地對待對方。
「這裡是我們的房間,左邊的是妳的衣櫃,浴室在那扇門後面。」
聽著男人的言語,霍清州望著陌生的房間,什麼也沒說。主臥房的裝潢十分簡潔雅緻,但霍清州並沒有韓新亭的記憶,因此也只能張望著四周,神情茫然。
沈睿見他如此,倒是笑了笑:「不用急,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時間晚了,妳想吃什麼?我來煮。」
霍清州過去不曾下廚過,聽到沈睿這麼說,於是點了點頭,跟著對方離開臥房而轉至廚房,望著那明朗瀟灑的男人解下領帶隨手擱置,接著找出一條明顯是女性用的淺色圍裙繫在身上。
他猶豫了一會,指著圍裙問道:「我以前會做菜嗎?」
「會啊。」沈睿一邊洗著蔬果一邊回答:「我們家以前都是妳在做菜,不過我想妳現在應該也不記得了吧?」
霍清州點了點頭,微微蹙緊了眉。
沈睿卻望了她一眼,低聲道:「不用在意,我來煮也一樣。一直沒告訴過妳,我其實會下廚。」
霍清州凝視著男人的背影,輕聲道:「我以前是個怎麼樣的人?」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覺得妳很漂亮。我們是相親結婚的,我一開始並不是自願娶妳,可是既然娶了妳,我至少也想跟妳好好相處。不過妳的個性很淡然,也不喜歡出門,沒事做的時候老是待在書房裡看書。」沈睿一頓,苦笑道:「以前的妳,大概不怎麼喜歡我。」
霍清州有些意外:「為什麼?我說過嗎?」
難不成沈睿與韓新亭這對夫妻並不如他以為的恩愛和諧?
「這種話怎麼可能直接說出來。不過我想帶妳出去購物或者看電影的時候,妳通常都會拒絕就是了。」沈睿嘆了口氣。
霍清州沉默許久,才又開口:「你討厭我嗎?」
「不討厭。只是……我們之間有點生疏。就算妳現在忘記了以前的事也沒關係,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沈睿說到最後,唇邊綻出一朵柔軟如棉絮的笑容。
霍清州怔怔望著微笑的男人,一時之間竟有些恍然。也許自己進入這具軀體,占據這個女人的生命與未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與這個溫柔明朗的男人相遇。
沈睿料理的手藝相當不錯,據說是大學時代獨居四年才練出來的。
霍清州一邊吃著對方挾到他碗裡的糖醋肉,一邊讚揚了幾句。在醫院裡住了一陣子,又因為養傷之故而飲食清淡,他雖不喜卻沒有說出來,直到今日沈睿一番下廚,做的多是些調料用得較重的料理,色香味俱全,就連向來挑嘴的霍清州也不由得食指大動。
沈睿被妻子幾番稱讚,臉上也不自覺帶了溫暖笑意。
自年少時與初戀女友開始交往,在女人面前多半無往不利,儘管沈睿並非那種玩弄他人的花花公子,交往的對象也換過不少,卻從來沒有人像韓新亭讓他那麼在意。
也不知是因為生性冷淡或者純粹不喜他這個人,韓新亭對他向來淡漠,縱使兩人因為父母之命而交往甚至結婚,也不見對方對此有任何意見。沈睿還記得自己向韓新亭求婚的那天,女子清秀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不喜不悲,只是淡淡地答應了他。
韓新亭早逝的父母與沈家雙親是至交,沈睿依照父母之命娶了對方,當時也有一部分的想法是想看看這冷淡女人婚後是否會改變,然而事實叫他失望了,韓新亭這樣的女人,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改變。
事到如今,妻子喪失了記憶,未嘗不能是改變的開始。
沈睿收拾了碗筷,便要霍清州至起居室休息。
霍清州猶豫半晌,還是來到廚房內,輕聲道:「讓我幫忙吧。」
如今的他也算是寄人籬下,縱使頂著對方失憶妻子的身分,卻也不好意思讓一個男人獨自在廚房裡忙碌。
豈料沈睿卻笑了笑,道:「沒關係,妳去休息吧。」
霍清州卻沒有聽他的話,只是淡淡地道:「我只是失去記憶,又不是哪裡受了傷。」
住院這些日子以來,沈睿一直待他很好,除了為他與醫生溝通關於記憶喪失的事項,工作之餘幾乎天天到醫院陪他,甚至還親手為他削水果。霍清州並非鐵石心腸,然而沈睿的關心與寵溺本來就不是給他的,沈睿一心照顧著的,是韓新亭而非他霍清州。
他身為男人卻入了一個女人的身體,雖可說是命運捉弄同時也心生慶幸。幸而沈睿如此悉心照料,霍清州才能放下一切擔憂,冷靜地將事情想清楚。
從目前情況看來,沈睿大概不會察覺現在的韓新亭已不是原來的那個,雖然霍清州並不知道原來的韓新亭是怎樣的人,然而在失憶這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之下,再加上沈睿也不大可能會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霍清州自然明白自己不會穿幫。
但是問題並不僅於此。
霍清州當了二十八年男人,初次對自己的未來產生質疑。
難不成他必須以一個女人、甚至一個妻子的身分活下去?
霍清州並非厭惡以女人的身分生存。縱使身體成了女人,一個人的性格思想也仍舊不會改變,因此這點他並不擔心;他擔心的是自己作為沈睿妻子的身分無法改變。
儘管他從十幾歲開始便發覺自己是雙性戀,這些年來也跟無數男女有過關係,但卻從來不曾居於人下。
若是沈睿有這方面的需要,霍清州作為妻子勢必無法拒絕。然而試圖想像著自己被俊美溫柔的沈睿壓在身下的畫面後,霍清州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縱使沈睿是他所喜歡的類型,若是自己得以被動的角色承受,他依舊敬謝不敏。
──以一個失憶的人而言,自己的妻子倒是顯得相當笨拙。沈睿一邊想著,一邊忍住湧到唇邊的笑聲。
韓新亭堅持要幫忙洗碗,但在被自己數次拒絕後,乾脆從冰箱中拿出兩顆蘋果,問了聲:「要吃嗎?」
他也沒察覺不對,只是點了點頭,便見到妻子從刀架上拿起水果刀,一手抓著蘋果,小心翼翼卻略嫌不順暢地削去鮮紅的果皮。
沈睿洗完了碗,將餐具收回櫥櫃內,仔細一看才察覺對方儘管是在削皮,卻也削掉不少果肉,等到整顆蘋果削完皮後,已經比原來的大小整整小了一圈。
韓新亭自己大概也發現這個事實了,正望著蘋果瞧,臉上神情有些尷尬又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我來吧。」沈睿忍著笑道。抬手接過妻子手上的刀具,拿起另一顆蘋果相當流暢熟練地削了起來,不到一分鐘,便將豔紅的果皮削得乾乾淨淨,而果肉的形狀還相當完整。
對方望了望沈睿手中的蘋果和自己手中明顯小了不少的蘋果,編貝般的牙齒咬住下唇,耳根略微紅了。
沈睿連忙道:「妳是傷患,手指不靈活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用安慰我。」韓新亭的語氣有些生硬。
「不是安慰。」他想了想,又道:「我不會說安慰人的話。」
正想著要怎麼言語的同時,卻望見了妻子嘴角一點點彎起的弧度。對方彷彿笑出了細碎的聲音,那聲音中卻又帶著幾分類似愉悅的東西:「沈睿,原來你很會哄人啊。」
沈睿微微一怔,剛想到這是妻子自車禍後醒來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又意識到對方此時也許是在……取笑他?
於是也抿唇一笑:「妳不喜歡會哄人的男人?」
「你說呢?」韓新亭反問,一臉似笑非笑。
沈睿望著對方的神情,一時之間愣住了。
很多年以後回想起這個兩人對話的片段,沈睿才逐漸確定,自己是在這時第一次覺得跟對方相處其實很愉快。
妻子出院沒多久後,沈睿才發現其實韓新亭不太會依賴人。除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下廚以外,其餘雜事都盡量自己動手。
沈睿還記得自己回家後第一天早上醒來,發覺原本睡在身邊的妻子消失無蹤時,心底湧現的慌張與無措。然而他正思索著要怎麼辦時,韓新亭恰巧帶著幾份早餐回來,平靜地以「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每種早點都買了些」來代替早安。
他暗暗記下該替妻子買支新手機的瑣事,柔聲問道:「怎麼不叫我起來?這附近的路妳不熟,一個人出門不怕迷路?」
只見韓新亭臉色先是微微一窘,接著又恢復淡然:「就在附近走走,不會迷路的。」
沈睿哪裡知道,韓新亭之所以起得早,甚至出門買早餐,只是羞於面對他。前晚兩人用罷晚餐閒聊了一陣,各自去洗澡。韓新亭忘了拿換洗衣物進浴室,沈睿便十分貼心地替妻子拿了以前慣穿的睡衣。
霍清州自從進了女人身體,每次沐浴都分外彆扭,總是匆匆洗過便罷,從來不敢直視那具纖細玲瓏的肉體。
而沈睿拿給他的睡衣又是另一個實為驚嚇的驚喜。
韓新亭的睡衣是細肩帶的深色絲質裙裝樣式,裙緣在膝上十公分左右處,霍清州光是要說服自己穿上那麼暴露的女性衣裝便費了一段時間。住院時穿的是醫院的病人服,出院後穿的是簡單的T-shirt、牛仔褲,這是他第一次穿實質的女裝。
身體帶有女性性徵已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但穿上女裝又是另一回事。
霍清州悄悄走出浴室,發覺沈睿還沒回房間後,連忙擦乾一頭溼髮,趕在沈睿進門前躲進被窩裡。他當然知道在沈睿眼中自己不過就是穿著睡衣的女人,但是由於男性意識還根深蒂固於心中,總會有種自己此刻正以男人的身分穿著女裝的想法,羞恥的心情根本無法壓抑下去,只好盡可能不跟對方打照面。
身上穿著柔軟卻又遮不住多少肌膚的睡衣實在感到彆扭,霍清州來來回回翻了幾次身,聽見開門聲響時渾身一僵,乾脆閉上眼裝做自己睡著了。
沈睿一進門便發覺妻子睡著了,也沒多想便關了燈。上了床躺下之後,兩人肢體不免相碰,沈睿注意到對方蜷著身子,以為對方因為寒冷而縮成一團,猶豫了一會便相當體貼地從背後擁住了妻子,將對方相對纖細的背脊納入自己懷裡。
反正是夫妻,就是這樣也算不上什麼。
霍清州被男人溫熱的軀體緊抱著,一時之間只覺得進退無門。通常這種時候,霍清州都是充當抱人的那一方,此時的不適應也是理所當然。
而沈睿就這麼抱著對方睡了一整夜,直到整晚都沒睡好的霍清州毅然起身換掉睡衣,出門買早餐去。
二、
從前的韓新亭一直是家庭主婦,實際工作便是做家事、打理家務,不時補充蔬菜、肉類、水果進冰箱,採買各式各樣的消耗品,還有替沈睿準備早晚餐。現在的韓新亭(霍清州)一直以來都是個生性剛強的男人;然而再堅定的信念也無法讓他操持好一切最基本的家務。
霍清州本著自己進入對方身體的事實,努力想扮演一個稱職的妻子;但在他弄碎第三個盤子以後,沈睿便相當聰明地攬下了洗碗的工作,並在妻子將自己甚為喜愛的某套西裝塞進洗衣機內清洗之後,體貼地表明將委託家政公司處理家務的決定。
因此霍清州的任務就只剩下一項:買東西。他只負責以食材將冰箱的空間填滿,而沈睿自然會料理好早晚餐,就等著他一起進餐。
整日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裡,偶爾去沈睿的書房裡拿書看,或者上網看電視,霍清州的生活相當地閒適。從前的他忙碌於工作,下班後多半會去健身房或找人過夜(當然只是純粹過夜不談感情),總之整日行程總是排得充實,因此現在的空閒對他而言相當新鮮。
沈睿雖然願意為妻子洗手作羹湯,但骨子裡卻仍有些守舊,堅持讓韓新亭待在家裡休養生息,並不贊成讓對方出門工作。
霍清州一開始沒有這方面的認知,但是等到他又一次從漫長的午睡中清醒時,終於驚覺這樣下去不行。如果生活中只剩下吃跟睡,只剩下自己從前嗤之以鼻的無聊電視連續劇,而這種人生還將會持續幾十年,那麼他逃過車禍而在這具身體重生的意義到底為何?
縱使是霍清州也察覺到了,韓新亭沒有朋友,父母雙亡,這個女人的世界裡只有沈睿一個人。他曾經無意中找到韓新亭留下的日記,看完之後又重新放回原來的地方去。
大概沈睿也不知道,韓新亭其實是戀慕著他的;只是礙於個性內向沉默,甚至從來不敢跟奉父母之命娶了她的丈夫多說一句話。她知道沈睿並不愛她,心中一直隱忍壓抑,卻也沒有任何發洩管道,只能將一切抒發於紙上。
對照沈睿從前說過的言詞,這兩人都拙於與彼此溝通,因此才會生疏至此;沈睿將韓新亭的內向解讀為冷漠,韓新亭則為了對方並非心甘情願的婚姻而愧疚。
霍清州當時嘆了口氣,當天晚上又一次進了廚房,這回倒沒有自不量力,只是待在沈睿身邊,偶爾幫對方遞個盤子、碟子、調料醬汁,或者將生菜蔬果用清水洗淨。
他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原本條理分明的心底逐漸起了些許波瀾。不只是因為韓新亭留下的日記,更是因為沈睿近來的舉止。
韓新亭本來就是沈睿的妻子,按理來說沈睿就算是有些親密舉止也沒有錯,但是那具身體裡的人換成霍清州以後,一切就變得有些詭異了。
霍清州本以為自己永遠也無法習慣兩人出門時沈睿習慣牽著他的手的習慣。他活了二十八年,對自己的男子氣概完全沒有任何質疑,對於那種不管何時何地都要黏在一起的情侶向來不屑一顧。在他的觀念裡,這種不合時宜的親暱不僅有失體面甚至還相當丟臉,從前就算同情人出門也不曾牽過誰的手。
然而沈睿做來卻相當自然,似乎完全沒有任何勉強之處,霍清州唯一慶幸的是,至少沈睿沒有強迫他與他十指相扣;牽手這行為已經踩到他的底線了,與一個男人十指相扣只會讓他更想一頭撞死在街上。
儘管沈睿並不知道他是個男人,然而霍清州卻覺得被當成女性溫柔對待相當令人不知所措。
他自幼生長於一個大部分成員皆為男性的家庭,母親心思從來放在別處,也與他們一干兄弟相當疏離,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慈母多敗兒的事實發生,被某人當成弱勢存在這樣地憐惜呵護真的是頭一遭。
霍清州一方面覺得自己應該在可接受的範圍內扮演好沈睿的妻子,一方面又對對方展現出來的溫存相當不安。
沈睿卻不知道霍清州(或者該說是韓新亭)心中所想。
對他而言,韓新亭過往的冷漠已然完全消融,如今的對方並不吝於說話回應他,臉上也不再面無表情,笑起來微微彎唇的模樣相當動人,困擾而顰眉的神情也很可愛。
只是,對方對於親暱一些的舉動還是會感到害羞,這點沈睿當然能諒解;畢竟對方失憶在先,自己之於妻子猶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對方的怯弱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想歸想,韓新亭的模樣對他還是有相當程度的吸引力。作為一個健康正常的男人,每夜有妻子陪伴在側卻又不能碰觸撫摸,沈睿漸漸地也開始有些慾求不滿。
更甚者,在非自願的情況之下霍清州已然習慣了穿女裝,經常都是穿著韓新亭那些細肩帶的絲質睡衣入睡;而沈睿望著那纖細的頸項、玲瓏的鎖骨、白皙的肌膚,無論如何也不敢躺得離妻子太近,幸而棉被足夠寬大,縱使他們兩人各據一方也不至於落到無被可蓋的窘境。
然而就算決心堅定,人的自制能力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可靠的東西。
沈睿在某個光照充足的溫暖秋日第一次吻了韓新亭;雖然並非實質上的第一次,但至少是妻子失憶後的初次。
當時沈睿在廚房中忙了一陣子,將自己烤的香軟鬆餅抹上薄鹽奶油,將淡金色的蜂蜜倒進小碟子內方便沾取,接著將剛煮好的英式紅茶倒進茶杯中,將一切都擺設於起居室茶几上,正想喚妻子來用下午茶時,卻發現那人竟維持著拿著書的姿勢,在陽台設置的鬆軟躺椅上,如貪睡的貓兒一般,曬著溫暖的日光睡著了。
沈睿本來只打算要叫對方起床,然而走過去之後,卻神不知鬼不覺地低頭輕吻了下對方色淺的溫軟嘴唇。他想這麼做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但由於不想被韓新亭排斥,從來不曾表露出任何齷齪念頭。
此時此刻,妻子正熟睡著,如果只是輕輕一吻……也不算過分吧?
沈睿一邊說服著自己同時做好萬一事發的心理建設,另一方面則乾脆含住對方唇瓣,甚至伸出舌尖試圖造成進一步的交流與進展。
如果被親吻的人是原本的韓新亭,那麼之後的回應大約是臉紅但維持一貫的沉默;然而現在那副軀體中的人是霍清州,理所當然的,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不在沈睿的預期之內。
他輕吻著妻子的唇,發現對方微張開唇時,自然地想要伸出舌尖取悅對方。在沈睿的預期畫面之中,妻子最多就是安分地或者羞赧地任他蹂躪,他還不敢奢求得到什麼實質回應。
然而出乎意料,在沈睿輕舔了下對方整齊的牙關後,正要進一步攻城掠地時,卻驚覺有什麼柔軟溫熱的物事一邊碰觸著他的口腔內部,一邊逗弄著他的舌尖。
沈睿一時之間怔住了,而對方卻相當急切地吸吮著他的唇舌,甚至飲下他口中的津液。
吻與吻之間,兩人唇貼著唇調整急促的呼吸,韓新亭看似尚未清醒,卻閉著雙眼輕聲嘆道:「好甜……」
沈睿又是一愣,才剛想到自己走出廚房前曾經嘗了蜂蜜的味道,對方柔軟的唇又微微張開,一邊吮著他,一邊讓彼此的鼻梁親暱地靠在一處。沈睿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強勢地親吻,對方並沒有用上什麼技巧,但舌尖每次的勾撩都令他興奮得頭皮隱約發麻,連體內的熱度也一下拔升了不少。
終於一吻結束,沈睿眼角微紅,原本壓抑的慾念已然被挑撥起來,正想起身趕緊去沖個冷水澡或者自行解決時,卻被對方纖細的雙臂牢牢摟住而動彈不得。
還來不及驚訝,妻子溫熱的唇已經挪到他頸項上,幾乎粗魯地留下一串焦灼的吮吻。沈睿喘了一聲,腦海中一片空白,從先前的纏綿深吻到此刻的主動愛撫,一切都已經遠遠超出他原本想像之外。
對方一邊吻著他的頸項鎖骨,一邊迅速地解開布料單薄的襯衫前襟,沈睿直到聽見自己發出一聲帶著驚慌意味的呻吟後,才驚覺方才妻子正銜住他的乳首含吻吸吮。
然而,只要一次也就夠了,韓新亭已經因為這聲呻吟真正清醒了過來。
霍清州沒花太多時間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不管是誰先主動的,也許是自己睡昏頭了,也許是沈睿終於忍不住了,總之他們親吻了。親吻過後,半睡半醒之間的他完全忘了自己此刻是「韓新亭」,還以為對方是從前某個一夜風流的對象,甚至主動地愛撫挑逗沈睿……
霍清州瞪著對方半敞的衣襟,脖頸上的斑斑吻痕,還有一邊被吮得通紅的乳尖,漸漸面紅耳赤。
──這種情況,沈睿會怎麼想?儘管自己的本意並非如此,然而沈睿說不定會認為這是一種求歡的暗示……
兩人相對沉默,沈睿靜靜將衣釦整理好,終於低聲道:「對不起。」
霍清州一呆,訥訥道:「為什麼道歉……」
「是我先趁妳睡著偷偷吻妳的。」沈睿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
霍清州看出對方神情間多了些許緊張,低下了頭,有些尷尬地道:「我不介意的。」
仔細一想,其實應該是他調戲了沈睿。對方衣衫半敞對照自己一身齊整,用膝蓋想也該知道是誰吃虧。只是他如今是女人,沈睿也不可能怪罪他什麼。
「那……討厭嗎?」沈睿低聲問道。
話語間沒有指明主語賓語,然而霍清州不可能不懂對方在問什麼。他抿著唇,有些猶豫地抬起頭,卻對上沈睿烏黑又隱含著一絲期待的溫潤雙眸,一時之間只覺得說什麼彷彿都不對,只得沉默不語。
沈睿卻只是那樣望著霍清州,或者該說是望著自己的妻子,眼底的些許期盼逐漸消逝,換上一點點失望,還有微小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委屈情緒。
被妻子主動親吻時,沈睿一開始先是驚訝,接下來才是驚喜。這樣的回應、這樣的主動,也許說明了對方決定接納自己。他在一瞬間感受到相當程度的愉悅與快樂,滿心以為自己並未被討厭排斥,然而對方此時此刻的沉默無疑是對他當頭澆了一盆冰水。
因為那並非羞赧或者無措的沉默,而就僅僅只是沉默。
沈睿沒有說話,只是抿起薄唇,半合著的眼直直盯著地上。
姑且不論對方前幾分鐘的熱情回吻,也不管兩人最近越發親近熟稔的關係,更不要說他與她談天、為她下廚甚至牽著她出門時,她面上偶爾帶著一絲無措的清淺笑容……
原來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
「沈睿。」她輕輕喚了一聲。
他抬起頭,勉強彎了彎唇角:「對了,鬆餅好了,妳進來吃吧。」說罷,也沒有等對方回應,便轉身進屋,直到手腕被拉住時才停下腳步,詫異地望了對方一眼。
韓新亭抓著他的手腕,清秀臉上的神情有些猶豫不決,甚至可歸類成為難。
被對方緊緊抓握住的地方有些疼,沈睿沒有將自己的手扯回來,只是凝視著妻子,問了一聲:「怎麼了?」
「我不是……」對方嗓音低柔緩慢,猶如安慰一般地低語:「……不是討厭……」
沈睿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豈料對方彷彿看穿了他的不信任,軟潤的唇一下子湊了過來,碰了碰他的唇角、臉頰、甚至頸側,輕柔如棉絮細絲,卻又不是那麼不可捉摸的存在。
「真的不是討厭。」霍清州重複了一次,緊握住對方手腕的手指仍舊沒有放開。
男人骨感的手腕是溫熱的,線條則相當優雅修長,霍清州忽然想起來,就是這雙手,每日為他烹調他喜歡的飲食,就是這雙手,每回兩人上街時總是不鬆不緊地、像是害怕他走失一般牽握住他的手指。
沈睿像是忽然回神過來,有些遲疑,卻緩緩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妻子的唇瓣。
霍清州鬆了口氣,心底知道自己被原諒了,一時間有些恍然。
為什麼自己必須為了沈睿一個隱約帶著委屈的眼神主動放下身段呢?明明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能與對方有太過親密的接觸,然而自己就連半睡半醒間也調戲了沈睿,更不要提方才那幾乎是表明心跡的輕吻。
事情不該是如此,他也不該這麼容易就對沈睿心軟。
霍清州知道自己已然陷入矛盾,一方面認為自己既然承繼了韓新亭的身分,便應該做個稱職的妻子;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並非韓新亭,這具女人的軀殼內裝的是霍清州,而身為一個男人的霍清州必然無法輕易地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為之洩慾甚至繁衍子嗣。
這樣的矛盾主宰著他面對沈睿時表現出來的態度,有時下意識地壓抑本性而變得柔順溫和,有時卻在無意間表露出自己原本的性情。
明白這點後,霍清州不自覺地露出帶著輕微澀意的笑容。
「怎麼了?」沈睿問道。
明白自己並未被排斥的事實後,他幾乎感覺到心口處流淌過某種灼熱之感。
從前韓新亭性格冷漠之時,沈睿並不會為對方的沉默或者淡然而產生任何情緒波動;因為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漠然,因此就算自己被無視也不覺得傷心;而現在卻不同。
他承認自己對韓新亭感到心動,然而是那個會笨拙地進廚房幫忙他端盤子遞調料、陪他待在廚房理忍受油煙的韓新亭,而非當初總是一個人在廚房裡忙碌、習慣用孤寂的背影、冷淡的神情無聲拒絕他的女人。
韓新亭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望向他。
沈睿見妻子沉默,沒有再問,只是握住對方冰冷的手掌,將人帶到起居室裡。
原本作為下午茶的鬆餅及英式紅茶都有些涼了,但香氣卻依舊濃郁。沈睿執起刀叉切下一角鬆餅,在格子狀凹陷間抹上半融化的薄鹽奶油再淋上一點點蜂蜜,隨即要妻子張開嘴,將那微帶焦香的甜物輕輕餵了進去。
韓新亭安靜地咀嚼著甜食,低下的容顏上卻淌下一道透明水液。
沈睿注意到妻子的異樣,急忙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一趟醫院……」
韓新亭抿著唇,突如其來地伸手環住沈睿的腰部,將整張臉埋在對方的懷抱內。沈睿彷彿意識到什麼,卻不再出聲,只是抱住對方,溫柔地輕吻著對方柔細的頭髮,儘管想弄清楚妻子落淚的原委,卻體貼地不在這時多嘴。
他又怎麼能體會霍清州此時此刻的心情。
霍清州慶幸自己以女人的身分認識這個異性戀男人,卻又悲哀於對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真正的一切。
喜歡上沈睿一點也不困難,甚至非常輕鬆。因為沈睿對他一直溫柔,甚至相當尊重。霍清州不否認自己一開始也曾經為對方俊美明朗的外貌吸引,然而沈睿是不一樣的。
他不像自己所熟知的那些人,儘管長得相當好看,卻不會為此驕傲自滿;儘管不厭其煩地照料車禍失憶的妻子,卻又從來不曾表露一點不耐;儘管心底不悅,卻從來不會失卻風度反倒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儘管想要親近妻子,卻又顧慮著對方的情緒而從未越軌。
沈睿就是一個如此自持的男人。
所以要喜歡上他,真的一點也不困難。更不要提霍清州被那樣地溫柔呵護甚至細心照料,又怎麼能不喜歡沈睿?
不只一次這麼想:如果自己真的是韓新亭就好了。這樣就能理直氣壯地以妻子的身分占有這個男人,甚至與之共度此生。
又或者,如果自己還是霍清州就好了。從前的霍清州外貌英俊瀟灑、面對任何場面向來都從容不迫,就算身為男人卻也依舊能得到大部分同性的友情及敬佩,若是能在從前認識沈睿,他有自信能夠成為對方一生至交。
然而事實是命運開了他一個相當惡劣的玩笑,如今的他既是霍清州又是韓新亭,既不是霍清州也不是韓新亭。
韓新亭的身體內是一個名叫霍清州的孤魂野鬼,女人的軀殼內裝著一個男人的靈魂。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該是誰,更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他想自己大概是哭了很久。
這是車禍過後他第一次哭,上一次哭泣的記憶已經模糊得連他自己都記不得,畢竟年代久遠;霍家的男人向來被教育寧可流血不流淚,他自也是如此。
霍清州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竟然趴在沈睿懷裡哭了那麼久,連忙抹去眼淚,抬起頭正要向沈睿道歉時,對方溫潤的嘴唇卻湊了過來,還來不及品味什麼,冰涼的清水便沿著對方的唇齒餵了過來。
沈睿吻了吻他的唇,低聲道:「喝點水,妳哭了這麼久也該補充水分了。」
霍清州一窘,接過水杯一飲到底,乾澀的喉嚨終於得到了潤澤。
沈睿沒有再說話,只是環著他的腰,下頷靠在他肩上,相當親密地擁抱著他卻又是沒打算進一步的姿態。
霍清州發現沈睿的襯衫前襟被自己的淚水弄出一小片潮溼,尷尬地道:「對不起,我……你的衣服……」
「不用道歉,真的。」沈睿低笑,側首在對方略紅的頰上偷了個吻:「如果還有下次,這裡一樣歡迎妳。雖然我不希望有下次。」
霍清州一愣,這次倒是真的臉紅了。
一、
一片朦朧之中,霍清州醒了過來。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此刻正躺在醫院的病房內,而手足皆無力動彈。緩慢地眨了眨眼,床邊卻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男人嗓音:「你醒了?」
霍清州瞪著那個往自己靠過來的、萬分陌生的男人面孔,張了張乾澀的嘴唇,問道:「你是誰?」
話一出口,男人愣住了,他自己也如那男人一般愣住了。
霍清州的驚詫其來有自,若是一個男人意識到自己口中發出的竟然是屬於女性一般、綿軟輕柔的聲音,相信沒有人會不感到驚訝。
起因是一場連環車禍。
當時霍清州正要出席一場會議,因此車速開得快了些,然而並未到達罰款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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