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一觸即發
二○○四年十二月
日本戰敗、武士道滅亡,
而人類終於從墮落這個真實的母體誕生。
生存、墮落,
除了這個正確步驟,
還有人類真能獲得救贖的便利捷徑嗎?
摘自坂口安吾《墮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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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年十二月・美國・德州沃思堡
一向自負擁有絕對制空權的F-22A猛禽式戰機,無法擺脫地對空飛彈的鎖定,輕輕鬆鬆被撃落。
隔著防彈玻璃平靜目睹整個畫面的國防總署將領們默不作聲,而端出香檳王招待這些貴賓的廣場集團董事長兼CEO,威廉・卡森巴赫,表情頓時僵住。曾在他手下工作的國防總署飛彈防衛局局長,好不容易從乾澀的喉頭擠出一句話。
「真不愧是將軍,連開玩笑的格局也不同凡響。你看,你一轉眼就把一億三千萬美金炸成灰了呢。」
他故意稱呼卡森巴赫為將軍,竭盡所能地表現開朗,但這句玩笑話並沒能舒緩當場凍結僵硬的空氣。這時,站在身旁的海軍老將伸出援手。
「我真是服了你啊,老威,怎麼還是一樣愛胡來呢。」
說完,豪放地放聲大笑。於是大家也受到他的笑聲傳染,發出陣陣乾笑。
在房間一角慘白著臉,持續了解狀況的ECM(譯註:Electronic Counter Measure,電子反制)系統開發籌畫副總經理,跑到卡森巴赫旁邊貼著耳朵向他報告狀況。
「原因還不清楚,可能是地對空飛彈的電波,比猛禽式戰機發出的飛彈迴避電波更強烈。」
什麼話!今天這場秀的主角不是地對空飛彈,而是迴避飛彈鎖定的雷達干擾系統!你這傢伙,馬上給我捲鋪蓋走路!
卡森巴赫硬是嚥下湧進胸口的怒火,對五角大廈的幹部們展露滿臉燦爛的笑。
「讓各位見笑了,剛剛各位看到的,是確認地對空飛彈精度的測試。待會馬上進行正式演練,我看我們先到一旁聊聊,稍待一會兒吧。」
但是過了一個小時,所謂的「正式演練」依然沒有進行。不過正在享受頂極美酒和美女招待的國軍幹部,似乎早就醉得忘了這回事,和緊偎身旁的女伴們,雙雙離開了宴會會場。
堆著滿臉笑容送走客人,關上宴會會場門扉那一瞬間,卡森巴赫董事長從懷中取出貼身的左輪手槍,將槍口抵在開發籌畫副總經理的眉心。
「我話說在前面,不管理由是什麼,我都會扣板機。說!讓我丟這個臉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副總經理的額頭不斷冒著汗,他發出顫抖的聲音回答。
「很抱歉,董事長,我們裝設的ECM系統出了問題,沒有辦法擺脫地對空飛彈的鎖定!」
「這是狀況,不是理由!我要知道原因!」
「這,這是因為……」
副總經理也不知道原因何在,負責此案的開發室長的確告訴過他,系統的精度萬無一失……但是這些話他打死也說不出口,在廣場集團裡,如果部門的負責人無法掌握現場狀況,那就該死。
「快點回答我!」
「是的!」
怎麼辦,還是無法回答。完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開槍。而周圍的目擊證詞,當然會說是負責人太過衝動而扣下板機。
就在副總經理放棄為自己的命運掙扎、閤上雙眼時,門倏地被猛然推開,開發雷達的研究負責人跑了進來。
「非常抱歉我來晚了,剛剛的失敗已經找出原因了。」
聽到這句話,卡森巴赫董事長將槍口從副總經理的眉心移開,催促對方趕緊說明。
「原因在於干擾迎撃飛彈的毫米波,使用這種毫米波的ECM裝置精度不夠。」
「精度不夠?這是怎麼回事?」
在董事長銳利目光逼視之下,研究負責人露出緊張的表情抿了抿嘴唇說道。
「這種裝置是日本曙電機公司自行開發的,因為他們的授權費用相當高,所以我們買下一台日本自衛隊飛機來拆解分析,自己進行研究。但是毫米波的部分有些地方實在無法分析,因此沒有辦法迴避對方的鎖定攻撃。」
「咚!」房裡響起了一聲沉重聲響,這強烈的聲音和子彈掠過太陽穴旁的強風,讓研究負責人一屁股跌坐地上。他視線的前方,可以看到飄著硝煙的槍口,以及緊握著槍枝的卡森巴赫董事長那憤怒狂亂的眼神。
「那就去把那家公司給我買回來,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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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年十二月・熊本縣山鹿市
寬廣的工廠裡,機器們正以比擬人類的動作安靜地工作著。年少時他曾經在手塚治蟲漫畫裡看過的世界,現在就在眼前。唯一不同的是,在這裡工作的機器既沒有一張浮現可愛表情的臉,也沒有仿似人類的身軀。赤裸裸的金屬形成它們的骨架,只熟記了匠師專業技術的指尖,毫無休止地動作著。
日本首座無人工廠——終於,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夏映總經理瀧本誠一郎,在中央控制室凝神注視機器人執行的工程,接著感慨良多地瞇起眼。
真正的勝負現在才正要開始。
瀧本詢問如影隨形跟著他的經營統籌室長高松康之,關於某項計畫的進展。
「一切都準備好了,接下來就等您指示。」
一定要有電視——這是他就任總經理以來,一直在腦中描繪的夢想。
夏映是日本知名相機大廠「光明光學」的子公司,運用母公司的光學技術,在一九七二年誕生,當時為生產影印機的廠商。之後,夏映不斷在激烈的競爭中奮戰,熬過泡沫經濟崩潰後的低迷時期,在一九九八年甚至吸收了母公司光明光學,在印表機事業和數位相機領域建立起世界級的先驅地位。然而,到現在,日本代表性的綜合電機廠商,仍然稱夏映是「賣影印機的」,雖有傲人的實績,但在業界的地位始終矮人一截。
要擺脫「賣影印機的」形象,無論如何都要擁有生產電視的技術。在圖像領域擁有世界最頂尖技術的夏映,長久以來的宿願就是希望將自己具有絕對優勢的美麗圖像,也應用在影像領域上,瀧本想要把自己公司生產的新型電視命名為超視界。然而,要征服這個日新月異不斷進化的影音業界,夏映目前的技術開發水準力有未逮。經過不斷嘗試和錯誤以及反覆思量的結果,他終於導出一個結論。
既然不可能由自己公司開發,那只能併吞已經握有成熟技術的公司了——這可以說是「賣影印機的」向日本中堅名門企業大膽宣戰的天外奇想。
然而現在這個時代,業界的階級也好、品牌也好,這些都算不了什麼。像自己公司這種被稱為「異端」的企業,才能夠創造符合二十一世紀國際社會的常識。這時候千萬不能卻步,非關私慾,這也是為了國家的未來……。
瀧本望著這群默默工作的機器人,同時指示身旁的心腹。
「時機成熟了,開始吧。」
「我知道了,今晩我會帶著相關資料到您房間去。」
瀧本無意識間哼起知名音樂劇的曲目,「屋頂上的提琴手」的「Sun rise , sun set」。
日昇日落——但夏映應該是不分晝夜,永遠閃耀的公司。既然如此,就將名字裡帶有日出意義的曙電機也拿到手,增加我們的光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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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年十二月・荻窪
「真討厭。」
聽到妻子早智子的聲音,村岡彰一這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
「你看,那是林先生呢。」
「哪裡?」
「就在那邊啊,在那裡指揮停車場的人啊。」
她的手指向前方,一個男人站在大型量販超市的停車場疏導交通,而他看起來的確很像鄰居林先生。
「只是長得像吧,林先生不是在東横銀行上班嗎?」
「他被裁員了啦。」
「裁員?」
「東横不是由東京中央銀行和横濱海濱銀行合併的嗎?聽說合併只是名義上的,被裁掉的都是海濱銀行的人,林先生就是其中一個。」
但他聽說鄰居林先生的職位是分行副理,這種地位的人,怎麼可能淪落到量販店管停車場呢。
「一定只是長得像啦。」
「最好是啦!欸,你們公司沒問題吧?」
「我們公司?」
村岡不悅地看著妻子。
「聽說曙電機的成果主義失敗,讓員工喪失信心了,雜誌上都有寫。今年的獎金也比去年少了十萬多日圓,真的沒問題嗎?」
要是有問題,那妳想怎麼樣呢!他硬生生吞下這些話,繼續在車流壅塞的環八大道上前進。
「沒事的啦!很久以前就有傳聞說我們公司危險了,可是再怎麼樣曙電機好歹也是家大公司,不會倒的啦。」
「真是這樣就好了,要是被裁員,你就等著離婚吧。」
你就等著離婚吧,是妻子的口頭禪,現在連四歳的女兒也學會了。
的確有一些危言聳聽的消息,謠傳公司現在正面臨經營危機。不過看看同業的其他公司,大家的業績都差不了多少,甚至有風聲傳出,今年多虧了數位家電的拉抬,還可能看到許久不見的黑字。而且大家同聲厭惡的成果主義制度,好像也慢慢修正回到以往的績效評估方式,一定不會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