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我的生活中與我擦身而過,
對我眨動或悲情或狡黠的眼睛,
就像是我隨手拍下的照片......一切都和以前太相似了,
疼痛與麻木,搜索與拔除。
不同的是她已經不能像青春時那樣對他暢開自己,
尤其洞開的是這麼個已經化膿的傷口。
──〈舊患〉「在簡單的故事中寫出複雜的人性、變幻的世情;在輕淡的語氣中流露真正的感情、無盡的欲望。」短短幾句話,精準地說明了《簡寫》文字世界,從閱讀時感受到的淡淡憂傷與動容,到結尾處產生強烈的反撲與後勁,於是,我們不得不對黎紫書感到驚奇!
出身馬來西亞的黎紫書,以甫現文壇便囊括多項文學大獎的天才之姿,成為近十年來馬華文學最被看好的作家之一。她擅長寫短篇小說和微型小說,題材豐富,內容包羅眾多深刻的底蘊,令人感受到莫大的張力。
而《簡寫》是黎紫書在2007 ~ 2009年間所做的大膽挑戰,除了書寫背景的轉換,以及漢語傳統敘事手法的回歸外;她更將小說的文字篇幅濃縮至千字以內,收斂以往絢爛的技巧表現,著重於更深的美學追求,在「微型小說」的極簡文字中,包藏更深更廣的醇厚意蘊。
本書特色※「花蹤文學獎」史上榮獲最多獎項、最年輕即獲獎最多的天才作家!
※令詹宏志驚艷的夢幻作家!※近十年來馬華文學最被看好的作家之一!
作者簡介:
黎紫書
原名林寶玲,1971年出生於馬來西亞怡保市,霹靂女子中學畢業;從事新聞工作逾10年,曾為當地《星洲日報》專題作者。
黎紫書是近十年來馬華文學最被看好的作家之一,24歲時便奪下第三?花蹤馬華小說獎首獎(1995年),之後接連獲得第四、五?的同一獎項,外加第四? 散文首獎,第五?小說推薦獎,第六?的世界華文小說獎首獎及小說推薦獎(及第七?小說推薦獎),是自有花蹤文學獎以來,獲得花蹤大獎最多的馬華年輕作家。同時她也受到了台灣文壇的肯定,分別於1996年獲第十八屆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2000年獲第廿二屆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
以天才女作家之姿在文壇嶄露頭角的黎紫書,讓出版人詹宏志首次接觸到她便讚嘆不已,譽為「夢幻作家」,更於1999年將她的作品首度引進台灣,接連出版了《天國之門》、《山瘟》兩書,讓讀者得以接觸到她的作品。
黎紫書現居英國。已出版著作有:短篇小說集《天國之門》、《山瘟》(台灣麥田)、《出走的樂園》(廣州花城);微型小說集《微型黎紫書》、《無巧不成書》;散文《因時光無序》,以及編著花蹤文學獎回顧集:《花海無涯》。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這是一本「失落之書」......將人間層層失落剝開來輕輕層層撫觸。裡面開展了很多清冽的光景,像遠方山上的雪頂反射陽光,亮得耀眼!──楊照
推薦序
人間失落的層層剝離
──讀黎紫書的『簡寫』
文∕楊照
一九二○年代,日本文壇曾經流行過一種據說是從法國引進的特殊文類,法文稱為Conte,日文中幾經討論變化,後來基本上以「掌上小說」的名字定案。
「掌上小說」形容小說短小到幾乎可以在一個手掌上寫完,沒有人真正能規定要短到什麼程度才算「掌上小說」,與其以字數為標準來辨識「掌上小說」,還不如以其基本精神來得更精確些。「掌上小說」追求以最精簡的方式,來捕捉人生浮光片段,那片段,要嘛可以在極短篇幅中自足成立,要嘛可以引發讀者想像隱約觸及背後被掩藏了的龐大風景。
川端康成是這波「掌上小說」潮流中,最主要的健將。他一生出版的第一本小說集《感情的裝飾》,就收錄了三十六篇掌上小說。川上說:「很多作家年輕的時候喜歡寫詩。我卻是以掌上小說取代了詩。雖然這些作品中,有部分篇章寫的很牽強,但大多數都是我心靈自然的流露。……它們保存了我年輕時代的詩的精神。」
川端康成的掌上小說,從一九二二年寫到一九三二年,之後,這類作品就少了。不只如此,寫掌上小說的潮流,到三○年代也整個消沉下去了,除了川端的作品之外,只勉強留下岡田三郎、武野藤介少數幾人的成果。
掌上小說為什麼無以為繼?一個理由就在那麼短的小說,無法乘載一般小說界以來傳達訊息的情節、角色、場景等元素,因而必須訴諸於一種作者或敘述者主觀的詩意,或許是主觀限制只能看到、理解事件與情感的一小角落;或許是出於主觀對於客觀人事的誤會與想像,那也就是川端所說「年輕時代的詩的精神」的意思吧!
那樣的掌上小說,有賴於作者或敘述者一種特殊的天真,以及從天真中生出的浪漫感受,這是最接近詩的地方。出於天真,所以看到不完整、片段的人間與世界;出於天真,所以一點點片段都是新鮮的,都能引發模糊、朦朧卻強烈的感官反應。年輕人具備如此的天真,同時也就具備了自然的詩意,也就能寫那樣的掌上小說。
然而,一旦天真消失了,掌上小說也就跟著消失了。不只是川端他們那一代的作者年歲漸長,到一九三二年川端已經三十四歲了,更重要的,整個日本社會進入軍國動員的體制裡,也沒有給後來的年輕世代留多少天真浪漫的空間了。
同樣是千字左右篇幅的短小說,黎紫書《簡寫》中收錄的作品,跟川端的掌上小說相比較,最突出明顯的特色就在──那裡面沒有什麼詩意,黎紫書的短小說既不天真也不浪漫,相反著處處透露著讓人驚心的世故憊懶。
世故憊懶的短小說,比天真浪漫詩意的短小說,更難寫。黎紫書非常自覺地將這樣的小說,視為嚴苛的技藝挑戰。「後記」裡說:「我明白我在做的是形式和技巧上的探討。」而且書中每一輯都用了一句與短小說怎麼寫有關的話,帶頭開場。
世故的小說難寫,因為無法訴諸天真觀點與感受來合理化小說的「有限」,說服讀者接受那麼短的篇幅,尤其接受有那麼多相關的事沒有被陳述表達出來。缺乏了這種詩意掩護,黎紫書必須尋找其他的寫作策略工具,來和只有八百五十字的篇幅周旋。
她找到的策略之一,是以人的「習慣」,或擴大來說,以一般意識中的「正常」作為大部分小說的背景。「習慣」可以三言兩語帶過,可以用少少幾句話,交代一個人很多年很多日子的行動。然後就能夠在這由「習慣」鋪陳出的背景上,浮雕刻寫某個打破「習慣」、超越「正常」的時光片段。
什麼事情會從「習慣」中浮凸顯影?日常生活裡沒有什麼來龍去脈,突發的戲劇性事件。戲劇性事件卻被刻意壓抑下去,埋藏在習慣底下的變化。為了保有原本的習慣,及習慣帶來的安全感,人在面對突發事件時顯現的冷酷。冷酷內在與習慣緊密相關的某種麻木淡漠情緒。麻木淡漠帶來的失落悲劇,以及為了掩飾躲避面對失落悲劇,因而更加依賴原本的習慣。習慣於假裝看不到、感受不到失落,卻在無意識的小動作中表現了無法徹底閃躲取消的失落痛苦。
這些是黎紫書選擇的主要題材,這些題材也就決定了《簡寫》的基本風格。這是一本「失落之書」,或者該說「忘卻失落之書」,或者該說「因忘卻失落而帶來失落之書」。每一個小小篇章的核心,幾乎都是個失落事件,原本習慣的生活,突然少掉了一塊。平常的小說寫法,應該是去追寫那少掉的一塊、失掉的緣由、失掉製造的衝擊,黎紫書沒有篇幅可以拿來充分處理這些小說成分,所以她寫的是抗拒、忘卻失落的反應,好像失落無關緊要,不值得多說。也就是,她寫的,是面對失落時,堅持的沉默。接著,她找到一個小小卻尖刺的細節,戳破了一大片沉默,看到試圖忘掉失落只會代換上另一種失落,迷惘卻深刻的失落。
這樣的篇幅、這樣的眼光,將人間層層失落剝開來輕輕層層撫觸。裡面開展了很多清冽的光景,像遠方山上的雪頂反射陽光,亮得耀眼,然而卻傳不過來一點點溫度,越亮,越是讓人看得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名人推薦:這是一本「失落之書」......將人間層層失落剝開來輕輕層層撫觸。裡面開展了很多清冽的光景,像遠方山上的雪頂反射陽光,亮得耀眼!──楊照
推薦序
人間失落的層層剝離
──讀黎紫書的『簡寫』
文∕楊照
一九二○年代,日本文壇曾經流行過一種據說是從法國引進的特殊文類,法文稱為Conte,日文中幾經討論變化,後來基本上以「掌上小說」的名字定案。
「掌上小說」形容小說短小到幾乎可以在一個手掌上寫完,沒有人真正能規定要短到什麼程度才算「掌上小說」,與其以字數為標準來辨識「掌上小說」,還不如以其基本...
章節試閱
一致
夏季已經過去。要連續幾日起床來,發現窗外吹進來的是涼風,覺得有點冷,不能再打赤膊了,他才能同意夏季已經過去。
母親不再煮綠豆湯了,那是夏日降火去燥的甜品。入了秋,廚房裡放著的便是煮好的紅豆湯,都一樣喝,昂起頭來咕嘟咕嘟。喝下去就是日子了,他幾乎不再意識自己還能有,或應該有其他選擇。
出門時經過魚缸,看見碩果僅存的一條觀賞魚。半年前裝置魚缸時買的,忘了總共有十二條抑是十三,反正人家說很容易養的魚,卻沒養幾天便接二連三地死了。究竟是哪裡出錯呢。他覺得日子有點不對路,可說不上來有何不妥。工作是畢業後一直做到現在的工作,期間稍微升過職調過薪;女友是鬧過幾次分手而終於沒分成的女友。現在連話也說得不多了,於是順其自然地籌算著結婚的事。也像別人那樣有不大不小的一套房子,有不嬌貴也不挺爛的一部車子;也炒股,也虧過也賺了一些;也泡網,也有兩三個沒當真的網上情人;也弄了個自己的博客,沒事寫字抱怨一下政府或貼幾首貌似幽默的打油詩。
也感到無聊和厭倦,也去養一隻狗,也因為被女友投訴而將狗送人。也戒過幾次菸,也喜歡林志玲,也懷疑女友不忠而不敢探究得太清楚。也有點追悔年輕時書沒念好或當初入錯行,也去研究一下命理星座和風水玄學,也就弄了這一缸風水魚。也像別人那樣換水給氧和餵食,也胡亂買些藥水搶救過,也就很無奈地處理那些魚的屍體。處理的方式也和別人沒什麼不同,都是打包了扔到垃圾箱裡。
最後就剩下這一條不妥協的魚。這倒教他為難,這和別人的養魚經驗不太一樣。竟然有一條魚半死不活地撐了半年,而且不吃他餵的魚飼,像在和他嘔氣,忤逆他,不理會他多麼努力要活得像別人一樣。為此他曾經惱火,想過要把牠扔掉,終於沒下得了手。日子久了他反而有耐性,想和這魚比,大家耗著吧,就不信比不過一條他媽的病魚。
也就每天喝一碗紅豆湯綠豆湯開始新的一日。今天也就像昨天那樣,像其他人那樣,一秒一秒一刻一刻一日一日一月一月,夏天也就過去了。當他和昨天一樣,把這些感觸從頭到尾溫習完畢以後,也就是下班後回到家門前在翻口袋找鑰匙的時候了。他把門推開,不知怎麼不敢往那魚缸看,不知怎麼總是有點怕會看見那裡面浮著一條鬥敗了翻了肚子的魚。他抓了抓頭,有點擔心此刻的害怕是不是異於尋常,是不是跟別人不一樣。
眼淚
他終於被送到科研機關裡了。
他睜開眼,轉動眼球看看四周。立即判斷這裡就是他做夢也不敢夢見的國家科研機關。媽的,他的身分暴露了。
身分暴露會有什麼後果呢?毫無疑問,逮住他的人會拿到鉅額賞金。上次有人拿了假得不能再假的造假照片到這裡,也能領到幾萬元賞金呢。這一回,他可是活生生的「突破性發現」和「研究成果」啊。
想到自己身處科研機關,他禁不住直冒冷汗。冒冷汗事小,冒冷汗是「人性化表現」;這可是他花了好些時間,又在汗腺上動了些手腳,才終於弄出來的人性化功能。
為這一樁樁功能,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頭。現在他慢慢記起來了,到這裡之前,他從一家商場裡出來,心裡就正在埋怨著這個。「媽的,真倒楣,怎麼就我被派到這種鬼地方呢?」埋怨是好的,埋怨是人性化表現。他一邊嘀咕一邊加快步伐,越過一個抱著孩子又拎著許多東西的女人,搶先衝上一輛停在路旁的計程車。
從埋怨到越位搶車,這幾乎被他練成了反射動作。他心裡美著呢,自己已經很像人類了,尤其是最後這一下──「砰」一聲關上車門,始終不看那女人一眼。
這些年,不容易啊。為了保護自己,他千辛萬苦給自己進行改造。那些人性化表現,揣摩起來可真費勁。好幾次他就因為修為不夠,差點暴露了身分。可現在他不會再犯那種低級錯誤了。他已經學會人類的各種小把戲:多點小心眼,貪點小便宜,玩點小手段,使點小詭計,猛打小報告,專挑小毛病……就這樣,他非但沒有暴露身分,這兩年還特別地一帆風順。工作上一再獲得提升不說,戶頭裡的錢和身邊的女人也緊跟著多起來。
他太有才,也模仿得太完美了。要不是那該死的眼淚……是的,眼淚!他怎麼就不能封鎖這功能呢?他怎麼就會流淚呢?他媽的這東西早被人類進化掉了,偏偏他還會為了這個那個而掉淚。譬如前兩日聽說單位裡的一個工人賣器官去給孩子治病,又譬如剛才在商場,看見視頻裡的美女笑盈盈地把一隻小貓踩在她穿著高跟鞋的腳下……
想起那畫面,那美女無聲的笑與那小貓頭顱破裂前無聲的嗚咽,他不禁又感到心裡一緊眼眶一熱。他趕緊來個深呼吸,抽抽鼻子。就這時候,他看見司機自望後鏡裡瞥了他一眼……
一定是計程車司機把他送進來的。但他已記不起那過程了。反正醒來時就躺在這狀似手術台的床上。空調很冷,他一絲不掛。所以在那檢察官模樣的人物進來時,他正猛打哆嗦。
「檢察官」鐵著臉,向他宣讀體檢結果──初步鑑定一切與常人無異,唯眼角確實有眼淚的殘跡。
「你還是從實招來吧。究竟你是哪個星球的生物,到我們這裡來有什麼陰謀?要不,解剖專家已等在外面了。」
星球?外太空生物?因為感到特委屈,這回他終於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我,我不是外星人。我是……天使。」
媽的,他還真是個天使。要不是因為這些該死的眼淚,他自己大概已經忘記。
殘缺
人們以為他會說,想看見色彩。
而他來不及說了,其實是來不及說完,或者有沒有說完都不要緊,人們會運用自己的想像力,也各有解讀的方法,終於會解出自己要的涵義來。
然後他就要死了。這奇怪的一生。打從出生便有殘缺,也是要等到上學了才知道,原來他的眼睛異於常人,只看得見黑與白,還有一層一層的灰,那可謂無色了。叫作色盲吧,醫生那樣說,美術老師也那樣說;邊說邊噘嘴邊搖頭。他看見黑白灰色階在他面前攤開,不也看得見光嗎,有光譜,也看得見路。
誰想到他會成為一個畫家呢。而他確曾符合人們的想像,自卑過,有過很多的自我懷疑或自怨自艾;會拒絕上美術課或在上課時怒擲調色盤。這樣的人後來成了畫家,畫炭筆素描,鉛筆,水墨,無色卻有相,佳評如潮,便成了名。
便成了家。是個樸素簡約的女子,總是睿智地說,正好省下脂粉錢,永遠不怕變成黃臉婆。那些大紅大綠的女子來了又走,他無感,紅唇藍眼蓋金指甲,在他眼中不過都是灰燼之色。也許因為這樣,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看出那是一堆枯骨臭皮囊,下筆遂多了佛理禪意,深了些,彷彿觸到了靈魂。這是另一個層次,一路走到巔峰上去,成了傳奇。人們各有說法,殘障畫家嗎?反正不好色,黑白分明,心無旁騖,反過來有了優勢。小時候對他搖頭的美術老師後來上門討畫,也說他得天獨厚。
那時他已經對色彩失去了一切想望。再不以不識顏色為憾,境界又再高了些,只是人們不知,他連聽覺都無色,在他的世界裡一切黑白分明,真假立辨。他打從心裡喜歡自己眼中這樣的世界,黑白之間真假之間對錯之間,每個細微的層次都清晰可辨。可是等到他真懂得了其中的美好,世界卻換了花樣,人們覺得他的畫太絕對太無味,更有年輕評論家說他那樣畫過於冷峻、橫蠻、斬釘截鐵,甚至封建。
這樣他就成了畫壇上供奉著的一個名字,其實作品已不怎麼好賣了。人們私底下說,他的畫怎麼看,就少了些紅的綠的,那些叫裝飾性的東西。他渾不在意,不管同行們怎樣把玩色彩,他依然靜靜地描繪著人間的無色。
然後他就老,就這樣臥病,將死。不知哪裡來了一些刊物記者圍著他的病榻,問他此生有什麼遺憾。他知道人們都希望他說,想要看見色彩。不是的,可他來不及說完,而說不說完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知道人們的耳朵和心裡,都堵著太多的顏料。
蒼老
那些白髮,還在梳妝台邊的小紙簍裡。她在地上又撿起了一些,看,昨夜才摘下來的,不到八小時以前的事,難怪現在看來還很新鮮;純銀那樣的光澤,像剛斷去的琴弦。
她那時伏在床上,長髮散了一枕。男人替她把白髮挑出來,一根一根的拔除。她閉上眼,感受髮根被扯離頭皮的每一瞬。痛得很細微,要不是她那樣全神貫注,大概很難辨識出來,其實也是一種痛。
她喜歡昨夜那種氣氛,燈光和音樂都有點朦朧。是歡好前的序曲,連挑白髮都有情色的意味。自從上次的事以後,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親近過了;也許正因為經歷過這幾個月的冷戰,兩人顯然都累了,也都發現離婚比想像中的困難和,麻煩。於是,幾乎不言而喻地,兩人達成了默契似的協定──算了,誰都別再堅持了;她得把這事情抹去,而他必須把另一個女人忘掉。
但其實,真能忘掉嗎?她昨晚伏在那裡,感受白髮的離開;或是在歡愛中感受男人的到來,幾乎真以為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過去了。婚姻不都是那樣的嗎?男人不都是那樣的嗎?只要不那麼用力去感受,便不容易察覺其中的痛。要不是凌晨時那一聲手機的短訊信號,她或許已經對自己的忘記深信不疑。
是凌晨兩點三十五分。男人放在妝台上的手機發出「嗶~嗶」的信號聲。聲音很響很刺耳,她睜開眼,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再看看躺在她身邊的男人。沒有鼾聲,呼吸均勻得異於尋常,她有點不相信對方已經熟睡。是誰呢,會在這深夜給男人發短訊?她閉上眼又霍地睜開,因為燈光昏暗,無法看清楚男人是否也曾飛快地睜開眼睛爾後閉上。
一夜過得好慢,她覺得像難產。有幾次想爬起來去拿起那手機,卻因為覺得這行為可鄙,或是擔心會被男人發現,而終究沒有、不敢去檢查那短訊。接下來的時間她都在翻來覆去,而且總覺得男人在相比之下安靜得近乎僵硬。天快亮時她忽然發覺這樣的清醒比惡夢更可怕,因而感到很累,十分渴望入眠。
似乎就在她正要入睡時,天就亮了。男人起床,到浴室漱洗。她睜開眼,遲疑了幾秒鐘,便爬起床來走到妝台去。男人的手機還在那裡,有一條銀色的長髮橫亙在手機上。她的視線滑向梳妝鏡,看到自己頭髮披散,髮裡處處閃著一絲絲的銀光。啊是白髮,一夜之間又生了好多。
癒
也許是因為沒了桂花的香氣,也許不是;也許是因為早來的西北風讓人清醒;也許是因為路上剛好有一輛車子響了車笛,也許都不是。
他沒變,幾乎看不出來歲月是怎樣過去的。站在原來有一棵桂花樹,現在換成了一杆路燈的地方。看來像站了很久,彷彿從未離開。她拐過街角,遠遠的便看見他站在那兒。原地,他們的老地方,他在用手機在跟誰通電話。
當然不是她。她佇立在街角,扶著牆,這距離,夠讓她看清楚而又不輕易被他發現。她不自禁地掏出手機來看看,確實是沒響過的。也對,手機號碼更改了已有兩年。自從他離開,她等了十五個月,杳無音訊,便終於聽從輔導師的建議,把有關他的一切都扔掉。一切。
一切?嗯,一切。她跟著輔導師唸一遍。覺得所謂「一切」,包括她自己。
她做到了,卻仍然每周都到輔導中心,說自己還沒痊癒。輔導師看不出殘存的問題。不是全都扔了嗎?她確實已振作起來,工作,生活,也戀愛,分手,過著平常人的平常日子。她心裡卻是明白的。她只是想找個藉口從那裡走過,讓自己路經那個他們相識的地方,那一棵桂花樹下。每經過那裡,她總是要瞥一眼的,看他在不在。而瞥了那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尚未復原。
她深信自己還愛著他。每次走到那街角,快要看見他們的桂花樹了,她心裡便忐忑,便很用力地咀嚼嘴裡的口香糖。幾次想不朝那裡看,甚至刻意低著頭匆匆行過,然而走過去很遠了,甚至也曾拐了一個街角,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霍然轉身。
他不在。不在。桂花樹後來也不在了。但她對輔導師說,那裡依然聞得到桂花香。
而今他在。她往後退了兩步,把自己藏在牆的陰影裡。他沒變呢,那風采。要不是因為桂花樹已換成路燈,她幾乎忘記了時光的流逝。而她不敢走過去,只有一直站在那裡凝視他的身影。看他邊說邊笑,說完後又帶著笑意發了個短信。
當然不是給她發的。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沒有。
就那一瞬,她忽然強烈地感到憎恨。為什麼要在這裡呢?他在和誰說笑,憑什麼那樣快樂。就像是他已忘記那裡曾經有過一棵桂花樹,以及桂花樹下那些往事。
這恨是前所未有的。即使當初他說走就走,在她難過得尋死的時候,都不曾覺得恨。可就那一瞬,當他對著手機笑得如沐春風,她突然被恨的感覺脹滿胸臆,覺得路燈下的人怎麼可以那樣醜陋可鄙。她怔在那裡,覺得心燒起來,慢慢地,逐漸感受到四周。四周,像一個黑白世界緩緩轉成彩色;晨風和朝陽徐徐將城市浸透,街上有車子響了喇叭。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轉身往回走。在路上給輔導中心打電話。她說,以後都不去了。
怎麼啦。
病好了,聞不到桂花香了,我。
一致
夏季已經過去。要連續幾日起床來,發現窗外吹進來的是涼風,覺得有點冷,不能再打赤膊了,他才能同意夏季已經過去。
母親不再煮綠豆湯了,那是夏日降火去燥的甜品。入了秋,廚房裡放著的便是煮好的紅豆湯,都一樣喝,昂起頭來咕嘟咕嘟。喝下去就是日子了,他幾乎不再意識自己還能有,或應該有其他選擇。
出門時經過魚缸,看見碩果僅存的一條觀賞魚。半年前裝置魚缸時買的,忘了總共有十二條抑是十三,反正人家說很容易養的魚,卻沒養幾天便接二連三地死了。究竟是哪裡出錯呢。他覺得日子有點不對路,可說不上來有何不妥。工...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