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細緻【『愛情好意外』電影原著小說】

名人推薦：這一切，都是因為《精巧細緻》！

《精巧細緻》，越是精美越是細緻，相對的就越需要被保護，越容易受傷害。愛情，或許就是如此這般的藝術品。幽默風趣的口吻，敘述一個夢幻、悲傷、真實的故事，平凡卻也不平凡！──【知名演員】曾愷玹

你可能跟我一樣以為這只是一本普通的愛情小說，一個普通的愛情故事開頭，一個普通法國愛情電影會出現的聰明女人，一個普通的愛情悲劇，和一個突然出現的極普通的男子，這一切都快速跑過像一點白都不想留的好萊塢片，然後你不知不覺深陷其中，發現自己無法自拔愛上那最普通的部分，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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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坐在辦公桌前。重回崗位的第一天早上，她就面臨一件可怕的事情：桌曆。同事出於尊重，完全沒碰她的東西，但沒有人想到當娜塔莉發現辦公桌上的行事曆仍是悲劇發生前最後一天上班的日期，也就是馮索瓦發生意外的前兩天，會有多麼殘酷。在日曆的那一頁上，他還活著。她拿起行事曆往後翻，日子在她眼前流逝。馮索瓦死後，娜塔莉眼中的每一天都承載著巨大的重量。而現在，在翻動日子的短短幾秒間，她終於能夠具體地審視自己的心路歷程。這些日子都翻過去了，而她還活著。而當下，那就是今天。

接下來，桌曆就標誌著新的開始。

娜塔莉重回工作崗位已經好幾個月，她投入的程度在某些同事看來有些過度。時間似乎重拾應有的步調，一切從頭來過：例行性的會議，還有那些莫名其妙被編號的文件夾，好像它們只是一串連續的數字，毫無任何重要性，但更荒謬的是這些文件會活得比人還久。是啊，正在歸檔的娜塔莉就是這麼想的，她覺得這些紙張在許多方面都遠比人類優越。它們不會生病、不會變老、不會發生意外。沒有任何文件夾會因為週日外出慢跑而被車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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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回來上班後，夏爾的心情大好，瑞典話也學得更起勁了。他們之間建立起某種屬於信賴和敬重的關係。娜塔莉知道能在一個善待自己的男人底下做事有多幸運，但娜塔莉也不傻，她知道對方很喜歡自己。她讓他想入非非，遊走曖昧邊緣。夏爾也很懂得分寸，因為娜塔莉對他設下了一段無法跨越的距離。娜塔莉不吃夏爾那一套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玩不起，她根本沒這力氣，一切心思她都用在工作上頭。有好幾次夏爾想約她吃晚餐，不過所有的嘗試都遭到沉默打發而無疾而終。娜塔莉就是沒辦法出門玩樂，更不用說跟一個男人出去。連她自己都覺得實在荒謬透頂，如果她有勇氣撐過一整天，專注在那些一點也不重要的文件上，她怎麼會沒辦法給自己喘息的片刻？這肯定跟享樂這個概念有關，她覺得自己沒有權利如此遊戲人間。就是這樣，她辦不到，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做到。

今晚事情有了變化，娜塔莉終於接受和老闆共進晚餐的邀約，原因是夏爾祭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理由：慶祝她升官。的確，娜塔莉獲得拔擢，今後要領導六人團隊。儘管說她在職場上一帆風順完全出於自身的專業能力，她還是會覺得這或許只是出於憐憫的一種施捨。起初她不肯接受，但要是拒絕升官，只會讓情況無法收拾。然後她又注意到夏爾非常勤快地計畫這頓晚餐，更令她覺得夏爾可能只是為了能跟她吃飯，才讓她這麼快就升上去。任何假設都有可能，總之沒必要鑽牛角尖。她只是覺得夏爾說得很對，這也是強迫自己出去透透氣的好機會，或許她能夠找回下班後放鬆一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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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夏爾來說，這是一頓非常重要的晚餐，不成功便成仁。他精心準備，謹慎的程度就像初次約會的少年。這並非言過其實，每當想起娜塔莉，他幾乎就有一種生平第一次和女人共進晚餐的感覺，彷彿娜塔莉擁有勾消他所有情史的超能力。

夏爾留意避開燭光餐廳，以免不合時宜的浪漫氣氛令娜塔莉覺得太過唐突。起初的幾分鐘簡直完美，兩人喝酒並簡短交談，偶爾的短暫沉默完全不令人尷尬。娜塔莉很享受坐在餐廳裡喝酒的當下，覺得早就應該出來透透氣，樂趣永遠來自實踐，而且她也想大醉一場。不過，有某樣東西卻迫使娜塔莉正視現實。她永遠不可能完全擺脫現在的處境，她大可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但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只是活著，清清楚楚地活著，注視自己像看著舞台上的一名女演員。抽離出來的娜塔莉不敢相信她已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一位熱中生命、令人傾倒的女子。這一刻將她所有的存在困境赤裸裸地攤在聚光燈下，但是夏爾什麼也看不到。他只能滿足於事物的表象，不斷勸酒，好與娜塔莉共享一段時光。夏爾完全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幾個月來，他覺得娜塔莉是名俄國女子，他也不曉得為什麼，但就是這麼覺得：在他心裡，娜塔莉有著屬於俄羅斯的力量、屬於俄羅斯的哀傷。她的女性魅力就這樣從瑞士流浪到了俄羅斯。

「嗯……為什麼讓我升官？」她問。
「因為妳工作表現非常好……而且我覺得妳很了不起，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妳為什麼這樣問？難不成妳感覺到還有別的原因？」
「我？我什麼都沒感覺。」
「那如果我把手放在這裡，妳也沒有感覺嗎？」
夏爾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不過他告訴自己，今晚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他怎能如此脫離現實？把手放在娜塔莉手上的那一刻，他也想起之前把手放在她膝蓋上的時候，娜塔莉看著他的樣子如出一轍，迫使他不得不退讓。但夏爾實在受夠了對牛彈琴，無止盡地活在曖昧中，他想要把事情搞清楚。
「妳不喜歡我，對吧？」
「你……你幹嘛問這個？」
「那妳呢？為什麼妳一直問問題？為什麼妳從不回答？」
「因為我也不知道。」
「妳不覺得自己應該擺脫過去嗎？我不是要妳忘記馮索瓦……但妳不能這樣一輩子封閉自己……妳曉得我有多願意陪伴在妳身邊……」
「……可是你已經有老婆了……」
夏爾很驚訝娜塔莉會提到他太太。這麼說或許有點荒謬，但他真的忘了自己是有婦之夫。今晚夏爾不是一個和別的女人吃晚餐的已婚男人，而是一個活在當下的男人。是的，他有家室了。他正處於自己所謂「相敬如冰」的婚姻關係中，他和妻子不再有任何火花。當下的夏爾確實被娜塔莉嚇了一跳，因為他對娜塔莉的愛慕的的確確發自內心。
「妳提我老婆做什麼？她只是個影子，我們沒有交集。」
「不是這樣的吧。」
「因為她成天只忙著打扮自己，來公司的時候也是為了炫耀。如果妳曉得我們有多可悲，如果妳曉得就好了……」
「好啊，那你離開她。」
「為了妳，我馬上跟她離婚。」
「不是為了我……是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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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步出餐廳，氣氛越來越尷尬。夏爾一時詞窮，找不到任何風趣的言語來化解僵局，稍稍緩和緊張的氣氛。兩人就這樣陷在僵局中，無計可施。幾個月來，夏爾一直表現得細心體貼，他想做個優質男的努力瞬間化為烏有，只因他無法克制慾望。他現在的軀體就像一隻被肢解的怪物，每一個部分都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夏爾想親吻娜塔莉的臉頰，想表現出瀟灑友好的氣度，但他的脖子卻僵硬得不聽使喚。令人窒息的時刻又持續了好一會，如同惺惺作態的秒針，一步慢似一步地前進。

後來娜塔莉突然給夏爾一個爽朗的笑容，要他明白事情沒有那麼嚴重，當今晚什麼都沒發生就好了。娜塔莉表示想一個人散散步，在溫婉的態度中獨自離開。夏爾望著她，凝視她的背影，在挫敗中無法動彈。娜塔莉在他的視線中逐漸走遠，身影越來越小，但真正渺小的卻是他自己，站在原地上被矮化。
就在這時候，娜塔莉停住腳步。
然後折返。
她又朝著夏爾走過來。這女人前一刻才消失在他的視線中，現在又隨著掉頭的步伐逐漸變大。她想做什麼？千萬別高興得太早，她肯定是掉了鑰匙、忘了絲巾，或是女人經常丟三落四的某件物品。不對，不是這樣，從她走路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來，這跟忘了東西無關。她掉頭是因為有話想對夏爾說。娜塔莉步履輕揚，宛如一九六七年某部義大利電影的女主角。夏爾也想走上前去，朝娜塔莉走去。在他從前浪漫的想像中，現在應該要下起雨來。他覺得剛才晚餐中的沉默純粹是誤會一場，娜塔莉的折返不是有話要告訴他，而是為了吻他。事情還真奇妙，剛才娜塔莉離開的時候，夏爾直覺自己必須站在原地，覺得她會回頭。因為很明顯，打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有某種簡單的默契，既強烈又脆弱。他當然有責任去了解娜塔莉，要在守寡初期就承認一段感情對她而言有多困難，甚至不被見容，但是又有誰能抗拒呢？愛情故事經常是不道德的。

娜塔莉走到他身邊，焦慮不安、楚楚動人，是悲劇女子的性感化身。她就在他面前，他心愛的娜塔莉：
「原諒我剛才沒有回答你……我當時有些尷尬……」
「我了解。」
「要誠實說出自己的感受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娜塔莉。」
「我覺得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我不喜歡你，而且你追求的方式讓我感到很不自在。我可以肯定我跟你之間永遠不可能，或許是因為我再也無法愛人，但如果有一天我想愛了，我也知道那個人絕對不是你。」
「……」
「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我希望把事情講清楚。」
「妳說了啊，很清楚。是啊，很清楚，我聽見妳說的了，妳說得很清楚，真的。」
娜塔莉看著夏爾不停嘀咕，啣在嘴邊的字句逐漸被沉默所吞噬，一字一句像是臨終之人的雙眼。娜塔莉將手放在夏爾肩上，做出一點溫柔的表示，然後回到她剛走來的地方，再次離開成為那個小小的娜塔莉。夏爾要自己好好站著，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還是不敢相信，尤其是娜塔莉說話的語氣，如此直接坦率，絲毫沒有惡意。夏爾必須正視事實：娜塔莉不喜歡他，而且永遠不會喜歡他。夏爾並不憤怒，只是多年來讓他感受生之慾的某樣東西突然夭折了，一段可能的戀情夭折了。這頓晚餐宛如鐵達尼號的處女航，開始時歡欣鼓舞，最後卻以沉船收場。真相總以冰山的姿態出現。娜塔莉還在他的視線中，他想要看著她立刻消失無蹤，就算只是那麼一小點，夏爾也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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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從未完全脫離性感的行列，也未曾真正抹煞自身的女性魅力，就在她想尋死的時候也一樣。這或許是對馮索瓦的一種敬意，也或許是覺得上點妝會讓自己更有生氣。馮索瓦過世三年了，三年的時光盡是空白。大家經常勸她擺脫回憶，也許是走出過去最好的方法。娜塔莉思索著大家的說法：「擺脫回憶」。那要怎麼做才能離開回憶？對於物品，她可以接受這種方式，況且她也無法承受再看到馮索瓦曾碰過的物品，所以現在身邊沒剩多少東西，除了收藏在辦公桌大抽屜裡的那張照片，一張像是被刻意遺漏的照片。娜塔莉經常把它拿出來，像在告訴自己這段故事確實存在。抽屜裡還放著一面小鏡子，她攬鏡端詳鏡中的自己，像是一位初次看見她的男子。娜塔莉起身，雙手插在腰際，開始在辦公室裡來回走動。因為地毯的緣故，完全聽不見高跟鞋發出的聲響。成片的機織割絨地毯是謀殺性感的元兇，究竟是誰發明了地毯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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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門，小心翼翼地只用兩根手指，不多不少。娜塔莉嚇了一大跳，剛才那幾秒鐘的光景幾乎讓她以為世上只有她一個人。她說：「進來。」馬區斯推開門。馬區斯來自烏普薩拉，一個沒有人會在乎的瑞典小城，就連當地居民都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們家鄉名字的發音聽起來就像抱歉。瑞典有全世界最高的自殺率，要擺脫自殺的方式之一就是移民法國，馬區斯應該就是這麼想的。馬區斯的外型並不討喜，但也不能說非常抱歉。他的穿著打扮總是有些與眾不同，一身行頭不知是來自祖父、紅十字會，還是來自二手衣店，整體造型相當七零八落。
「我來跟妳討論一一四號這個案子。」他說。
奇裝異服就算了，怎麼一開口就蠢話連篇？娜塔莉今天完全沒心情工作，很難得會有這麼一次。娜塔莉有種豁出去的感覺，她幾乎可以立刻動身前往烏普薩拉度假，真的。她打量著一動也不動的馬區斯，後者以驚為天人的目光看著她。在馬區斯眼中，娜塔莉散發出那種看得到但吃不到的女性魅力，還加上某些人對支配自己的上司都會有的遐想。娜塔莉決定向馬區斯走去，慢慢地走，真的慢到不行，在她前進的這段時間裡幾乎可以讀完一本小說。娜塔莉似乎不打算停下來，她的臉幾乎就要貼在馬區斯臉上，兩人的鼻子已經碰在一起。馬區斯屏住呼吸，她究竟想做什麼？這個疑問並沒有困擾他很久，因為娜塔莉吻了上去，一個深深的激吻，帶有青春期的能量。突然間，她又退後：
「一一四號那個案子我們之後再說。」
娜塔莉打開門，要馬區斯出去，他只好勉為其難地離開。他現在是登陸月球的阿姆斯壯，這一吻是他人生的一大步。馬區斯還駐足在辦公室門外，娜塔莉卻已將剛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她剛才的行為跟她生活中的其他舉動毫無瓜葛。這一吻是她體內神經元一時失控的表現，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謂：不負責任的行為。

「為什麼？！」馬區斯和娜塔莉都不敢相信，為什麼這一吻會毫無預警地降臨在兩人之間，一段精巧細緻的愛情於焉展開。愛情，本來就沒有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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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坐在辦公桌前。重回崗位的第一天早上，她就面臨一件可怕的事情：桌曆。同事出於尊重，完全沒碰她的東西，但沒有人想到當娜塔莉發現辦公桌上的行事曆仍是悲劇發生前最後一天上班的日期，也就是馮索瓦發生意外的前兩天，會有多麼殘酷。在日曆的那一頁上，他還活著。她拿起行事曆往後翻，日子在她眼前流逝。馮索瓦死後，娜塔莉眼中的每一天都承載著巨大的重量。而現在，在翻動日子的短短幾秒間，她終於能夠具體地審視自己的心路歷程。這些日子都翻過去了，而她還活著。而當下，那就是今天。

接下來，桌曆就標誌著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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