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攀爬冰坡,表層被陽光照的有點膨鬆鬆,而我們依恃的是下方的永凍層,一直自我對答「不要怕」,但驚悚不自主泌泌湧動,有時想想不禁也陷入迷惘,我怎麼這樣喜歡自我虐待,無論心靈與皮肉都是那麼痛苦與驚恐,為何我還是讓自己站在這裡?——李小石
二〇一一年成功攀上馬納斯鹿的登山家李小石,二〇一二年三月底,再度籌組「馬祖遠征隊」挑戰世界第三高峰「干城章加」。此行他遭遇前所未有的險阻與挑戰,在雪峰的冰隙陷阱間求生,在人心的詭譎莫測中前進,最終雖未能攻頂,但一路所見的絕美壯闊與驚心動魄,莫不讓人屏息驚撼。
干城章加峰海拔八五八六公尺,是登山界公認比聖母峰更危險、困難登頂的山峰,她也是錫金人的聖山,干城章加即「雪神的五項珍寶」之意,往昔多位攻頂成功的登山家,均曾因尊重她的神聖而未真正「踏頂」。
出發前,李小石按例前往山神廟祈福,寺中高僧特別叮嚀:「這回干城章加攀爬活動充滿危險與艱辛,須特別專注留神。」他一直以為是地形的障礙,後來才知道是團隊內部出狀況,自己隊上的嚮導被他隊收買,在冰雪封天的險峻地勢中,照見的孤寂更為強烈。另一方面,干城章加亦是李小石遇過最險峻的山峰,必須克服冰河地形、氣候與身體的不適,翻越重重冰牆,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無奈最後卻因人為疏忽無法攻頂,只好將心願留待來年的洛子峰。
本書特色:
將靈魂奉獻給山嶽的登山怪傑李小石
以生命讓台灣在世界極峰攀登的紀錄上揚名
用攝影與文字為天地絕美留下永恆詩篇
作者簡介:
李小石
1955年10月10日出生在台灣海峽的一個小島——馬祖。從小與山林為伍,喜歡在課本上塗鴉。1972年擁有第一台Nikon相機。
1973年第一次登山攝影,五指山、月眉山、大屯山、七星山,漸漸走上台灣山林。
2000年11月完成百岳,從此走盡台灣的千山萬水,在山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多;完成大、小鬼湖攝影,內本鹿古道縱走;三次帶領布農部落入山尋根。因藝術創作遇瓶頸而走入山林,結果卻愛上山岳攝影,使藝術創作的素材更為寬廣。
2007年至尼泊爾聖母峰基地營健行,攀爬卡拉帕坦(海拔5592公尺)及三山越嶺,並攀上Gokyo Peak(海拔5360公尺)。
2008年再度至尼泊爾攀爬Island Peak(海拔6193公尺)、Ama Dablam(海拔6896公尺)。
2009年三度至尼泊爾經三啞橫斷攀爬Lobuche East(海拔6119公尺),抵聖母峰基地營,5月22日攀上聖母峰(Everest,海拔8848公尺),於2010年出版登頂紀實《喚山》。
2011年3月往世界第八高峰,挑戰標高八一六三公尺,喜馬拉雅山脈的馬納斯鹿,於2012年出版登頂紀實《山魂》。
2012年5月攀登第3高峰干城章加至8200多公尺時,因繩索不足鎩羽而歸。
2013年5月18日,攀登世界第4高峰洛子峰攻頂成功返回途中,因體力不支、陷入昏迷。5月20日逝世,長眠洛子峰。
各界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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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燊祿(國立中正大學歷史系副教授)
李堯(李小石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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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聖山 [摘文]
四月十三日 星期五
七時三十分左右離開南切,萬里無雲,我知道這是假象,再兩小時後,六○○○米以上的山頭就會出現噴射氣流,接著雲霧就會迷迷濛濛地掩去山嶺。目前陽光耀眼,大夥都戴上漆黑的墨鏡,四周雪光折射令人眩目,戴上墨鏡,世界變不一樣了。
過了四三○○米,大樹、小樹全都消失,無影無蹤,夜裡闃無人跡。
天亮了,挑夫一個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不時擦身而過。兩小時後,左轉,乍現一座四平八穩的大山。一直沿著雅隆冰河左側行走,當走到歐騰後,就會走進雅隆冰河。呈現眼前的干城章加,我已經花了一年的時間去了解它、閱讀它,還請幸宜幫忙翻譯了一堆有關於干城章加的攀爬歷史。
干城章加峰海拔八五八六米,被錫金人視為聖山。意思就是「雪神五項珍寶」之意,有人說是藏語,也有人說是梵語直譯過來的,位於尼泊爾、錫金邊界,也是印度的大吉嶺地區。翻過右側的雪山就是大吉嶺,芝浪一家旅店就位於大吉嶺地區。干城章加是世界第三高峰,也是世界十四座八○○○米以上高峰中,位置最東的一座。無論從大吉嶺或從北面干城章加冰河,或從南面我們現在的雅隆冰河看它,它都是一個寬闊巨大的山體。左邊的西峰又稱雅蘭康峰(Yalung Kang,八四三八米),然後就是干城章加主峰(八五八六米),它是我今天站在這兒,長途跋涉十多天,想爬上去一探究竟的主體。緊靠主峰右側是干城章加二峰,也有人稱它為干城章加中央峰,最東邊的則是達龍康日峰(八四七六米)。
我一直盯著干城章加峰,正想看透它,就聽到索南大叫,說看到一排雪豹的腳印,一路往冰河走去。我高興莫名,拿起相機猛拍,腳印清晰,應該是大清早留下來的。在羊布定時,普曼拿給我們干城章加林布地區景觀生態簡介,內容宣稱這塊區域是雪豹活動範圍,很高興我們發現其蹤跡,清晰肉墊爪印在雪地上,還有藍
羊的腳印,當我們從芝浪到南切的路上就看到一群藍羊,克明說他有拍到。談著雪豹,不知不覺已走到歐騰,那兒掛著風馬旗,隨風飄盪,登山者插了許多竹子,長長的,大概是方便繫風馬旗。經過歐騰,我們就開始切入雅隆冰河,冰河邊落石滾滾,發出的聲音使人頭皮發麻。昨夜下的雨因低溫凍結在碎石上,早上陽光出現了,曬化表面的雪,冷縮熱脹讓碎石紛紛滾落,驚心動魄,我一邊走,一邊擔心地頻頻回首,每每聲音就近在身旁,實際上滾落的石塊還離我們一段距離。陽光炙熱,上午索南的防曬油迸開,我也難得地往臉上塗抹防曬油,結果臉還是刺痛,大概曬傷了。在冰河上上下下,東拐西繞,高度也上升到四七二六米,今天上升了四百多米,但路途遙遠,我們扣除休息,共走了七小時。下午三時三十分走進雅隆冰河中的營地,接著四周雪山隱去,下起大雪,溫度開始明顯下降,忽然感覺顫抖,營地尚未搭好,只好跑去炊事帳避雪,因為大部分人尚未走到冰河中,我只好先忍著飢渴,奮力協助搭營帳。食物大都未運抵,但有清淡的蔬菜麵可吃就很高興。抬眼望見高聳的冰河,眼前除了冰河還是冰河。
四月十四日 星期六
沿途十天的奔波,昨天跟今天路程都在雅隆冰河裡遊轉,雅隆比昆布冰河的氣勢還大、還實、還闊。七時二十分,陽光還照不到雅隆冰河的中途營地。遠征隊這兩個多月會用到的器具、設備、物品、乾糧等,數噸的物資都堆集於這冰河營地,高度四七○○米。這兒有各地集中來的高地挑夫,聘雇高地挑夫是平地挑夫的數倍價錢,因冰河地形有許多不確定因素,地形複雜、低溫又加上氧氣稀薄,然須背負重物行走,上升七百公尺走到約五三○○米處,所以高地挑夫須有雪地禦寒常識,還必須知道如何避過危險區域。我們在冰河裡行走的路線,總會選擇冰河的兩側,因為兩側地形較單純,但它有一種危險必須克服:兩側山壁因冰河擠壓摩擦都成了懸崖峭壁,夜裡,嚴寒石塊、冰、土壤凝結成一塊,不會崩落,但近午後就不一樣,陽光讓溫度上升,石塊、冰、土壤崩解,頃刻間瓦解,隆隆、沙沙滾落的聲音、石塊撞擊聲,驚心動魄。在冰河行走若沒有這樣的時間、地點觀念,隨時會命喪黃泉。
今天牙痛了一天,吃飯時也痛,活過半個世紀不知牙痛是何物,這一、兩年海外登山卻時常鬧牙痛,而且都是同一個位置—右上方。應該是壞習慣造成的,飯後我常拿牙籤戳牙縫,多年來戳出一個小洞,容易塞食物,只要不小心保養,清潔未徹底就會鬧牙痛,也許因為常痛就很少使用右邊,反而愈來愈糟。克明給了一包口香糖,嚼上兩粒,磨牙順便潔牙,牙痛狀況改善許多。
蕭醫師、克明總是一馬當先往前衝,我大概年紀大,一切總喜歡慢,寫字慢、走路慢,所以常在隊伍最後方。已經上升到四九○○多米,左邊橫出一條冰河,大概是小冰河,未見地圖上有標示。但在橫出小冰河與雅隆冰河交匯處前方突出一塊巨大山巖,看到上方有人走動,那大概就是我們的基地營吧。從冰河直上,目測約落差三百公尺,克明預估約一小時可以走到基地營,以我這幾年雪地行走的經驗看來,在雪地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距離感容易出現嚴重錯誤,見到前方人影,如估算一小時左右可趕上其位置,卻常耗時三小時才能抵達;還有一個大問題,在雪地裡很難正確判斷落差距離,目測以為只是三、四米,常常是十來米,很容易誤判而造成傷亡。我每到危險的地方,總是想靜靜坐在那兒看個夠,心裡盤算這裡會不會要了我的命。
蕭醫師動作比較靈巧,也許是因為常勞動的關係,常推廣他的腹式呼吸法,行走時以丹田呼吸。這個腹式呼吸我有些認識,在軍中軍歌比賽時,用丹田發聲比較雄壯威武。
沿著之字形的小路往上爬升,每上升一段,景致更美,讓人驚呼連連,雅隆冰河盡收眼底,壯闊的景象,平生少見。冰河源頭自然也清晰可見,猙獰不友善,閃著藍綠的光,心裡泛起陣陣寒意,什麼時候太陽隱去都不知道。眼見僅是小小一段路,克明口中須一小時,結果我們走了三小時才到達基地營,如果沒有兩小包寶礦力補充體能,可能還需耗時更久。
晚餐後,普曼要求明天上課練習雪地行走。
四月十五日 星期日
已經清晨六時五十分,雖天氣出奇的好,沒有人願意在零下十度的低溫起床。聽說我們的裝備今天會全部運抵,大家蓄勢待發就等裝備到齊。
但天不從人願,巴善無線電通知:部分挑夫因身體不適領了工資已先行離去,剩餘挑夫人數不足,無法按預定計畫抵達,須再給挑夫們多一些工作天。
早餐後,貪瞰四周景致,山川冰河嘆為觀止。蕭醫師及克明仍認真地接受訓練,我則專心地拍了一些照片,希望蕭醫師能協助先帶回台灣。到目前為止,拍照情形還算順利,今天遇到一位年紀較長的平地挑夫,他也參與高地挑夫的工作,他特地跑來跟我打招呼。幾天前,從羊布定走到「頭痛」,半途肚子餓,就是他把唯一的糧食—烤玉米與我分享,令人感動,今天遇到他,我很高興。依舊穿著單薄的衣服,臉上依舊掛著樂觀和藹的笑容,我塞了一些巧克力及五百盧比給他,希望他有快樂的一天。
中午飯後約兩小時,我們接受救援訓練,沒多久下起大雪,提早結束課程,因為交誼廳帳尚未運抵,大家只得擠在廚房喝下午茶,但煤油味實在太重,蕭醫師和克明睡大頭覺去了,我則留在廚房跟三個工作人員比手畫腳。沒多久,忽然狂風暴雪侵襲,廚房彷彿是紙板糊的,那卡帕點了十來枝香,跪下猛拜,念念有詞,說也奇特,狀況似乎好了些,但沒多久,又狂暴起來,卡達卡與弟比將身體吊掛在帆布上,避免廚房隨風飄走。時餘,狂風暴雪靜止下來,靜得讓人不敢相信,冰河若無其事般依舊猙獰,四周雪山幽微悠悠,山嶺圍繞著一層雲霧,只是溫度低,讓人無法待在室外。
上回與普曼聊天,我與他談到,攀爬雪巴在攀登八○○○米高山時都給我很大的協助,希望他能善待,不要動不動就更換,除非另有特殊狀況,最好沿用舊識。沒想到他竟回我一句「加德滿都街上隨便抓,就有許多攀登雪巴」,我聽了很難過,索南、偏巴,兩、三次在八千高山與我生死與共,我竟無法幫他們爭取工作機會。今天在風雪中窮極無聊,靈光一閃,下回普曼如再招攬我的遠征工作,我要開條件,要求普曼將公司的權利金讓給索南及偏巴各百分之三十,雖然可能是異想天開,但總是多一項跟普曼談判的籌碼。
四月十六日 星期一
昨晚半夜冷到須起身增添衣服才再入睡。克明的裝備包括雪地訓練的禦寒衣物,全在半路上,預定今天才會運抵基地營。清晨起床,克明抱怨又冷又餓,尼泊爾人習慣不把冷、餓當一回事,所以全然不理會他的怨言。蕭醫師解釋,因為生活環境艱困,造成尼國人對困苦狀態的適應力極強,吃很少的食物,但他們的腸胃消化系統發揮很大作用。在自稱文明的社會裡,吃多了補品,各個消化、吸收系統都發揮不到功能,當然問題就多了。
克明的雪地設備仍未運抵,他只能借用普曼的攀爬設備,但使起來不習慣,因而告訴普曼今天不要訓練了,普曼脾氣也來了,兩人開始爭執、大聲,我的英文能力沒那麼強,無法完全清楚爭論的內容,只見最後普曼把訓練契約書給撕了。克明事後告訴我,他倆決裂了。克明將這一路來的不滿全宣洩出來,普曼卻覺得克明曲解事實,於是兩人越吵越烈,普曼說不再服務克明,克明也不願再參與普曼的行程。其實,克明是個很溫和的人,普曼已與我們相處多次,他應該等克明脾氣消一點再討論,下回改進就好了,何必把關係弄僵。幾年下來,普曼態度越來越不可取,有些財大氣粗,服務熱誠不再,不禁暗自決定,以後八○○○米高峰攀爬,我不想再與「十五峰公司」合作。我想日後視索南為極峰遠征的合作對象,他這三年來受雇於普曼,陪我攀爬極峰,東奔西跑,從不叫苦,一直不離不棄。索南今年二十四歲,剛結婚,家住加德滿都,平日沉默寡言,十八歲時曾在歐、美遠征隊裡當高地挑夫,體能很好。二○○九年陪我登上珠峰第四營,後因氧氣備量不足不得不先行下山;二○一一年,我們一起登上馬納斯鹿峰;今年干城章加遠征,他仍擔任操作雪巴。
昨夜雖嚴寒但今早天氣出奇的好,雅隆冰川周邊的高山也開始雪崩,時時讓冰河裡激起一陣陣雪煙及轟隆不絕的聲響。因為沒有訓練課程,難得有機會與克明、蕭醫師聊了數小時。明天他們就要下山了,本來預定計畫是十八日才下山,但今天的爭執讓他倆決定提早下山。我們來到K.B.C五三○○米的高度,在此眺望干城章加峰,看、聽風雪侵凌,早晚溫差近三、四十度,有陽光處與遮掩處也有近十度的溫差,兩天下來已經適應這兒了,但明天他們會先下山,第一天就必須抵達南切,明天起我就須自己獨唱。
午後一時,挑夫陸陸續續把最後的物資全背上基地營,約二十來個,有的是新面孔,有的是舊識。他們興高采烈從巴善主嚮導手中領到一張張嶄新的一千盧比,然後快樂飛奔下山。這回協助我攀爬的四位主嚮導全都聚集一堂,相談甚歡,令人高興。
午餐前,我與蕭醫師、克明去日本隊串門子,遇到七十一歲的日本隊員加藤和美(Mr. Kazuyosh Kondo),他應該是攀爬干城章加最高齡者。
我的入山申請是普曼委託「七次登峰登山公司」 (承辦日本遠征隊的公司)一同辦理,我是以中華民國台灣提出申請,但核下來,文件上卻顯示我是中國攀爬者,我提出異議,普曼說回去加德滿都後他會處理這件事,只是我現在對普曼處理事情的能力存疑。
四月十七日 星期二
大清早,蕭醫師就鑽出營帳,從容欣賞周邊的冰川雪嶺,他已經達到此行的目的,完成干城章加基地營健行,前面我們遇見的多支健行隊隊伍,只有蕭醫師與克明完成全程。蘇格蘭隊雖都是些健行老將,部分隊員已來尼泊爾健行十來次,但KBC大家都是第一次,蘇格蘭隊只走到歐騰(四八○○米左右),不過當地也可看清楚干城章加峰,蕭醫師與克明卻隨我們來到五三○○米的基地營,這裡實際上是早期登山的第一營,那時的基地營設在四八○○米的雅隆冰河上。
早餐後,大夥合照,送別蕭醫師與克明。雪巴嚮導接著整理祭壇,把喇嘛請到這兒祈福,實是不容易,普曼做到了,前些日子他還告訴我,請不到喇嘛到這兒來,希望我自求多福。所以我猜是日本隊請來的,我們只是搭順風車。九點不到,馬祖干城章加遠征隊先行祈禱,日本隊加入我們的行列,下一場十一時我們亦會加入他們的祈福儀式。我跪在祭壇前,媽祖亦在我前面,右邊是喇嘛。一小時的祈福,喇嘛唱誦經文不曾間斷,最後大夥拿糌粑、米粒敬山神,齊呼「步步登、步步登,登頂成功」,尼泊爾語聽不懂,我是用猜的。雪巴把兩場祈福會辦得像嘉年華會,我拿馬祖陳高,他們拿尼泊爾威士忌互乾,這些雪巴是舊識,不是同學就是師生,要不就是去年登馬納斯鹿峰的夥伴,天天找機會串門子建立良好關係,大家都曉得,不互助合作誰也別想成功。
前兩天看見蕭醫師和克明的嘴唇皸裂,我還幸災樂禍,說嘴唇被冰雪占領淪陷了,沒想到今天他們剛走,我馬上現世報,發現自己的嘴唇也裂開了,趕緊尋出護唇膏塗抹。中午累了,想睡個午覺,七十一歲的日本人帶著翻譯來交誼廳找普曼、巴善開會,我無意間撞入,他們也愣了一下,普曼馬上解釋。我聽不懂英文,大都靠翻譯機溝通,不禁懷疑他們溝通的是何事,為何沒讓我參與?事後得知,日本隊知道目前攀登干城章加峰次數最多的紀錄保持者在我們隊上:巴善,二○○八、二○一○、二○一一年三次登頂,那達也有兩次登頂紀錄,日本隊希望能得到這兩位高手的協助,提高登頂成功率,我想,七十一歲的他如果真的如願,他將會是登頂干城章加峰最高齡紀錄保持者。目前他已成功登頂的有馬納斯鹿、洛子峰、卓奧友、西夏邦馬、布洛德、南迦帕爾五座極峰,另K2他亦攀登至第五營,雖沒登頂,但此紀錄實令人佩服。
算算時間,蕭醫師與克明應已走到南切,相信皮膚與嘴唇的慘狀會慢慢改善,但我覺得喜歡食肉的克明很可憐,因為在基地營時,普曼說肉類來不及運上來,他只得茹素,現在雖往下走,南切是個不供應食宿的地方,想必仍食無肉,普曼在他倆離開時還特別表明,一路上啤酒、可樂隨你喝,那應該也是「頭痛」以後的事了,而且我發現山上很多可樂及啤酒都是過期的,不喝也罷。
四月十八日 星期三
都是寂靜的冰雪,帳外覆滿了白雪,帳內結滿霜—我呼出的水氣。
前兩天,廚房兩位助手有高山症症狀先行下山,於是弟比工作量增加了,他都會在大清早使用雙手或登山杖搖落霜雪,雪如更厚的話,他則拿著雪鏟工作,總要先忙上一個小時,七點再送上茶水、洗臉水,今天弟比卻沒現身,例行公事亦無人頂替,一切都變調了。弟比一向很負責任,沒理由不出現,狐疑中先用昨夜熱水瓶剩餘的水,胡亂抹抹臉、漱口再去找弟比,發現弟比整張臉都腫起來,是高山症初期症狀。大夥陸續趕來關心,大家心知肚明,弟比再不下山,就沒有痊癒機會,若拖太久,恐連走下山的能力都會喪失。我拿六十元美金給弟比當小費,感謝兩週來他辛苦的照顧。今天湊巧有最後一批挑夫要下山,因此大夥力勸弟比與他們同行,沿途有人協助,大家也較放心。廚師頭那卡帕把廚工們一個個都操得疲勞過度,自己卻拉著一位助手區利在旁照料,區利很認真,跟二○○九年攀聖母峰時的高地廚師同名,我很擔心他也被那卡帕操過度得高山症,所以與他比手畫腳讓他凡事慢慢來。
上午十時,與雪巴人一起剪一段三百公分左右的靜力繩繫在雪錨上,雪錨都是自製的,在加德滿都各登山用品公司都有賣。用厚鋁製成三角鋼,鋸成三分之二尺並在上面鑽孔便於繫繩,在攀爬主要處做固定點,一般都是間隔二十公尺以內釘上一支以固定確保。今天協助整理繩子才發現,不是所有固定點都用靜力繩,有些僅綁上劣質尼龍繩,如此一來,不是會要人命嗎?索南告訴我,只有在垂直危險區用標準靜力繩,所以攀爬較緩坡時,不要把全身力量依賴在繩子上,稍微能把身體帶上去即可。
中餐吃花捲,想起小時候媽媽做的花捲,美味極了,現在手上的花捲實難下嚥,雪巴應該不知道真正花捲的滋味,普曼說那卡帕曾去學習中菜一個月,我想,中菜學問深奧,那是訓練一個月就能上手?午餐後,累得睡覺去。
聖山 [摘文]
四月十三日 星期五
七時三十分左右離開南切,萬里無雲,我知道這是假象,再兩小時後,六○○○米以上的山頭就會出現噴射氣流,接著雲霧就會迷迷濛濛地掩去山嶺。目前陽光耀眼,大夥都戴上漆黑的墨鏡,四周雪光折射令人眩目,戴上墨鏡,世界變不一樣了。
過了四三○○米,大樹、小樹全都消失,無影無蹤,夜裡闃無人跡。
天亮了,挑夫一個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不時擦身而過。兩小時後,左轉,乍現一座四平八穩的大山。一直沿著雅隆冰河左側行走,當走到歐騰後,就會走進雅隆冰河。呈現眼前的干城章加,我已經花了一...
推薦序
(序)從山而來
李堯
二○一三年五月十八日早上,林老師急急打電話給我,說老爸洛子峰登頂返回途
中,因體力透支陷入昏迷,人現困四營,情況危急,雪巴人已以無線電通知直升機救援。
乍聽時甚是驚異,恍惚覺得是否訛傳,是否聽著是旁人的山難故事,一切都那麼
不真實,直到得知當日直升機救援不利,老爸仍受困四營過夜,內心始有莫大驚懼;次日聞知身故,痛哭不已,隨後聽說僅是誤傳,復又破涕為笑,緊接著連串好消息,說投藥後狀況穩定,正以人力徒手移至三營,很快能送回加德滿都就醫,豈知一切全是美麗謊言,五月二十日清晨,親愛的老爸就這樣走了,悄悄離開人世,卻始終沒離開四營。
經過幾番波折,他的身體就留在那裡,留在他心願中雄奇的山嶺,聽風雪的狂歌靜靜長眠,也代表與台灣的家人從此遠隔,今生不再相聚,不再見那爽朗的笑,聽那熟悉的問候,但如有來生再相見,又豈是原先的你我?老爸這一去實則永別;我卻只當他一時性發,不及返台備裝,又已遠赴另一座八千的極峰拚命,雖不見面,卻曉得他仍好好活在世界某個令人相思的角落。
自小我眼睛的狀況,就是老爸最在意,也最難釋懷的遺憾;他這生中,我做過三
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事,都和我的眼睛有關:其一是我在啟明讀國二那年,與同學比拚力氣不慎,意外擦傷角膜,由於延誤就醫致使左眼失明。其二是在師大畢業後,在視障不利條件下考取正式教師。其三則是他成功攀登馬納斯鹿峰那年,我和佩君登記結婚。他一直以來因我的視障,擔心我未來的就業和終身大事常自鬱鬱不樂,後二件事可說令他大感欣慰、笑逐顏開。
老爸是個有夢想、有抱負的男人,他和一般的父親不太一樣,他對子女的愛,並
非終日陪伴,他常不在家,我卻曉得他愛我比什麼都深。記得有一回,我因嬉戲跌傷臉頰,老爸哭著抱我去醫院,眼淚都落在我額上。我犯錯,被他罰跪狠狠修理一頓,打完我,他卻在我面前號啕大哭。我視力受限,不方便獨自搭車去醫院,希望他陪我去,老爸答應後卻失約,我驚惶地支身前往,內心充滿對他的惱怒;在醫院,老爸出現,全身破爛不堪、傷痕累累,我才知道他昨晚在山中迷路,整夜於滂沱大雨下的山洪裡,拚命衝出趕回來帶我去醫院。醫生說,我的視力要移植角膜方能改善,老爸馬上接口:我一眼的角膜捐給他吧!老爸的愛,是你需要我,我就將全部給了你。
去年暑假,老爸帶我爬雪山,因遇颱風我們受困三六九山屋,三天三夜父子倆聊
了許多,也澄清無數昔日磨擦。我們訂下很多計畫,老爸要牽著我爬完百岳,要共同合作為馬祖出攝影詩集,要父子齊心到各處座談演說……,一切言猶在耳,他就這樣走了,在我對他說要平安回來的時候,該說的與不該說的都說過的時候:該說的是好好用功、愛惜眼睛、勤奮創作;不該說的是葬我在極峰之巔,揚灰在故鄉的海水,我都記得,也永遠不會忘記。
或許有人以為他爬山,是因為熱愛冒險,實際他爬山,是期盼從自然深處攫取藝
術養分;老爸常說:「吾愛山林,更愛文藝。」藝術才是他心靈的歸宿,僅是藉由登山流露他潛藏的浪漫。至於他揹起媽祖攀登世界極峰,只因他瞧見故鄉的憂愁、台灣的寂寞,所以老爸翻越一座座冰天雪寒,希望台灣在世界的掌聲中甦醒,馬祖在台灣的注目下重生,如今他將成績留在故里,將記憶留在書頁的墨跡,自己卻永留山懷,不再回來!小石原本從山而來,終究隨山而去……
山歎
林燊祿
因所託非人,不過咫尺之遙而未能登頂,小石兄不禁喟然長歎。
小石兄功虧一簣,干城章加峰為小石兄長歎者,亦為己長歎也。
小石兄之歎,人知之矣;干城章加峰之歎可得而知之乎?
小石兄游於藝,游於文,游於山;愛藝、愛文、愛山之士,莫不欲與之游,與之
游者眾矣。
小石兄既游遍國內諸峰,進而思游遍海外八千公尺以上十四高峰。此十四高峰豈
不欲與小石兄游乎?
小石兄以過半百之年,一游珠峰,二游馬納斯鹿峰,聞之者無不翹首以待小石兄
之三游干城章加峰也。干城章加峰聞之能不雀躍乎?
山雖險,而人心更險;登頂不易,而去人心中賊更不易。小石兄功敗垂成,非天也,人也。寧不一歎,再歎,三歎哉。
絕壁題詩句未成
風雲底事幾回驚
黃沙此去三千里
不斬樓蘭意不平
(本文作者為國立中正大學歷史系副教授)
(序)從山而來
李堯
二○一三年五月十八日早上,林老師急急打電話給我,說老爸洛子峰登頂返回途
中,因體力透支陷入昏迷,人現困四營,情況危急,雪巴人已以無線電通知直升機救援。
乍聽時甚是驚異,恍惚覺得是否訛傳,是否聽著是旁人的山難故事,一切都那麼
不真實,直到得知當日直升機救援不利,老爸仍受困四營過夜,內心始有莫大驚懼;次日聞知身故,痛哭不已,隨後聽說僅是誤傳,復又破涕為笑,緊接著連串好消息,說投藥後狀況穩定,正以人力徒手移至三營,很快能送回加德滿都就醫,豈知一切全是美麗謊言,五月二十日清晨,...
目錄
(序)山歎 林燊祿
(序)從山而來 李堯
一、禪音古剎喻艱難
二、結索崎巖練壁攀
三、異國風情多世態
四、神靈聖蹟口相傳
五、穿鄉越鎮渡危灘
六、露冷陽嬌雨下餐
七、摯友離行傷隻影
八、通途未竟手先殘
九、冰牆陡削裂心寒
十、美邦華友破密談
十一、闢道無成施奧步
十二、攜繩自建仔肩擔
十三、尖峰似刃視為閒
十四、銳志攻頂闖險關
十五、咫尺功虧長嘆息
十六、來年得挾二山還
(序)山歎 林燊祿
(序)從山而來 李堯
一、禪音古剎喻艱難
二、結索崎巖練壁攀
三、異國風情多世態
四、神靈聖蹟口相傳
五、穿鄉越鎮渡危灘
六、露冷陽嬌雨下餐
七、摯友離行傷隻影
八、通途未竟手先殘
九、冰牆陡削裂心寒
十、美邦華友破密談
十一、闢道無成施奧步
十二、攜繩自建仔肩擔
十三、尖峰似刃視為閒
十四、銳志攻頂闖險關
十五、咫尺功虧長嘆息
十六、來年得挾二山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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