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孩子不再死於無辜,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為了母親不再無辜地失去孩子,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為了中國各地的人們不再流離失所,淪為世界各地的累贅,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為了全人類的和平和安寧,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廖亦武‧2012年德國書業和平獎受獎辭
四百年來,台灣人不曾繳稅給這個帝國,帝國從來也沒照顧我們,統一和獨立的問題從何而來?為何會有這個問題?大家不願去談「我思故我在」的存在起點,卻隨著人云亦云起舞。眼看著這帝國的觀光人海戰術,遊覽車佔滿了國家公園,看不到山,走不近海了,街上一家家紅珊瑚店,店家趁著機會賺錢,胡亂哄抬價錢,敗壞社會風氣。教授們似是而非的談著如何把握機會與帝國交往,斯文的價值錯亂,理直氣壯的自我否定,每天都在發生。看著一代接一代我的學生們,美麗的年輕人,傻傻地有情有義為台灣,但是這個帝國遮蔽了偌大的天空,一年又一年,青春肉體流失在意義與無意義之間,像我們這一代一樣,如四季花草暗自榮枯,驚覺一生終於是無意義了,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虛無?在台灣東部,小孩一出生,只感覺烈日灼身,哪有帝國陰影?這一代的我們,必須再一次跟歷史的不道德說:不!廖亦武說「這個帝國必須分裂」,我們會說「這個帝國滾遠一點」!——潘小雪
我將在這個世界舞臺繼續晃盪。如一條喪失國籍的狗,時而哀鳴,時而狂吠,時而夾住尾巴沉思。
我的家鄉在一杯酒裡。如果哪一天我不幸戒酒,我的家鄉就在白日夢裡。
我的內心永無寧日。——廖亦武‧萊辛戲劇節揭幕致辭
作者簡介:
廖亦武,1958年8月4日(農曆6月19日)生於四川省北部縣城鹽亭,1980年代,經常在中國官方文學雜誌上發表現代詩歌。但多數具有西方創作風格的反叛性前衛作品,曾多次在「反精神污染」和「反自由化」等政治運動中,受到嚴厲批判。1986年至1989年,他相繼發表了《死城》、《黃城》、《幻城》、《偶像》等長詩。
1989年3月開始,中國幾十個城市爆發街頭抗議,隨後的6月3日下午,在天安門廣場集體悲劇徵兆頻頻顯示之際,他寫下《大屠殺》這首詩。6月4日凌晨,在天安門大屠殺進行之際,同步朗讀了這首詩,並與加拿大公民戴邁河一起,製作並複製成錄音帶,傳遍了全國許多城市。這是當時的血腥鎮壓和瘋狂搜捕中,唯一來自於文學的公開反抗。
1990年3月初,廖亦武組織劇組,籌備並拍攝了《大屠殺》的姐妹篇,詩歌電影《安魂》。3月16日清晨,《安魂》劇組,大約10人左右,在重慶被國家安全局抓捕。隨後,在全國,警察抓捕了幾十個詩人和作家,都是《大屠殺》詩歌的傳播者。其中包括他已懷有身孕的妻子。後來他被判定為「政治犯」,以「反革命宣傳煽動」的罪名,坐牢4年,輾轉了四個監獄,自殺兩次。由於國際社會的強大壓力,於1994年1月31日,提前43天出獄。
為了謀生,他成為各地酒吧及茶館的賣藝人,他在監獄學會的洞簫演奏派上了用場。1999年初夏,出版《沉淪的聖殿——中國1970年代的地下詩歌故事》和《中國邊緣人採訪錄》,立即成為暢銷書,隨即,新聞出版局宣布是「反動書籍」。警察甚至查抄了印刷廠。
2001年初春,他化名「老威」,出版了 《中國底層訪談錄》的60人刪節本,讓「不見天日的下水道裡的中國」浮出地面,激起軒然大波。出版社遭到整肅,高調讚揚過他的週刊《南方周末》遭到更嚴厲的打壓,主編和許多編輯被撤職。廖亦武從此被嚴禁在自己的祖國發表任何作品。《中國底層訪談錄》後來2003年在臺灣出版了繁體字的三卷全本。
廖亦武曾16次被阻止出境,終於在2010年9月,首度被允許出境,到柏林參加柏林國際文學節。而在2011年2月至5月,在多次要求出境不被允許的狀況下,終於在7月2日走過中越邊境,5日自越南河內登機,6日清晨飛抵德國,就此留在德國。
2008年,在美國出版《吆屍人》,讓他在西方一夜成名,此書的波蘭文版也於2012年獲得卡普欽斯基國際報導文學獎。其它獲獎紀錄有:1995年和2003年度,由美國世界人權觀察頒發的「赫爾曼-哈米特人權寫作獎」;2002年,由美國《傾向》雜誌頒發的「傾向文學獎」;2007年,由獨立中文筆會頒發的「自由寫作奬」;2009年,由澳洲齊氏基金會頒發的「推動中國進步獎」;2011年,由美國《當代基督教》雜誌頒發的「最佳圖書奬」;2011年,由德國圖書行業協會頒發的「紹爾兄妹獎」;2011年,由德國廣播協會頒發的「最佳廣播劇奬」;2012年獲德國書業和平獎;2013年,由德國阿沙芬堡頒發的「公民勇氣奬」;2013年,由法國政府頒發的「法蘭西文學藝術軍官獎章」。
2013年1月和6月,他的監獄自傳《六四‧我的證詞》法文版和英文版相繼問世。10月,在臺灣和德國同步出版《洞洞舞女和川菜廚子》。
廖亦武 得獎紀錄
1995年 美國赫爾曼-哈米特寫作獎
2002年 美國《傾向》文學獎
2003年 美國赫爾曼-哈米特寫作獎
2007年 獨立中文筆會之自由寫作獎
2009年 《地震瘋人院:四川大地震記事》獲澳洲之推動中國進步獎
2011年 美國《當代基督教》雜誌「最佳圖書奬」
2011年 德國圖書行業協會「紹爾兄妹獎」
2011年 德國廣播協會「最佳廣播劇奬」
2012年《吆屍人》卡普欽斯基國際報導文學獎
2012年 德國書業和平獎
2013年 德國公民勇氣奬
2013年 法國法蘭西文學藝術軍官獎章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序言
烈日灼身◎潘小雪(藝術家,臺灣東華大學教授)
認識廖亦武,是在一場雲端討論的社群對話中,關於如何在斯德哥爾摩的國家音樂廳前,進行抗議瑞典皇家學院頒獎給中共高官莫言的裸奔作品。剛開始他有點不屑我這學院式的「行為藝術」叭啦叭啦專業意見,想太多了,扭扭捏捏的當代藝術理論與他一言難盡的生命經驗離的太遠,很奇特的是,我突然領悟到自己長久以來的創作問題而立即放棄建議。我分析有史以來的裸奔從神經病、暴露狂、變態,到身體虐待式的抗議、綠色和平小組、暴動小貓等等操作方法與知識,並不會影響他的判斷,他只想用他自己會的方式,不想用知識,他不要藉多餘的不相干的藝術形式,或借助學理幫忙,用最單純的赤身裸體去拼個死活。我感受到他生命擴張的力量,使一切美學形式無效。
事隔一年,我開始大量閱讀廖亦武的作品,有時熱血奔騰、義憤填膺,有時很不舒服,那些血肉模糊的視覺場景,不曾和平的仇恨情緒、畜生般活著的受虐細節,沒有道理的荒謬世界,讓我感到黑暗恐怖,因為我習慣了詩意以及美學形式,安全而又舒服的文化享受。雖然如此,我還是繼續再看下去,因為他的作品有意無意間透露出深刻的議論,用不斷描述遭遇來追求真實,生活中的荒謬感與形而上感相互穿插,形成一種特殊文體,使得這個世界越來越真實,我開始擴大閱讀米沃什、保羅.策蘭、赫塔.米勒、哈維爾等人的作品,獲得關於這個世界新的知識,每次都像飽餐一頓般的大量吸收。
2015年3月,得知廖亦武將來台北參加獨立中文筆會的文學活動,在議程中,我看到他將與國際知名導演蔡明亮對談,覺得很妙。他們兩人的作品有某些共同特性,即強烈的「身軀性」,廖亦武尤其強烈,他喚起讀者身體的騷動,透過「身體-視覺-世界」的互換轉化,對世界有了真實而完整的「身體知覺」,所獲得的知識不僅是個人經驗的有血有肉,甚至是會痛會癢的世界的肉。「身軀性」比任何論理都確實,這是他追求真實的本事,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這與他的生命情調相通,在底層生活打混,沒有士大夫的溫良恭儉讓,只按照他原慾的力量向前走,不斷衝撞現實就是不斷強化藝術生命,精力充沛的從泥土與血肉中雕塑出一件件藝術品,它們還都正在呼吸與滋長。就像在他書中,彷彿還會聞到監獄中屎尿發酵的濃烈毒氣;看到幸災樂禍的老囚犯圍著觀看新囚犯便秘的場景;長期前綁的男囚徒,胸部長膿看起來像女人乳房一樣的窘況。在如此醜陋不堪中卻充滿了希望,似乎有個明亮的東西在閃耀,就像絕望中聽到司馬和尚美麗的簫聲,看到監獄頭上燦爛的星空;以及逃亡越南緊張狹隘的房間,如同嬰兒在母親胎宮內,期待著新生強烈的希望。
對談過程中,說到監獄裡無人性的對待,以及荒謬無奈的糗事,如此驚心動魄卻娓娓道來,偶爾發出頑童般的笑聲,這時他的臉變得既非超越也非戲謔,既非神聖也非卑微,沒有痛苦但也不輕鬆,在場又不在場,聲音總是沉沉的,時間緩慢下來,忽而吶喊嚎叫,好像在作噩夢。他吹簫,念著李必豐的詩,不誇張也不小聲,頓時周圍好像下了漫天大雪,大家陷入他詩裡所寫的冬眠。
廖亦武的生命從大時代的激情詩人,到慘烈的監獄生活;從精神的最高處,掉到肉體的最低處,要活下去就要來來去去,擺盪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每日陷入「意義-無意義」、「存在-不存在」、「投降-不投降」、「崇高-垃圾」、「作家-鼠輩」的二律背反(悖論)之中,生命的振幅如此強大,以致於擴張到一個臨界點時便開始產生質變,瞬間閃見一個光景,一個新觀念,一個新價值,成為不可思議的視野格局。有人認為廖亦武的作品可稱為「見證的文學」,文學是拿來見證歷史的,但我認為這是一種新文體,用悖論探索世界,用矛盾訴說真實。在米蘭‧昆德拉手中叫做「不可承受之輕」,在米沃什則是「曖昧難言的天賦」。悖論的力度使得本書《這個帝國必須分裂》成為無上命令,而非一時的見解。他說「小孩子到大帝國、從柔弱無比到至高無上」;「置身於光明確人人都是瞎子;置身於大道卻人人不會走路;置身於喧譁卻人人都是啞巴;置身於焦渴卻人人都拒絕喝水」;「代表憲法屠殺正義;代表母親嗆死孩子」;「投降吧!不!投降吧!不不!不,又有什麼用?」……這個不可思議的荒謬,構成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廖亦武作品所開顯的近代中國「精神現象學」,是用身軀途徑以及世界的矛盾而達到真實,用具體說著抽象的東西,用形而下表現形而上。
這種悖論也形成人類生命的再詮釋,回想起十幾年前的展覽「人間的基督」,奧地利的田默迪神父看著15世紀釘在十字架上的基督畫作,慢慢地說:行刑的場面如此殘酷,卻打開了人類的視野,看到人類承受痛苦的歷程。基督是至高者的兒子,卻被貶到人間最低處,於是我們才領悟到從最低到最高,每一種存在都可以找到意義。受苦的人並非每個都是基督,但是卻為其他受苦的人帶來存在的希望,廖亦武的作品正是這樣的啟發。
《這個帝國必須分裂》一書集結了許多短文,受獎辭、得獎感言、開幕致詞、公開信、序言等,時間從一九九〇年代至 2015 年。他文學的格局從個人遭遇擴展至全人類的命運,對於正在發生的國際性議題,也都精力充沛的迎頭痛擊。第一篇〈這個帝國必須分裂〉是廖亦武獲德國書業和平獎的受獎辭,內文從六四無辜受害的小孩,擴及中國被泯滅了的價值哲學,揭發大國必須透過「控制」治理國家,最好的控制方法當今就是發展經濟,「大夥放棄愛國去愛錢,利益至上的垃圾價值影響全世界」,小國寡民最自然,也最好治理。最後說到「如果一個台灣人對我說,你們中國總是以大欺小,我就會說,你指的中國與我的四川沒關係」,此話再次勾起長久以來懶得再談的台灣定位問題,台灣作為正常國家一路辛苦的來時路。
台灣歷史根本就是一部荒謬史,幾百年前,一座晾在海上無人在意的小島,海盜聚集離散,滿清帝國嫌棄這地方「鳥不語花不香,男無情女無義」,無心將之納入國土,好不容易像小媳婦般成為帝國的版圖,沒有多久又割讓給日本。二戰結束,日本戰敗投降,把台灣歸還給帝國時,帝國已亡,至今,台灣人上上下下,翻箱倒櫃在尋找歷史上各個重大會議的解釋,台灣到底還給了誰?中國內戰中倉皇逃離至台灣的國民黨政權,狼狽的敗軍之將,被台灣人民誤認為偉大的祖國,舉國歡騰遠離日本異族殖民統治,回到祖國懷抱,但沒多久便識破這偉大的祖國所帶來的是更大的混亂與災難,可怕的文明倒退。這是如此慘痛的事與願違,歷史的荒謬。1947 年的二二八事件,台灣人民大規模反抗,國民政府派遣軍隊屠殺臺籍菁英與人民,台灣正式進入戒嚴的白色恐怖時期。從 1949 年至 1987 年止,共 38 年 56 天,是全世界有史以來最久的戒嚴國家。當時的國民政府不斷灌輸人民要「反攻大陸」,我們只是暫時留在台灣,海峽之隔的那個大國是我們的。這個荒謬不斷持續著,當中學老師的花蓮作家陳列,曾對學生說「反攻大陸不可能」就被判刑 7 年,坐牢 4 年,時代裡的知識分子全都得了失語症、失憶症,連罵人的膽量都沒有,如何反攻大陸?
尼采說:同一事物的永恆回歸(The same things eternal retune),人無法覺知歷史的不道德,所以罪惡一直重複發生,但「同一事物的永恆回歸」也是在對人的力量的考驗,台灣走向民主自由,就是要跟這個歷史的不道德說:不!
台灣白色恐怖受苦的人,解嚴出獄後都被鼓勵從政,期盼著理想人格出來改變局勢,是台灣早期政治突圍的渴望,追求民主的夢想以及對政治人物的幻想,這是一個充滿熱情的年代。但民主不是特定的個人偉大人格可以決定的,而是全體的覺醒。1990 年野百合學運後,台灣的民主化進入新階段。解嚴後的言論自由與社會良知,從街頭運動到議會代議、良法與制度的建立、社會力增強、經濟與科技的同步發展,一切走在政治主體的自律路上,這都是台灣人近 25 年來的努力。然而,台灣人辛苦建立起來的一點秩序與依賴,沒幾下又不算數了。中國的經濟崛起、帝國霸主心態、執政的國民黨對他開始幻想、沒骨氣的敗家子長期依賴財團,開始互通有無起來,這兩個政體都是所謂「外來政權」,不斷干預台灣人民辛苦建立的存在價值,這也是台灣最辛苦的地方。
台灣的荒謬命運確實還在持續著。活在上個世紀的人,如今看到台灣政府不斷跑向中國輸誠,內心的荒謬感更深了,幾十年前不還是要反攻大陸嗎?不是漢賊不兩立嗎?事過境遷都不算數了,那些年輕時跟著蔣介石來台灣,白白老死在台灣的老兵,只剩手臂上的刺青「反攻大陸」還記著歷史曾經有過這麼一刻,其餘大家都去拼經濟,忘掉一切了。2014 年 3 月太陽花學運,學生與企業員工,以及公務人員,反對立法院倉促通過「服貿協議」,學生占領立法院,形成台灣有史以來第二次大規模學生運動。有些媒體極力撻伐學生的作為,但大部分的知識分子都深知其中的意義,我們看出台灣民主一路走來,此刻正是危機,難道我們又要進入尼采所言歷史不道德的輪迴嗎?
四百年來,台灣人不曾繳稅給這個帝國,帝國從來也沒照顧我們,統一和獨立的問題從何而來?為何會有這個問題?大家不願去談「我思故我在」的存在起點,卻隨著人云亦云起舞。眼看著這帝國的觀光人海戰術,遊覽車占滿了國家公園,看不到山,走不近海了,街上一家家紅珊瑚店,店家趁著機會賺錢,胡亂哄抬價錢,敗壞社會風氣。教授們似是而非的談著如何把握機會與帝國交往,斯文的價值錯亂,理直氣壯的自我否定,每天都在發生。看著一代接一代我的學生們,美麗的年輕人,傻傻地有情有義為台灣,但是這個帝國遮蔽了偌大的天空,一年又一年,青春肉體流失在意義與無意義之間,像我們這一代一樣,如四季花草暗自榮枯,驚覺一生終於是無意義了,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虛無?在台灣東部,小孩一出生,只感覺烈日灼身,哪有帝國陰影?這一代的我們,必須再一次跟歷史的不道德說:「不!」廖亦武說「這個帝國必須分裂」,我們會說「這個帝國滾遠一點」!
名人推薦:序言
烈日灼身◎潘小雪(藝術家,臺灣東華大學教授)
認識廖亦武,是在一場雲端討論的社群對話中,關於如何在斯德哥爾摩的國家音樂廳前,進行抗議瑞典皇家學院頒獎給中共高官莫言的裸奔作品。剛開始他有點不屑我這學院式的「行為藝術」叭啦叭啦專業意見,想太多了,扭扭捏捏的當代藝術理論與他一言難盡的生命經驗離的太遠,很奇特的是,我突然領悟到自己長久以來的創作問題而立即放棄建議。我分析有史以來的裸奔從神經病、暴露狂、變態,到身體虐待式的抗議、綠色和平小組、暴動小貓等等操作方法與知識,並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章節試閱
這個帝國必須分裂—德國書業和平獎受獎辭
1989 年 6 月 3 日午夜,有個 9 歲的孩子,叫呂鵬,是北京市順城街小學三年級學生。僅僅因為淘氣,背著父母溜出家門,去旁觀沸騰的街景,就被迎面射來的子彈擊倒。和呂鵬一起倒下的,還有幾個平民,但呂鵬是最小的。
根據民間調查者丁子霖等人提供的證詞,在整個天安門大屠殺中,呂鵬也是最小的。他的胸膛被洞穿,熱血噴湧而出。他當場斃命。可他的死訊,一傳十,十傳百,終於點燃北京市區千家萬戶的怒火。無數已經入睡的人,包括一些企圖逃避政治的人,這時候都湧上街頭,去設置路障,阻擋軍車,向武裝到牙齒的戒嚴部隊投擲汽油瓶和石塊。小小呂鵬,平躺在一輛敞篷車頂,英雄一般,被示威者們簇擁著,在大街之間來來回回,無言地訴說著殺戮。那一夜,有多少人因為這個素不相識的死孩子而泣不成聲?有多少人轉瞬就成為反政府的暴徒?
眨眼 23 年又過去,我相繼在中文版和德文版的新書《子彈鴉片》裡,在〈大屠殺死難者名單〉的首位,再次發布呂鵬的死訊。他永遠 9 歲—但願這是一道天長地久的死訊。
我也在這裡發布這個帝國的死訊。因為它屠殺孩子,所以必須分裂。這是中國的傳統。在兩千五百多年前,我們偉大的祖先老子,就在他的《道德經》裡,描述了兩種柔弱無比而又至高無上的事物—嬰兒和水—分別象徵人類的繁衍和自然的流動。保守孩子,就是保守種族的元氣,所謂中國氣功,首要的是排除雜念,氣沉丹田,回到胎兒在母體內的混沌狀態。老子進而闡述,人類之需要家園,老者之回歸泥土,跟孩子之依偎母親同等重要,國家的分與合,是為了適應我們的這些日常的生存本能,而非「民族大義」。作為古代分裂主義哲學家,老子提出的最著名的烏托邦,是「小國寡民」—「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國家越小,治理起來越容易,如果國家小得跟村落差不多,老百姓隨時可以找到總統,一起喝酒,一起撒尿,或者一起討論政治,那就太美好了。如果從遠方,特別是當地人都沒聽說過的遠方,比如說德國和美國,來了素不相識的客人,就奔走相告,「不亦悅乎」,美好得飄飄欲仙了。比老子古老許多的堯和舜,就是成天混跡在老百姓中間的帝王,勤於政務之餘,還得勤於耕作。所以受到老子、莊子、孔子、孟子以降的歷朝歷代知識分子的永恆愛戴。
我們眼下的獨裁中國,在遠古先賢們所處的春秋至戰國前期,早已分裂成幾十個國家。幾百年裡,雖然相互吞併的戰火不斷,但國學界公認,這是迄今為止,無法超越的輝煌時代,政治、經濟、文化領域都異常活躍,言論異常自由,各類學術並駕齊驅,史稱「百家爭鳴」。時至今日,曾經顛覆傳統的共產黨,竟反過來無恥地盜用「百家爭鳴」的思想遺產,在世界各地舉辦孔子學院—他們難道不讀古書嗎?難道不知道孔子是魯國人而非中國人嗎?孔子在 56 歲那年,由於和最高統治者的政見衝突,有殺身之禍,不得不連夜出逃,而後流亡了十幾個國家,直到 70 歲,才被允許回歸自己的鄉土—既如此,孔子應該算歷朝歷代政治流亡者的精神源頭,「孔子學院」也應該更名為「孔子流亡學院」才對。
類似的例子,還有戰國末期最傑出的分裂主義詩人屈原,由於祖籍所在的楚國,被「一統天下」的強秦大舉入侵,在國破家亡的前夕,就憤然投汨羅江自盡了。屈原遺下眾多地域色彩強烈的愛國詩篇,被後世傳誦,其實他心中不變的故國,也就是今天的湖北省洞庭湖一帶,而不是通過血腥兼併、生靈塗炭,將許多地方、許多種族硬綁在一塊的中央帝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因感念這位永不屈服的藝術家,民間社會將他的殉難日訂為端午節。每到這個「水上的節日」,人們就划著龍舟,往返於波濤之間,投放巴楚風味的糯米粽子,請屈原的靈魂慢慢享用。
以國家統一為名,中國歷史上的血案數不勝數。最為殘暴的是秦始皇,一輩子東征西討,鯨吞別國,把五湖四海劃歸自家的版圖。據說當時的人口,在他手裡銳減三分之二。秦始皇幹了兩件遺臭萬年的壞事,整修長城和焚書坑儒。整修長城為的是斷絕老百姓與外界的往來,把整個國家變成超級監獄,所以全國的男女老幼都逼迫投入這項勞命傷財的工程;焚書坑儒是為了斷絕老百姓與傳統的聯繫,秦始皇發布《招賢令》,將各地最具號召力的四百六十多名知識分子騙攏來,然後集體活埋掉,將流傳了千百年的眾多古代典籍,也統統放火燒掉—這在兩千多年後,深得現代暴君毛澤東的激賞。他說:秦始皇才坑了四百六十多個儒生,我們鎮壓了幾十萬反革命,比秦始皇多得多。
毛澤東太謙虛了。據史料記載,共產黨建國之初,為了像秦始皇那樣,斷絕老百姓與分裂傳統的聯繫,竟然在土地改革運動中,鼓吹消滅剝削階級,槍斃了兩百多萬地主、鄉紳和民間社團成員。他們是鄉村的知識階層,許多人已經表示臣服,但共產黨懷疑他們「暗中搗亂」,根深蒂固的舊腦袋不可能改造成與時俱進的新腦袋。
鞏固國家的根本手段就是殺人,這是從毛澤東到鄧小平,都心照不宣的。1959 年到 1962 年的大饑荒,全國餓死近四千萬人,僅僅發端於毛澤東擔心政權分裂,所以需要搞垮政敵,對民眾洗腦;1966 至 1976 年的文化大革命,被折磨致死兩百到四百萬人,也發端於毛澤東的同樣擔心,所以需要再次搞垮政敵,再次對民眾洗腦。毛澤東隨時都在提醒老百姓,致命的災難莫過於「民族分裂,亡黨亡國」,如此,人民將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類似的提醒,也出現在列寧、史達林、希特勒、西奧塞古、金正日、薩達姆‧海珊、格達費等暴君的論調中—國家統一,領土完整—獨裁統治的終極王牌,多少罪惡藉此而公然大行其道。
1989 年 6 月,共產黨為了應對政權危機,竟動用二十多萬武裝軍人,血洗北京城。當裝甲戰車開上街頭,當密集的槍聲透過無線電波傳遍了全世界,有位遠在四川成都的老詩人,正蜷縮在古書堆裡讀《莊子》—眨眼間光陰流逝,我因為在大屠殺之夜朗讀長詩《大屠殺》,入獄又出獄了;接著又與這位叫流沙河的老詩人相遇了—在我還未出生的 1957年,流沙河也因為寫詩,被毛澤東懷疑「影射共產黨」,而當作敵人抓進監獄。於是流沙河對我說,像你我這種受過命運重創的人,內心的刀痕永遠抹不平。那你就放棄詩人去做一個歷史的證人。接著, 他複述了莊子在兩千多年前寫出的見證—有個假國被打敗了,侵略者越過邊境,攻佔京城,殺人放火,大夥兒只得紛紛逃命。有個隱士叫林回,也夾雜在逃難的人流中。他的懷中揣著一塊價值千金的玉璧。突然,路邊的廢墟內,傳出棄嬰的哀哭,吸引了大夥兒的目光。但是追兵越來越近,喊殺聲如雷貫耳,大夥兒顧不上,都驚呼著跑啊跑啊。只有林回上前,彎下腰,想拾起嬰兒。可懷裡的玉璧太大太沉,他要拾起嬰兒,就只能放下玉璧。林回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嬰兒,令大夥兒感覺震驚,有人說你這傻瓜,怎麼拋開千金而增添活生生的累贅?林回說這是天意。
真相的傳承也是天意。國家的興衰,疆土的分合,不過是歷史書籍內的某些章節,而真相的傳承卻貫穿始終。這種源遠流長的記載習慣,在河山破碎之際,在毛澤東和鄧小平大開殺戒之際,如同老子和莊子筆下的嬰兒,被丟棄於廢墟,徒勞地哀哭著。需要「隱士林回」那樣的傳承者,放棄已經擁有或將要擁有的現實利益,去彎腰拾起它,帶著它逃離追殺,並耐心餵養它,磨礪它,直到它有足夠的腦力,追憶逝水年華,在黑暗中延續記載的習慣。
我也在延續記載的習慣。並通過漢語、德語和英語,向全人類公開我的關於大屠殺受害者的記載,同時公開關於中國分裂的思考。再過若干年,我會到我鍾愛的祖先們那兒去。所以我在這裡,在無比輝煌的聖保羅教堂,在德國社會精英薈萃的時刻,提前向他們致敬。特別是這個行當最老的師父司馬遷,為了從西漢盛世的歌舞昇平中,拾起棄嬰般脆弱的真相,竟被統治者割掉睪丸。他由此喪失身體的繁殖力,可靈魂的繁殖力卻因奇恥大辱而茁壯。他寫出的《史記》,還有另一本周文王在地牢裡所著的《周易》,陪伴我逃出了獨裁中國。
孩子和真相,在歷史記載裡水乳交融,一個王朝走到屠殺孩子、抹殺真相的地步,氣數早該盡了。可是老謀深算的鄧小平,在 1992 年春天,從北京南巡到深圳,提出政局收緊市場放開的救黨方略。我在《子彈鴉片》裡寫道:
又過了許多年,我還在自己的祖國流離失所。苦難越來越深重,人心越來越麻木。而中國的經濟越來越騰飛。有一種國際流行論調,認為經濟發展可以帶動政治改革,讓獨裁走向民主。於是,曾因為天安門大屠殺而制裁中共的西方各國,爭先恐後地和劊子手做生意,儘管這些劊子手還在抓人和殺人,新的血污蓋住了舊的血污,新的暴行肢解了舊的暴行。老百姓要在血污和暴行中苟且偷生,就只能變得更加無恥。
無恥和苦難交替循環,支配著我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天安門大屠殺之後,又相繼發生對大屠殺難屬群體、另類氣功、法輪功、中國民主黨、上訪群體、失地農民、下崗工人、維權律師、地下教會、異議分子、四川大地震難屬群體、《零八憲章》簽署者、茉莉花網路革命,以及西藏、內蒙和新疆的殘酷鎮壓—血案層層堆積,獨裁變本加厲,如果第一次殺人還雙手顫抖,殺的人多了,欠的債多了,就揮刀自如了—而每一次殺人,都能刺激經濟大幅度增長。比如沒有天安門流血,就沒有鄧小平南巡,讓大夥兒放棄愛國去愛錢;沒有黑社會式的暴力拆遷,就沒有城市的瘋狂擴張、虛胖的房地產,以及在「豆腐渣工程」中落馬或外逃的成千上萬的貪官和奸商。
劊子手正在獲勝,因為整個國家成為他們的奴隸,任意掠奪,任意蹂躪,直到被擠乾骨髓。他們對西方生意人說:你們也進來吧,在這兒辦工廠、開公司、修高樓、建網路吧,只要不談人權不揭瘡疤,你們幹什麼都可以。你們在自己國家,有法律有輿論有民意,不可能為所欲為,你們來這兒,就跟著我們同流合污吧。請儘管糟蹋這些河流、天空、糧食和地下水;請儘管僱用這些廉價勞動力,讓他們沒日沒夜,淪為生產線上的機器。當中國多半老百姓都因為環境污染,而患上各種人體、人心、人性的癌症,就更有錢賺了。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場,永遠潛伏著世界上最大的商機。
以自由貿易之名,不少西方財團和劊子手們勾勾搭搭,製造垃圾場,利益至上的「垃圾價值觀」越來越強地影響全世界。中國老百姓都知道,他們有錢,他們有後路,他們終會拋棄千瘡百孔的祖國,全部移民到西方,去享受那兒乾淨的土地和陽光,去享受自由、平等、博愛,甚至進入教會,讓被古代獨裁者釘上十字架的耶穌,替自己贖罪。
當中國老百姓一旦明白,在民主西方也找不回公義和公平,貪官和奸商作為「贏家通吃」的無恥榜樣,就會被紛紛仿效;在不遠的將來,地球的每個角落,都會擠滿為背井離鄉而不擇手段的中國騙子……
這個帝國的價值係統已經崩潰,維持它的僅剩下利益的勾結。可是這種利益的邪惡鏈條盤根錯節,令經濟全球化的自由世界一時束手無策。
然而帝國分裂的內在命運,在 23 年前,它大開殺戒的那一夜,就已經注定。以 9 歲孩子呂鵬為首的〈大屠殺死難者名單〉,由於以丁子霖為首的天安門母親群體的堅持,將成為一個劃時代的寓言,刻入全人類的史冊。前不久去世的瓦茨拉夫‧哈維爾一再強調「無權者的權力」,而在中國,當絕望的弱勢群體無法以暴制暴, 所剩下的權力就是私下口耳相傳—這也是古老的傳統,秦始皇修築長城,不顧老百姓死活,大夥兒拿他沒辦法,就用「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詛咒他—直到今天,萬里長城還作為旅遊景點存在著,可在民間寓言裡,它早被一個痛失丈夫的小女子給哭垮掉。
孔子曾對著滔滔不絕的江水感嘆—流逝的記憶竟是如此嗎(逝者如斯夫)—接下來的兩道死訊也是如此嗎—2003 年 6 月 21 日,成都市金堂縣境內的 3 歲女孩李思怡,因無人照看,被餓死在自己家裡,因為她的媽媽涉嫌吸毒,被警察給帶走,羈押了 17 天—2011 年 10 月 13 日,廣東省佛山市境內的兩歲女孩王悅,因過馬路,橫遭車禍。小女孩被撞倒在地,氣息猶存,她的身體先後被兩輛貨車輾壓。有目擊者將手機拍下的視頻放上網路,7 分鐘內,18 人路過,均視若無睹,見死不救。遍體鱗傷的小女孩,最後被一位撿破爛的阿姨抱起來,送醫院搶救,終於夭折。
血已經變冷了,心已經變硬了。而在 9 歲男孩呂鵬遭遇屠宰之際,中國人的血還在沸騰中。
誰願意做這樣的、被劊子手的經濟策略所洗腦的中國人?在中國境內,大夥兒都習慣說,我是四川人,我是陝西人,我是廣東人,我是北京人。就像我住在柏林的時候,大夥兒習慣說,我是美國人,我是德國人,我是西藏人,我是羅馬尼亞人。如果一個臺灣人對我說,你們中國總是以大欺小,我就會說,你指的中國與我的四川沒關係。
在出逃前夕,我曾和一個雲南邊民聊天,他說,我們雲南,和你們四川不一樣。我們出國,比你們出省更容易,眨巴幾下眼睛,我們就到越南、老撾或者緬甸喝茶去囉。所以雲南和越南、老撾或者緬甸,合併成一個國家,還要方便些,至少比千里迢迢去北京和上海方便。我說你這不是賣國論調嗎?他說國家幾斤幾兩重?能賣得動嗎?
在古代,新疆、西藏、內蒙和臺灣,都是異域。唐朝的文成公主嫁到吐蕃,跟民國的某個上海女人嫁到美國,同樣引起善意的轟動。藏人為什麼要頻頻自焚呢?如果他們是一個與四川和雲南接壤的國家,不受到來自獨裁北京的彈壓,恐怕這個能歌善舞的高原種族永遠想不到要惹火燒身。
這個滅絕人性的血色帝國,這個地球災難的源頭,這個無限擴張的垃圾場,必須分裂;
為了孩子不再死於無辜,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為了母親不再無辜地失去孩子,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為了中國各地的人們不再流離失所,淪為世界各地的累贅,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為了葉落歸根,為了將來有人守護祖宗的墓園,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為了全人類的和平和安寧,這個帝國必須分裂。
2012 年 10 月 14 日正午;法蘭克福市,聖保羅教堂;德國電視一臺全程直播
附錄——〈天安門母親〉
孩子啊,
你在天堂還好嗎?
母親的心,
已在田野上開花。
槍聲已遠血已枯,
孩子啊,
你快從夢裡回來吧。
孩子啊,
你在陰間還冷嗎?
大雪紛飛,
染白母親的頭髮。
江水滔滔淚水盡,
孩子啊,
你在陰間孤獨嗎?
母親啊,
你在窗前對誰說話?
長明的燈,
留給孩子取暖吧。
人世茫茫墓草青青
母親啊,
你的呼喊有用嗎?
這個帝國必須分裂—德國書業和平獎受獎辭
1989 年 6 月 3 日午夜,有個 9 歲的孩子,叫呂鵬,是北京市順城街小學三年級學生。僅僅因為淘氣,背著父母溜出家門,去旁觀沸騰的街景,就被迎面射來的子彈擊倒。和呂鵬一起倒下的,還有幾個平民,但呂鵬是最小的。
根據民間調查者丁子霖等人提供的證詞,在整個天安門大屠殺中,呂鵬也是最小的。他的胸膛被洞穿,熱血噴湧而出。他當場斃命。可他的死訊,一傳十,十傳百,終於點燃北京市區千家萬戶的怒火。無數已經入睡的人,包括一些企圖逃避政治的人,這時候都湧上街頭,去設置路障,阻擋...
目錄
序言—烈日灼身 潘小雪
這個帝國必須分裂—德國書業和平獎受獎辭
界河兩邊
我在這個世界舞臺晃盪—萊辛戲劇節開幕式致辭
中國人的生存之術
達賴喇嘛:當今世界最有權威的世界難民
活佛在虛構中死去
我們的宗教是恐懼—德國阿夏芬堡公民勇氣獎受獎辭
一個藝術天才的成長簡史—柏林國際文學節開幕式致辭
自焚的人們組成了河流—德國西藏協會全體大會開幕式致辭
給德國總統高克的信
為他人的自由而寫—波蘭卡普欽斯基國際報導文學獎受獎辭
自由終將獲勝—德國雪爾兄妹獎受獎辭
致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的公開信
回顧劉曉波、丁子霖、莫言
倖存的狗崽子—美國傾向文學獎受獎辭
他們勾結不止,我們裸奔不休—香港藝術家聯合討論會的書面致辭
我知道要出事,只能等待—劉霞攝影展開幕式致辭
一隻鳥的故事—劉霞詩集序言
劉曉波、劉霞詩合集序言
給劉霞的一封信
一隻螞蟻改變了誰?
製造敵人是危險的—我們呼籲中國政府釋放李必豐
在納粹焚書八十週年國恥日集會上的演講
文學特務汪建輝—小說《中國地圖》序言
別了,遙遠的法蘭克福
給德國總理梅克爾夫人的信
簽證經歷
致德國讀者
我要出國權
致重慶市公安局的舉報信
致法國讀者
獎勵或祭奠—澳洲推動中國進步獎受獎辭
追憶大屠殺、坦克、人
醉鬼在流亡
命在旦夕
獄友許萬平
獨裁下的馴獸師
銹蝕的歌謠
飲食老包
一個中國詩人的二十天
悽涼的慢板—為藏書家冉雲飛而作
簫殤
紙上的良知
過時的大師
蔑視
遠古朗誦者
致美國總統克林頓的公開信
給《傾向》雜誌編者的信
左翼魯迅的偽自由書
流逝的哈維爾,流逝的我—布拉格圖書節開幕式致辭
人生就是不斷地越獄嗎?—德國文學檔案館廖亦武監獄手稿展出前言
詩情畫意的噩夢—《六四‧我的證詞》英文版新聞發布會致辭
從紐約到哈佛
為歷史而活—獨立中文筆會第十二屆自由寫作獎頒獎辭
我與艾未未的八十一天
了不起的老樂
為巴黎《查理周刊》十二名死難同行而作
上帝是紅色的—上帝是恐懼的
獨立中文筆會第五屆自由寫作獎頒獎辭—會長劉曉波、理事余世存撰寫
廖亦武獲「德國書業和平獎」—德國華商報綜合報導
序言—烈日灼身 潘小雪
這個帝國必須分裂—德國書業和平獎受獎辭
界河兩邊
我在這個世界舞臺晃盪—萊辛戲劇節開幕式致辭
中國人的生存之術
達賴喇嘛:當今世界最有權威的世界難民
活佛在虛構中死去
我們的宗教是恐懼—德國阿夏芬堡公民勇氣獎受獎辭
一個藝術天才的成長簡史—柏林國際文學節開幕式致辭
自焚的人們組成了河流—德國西藏協會全體大會開幕式致辭
給德國總統高克的信
為他人的自由而寫—波蘭卡普欽斯基國際報導文學獎受獎辭
自由終將獲勝—德國雪爾兄妹獎受獎辭
致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的公開信
回顧劉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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