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所以艱難，不是在於沒有回頭路，而是在於我們一生中有太多選擇快樂的機會卻往往在抉擇的過程中失去改變的勇氣，忘記背離自己的意願活著，最痛苦的永遠不會是他人，只會是自己。
愛是最直白的話語，也是最難解的謎題。
如果一生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妳現在的選擇是否真的是妳心之所向？
如果為自己選擇一次，妳依然會這樣選擇嗎？
紐約，曼哈頓。
曼哈頓區高樓林立，眾多高樓中，一棟六十層的商業辦公大樓，五十四樓以上被投資公司Ultimate（奧特美）獨資買下。
奧特美的執行長顏朝香是食盛連鎖餐飲集團的總裁千金，但是研究所畢業之後，顏朝香並未進入食盛集團工作反而選擇創業這條路，跌破眾人的眼鏡。
她第一次正式出現在媒體前，是以奧特美執行長的身份宣佈入股知名旅遊集團自由之心，成為該集團的持股者之一。當時，年僅二十四歲的顏朝香在商界來說非常年輕，這個之前被認定只是名媛的女人，重新定義了自己在媒體前的形象。
慶祝酒會上，顏朝香穿著一席平口海藍色亮面絲質落地晚禮服，長髮挽在後腦勺盤著美麗的髮式，眼尾上翹又略為細長的鳳眼，眼波流溢出光彩。
東方人的臉孔和淡雅獨特的氣質，光是坐在那裡她就已經成為當天的焦點。
自由之心的總裁說完話，將發言權交予顏朝香。
顏朝香雙唇輕啟，好聽的女中音悠然撞進眾人的耳裡，「除了入股自由之心，同時也在這裡宣佈另一個好消息，奧特美投資的全球連鎖商務旅館將和自由之心簽訂合作意向書，雙方對合作方式已經取得共識，相信在未來一定能夠將自由之心的業務推廣到更遠的地方。」
接著，顏朝香簡單的說明了奧特美入股自由之心的理由以及對旅遊業的一些看法，態度從容自信，言談大方得體。
入股自由之心只是顏朝香投下的第一個震憾憚，在那之後，兩年的時間，她帶領奧特美將重心放在投資通訊、網路等高科技產業，聲勢蒸蒸日上。八卦媒體、財經金融的記者不是沒有想過要挖出一些關於顏朝香個人的消息，但是都只能得到這個女人是一個加班狂的結論。
幾乎每天晚上不到九點不離開公司，離開公司就是回家。
就像今天。
晚上九點半，顏朝香從地下停車場搭電梯直達二十樓的住處，大樓保全森嚴，擁有頂級的防盜和安全設備，即使夜歸也不需要太擔心。
走出電梯，她神色有些疲憊的站在住處門口，在電子監控鎖的面板按下指紋解開安全鎖，再按數字密碼，門開了。
她走進玄關，一雙沒見過的米白色高跟鞋規矩的擺在玄關，她微微一笑，把鞋脫掉放進鞋櫃，換上室內拖。
這套頂級保全系統她只設定了兩個人可以開門，一個是她自己，另一個是路華心，所以這雙不屬於她的鞋只會是路華心的。
路華心大她六歲，是路家的獨生女，父親是路氏房地產的總裁。
顏、路兩家一直都有深交，她們兩個從小就認識。
從家裡搬出來後，顏朝香就將路華心的指紋設定進指紋辨識系統讓她可以自由進出她家。
顏朝香從玄關走到客廳，路華心背對著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微捲的長髮被撥到左側，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看得那麼專心，連她回來了都不知道。
她把手提包放下，手搭著沙發背，一彎腰下巴抵在路華心肩上，笑著說：「華心。」
「啊？」路華心微微轉過臉，手往耳邊一摸，把耳機從耳裡拿下來，闔上手中的文件夾，彎起眼睛，開心的說：「妳回來了。」
原來戴著耳機，難怪沒聽見她的腳步聲。
她聞到晚餐的香味，看來路華心已經在她家待了一段時間，「怎麼不先告訴我一聲妳要過來？」
十月初，夜有點涼，路華心披著香檳色西裝小外套，身上是白色的合身襯衫，領口兩條金線映襯著西裝外套，同色系的標準窄裙。
「來突擊檢查。」路華心的聲音一向輕柔。
細而不膩的嗓音緩和了她一整天在談判桌上的緊繃情緒。
「有查到什麼嗎？」
「查到妳的冰箱裡除了牛奶、果汁，沒有任何食材。」
顏朝香繞過沙發走到路華心旁邊坐下，「我又不煮飯，買菜做什麼。妳來很久了嗎？煮了晚餐？」
「下班之後來的，剛把晚餐弄好妳就回來了。」
「妳怎麼知道我今天沒吃晚餐？」
路華心微笑，「妳今天不是在上和企業開會嗎？我想，應該會忙到忘記吃晚餐。」
顏朝香有些驚訝，笑著問：「妳怎麼知道我今天去了上和企業？」
「我今天上午也在那裡，離開時在地下室看到妳的車。」話音停頓，路華心的眼神變得柔和，「妳最近打算投資房地產？」
上和企業最近為了公司名下一塊土地的開發案在找合作者，路華心的家族是從房地產起家的路氏房地產，這個時間點去上和企業，八九不離十和她同一個目的。
照理來說，兩間公司中高層以上主管不允許談論與公司利害相關的資訊，但是她跟路華心二十幾年的交情，當然不會把彼此當外人看待。
顏朝香坦然的說：「有這個打算。」
路華心神色有些猶豫，思考了一下，說：「房地產跟其他投資的性質不同，實際操作才知道風險，就我所知，奧特美之前沒接觸過房地產開發的案子，既然還不熟悉，可以先和路氏談，以注資的方式參與，風險相對比較小。」
顏朝香笑了笑，「但是這個案子已經進行到第二階段了，接下來就是台面上的事。」
只要通過第二階段，就只剩針對合約的協商談判這一步，她本來只是想進入路氏的事業範疇試試水溫，沒想到會直接對上路氏。
這樣也好，早晚都要遇到。
路華心一定聽得出來她不考慮與其他公司合作一起爭取這個案子，神色驀地凝重起來，「朝香，妳真的不考慮我的提議嗎？條件我們可以再談。」
路華心先前主導的開發案都不算非常大，這兩年路華心升到開發副總後的表現明顯亮眼許多，依她的判斷，路華心的父親路炎已經慢慢在安排路華心接班的路。
上和企業的土地位置絕佳，開發住宅、商場或是商用辦公大樓都是很好的選擇，如果談成了這個大案子，可以順勢為路華心的接班造勢。
顏朝香與路華心認識多年，非常清楚路華心的性格不夠強硬，很難成為一個真正利益導向的商人，只是無法開口拒絕父親的安排，她嘆了一口氣，認真的看著路華心說：「我們在談的是一筆上千萬美元的投資，妳現在向我提出這個建議，肯定是路氏對於這案子勢在必得妳不想我失望，可是以路氏的情況，根本不需要和奧特美合作，今天我答應妳，明天妳怎麼和那些董事交代？」
「可是……」
顏朝香無奈的笑了笑，「妳總是這樣，心太軟。如果真的輸給妳，我也心甘情願，至少不是外人。」
路華心琥珀色的瞳仁清透明亮，笑意輕淺，「好，那就各憑本事了。」散發溫柔光芒的目光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我心情好複雜……」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人幾乎要被這雙桃花般勾人的眼勾走，定了定神，說：「複雜？」
「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像小時候那樣，妳依賴我，我保護妳。」路華心嘴角有笑，輕聲嘆息，身體往後跌進柔軟的沙發裡，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想些什麼，惆悵更加明顯，「可是我們終究都離開那個年紀，而妳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沒有不需要妳，妳看我現在還不會煮飯，妳今天要是不來，我都不知道晚餐該吃什麼。不要感嘆，人一感嘆就老了。」
「妳都二十六了，我比妳大六歲……」路華心指著自己的眼角，「妳看看我眼角的細紋，是真的老了。」
顏朝香湊近仔細的看了一眼，看不到所謂的細紋，只看到一雙漂亮又勾人的桃花眼。
「根本沒看到，妳拿顯微鏡看的吧。」
在顏朝香的眼裡，路華心四季都能綻放出自己的美，嬌豔如山茶花，十幾年不曾改變，根本像妖精。
聽完她的話笑了的路華心捏捏她的鼻尖，「這麼會說話，是不是今年生日想要我送妳一份大禮？」
「大家都那麼忙，不用每年都大費周章為我辦生日宴會，妳陪我吃一頓飯我就很高興了，禮物是其次。」
路華心雙手抱著她的手臂，「我知道妳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但是不辦的話洛陽她們不會放過我的，每年大家都等著妳的生日好好聚一聚。」
路華心和她有幾個比較熟的好友，都是因為彼此的父母認識而漸漸形成的社交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生日變成了她們一群人固定的聚會時間，宴會上的酒、餐點、場地佈置一直以來都是路華心在操心，她只需要在生日那一天準時到路華心告訴她的地點，完全不用考慮其他瑣碎的事情。
「餓了嗎？要不要先吃飯？」路華心問。
「好，我先去換衣服。」
換好居家服，顏朝香走到餐廳，帶著期待問：「妳今天要住下來嗎？」
「陪妳吃完飯就要回去了。」
「好。」
雖然失望，但是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顏朝香趁笑意還沒消失，轉身到廚具櫃拿餐具，短短一個轉身的時間她就把情緒收得乾乾淨淨。
「妳平時工作已經很辛苦，不用經常過來煮飯，太累了。」
路華心笑了一聲，「那妳搬回家裡，這樣有人天天幫我看著妳吃飯。」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看著。」她有一點不滿的說。
「是誰曾經胃痛到要去醫院？」
「那是因為家裡吃飯的氣氛不好，妳看，不住在家裡之後我的胃痛好多了。」
「狡辯。」路華心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寵溺的笑意，「妳胃痛的情況有改善是因為我常常提醒妳吃飯。」
「是嗎？」
「是啊。」
顏朝香低頭笑了。
晚餐吃到一半，路華心的手機響了，路華心走到客廳從包包拿出手機，聽了一會兒，用英文說：「我在Irene這裡。」
平時她們都用中文交談，所以是用中文名字來稱呼彼此，路華心只有對外會叫她的英文名。
「知道了，我現在回去。」按掉電話，路華心將沙發上的小西裝外套穿起。
顏朝香訝異的說：「妳要走了？」
「嗯，項東打來的。」
「怎麼了？」
「聽語氣大概是公司的事，他好像喝得有點多，我得趕回去了。」路華心一臉深深的歉意，「對不起，沒辦法陪妳吃完。」
「沒關係。」顏朝香拉開椅子站起身，送路華心到門口，柔聲的說：「開車小心。」
路華心伸手輕輕抱了她一下，「飯要吃，如果吃不完就不要勉強。」
「知道了。」
匆匆一面，來去如風。
空氣中還凝著路華心的氣味，顏朝香站在玄關發了一會兒呆。
走回客廳，屋內又變得安靜，空盪的客廳，明明不久前路華心還在這裡，不想待在客廳，她回到餐桌，坐在路華心剛剛的位置，看著只動了幾口的菜，嘆了一口氣。
路華心特地為她準備的晚餐不能浪費，失落的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完，這幾年路華心的廚藝不斷進步，只是，只有她一個人吃，再怎麼好吃也只能吃出寂寞的味道。
她收拾了餐桌，把碗盤洗乾淨放到烘碗機裡烘乾，看了一眼時間，走進書房，打開筆記型電腦回了一些公事上的郵件。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不是路華心的專屬鈴聲，她瞄了一眼，是楊訣凝打來的。
顏朝香把電話接了起來，「喂？」
「Irene，那些資料有很急嗎？」楊訣凝那頭的聲音吵雜，聽起來人還在外面。
顏朝香將手機拉遠了一些，摸不著頭緒的問：「妳在說什麼？」
「妳剛剛不是傳了一封郵件要我給妳資料嗎？現在都晚上十一點了，我跟朋友還在外面，沒辦法準備那麼多資料給妳。」
顏朝香回頭看自己發出去的郵件，內容的確是要楊訣凝幾個小時內交報告給她的意思，「我剛才有點恍神，沒注意到時間，妳明天再處理就好，既然人在外面就不要看郵件了。」
「別人寄來的可以不管，妳寄來的郵件只要我沒醉到不醒人事都會優先處理。我這裡太吵了，明天再說吧，早點休息。」
「好。」
掛了電話，想了想，覺得自己精神不太集中，不想再處理公事，她走出書房。
她的住處是樓中樓，每個月收取高昂的管理費用，一週會有三次的專人清掃，除了貼身衣物她自己處理，其他的衣物都交由打掃的人員洗，需要送洗的衣物只要放在固定的地方他們會一併拿到大樓附設的洗衣店乾洗。
一樓有書房、客房、客廳、廚房還有一間浴室。
顏朝香從旋轉梯走上二樓，二樓全部屬於主臥室的空間，主臥室裡還有另一間浴室和更衣室。
她拿好衣服，走進浴室，這裡是這間房子她花最多心思佈置的地方，為了改動內部設計，她還支付了一大筆的費用給大樓管理處。
坐在浴缸的平台上，手指輕輕在水面上划著，洗澡水已經放到七、八滿分，顏朝香脫了衣服，關掉電燈，被充滿溫暖溼氣的黑暗包圍，這時她才真正的放鬆下來。
這間浴室藏著她的秘密。
坐進放滿水的浴缸裡，浮力讓她自然的仰起頭，只有在關起燈的浴室中才能看到浴室的牆面和天花板有一半佈滿螢光色的白芒光點，彷如夜空裡的星星。
她舒服的閉上了眼睛，回想起記憶裡的滿天星光，那時的深刻感覺一直留存著，好像一轉頭她還能看見二十歲的路華心和剛滿十四歲的她，兩個人穿著小禮服躺在沙灘上看著星空。
顏朝香的十四歲生日宴會辦在海邊的私人會館。
生日前，路華心特地從達特茅斯學院回到紐約，開了一輛黑色的敞蓬車來接她，在百忙之中抽空為她慶生。
第一次不是由家人替她辦的生日宴會，從找場地、邀請函到宴會的自助餐飲，全部都由路華心一手包辦。
她們的社交圈相似，路華心找了很多朋友替她慶祝，有她的朋友、路華心的朋友還有她們共同的朋友，那天人非常多，慶祝到一半，路華心突然拉著她離開會館，顏朝香也沒有多想就跟路華心走，從小，她就習慣跟在路華心身後。
走出會館，沒有暖氣，海邊不是普通的冷，路華心手臂上掛著兩件大衣，抖開其中一件，溫柔的對她說：「來。」她伸手套進厚厚的黑色大衣裡把自己裹起來，路華心自己穿起另外一件粉綠色的大衣。
她們牽著對方的手慢慢走到沙灘邊，海風一來，她抽了一口氣，路華心看向她，替她攏攏大衣的衣領。
「會不會太冷？還是進去屋子裡吧？」路華心問。
「不要，想和妳散散步。」
路華心幾乎沒有拒絕過她的要求，她知道路華心會答應，果不其然路華心只是笑了笑，「好。」
穿著高跟鞋不方便在鬆軟的沙灘上行走，路華心把高跟鞋脫了下來提在手上。
當時，即使路華心脫了高跟鞋，她還是比路華心稍微矮一點，沒辦法平視路華心，只能微仰著頭看路華心的臉。
她停下腳步，不管身上穿著的禮服有多昂貴，大衣沾到沙子又會有多麻煩，乾脆的在沙灘上坐了下來。
路華心低頭看她，有些驚訝，她扯扯路華心的手，眼前的人意會過來，露出一絲寵溺的溫柔笑容也跟著她坐下。
顏朝香突然發現這裡可以看見紐約市區看不見的星空，她指著夜空，忍不住讚嘆，「華心，妳看，好漂亮。」
遙遠的那端，海的那邊，暗夜的海水與海天連成一片，白色的星芒點點，閃耀著璀燦耀眼的光芒。
蒼藍接近墨黑的天空都是星星。
頭仰久了有點痠，反正衣服都弄髒了，她整個人往後倒，平躺在沙灘上，路華心笑了笑，也跟著她躺下來。
「這樣看著星空好奢侈，回到市區就看不見了。」顏朝香小聲的說。
路華心沒有回答，她偏頭看向著迷的看著星空的路華心，不由自主的想要抬手摸摸路華心的臉，路華心突然指著夜空中的星星，語調溫柔的說：「妳知道我們看見的這些光芒是幾光年以前的東西嗎？它以光速傳到我們看得見的這裡，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在我們出生之前它就已經存在，因為現在在我們眼前的光芒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所以它永遠不會改變。每一次看著星空我都會想到永恆這兩個字……」路華心轉頭，看著她，淺淺的笑容，神情動人，「這些星光進入我們眼底時就成為了真正的永恆。」
她望著路華心說話的神情，有點恍惚，她覺得自己不對勁，這種感覺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了，她忍不住問：「我可以留住嗎？」
路華心柔柔一笑，問：「妳想要留住什麼？」
「留住……這片星空。」如果這就是永恆。
路華心想了想，坐起來，「在這裡等我。」離開了十分鐘左右，再回來的時候路華心的手上多了一台單眼相機，笑著跟她說：「我們拍下來吧。」
她點點頭，站了起來。
路華心專心的調整光圈跟快門，大大的相機舉在面前，透過觀景窗替她留住了她想要留住的東西。
冷冽的海風吹起她們的裙擺，吹來路華心身上清淡優雅的香味。
她想要親吻路華心。
她對路華心越來越常出現這種念頭。
一直以來，她有什麼心事都會對路華心說，就算路華心不在紐約，兩人的聯絡一樣非常頻繁，只要她有困難或煩惱，路華心都會想辦法幫她解決，唯獨這件事她不敢告訴路華心。
路華心讓她的胸口一陣一陣發麻。
她無法開口跟路華心說她想親她，這個念頭卻揮之不去。
她想留住的不只是這片美麗燦爛的星空，她想留住的是路華心在她身邊陪她看這片美麗燦爛的星空。
如果路華心已經進入她的眼底，會成為她生命裡無法改變的事物，成為她的永恆嗎？
她想要待在路華心身旁，兩個人一直在一起，這樣的心情意味著什麼？
就在這時有個念頭筆直的闖進她的腦海裡，忽然之間，她清楚了解到就算能留住這片星空，她也不會再被同樣的景色攝住心魂。
因為眼前和身邊這一切都是可一不可再的經歷，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是絕對不可能被複製的。
因為，當妳意識到「感情」的存在，妳就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單純。
時間過去了，曾經不明白的，後來她都明白了。
當時對路華心的心情，那種想要擁抱親吻這個人的衝動，叫做喜歡。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只知道到今時今日這份感情都沒有結束，不論她們身邊的景色改變了多少，人生的經歷又多了多少，她都早已深陷在路華心的體貼溫柔之中，不能自拔。
她憋了一口氣將自己浸進溫熱的水裡，眼淚跟水，不再分彼此。
路華心看不見她為她留住的星光，看不見她留在心底的永恆。
也許，再幾光年吧。
奧特美。
最高的樓層只有兩間辦公室和一間主要會議室。
每個星期三的上午，是奧特美固定開例行會議的時間。
會議室內坐著各部門經理，每個人都挺直了背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二，表情各自有異，唯一一致的是不安的氛圍，眾人的心神都在關注會議桌前方的人但又不敢太明目張膽的直視。
最後一位部門主管也報告完手邊的事項，回到座位坐下，顏朝香輕咳了一聲，用英文說：「業務部剛剛提到的投資案已經進行一段不短的時間，可是到現在仍然沒有什麼實質進展以至於IPO（首次公開發行股票）的時程一直延後。丹尼，你有什麼看法嗎？事前的調查是不是不夠詳細？」
顏朝香說話的聲音有一些低啞，眼神比平常還要冷，手一直握著旁邊的熱茶。
丹尼是風險管理部門的經理，被點到名，他冷靜的說：「現在這樣的表現其實在我們的預期之內，第一階段時我們部門就發現有問題存在，因此才將投資金額分成五個階段支付。」
顏朝香思考了一下，「你們還是再重新分析資金比例的分配是否恰當，如果有必要，可以增加投資的資金，行銷部門剛剛已經說了，這個產業將是明年的趨勢所在，我們要加緊時間推進這個案子爭取在最好的時間上市然後退場，針對這件事麻煩你提交一份新的報告給我。」
「好的。」
顏朝香忍著頭暈不舒服的感覺，一一處理完各部門的問題。
散會。
她走進寬闊的辦公室，脫掉西裝外套單手掛到衣帽架上，轉身坐到辦公椅上，支著頭，閉眼休息，外頭偶爾有細微的人聲和腳步聲，突然有人敲辦公室的門，她輕輕按下門鎖控制的按鈕。
顏朝香的辦公室裝設有自動門鎖，門鎖控制器在她的辦公桌上，如果門上鎖了，必須由她這裡按下開鎖的按鈕，門才能打開。
楊訣凝走進來，帶著一股玫瑰花香甜嬌豔的香水味，眉目帶笑，「早。」
精神奕奕的楊訣凝跟她的疲倦形成強烈對比。
楊訣凝，奧特美的副總經理，英籍華裔，跟她同年，是她就讀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 Political Science（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SE）研究所時的同學，畢業之後她們成為了事業夥伴。
「妳錯過了這週的例會。」顏朝香淡淡的說。
「我以為我錯過的是妳今天嚇得主管們都在發抖的場面。」
顏朝香咳了兩聲，臉色不佳，「誇張。」簡單兩個字點評楊訣凝的話。
「妳不舒服？難怪臉色那麼難看。」
她擺擺手不想多說，掩住嘴又咳了幾聲，昨天晚上不小心泡澡泡到水都涼了，晚上睡覺一直睡不安穩，早上起床發現全身無力，但是今天有例行會議，她只好忍著不適連續開了兩小時的會。
「妳找我什麼事？」顏朝香問。
「收到消息，昨天路氏房地產的開發部副總也去了上和企業。」
「我知道這件事。」
「喔？妳也收到消息了？那妳覺得上和在同一天一前一後約了我們兩間公司談的會是同一個案子嗎？」
「他們手裡除了那塊土地，沒有其他吸引我們和路氏的東西。」
「他們在打什麼主意？」
「原本只有A和B兩方的談判，現在再加一個第三方，妳說他們在打什麼主意。」
顏朝香昨晚細想之後就明白這是上和企業有意的安排。
楊訣凝也一下子就懂了，「看來他們是屬意奧特美跟路氏做最後的競爭了，這麼快就開始打心理戰。」
顏朝香的眼神帶有深意的停頓了一下，「這場戰爭還沒真正開始。」
「Irene，雖然我也支持投資開發那塊土地，但是路氏跟上和都不是好應付的角色，利潤可能會被壓得很低，投資報酬率肯定不如我們預期的好，妳覺得我們還要再繼續嗎？」
「不管對手是不是路氏都不應該影響到我們，不過，我準備修改這個案子的開發和設計方案，晚一點傳給妳看，妳看看有沒有其他想法。漢斯先生說下週他會回到英國，預計只停留三天，所以我會飛一趟英國找他報告這件事，還要跟英國的建築團隊開個會。」
楊訣凝想了一下，「不如我跟妳一起回去一趟，好久沒看到Grandpa了。」
「好，我請秘書一起訂妳的機票。」顏朝香看著楊訣凝手中拿著一個文件夾，「妳手上那份資料是要給我的嗎？」
楊訣凝突然想起似的，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夾，笑得很開心，「這份資料妳看完一定會很開心，昨天我收到EY事業部的報告，說在研究上取得突破性的進展。」
「我現在看，妳等我一下。」
「好。」楊訣凝拿出手機開始滑。
顏朝香將文件翻開，是這半年的研究紀錄，文字簡潔明瞭，有理有據條理清晰，典型理工科系的寫法，一看就知道出自研究室的負責人傅立涵之手。
EY事業部其實是一個醫藥研究的研究室，是她和楊訣凝還是學生時期的投資之一，奧特美成立之後，她們將這個研究室放到奧特美的名下單獨設立一個事業部門由楊訣凝負責管理。
翻動紙張的聲音持續了幾分鐘，楊訣凝不大不小的驚呼聲打斷她的思緒，顏朝香稍微抬眼。
楊訣凝將手機螢幕轉向她，「妳看！這是昨天的極光照片，這次的極光好像很多國家都看得到。」
顏朝香想起以前路華心曾經跟她說過關於極光的事，順口就回：「妳知道越多國家看得到極光代表什麼嗎？」
楊訣凝歪著頭，疑惑的問：「代表什麼？」
「代表地球越危險，代表車子可能會停在半路，電腦會燒掉，妳的手機也會不能用。極光會出現，是因為太陽風暴，太陽風暴帶來高電容的粒子，帶給地球的影響其中之一是消耗臭氧層，照片上那些絢麗的光芒是臭氧層與粒子……」
聽到一半楊訣凝用手蓋住耳朵，「美麗的東西十之八九都很危險，妳給我留一點幻想的空間。」
她當時聽路華心解釋這些現象聽得非常入迷，所以用一種普及知識的心態想要講解極光現象帶來的威脅，但是，很顯然今天坐在她對面的人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
顏朝香無奈的笑了，把文件夾闔上，「這份資料我要仔細看。」
楊訣凝放下手，傾身向前，一臉期待的問：「如何？是不是很開心？」
顏朝香笑了笑，「請研究室的所有成員吃飯吧，挑幾瓶好酒，都報公帳。」
「辛苦了這麼久，終於看到成果。」楊訣凝的愉悅全寫在臉上，看了一眼手錶，說：「中午了，我在Per Se訂了位置，一起吃飯？」
「不用了，我請秘書買了。」
「買什麼？」
「三明治。」
剛好這時秘書拿著一個紙袋又端了一杯茶走進來，楊訣凝是美食愛好者，看著三明治的袋子皺起眉頭，「如果妳要吃這些，不如跟我去Per Se。」
「不想去，吃完東西我想休息一下。」顏朝香把三明治從紙袋裡拿出來，跟秘書說：「謝謝。」
楊訣凝的手機響了一聲，她低頭看了一眼，打了幾個字，心不在焉的說：「好吧，那我去吃飯了。」
秘書和楊訣凝一起走出辦公室。
她的手機和電腦同時發出訊息聲，顏朝香瞄了一眼，是路華心傳來的訊息。
「中午吃什麼？」
「三明治。」她老實的打了三個字。
過了三分鐘左右，她又收到路華心的訊息，「幫妳點了餐，二十分鐘內到，好好吃東西。」
「管家大人。」顏朝香笑著回覆。
「支薪嗎？」
「支薪。」
接著她收到一個銀行帳號，附上了兩個字，「月結。」
顏朝香對著手機笑了起來，回覆路華心，「等一下就把薪水匯給妳。」
半個小時後，她在辦公室享受她喜歡的日式料理餐廳的精緻餐點，把東西吃完，她拍了一張餐盒淨空的照片回傳給路華心，按了按太陽穴，頭似乎不那麼暈了。
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路華心，她很快的接起電話，「喂？」
「妳今天下午有安排什麼事嗎？可不可以早一點下班？」
「沒有特別的安排，妳要約我的話，當然可以早一點下班。」她壓低音調，想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嘶啞。
「昨天沒陪妳吃晚餐，今天晚上我再煮一次。」
「好。」
「妳聲音好像怪怪的，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著涼了。」
「如果很不舒服就早點回家，我下班到超市買好菜就過去。」路華心的聲音聽起來很擔心。
「知道了，我在家等妳。」
自從她搬出來住，路華心就經常在下班之後來找她，吃完晚飯，她們會一起喝杯酒聊聊天，但是路華心很少在她家過夜，總是在快過午夜前離開。
顏朝香嘆了一口氣，雖然路華心沒有和她提過，可是她隱隱約約感覺得出來，路華心不太想回去那個家，那個她和賀項東兩人的家。
四年前，路華心選擇了維持和家人之間的和平，放棄深愛的人，結婚了。
路華心走進婚姻之後的改變，一點一滴她都看在眼裡，她想問路華心後不後悔，始終問不出口，也許這是一個不應該問也沒必要問的問題，因為答案就在那裡。
路華心並不快樂……
如同在地獄般煎熬的痛苦日子，她陪著路華心一路苦苦撐了過來，可是這一路，路華心失去了真心的笑容，她也無法再開心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那段愛情，路華心大概不會選擇順從家人的意願那麼早就結婚。
如果那年她不叫路華心開車來接她，又或者不在路華心接到她之後還折返學校拿東西……
如果沒有讓路華心遇到凌響……
如果沒有那麼多如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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