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發條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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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科幻小說書評家／林翰昌（貓昌）

「這部複雜、充滿文化與強烈動人的故事，同時令人想起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和伊恩‧麥克當諾（Ian MacDonald）最傑出的（異國文化）科幻作品，會使巴奇加盧比贏得評論者的重要注意，也絕對是年度最佳科幻小說之一。」
－－《出版人周刊》（Publishers Weekly）

2009 年《時代雜誌》年度十大小說
2009 年《出版人周刊》（Publisher Weekly）年度科奇幻類推薦小說
2009 年《圖書館期刊...

第三章

惠美子啜飲威士忌，真希望自己能醉倒，等著卡妮喀示意輪到她被羞辱。她內心仍有一部分掙扎著，但其餘部分－－那個身穿露肚外套和北泰緊身裙、手拿一杯威士忌的人格－－卻壓根沒有精力抵抗。

接著她想，她是不是想反了？也許那個試圖保有自尊假象的自我，只是想令她自取滅亡。也許她的身軀，集基因操縱技術與合成細胞大成的結果，加上身體更強烈且實際的需求，才有辦法在現實裡生存。

不然她怎麼會坐在這裡，聽棍子鞭打、直笛哀號、女孩在飛舞的螢火蟲下扭腰擺臀，男人與妓女吼著鼓譟？因為她缺乏尋死的意志？或者她頑固得無力放手？

瑞利說天道循環，正如沙美島 海岸起伏的浪潮，或者男人碰上美女時老二的反應。瑞利會用力拍打他那些女孩的裸露臀部，被新世代的老外笑話逗得哈哈大笑，還跟惠美子說他們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反正都是為了錢，什麼事都不奇怪。也許他說得對。瑞利要求的事情都不是新鮮把戲；跟卡妮喀為了傷害她、使她痛得流淚而想出來的法子大同小異。差別在於惠美子的哭泣與呻吟是發條女孩特有的－－這點至少十分新奇。

看！她幾乎跟人類一樣！

源堂先生從前總說，她不僅僅是人類。他們雲雨後，他會輕撫她的黑髮、說他惋惜「新人類」沒受到更多尊重，也很遺憾她的動作一直沒辦法很順暢。但她有完美的視力、絕佳的皮膚，還有抗疾病跟癌症的基因，誰還會抱怨呢？起碼她的頭髮永遠不會變白。源堂先生儘管動過手術，服藥丸、擦藥膏、吃藥草來保持年輕，也還是老得比她快。

他會捏她的手，說：「即使妳是『新人類』，妳仍然很美。別覺得羞恥。」

惠美子則會偎依在他的懷裡說：「不，我不覺得。」

但那是在京都的往事了－－那兒的「新人類」十分普遍，無微不至服侍主人，有時還頗受敬重。他們確實並非人類，但卻不是這個野蠻、原始的文明中把她醜化成的威脅，也不是葛拉罕教會在佈道中警告的惡魔，甚至是林居派佛教僧侶宣稱脫胎自地獄、毫無靈魂可言的怪物。她不是涅槃中那些無法獲得靈魂、或者無法在重生和奮鬥循環裡贏得一席之地的生物；她自然也不若馬來西亞「綠頭巾」所堅信的，對可蘭經構成了侮辱。

日本人很務實。一個老化的人口需要各行各業的年輕勞工，倘若他們誕生自試管、在育嬰房長大，那也不能算是罪惡。日本人很務實。

所以妳才坐在這裡，對不對？因為日本人太務實了？儘管妳貌似日本人、會說日語、唯一曉得的家是京都，妳卻根本不是日本人。

惠美子將頭埋進掌心。她心想，自己不曉得還能不能找到約會對象，今晚結束時又是否會孤零零一個人留下來。然後她思索自己究竟喜歡哪種結局。

瑞利說一切沒什麼稀奇；不過當惠美子今天晚上指出她是個「新人類」，這兒從沒出現過她這種人時，瑞利聽了只是大笑，說她言之有理、她確實很特別，天曉得那代表什麼可能性。接著他打了她屁股，要她上台去展示自己今晚有多麼與眾不同。

惠美子用手指撫過潮溼的吧台欄杆。溫啤酒擺在桌上，滲出的酒使欄杆變得溼滑，就像這裡的女孩和男人，也像惠美子用油擦亮肌膚後帶給男人的奶油般柔軟觸感。儘管她的動作好似閃光燈下的停格動畫，詭異地忽動忽停，她的皮膚卻光滑得超乎想像，甚至有過之無不及；她用強化視覺也看不見皮膚上有任何毛孔，好纖細、好完美無瑕。然而她的設計條件是在日本富人的恆溫環境裡活動，不是泰國。她在這裡體溫太高，流汗太少。

她心想，假如自己可以感覺涼快一點，能否算是一種不同的動物，就像毛茸茸、盲眼版的基因柴郡貓？因為如此一來，她的毛孔就得更大、更有效率，才能讓皮膚不會悶得難受。但是這麼希望的真正理由，是為了讓她停止去想自己好熱。只要能涼快些，她就不必曉得究竟是哪位惹人厭的科學家，拿試管跟ＤＮＡ碎屑創造出這種教人窒息的完美肌膚，令她的皮膚光滑如絲時，卻免不了體內如火悶燒。

卡妮喀一把抓住她的頭髮。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使惠美子倒抽氣，她想求援，但其他恩客都對她沒興趣，正盯著台上的女孩。惠美子的同伴正在服務客人，不斷灌他們高棉威士忌、把衣服扣子貼到對方腿上，手在男人胸膛前游移。反正他們對她毫無情感；就連jai dee（好心）得能關心一位發條女孩的人，也不願出手相助。

瑞利正同另一位老外說話，兩人聊得歡忻酣暢，唯獨瑞利那雙年邁的眼眸盯著惠美子，觀察她會作何反應。

卡妮喀再度硬扯她的頭髮。「Bai（蠢貨）！」

惠美子服從，爬下吧台凳子、用她搖搖晃晃的發條式動作走向環形舞台。男人們都大笑，對日本發條女孩跟那破碎、不自然的步伐指指點點。她是個從原始棲息地移植過來的怪物，打從出生起就被訓練成唯命是從、低聲下氣。

惠美子試著疏離自己的心智，不去想即將發生的事。她受過訓對這類事情保持無動於衷；創造和訓練她的育嬰室毫不隱瞞，一位「新人類」－－即使有教養的「新人類」－－可能會有什麼用途，「新人類」存在便是為了服侍，不是質疑。她以優秀交際花的謹慎步伐前進，動作特殊又刻意，這套姿態經過數十載改良來順應她的基因血統，強調她的美麗不凡。然而效果卻在人群身上白費了－－人們只瞧見停格式的動作，看見一個笑話、一件外國玩具、一只發條機械。

他們命令她寬衣解帶。

卡妮喀把水潑在她抹了油的皮膚上；水令惠美子全身如珠寶般閃爍，乳頭堅挺起來。人們上方的螢火蟲扭動翻滾，發出交配的螢光，男人們嘲笑她。卡妮喀打她臀部要她鞠躬，用力得彷彿掌印在燃燒，要她把腰彎得更低，服從這些自詡為新一代擴張時期先鋒的矮小男性。

男子們狂歡，揮手點了更多威士忌。瑞利從牆角的位置咧嘴笑，很高興能教教這些新來者舊世界是如何玩樂的－－這些來自小企業的男女仍深陷於跨國營利的幻想當中。卡妮喀指示惠美子跪下。

一位黑鬍子的老外從幾吋遠的地方旁觀，穿著快速帆船水手的深褐色制服。惠美子迎上對方的眼；對方直瞪她，彷彿在用放大鏡檢視一隻小蟲，著迷之餘又深感排斥。她有股衝動想甩那人一巴掌，強迫他正眼看她，別只把她當成一塊基因垃圾，但她轉而鞠躬、卑躬屈膝地將頭磕在柚木舞台上，卡妮喀則用泰語述說惠美子的一生，說她曾是日本有錢人的玩物，如今歸他們所有，一樣任他們宰割的玩意兒，甚至可以弄壞。

然後卡妮喀抓住惠美子的頭髮，把她拉起來。惠美子拱起身子、倒抽氣，瞥見那位蓄鬍子的男人驚訝地瞪著她如此激烈的姿態，還有她的順從。卡妮喀把她的頭扯得更遠，將她當成柳條折彎，強迫她將乳房挺向觀眾－－接著再往後拉，使她掙扎別往兩側摔倒時張開雙腿。現在她的後腦勺碰到柚木舞台，身子形成一道完美的拱形。卡妮喀說了些什麼讓觀眾發笑；惠美子的背和脖子劇痛萬分，感覺全部人都盯著她，彷彿眼神實際騷擾著她，令她羞得無地自容。

液體潑到她身上。

惠美子試著爬起來，卻被卡妮喀壓下去，將更多啤酒灌在她臉上。惠美子喘氣、嗆咳噴出啤酒沫。卡妮喀終於放開手，使她猛地直立起來猛咳，液體泡沫流下她臉頰、脖子、胸前和滴到褲檔上。

所有人都在大笑。森先生已經給留鬍子的男人一杯新啤酒，對方咧嘴笑、賞森先生小費，其他人則看著惠美子的身軀痙攣扭動，慌張地將肺裡的啤酒咳出來，邊看邊狂笑。她現在不過是個愚蠢的木偶，所有舉止都一動一停，彷彿不順暢地喀噠喀噠作響－－而她小時候在育嬰室時受水見老師訓練的特殊優雅風格，此刻也不復存在。她的動作不再優美或謹慎，基因特徵突然被攤開在眾人面前，給他們恣意嘲弄。

惠美子繼續咳，幾乎被肺裡的啤酒弄得反胃，四肢抽搐亂揮、使所有人都能清楚看見她的本質。她終於恢復正常呼吸，控制住失控舉動，回去安穩地跪坐著，等待承受下一次攻擊。

惠美子在日本可是個科技奇蹟。在這裡，她只是個發條人。男人們嘲笑她詭異的步伐，做出嫌惡的表情說：居然有她這種東西存在－－她是他們心目中的禁忌生物。泰國人會很樂意把她埋進甲烷堆肥；假如他們同時瞧見她跟一位「農業基因」的熱量販子，很難說他們會想先把誰坑殺。何況還有這些老外－－她心想，當中不知有多少人自稱是葛拉罕教會成員，決意摧毀她身上代表的一切：對生態位 與大自然的侵犯。然而他們又坐在這裡，心滿意足地享受她的羞辱秀。

卡妮喀再次抓住她，前者已經拖掉袍子、抓著一根鑲玉的人造陰莖。她把惠美子面向下推倒在地。「抓住她的手。」她說。那些男人飢渴地上前來抓住惠美子的手腕。

卡妮喀掰開她的腿，將陰莖刺進她體內，痛得惠美子大叫。惠美子把頭撇開，等著後續的凌虐；卡妮喀看出她想逃避，用一隻手擰著惠美子的臉強迫她抬頭，讓男人們都能看見卡妮喀的「服務」產生何等效果。

男人們催促卡妮喀，開始吟誦、用泰語數著：Neung（一）！Song（二）！Sam（三）！Si（四）！

卡妮喀放縱他們，加快節奏。男人們冒著汗觀看這齣戲碼，喊著要付錢參一腳。更多人壓住惠美子的腳踝和手腕，讓卡妮喀能恣意施暴。惠美子的身體痛苦扭動、顫抖，以發條人的方式痙攣，這也正是卡妮喀最擅長引發的反應。男人大笑著，對這怪物般的停格、閃光燈式動作議論紛紛。

卡妮喀的手指探入惠美子雙腿間，和鑲玉陰莖一起玩弄惠美子的花蕊。惠美子感覺更加羞恥，嘗試把臉別過一旁－－男人們在四周靠攏，瞪大眼聽惠美子呻吟。卡妮喀心照不宣地低聲竊笑，對人們說了些什麼，手指把玩惠美子的花瓣、擺動更快，惠美子被身體出賣，呻吟、哭喊、拱起身子，依照身體被試管科學家特意設計的方式運作；就算她多麼鄙視自己，也控制不住反應，科學家連一絲反抗都不給予她。接著，她高潮了。

觀眾叫好鼓譟，嘲笑她源自基因設計的怪誕抽搐。卡妮喀比著她的動作，彷彿在說：「瞧？看看這頭動物！」然後跪下、俯身到惠美子的頭上面，嘶聲說惠美子一無是處，永遠也一文不值，說這位骯髒的日本鬼子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對待。

惠美子想告訴她，凡是尊重自己的日本人才不會做這種事，想說卡妮喀只是在玩弄一件可丟棄的日本玩具；她比起日本人的聰明才智，根本微不足道，就像松下替腳踏人力車製造的纖維素握把一樣能用完即拋－－但惠美子之前這麼回答時，卻讓情況更惡化。她只要維持沉默，虐待很快就會結束。

即使她是「新人類」，這都沒什麼奇怪。

第三章惠美子啜飲威士忌，真希望自己能醉倒，等著卡妮喀示意輪到她被羞辱。她內心仍有一部分掙扎著，但其餘部分－－那個身穿露肚外套和北泰緊身裙、手拿一杯威士忌的人格－－卻壓根沒有精力抵抗。接著她想，她是不是想反了？也許那個試圖保有自尊假象的自我，只是想令她自取滅亡。也許她的身軀，集基因操縱技術與合成細胞大成的結果，加上身體更強烈且實際的需求，才有辦法在現實裡生存。不然她怎麼會坐在這裡，聽棍子鞭打、直笛哀號、女孩在飛舞的螢火蟲下扭腰擺臀，男人與妓女吼著鼓譟？因為她缺乏尋死的意志？或者她頑固得無力放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