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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志祐介最傳奇的驚悚作品,直搗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心理!
「你,也聽到了吧?」
從未面臨過的恐懼,
將從你翻閱此書時,開始降臨……
貴志祐介 傳奇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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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患有「死亡恐懼症」的作家高梨,至亞馬遜雨林參加了由報社主辦的調查活動之後,整個人性格大變,不僅「死亡恐懼症」不藥而癒,更對死亡產生莫大興趣。不斷聲稱自己聽到「天使的呢喃」的他,突然間選擇自殺一途而身亡。當身為高梨女友的北島早苗,試圖想了解高梨自殺原因時,察覺到當初與他一同參與調查的其他成員,接二連三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自殺,而調查隊的隊長竟成為新興宗教的教祖……
在亞馬遜雨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你耳邊響起神祕的聲響,
或許,你也聽到了「天使的呢喃」……
作者簡介:
貴志祐介
Yusuke Kishi
一九五九年出生於日本大阪,京都大學經濟系畢業。曾在人壽保險公司任職,後來成為作家。一九九六年以《ISOLA》獲得「日本驚悚小說大賞」長篇類佳作,該作後來更名為《第十三個人格 ISOLA》出版。隔年以《黑暗之家》榮獲第四屆「日本驚悚小說大賞」首獎,銷售超過百萬本,一舉成為暢銷作家。二○○五年以《玻璃之鎚》榮獲「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二○○八年以《來自新世界》榮獲「日本科幻大賞」,二○一○年以《惡之教典》榮獲「山田風太郎賞」。另有《深紅色迷宮》、《青之炎》、《鬼火之家》、《上鎖的房間》等著作。
譯者簡介:
鄭曉蘭
古怪難搞的水瓶女,興趣是與主流唱反調,夢想是踏遍世界各角落,身分是日文口筆譯者、特約記者、華語教師,其他客串角色族繁不及備載。熱愛文字與創作,將閱讀寫作還有錢領的「翻譯」,視為終極夢幻職業。譯作包括《島與我們同在》、《日向》(時報出版)、《墮落論》(麥田)、《私人生活》(青空文化)、《一切終將遠去》、《夏美的螢火蟲》(台灣角川)等。
章節試閱
序章 受詛咒的沼澤
寄件人:高梨光宏〈pear@ff.jips.or.jp〉
收件人:北島早苗〈sanae@keres.iex.ne.jp〉
郵件主旨:first mail
寄件時間:1997.1.24.22:14
妳好嗎?
之前妳已寄了許多封電郵來,我卻這麼晚才回信,真對不起。請放心,我並沒有變成美洲豹的盤中飧,也沒有錯信自己變成樹懶,而決定倒掛在樹上渡過餘生。
完全只是因為我不知道要寫些什麼而已。
我知道這理由聽來很荒唐。我好歹也稱得上是個作家,至今寫過的文章換算成稿紙少說也有上萬張(雖然其中大部分只不過是完美地驗證史鐸金定律的廢紙罷了),這數量可不容小覷。
只要在書店打過工的人就能了解,紙這玩意兒可重得很呢。若上萬張稿紙同時掉到頭上,可是會出人命的。
說到這裡,我之前在東京的工作場所裡,曾做過這麼一個夢,那是我出發前沒幾天的事。夢中的我,在一間空盪盪的房間中對著一台電腦,然後,天花板開始軋吱作響,即使如此我敲打鍵盤的手仍未停下。因為,我正被一股無法置信的創作慾望驅使著。(雖然夢中的我文思泉湧,但是近幾年來這種情況已極少發生。)
而且,後來天花板啪吱一聲出現了一道裂痕,我還是視而不見地繼續埋首打字。最後天花板終於完全塌陷下來,而那些我從前所出版、陳列在店裡的書也全都掉了下來。當我被壓在幾十噸重的書之下,完全遭到埋沒時,我終於明白了─原來這許許多多的紙製巨石碑之所以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成就我自己的墓碑。(因為畢竟每一本書上都有我的大名)
但是(有些離題了)與夢中不同的是,在現實世界中,我的手指一直停在鍵盤上,一個字都打不出來。
我才剛想吼猴嘈雜的聲音終於停止了,沒想到雷陣雨卻在此時伴隨著如同地鳴般的聲響降臨,而且雨勢之大就像要穿透帳篷似的。
這些雨水將緩緩被大地吸收,然後再注入亞馬遜河的各支流中。而奔流的河水也將滋潤生者,並帶著死者消逝於世間。
我想今天就先到此為止了。
我會再寫郵件給妳。
郵件主旨:first impression
寄件時間:1997.1.31.20:31
謝謝妳每天捎來的溫馨鼓勵,每次讀到這些話語,就會讓我想起妳溫暖的體溫。
不過,我還是老樣子,只要想寫些什麼,手就動不了。
我雖然沒有任何專業知識,卻依然能夠加入探險隊,因此很明顯地,我的任務就是要為此行撰寫遊記;不過到目前為止,除了一些隨筆之類的東西之外,我連一個字都還沒寫。再這樣下去,贊助的報社及《Bird's Eye》雜誌說不定會告我未履行合約了;所以寄給妳的電郵,也兼具「寫作復健」的功能。
所以今天,我打算寫下第一次看到亞馬遜森林時的印象。
我所感受到的是:這裡是個龐大的「死亡之森」。
這裡乍見充滿生命力,只要看森林中的某一棵樹就能夠充分了解,在方圓五十公尺之內找不到兩棵同種類的樹,而且每棵樹上都棲息著無數巧妙適應其中的昆蟲、色彩鮮豔的青蛙,以及軟體動物等。這裡真的是個多姿多采、物種豐富的世界。
不過,眾多生命的存在也同時意味著,在遙遠的過去曾有眾多生命殞落於此。不,別說是過去了,僅僅在這一瞬間,就有無數的死亡相繼到訪。這個乍見充滿生命力的地方,其實是建構在無數生命的犧牲之上。
在我的眼中,森林朦朧地變成像是兩張攝影重疊的畫面;其一是存於當下的森林,另一個則是過去應該存在於同一地點、卻已死去的森林。
表面閃耀著如彗星般耀眼生命力的森林,背面卻邊勾勒出黑暗的死亡軌跡,邊朝向死亡邁進。
我試著委婉地向探險隊的其他成員描述這樣的感想,卻似乎沒有任何人能夠了解。
看來在遊記中,第一印象大概只能用編造的了。
那麼就下次再聊了。
郵件主旨:mortality
寄件時間:1997.2.6.23:05
我很了解妳的擔心是出自於對我的關心;但是,我並不認同妳話中暗指我有「Thanatophobia」的事。
「Thanatophobia」這個詞應該怎麼翻呢?最近可能是因為時差搞鬼,整個頭昏沉沉地不太靈光,還常常忘東忘西的。至少我帶來的字典上沒有這個字……是死亡恐懼症嗎?也許還有更好的翻譯,不過我想大概就是類似的意思。不論如何,我並沒有特別因為不知何時一定會到來的死亡,而戰戰兢兢地過活著。
在妳耗費青春,投入工作的安寧病房中(抱歉,我並沒有其他意思),要病患平靜地接受死亡,想必是一大課題吧!
然而,人類並不是什麼萬物之靈,只不過是靈長目人科的一種,也就是腦容量較大的猿猴而已。人類的死亡,與海葵在海邊迎接個體生命的終了,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
我們只是過著注定好的生命,然後消滅而已。
來到亞馬遜後,我再次深刻體會到這樣的道理。
先寫到這了。
郵件主旨:diligent forest
寄件時間:1997.2.13.13:16
回頭看我之前寄過的電郵,很驚訝我在信中對自己的近況並沒有像樣的描寫。請放心,這一次我會認真寫的。
首先,我目前的所在位置是在巴西境內亞馬遜河流域的最深處,約在索理莫越斯河以及加普拉河的中間地帶,大概在赤道偏南方。我們從日本接連轉機,來到亞馬遜河中部流域的大城市瑪瑙斯。之後,再從瑪瑙斯搭乘專用船溯河而上。由於亞馬遜河少有明顯的高度落差,因此雖說是溯河而上,感覺卻像是橫渡大湖。
這次我們探險的目的,是想藉著調查急速減少的熱帶雨林,來探討全球性的環境問題。我相當驚訝此地的森林破壞,正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持續進行著。
沿著七○年代開始建設的亞馬遜橫貫公路,其支線如網眼般地延伸,貧窮的農民則以焚林蠶食,也許妳會感到意外,不過亞馬遜的土壤其實十分貧瘠。含有植物生長所需之營養鹽類的土壤層,頂多只有幾公分到三十公分左右。而且,比較泰加森林那種位處北方的森林、溫帶的照葉林中,落葉堆積厚如地毯的土壤,這兒的枯枝層只有薄薄的一層。
最初當我進入亞馬遜夜晚漆黑的森林,見到被龐大的板根所環繞的巨木時,感到相當震撼。然而,據說即使是如此巨大的樹木,它的抓地力也十分薄弱,只要用開山刀切除板根,就可以輕易地將巨木推倒。
為什麼在如此貧瘠的土地上,能夠存在著世界上最大的雨林呢?這真是個饒富趣味的問題。有一種說法是,因為此地極少的營養鹽類,以快於溫帶、寒帶數倍以上的速度循環著;落葉瞬間就會遭到分解,之後再被樹木吸收成為養分。以經濟學的角度而言,儘管貨幣總數少,但如果流通的速度增加一倍的話,還是能夠供應所需,這兩者間的道理大概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熱帶雨林並非富饒的土壤區,它是藉由快速地循環貧乏資源,也就是類似左手借、右手還的運作方式,才得以勉強維持下去的不穩定區域。在這樣的地區採行焚林農業,土地的生產力很快就會消耗殆盡,結果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的農地僅僅使用兩、三年就遭棄置,農民只得被迫繼續到雨林深處進行焚林。地球上因人為破壞而變得零零星星的熱帶雨林,在很快的時間內就被毀滅殆盡了。
這樣的情況雖然是由於巴西政府草率的開發計畫失敗所導致,但其影響卻席捲全球,如二氧化碳增加導致暖化效應等問題。當然,日本也無法置身事外。
……現在,卡米納窐(KAMINAWA)族的青年正伸頭窺視著螢幕,問我這是什麼。他們似乎對這發光的板子上,排列著一點一點如螞蟻般的文字,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因而頻頻想要伸出手來。不過,我還是不敢讓他們碰觸我的電腦,所以便拜託口譯員告訴他們,除了具有資格的巫師,其他任何人碰了都會招致災禍。即使如此,他們看來還是興致勃勃,歪著脖子瞇起眼看著液晶螢幕。這讓我深切感到,再也沒有比人類好奇心更強的動物了。
對了,還沒向妳解釋過吧!卡米納窐族是我們寄宿的印地安部落名稱。
蜷川教授在叫我了,他好像發現了什麼東西,我要去看看。
郵件主旨:rainy days
寄件時間:1997.2.18.18:45
這裡還是處於雨季。除了突如其來的雷陣雨常常讓帳篷內淹大水之外,還有像日本梅雨一般的小雨,整天淅瀝淅瀝地下個不停。令人煩鬱的事莫過於此。
我寫了名為〈二季之歌〉的作品。
鍾情雨季之人為內心憂鬱之人,吾人之友如潛伏於泥中之鱷。
接下來,乾季總會來的。
我們目前在卡米納窐族村落的西側紮營生活。前些日子,蜷川教授在村落的最北端發現類似燒毀的小屋殘骸;由於殘骸上已覆蓋了數層類似長春藤的植物,所以即使我們之前曾經從旁經過,卻始終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我們原本聽說卡米納窐族之前幾乎未曾與文明社會接觸過,所以對此發現頗為吃驚。據說大約三年前,一對研究捲尾猴的美國夫妻在這住了快一年。
那兩人似乎都已經死了。關於這件事,平常就不多話的卡米納窐族人忽然變得更為沉默,所以我們也不了解詳細內情。蜷川教授從小屋的殘骸中發現收納於袋中類似遺物的東西,我們想先大致看看袋中的物品,之後再經由適當管道,將其送還給這對夫妻的遺族。
死亡這件事,真的不知會在前方的何處等著我們呢!
那麼就先聊到此了。
郵件主旨:who's who
寄件時間:1997.2.22.21:52
今天我想介紹一下我們亞馬遜探險隊的成員。
雖然成員來來去去,不過探險隊總人數經常都維持在十五名左右;其中幾乎一起行動的,包括我在內有五名。
首先,個性最為強烈的,應該是專攻文化人類學的蜷川武史教授。
教授今年要滿五十五歲,也許是由於從學生時代就持續投入田野調查的工作之故,他瘦小的身軀中仍充滿著不輸年輕人的活力。因此,只要和他一起行動,我們往往就會累得接近過勞死。
教授的皮膚因日晒而黝黑,臉頰深陷就像是被刀削去一塊肉般,連笑的時候,眉宇之間都掛著如同用雕刻刀刻劃出的皺紋。他懷抱信念,平常就嚴以律己,並且不畏懼任何事物。
教授夫人是他大學同屆的同學,兩人育有一位正值適婚年齡的女兒,不過聽說夫婦倆近十年來都分居;總覺得教授夫人的心情其實不難理解。
直言自己有救世主情結的蜷川教授,常常憂心日本社會問題。表面上看來,他常容易被認為是激進派;而實際上,他應該被稱為超級激進派。
教授所主張的重點,舉例而言如下:
我們對某些新興的激進教派至今都不採取防治措施,這真是怯懦以及半途而廢的極致表現。在此之際,我不惜提出最後的殺手鐧,各方不妨一同研討是否可以廣泛運用於黑道或新左翼、厚生省等。
近來青少年間毒品氾濫的問題相當嚴重。印尼所採取的毒品對策是目前世界上最為成功的(只要持有一定劑量以上的毒品,不論國籍一律處以死刑)。反觀曾為印尼宗主國的荷蘭,不僅對毒癮者視而不見,甚至還分發注射器,其可笑、墮落的態度與印尼是絕佳對照;日本應該向印尼學習。
在少年犯罪手法越來越兇殘的情況下,把少年犯關進少年感化院也無法達到矯正效果,法務省似乎怎麼樣都免不了外界的指責。若能夠向民間氾濫的新興宗教取經,學習其洗腦的專門手法並予以實踐,只要一個月,應該就能讓他們的性情由惡轉善……。
在過於激烈的言論背後,他真正想說的大概另有其意吧!即使如此,身為國立大學的教授,卻能夠坦蕩地堅持這樣的主張,也算得上是物以稀為貴了吧!
森豐先生是南美洲猿猴的專家,三十六歲。或許是年齡相近的關係吧!我和他比較有話聊,仔細想想,他也算是個相當特別的人。
相對於蜷川教授,森先生就相當害羞內向。也許是覺得本身的容貌不如人(他與自己的研究對象,也就是捲尾猴的其中一種,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又或許是在意自己牙齒咬合不正,發音有些不清楚,他在人前不太愛說話。特別是面對女性時,他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讓旁人看了都覺得同情。
那麼他和卡米納窐族女性接觸時,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況呢?我密切觀察了一陣子,讓我有些驚訝的是,他仍然還是那副痛苦的表情,真是服了他了。不過,不管是面對日本人還是卡米納窐族人都能夠一視同仁,表面上看來簡單,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容易做得到的。
森先生所屬的研究室,被稱為日本猿猴學的權威。雖然不清楚原因,不過森先生好像並沒有受到重用。雖然他還是單身,不過他常向我抱怨光靠這個萬年助手職位的薪水,日子實在不好過。
(他會對我訴苦,是因為我和他一樣都心懷創傷嗎?總之,他和我就是格外有話說)
這樣的森先生,打從心底崇拜前述的蜷川教授;是不是難以理解呢?最近不管走到哪,他都和蜷川教授形影不離。無論是誰,或許都會受擁有自己所沒有的特質的人所吸引吧!(我想他們並不是產生同志情愫)
森先生是個頗為老道的「蘋果玩家」,只要一有空就會一個人鑽進帳篷盯著他的蘋果PowerBook筆電。這時候他的表情都異常輕鬆,所以我想他並不是在工作;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我們看螢幕,所以我們也就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麼了。
赤松靖老師在我們五人當中,應該是可以歸類為較正常的人。他今年四十五歲,是私立大學的助理教授,擅長研究領域為苔蘚及地衣類,雖然是一般所認為的非主流領域,不過他和大型製藥廠有簽約,負責探索可以作為癌症或愛滋病特效藥成分的新品種植物,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身為學者,經濟情況似乎也頗為寬裕。
老師體型壯碩肥胖,屬於典型的循環氣質(妳可能會對這種通俗的分類感到反感),是個和任何人都能立刻打成一片,擅長社交的人。
而赤松老師有個出乎意外的弱點,這是我和他走在叢林中時發現的。
妳知道美洲豹(在這稱為「Onca」)有尾隨在人身後的習性嗎?
聽我們的導遊兼口譯員說,若沒有太大的動作或意外,牠是不會攻擊人的。我們在日落後由叢林返回營地時,常可體驗到「跟人豹」的現象。雖然我們都看不到牠的身影,不過只要屏氣凝神,
就可以從時常傳出的吼聲察覺到牠的存在。
每當此時,赤松老師的臉色就會變得慘白,他恐懼的表情連在夜色中都可以一目瞭然;此外,他還會緊抓住身邊任何人的手腕。於是,在緊繃的氣氛中有時候會出現讓妳忍不住想噗哧一聲笑出來的情景,例如擁有相撲力士般體格的赤松老師,緊緊貼在只有他體重一半的森先生身邊。
對方是美洲豹還情有可原,不過赤松老師連看見卡米納窐族當成寵物飼養的豹貓(身上有美麗斑紋的一種山貓)都會流露出懼怕的神情。有一次他因為此事而遭到嘲笑,因此微慍地反駁:「你們只要看過一次牠們的眼睛就會了解了,最先我以為牠們在生氣,不過,牠們並不是在生我們的氣,而是因為慾望升起而興奮著,也就是說牠們想把我吃掉。每當我意識到這點時,總會差點嚇得尿褲子呢!」
討厭動物到如此地步的赤松老師,卻偏偏參加亞馬探險隊,不免讓人覺得他是不是神智不清了。然而,這裡畢竟是最後一個殘存基因資源的寶庫,而且目前每天都有數十種的物種由於濫墾濫伐而持續滅絕之中;因此,赤松老師在不得已之下,才會作出這個痛苦的抉擇。
據說赤松老師與其夫人歷經轟轟烈烈的戀愛過程然後結婚,目前育有三男。他幾乎每晚都會和家裡通電話,而從他與家人愉悅的對話聽來,他的家庭似乎相當圓滿。
最後要介紹的是唯一的女性隊員─攝影師白井真紀小姐。我最後才介紹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也不是因為她不是個美女。她目前已婚,有一個女兒。
我曾問過她的年齡,她雖然笑而不答,不過經我偷看她的健康報告相關文件得知,她今年三十二歲。
她是個文靜而知性的人,雖然每次她都會加入大家的圈子裡,卻鮮少開口;閒暇時,她總是凝視著她女兒的照片。
就這麼一直凝視著。
即使經過二、三十分鐘,她也不會顯露出絲毫厭煩,只是全心全意地凝視著。她那種聚精會神的身影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也許她也有不願意讓他人窺探的問題吧!
不知道等我回日本後,妳會如何分析我這些可愛隊員的個性,真讓我期待不已。
郵件主旨:monkey business
寄件時間:1997.2.26.13:08
妳曾跟我抱怨根本搞不懂我們探險隊到底在這做什麼,我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這次就讓我針對成員中的老師教授們所做的相關研究稍作說明。(想必妳看了上次的電郵,可能只會覺得我們的成員都是些奇人怪客吧!所以這次的說明也是為了挽回名譽。)
首先從森先生的研究開始。為了寫這封信,我特地去訪問了森先生。
根據森先生表示,他認為日本至今的猿猴學始終控制於單一偉大的學者之手,他們雖對外倡言研究對象會擴及全世界的所有猿猴,實際上卻僅偏重於日本猿猴、大猩猩、黑猩猩等的類人猿。相較之下,捲尾猴雖擁有足以與靈長類動物匹敵的高度智慧,並且能夠以異於人類或黑猩猩的系統完成進化過程,故森先生認為對捲尾猴的相關研究意義非凡。(不過,我總覺得他的動機說到底,似乎只是因為他對自己那位猿猴學泰斗老師的深沉恨意罷了!)森先生為了測量猴子的智能,正在進行新研究出的智能測驗,或者用高科技儀器測量捲尾猴類動物的腦重量,以計算腦化指數。(據說腦重量是根據分布著感覺神經的體表面積劃分的,但我也不明白在沒有把猴子解剖的情況下又是怎麼計算出來的。)
森先生的研究結果聽說獲得了以下結論;捲尾猴類動物中智能測驗成績最優秀的褐戴帽捲尾猴,其所擁有的智能超越侏儒黑猩猩。(森先生一臉沮喪消沉地說道:「老師一定不會接受這樣的研究結果吧!」)
我先解釋一下捲尾猴吧!因為,妳應該不常聽到這種動物。
捲尾猴屬於類人猿亞目捲尾猴科,分布於中美到巴西、巴拉圭,以及阿根廷北部的廣大區域。
目前已知十一屬三十種,從體型大小、形態,一直到社會性,都呈現出多樣化的進化結果,這也是其他種類的猴子中所罕見的。單就捲尾猴的食物而言,依其種類的不同,從樹葉到果實、昆蟲都有,有些捲尾猴甚至會捕食小型哺乳類動物。
其中蜘蛛猴擁有靈長類動物中唯一能夠捲起東西的尾巴(這也是「捲尾猴」名稱的由來),蜘蛛猴能夠靈活運用如同第五肢一樣的尾巴,悠遊於樹林之間。吼猴就如同牠的名字一般,能夠發出響徹方圓數里的巨大吼聲(除了一大早擾人清夢外,我不知道那種吼聲還有什麼用處)。另外還有夜猴,牠是世界上唯一的夜行性類人猿類動物;此外如前所述,除類人猿之外,智能最高的猴子,也屬於此一群中。
捲尾猴的種類多樣,進化結果也十分獨特,相關的研究卻不夠,故捲尾猴科的分類至今仍有爭議,種類、部、屬也常常更動。
對這些捲尾猴科的猴子而言,最大的生存競爭者就是食性相近、同科不同種的猴子。原本在牠們之間應該會發生激烈的生存競爭,然而牠們卻藉由棲息方式的區隔,巧妙地迴避了彼此的衝突。
例如,小型的伶猴吃的是大型捲尾猴不吃的有毒青色果實;而夜猴則在其他種捲尾猴休憩的夜間覓食。此外,禿猴因頭頂光禿、臉龐鮮紅的奇怪樣貌,而在當地被稱為「魔鬼猴」,牠們住在沒有其他捲尾猴棲息的濕地林(當地稱為「巴魯傑亞」,是雨季時會遭水淹沒的叢林)。
捲尾猴當然也有天敵。美洲豹就不用說了,就連貓科的豹貓或虎貓、鼬鼠科的泰拉貂等動物都會捕食大型猴子。
而且,這也是森先生他親眼所見。據說有隻吼猴正在樹梢怡然地吃樹葉,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空中忽然飛下一隻「大得離譜的鳥」,一把抓住嚇得全身僵硬的猴子,穿過樹林間飛走了。
森先生當時因為被嚇破了膽,所以也不記得那隻鳥長得什麼樣子,不過既然吼猴是捲尾猴中體型最大的一種,那麼能抓起牠的也只有角鵰了。
角鵰與非洲冕鷹鵰以及菲律賓食猿鵰並列為世界三大猛禽(就像世界三大男高音一樣,不知道是誰定下的),英文名稱為Harpy Eagle。其中Harpy這個字是源自於希臘神話中的哈耳庇厄。哈耳庇厄擁有女人的樣貌以及長著爪子的雙翼,是一隻會搶奪孩童的可怕怪獸。角鵰也名不虛傳,以其強有力的爪子捕殺猴子或樹懶。
若有一天這麼厲害的鳥從天急速而降,我想也別指望能夠逃命了。剎那之間,飛快而猛烈的羽翼鼓動的聲響震撼著耳膜,在此同時,捲尾猴短暫一生的回憶是否會如走馬燈般地在牠腦中閃動著對了,還有一種捲尾猴忘了向妳介紹。是和之前說過的禿猴較為相近的種類,叫做僧面猴。
牠有著灰色、蓬亂的毛皮,臉龐看來十分憂鬱,外表雖然一點都不稱頭,卻活生生地像是森先生的翻版。下次如果有機會看動物圖鑑時,別忘了看看這種猴子的長相。
接下來,是有關蜷川教授的工作。
總之他真的是一刻也閒不下來。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沒有機會有幸能夠好好地請教他事情,所以不清楚的事我也不能亂說。只是依我個人的觀察,教授的腦中似乎自有一套文明史觀。他之所以探訪像卡米納窐族這種有可能承繼史前文明的部落,並進行田野調查,好像也是為了要驗證他本身的觀點。
至於教授的文明史觀為何,我實在沒有自信能夠切中要點,不過簡單來說,大概就是人類的文明之所以能夠蓬勃發展至今,依賴的是「生存」及「幸福」兩種絕不相容的慾望在相互抗衡。
我們的腦中總是索求無度地追求著「快感」、「滿足」、「幸福」,如果人腦過於偏向這些感覺,就可能會使人產生有礙「生存」的不適宜行為,最後並因此遭到淘汰。
人類為了在「生存」及「幸福」這兩種目標之間取得平衡,對兩者幾乎投注同等的努力。一方面為了滿足對「生存」的渴求,所以努力防範外敵、災害、飢餓或疾病;另一方面為求心靈的平靜,而發展出所謂的「文化」。
就像許多人隱約感覺到的,最穩當的策略應該就是事先握有必須的充分資源以求「生存」;而在「幸福」這方面,則是盡量採取不花費金錢或資源的方式解決。不過,人類大腦卻難以因此得到滿足。
世界上有許多的文明(除了如偏執狂般崇拜物質的西歐文明以外),為了解決這兩難的局面,便藉由瑜珈或冥想等不太耗費資源的方法,探索本身的內在世界。過程中也有人會以藥物作為輔助工具,也就是所謂的吸毒文化,其實所在多有。
蜷川教授認為在古亞馬遜中,曾經存在著以蛇為信仰對象的奇特叢林文明。他懷疑此文明似乎藉由多種特殊的麻藥,完全控制人類對「幸福」的慾望。南美印地安原住民間流傳著在遠古曾存在著一個「理想國」,教授在長年來收集、分析並推論相關的口傳歷史後,得出以上的結論。(很遺憾地,由於亞馬遜這裡的物質循環速度快,木製古物之類的東西瞬間就會腐朽、回歸塵土,所以幾乎沒有任何物證留存下來)
不只是卡米納窐族,亞馬遜的印地安原住民因其為世界上最早使用麻藥的民族而聞名(也許正因為如此,目前也有一些部落和麻藥聯合企業簽訂合約,為其密集栽種古柯鹼)。然而,據說上古時代就存在於於巴西境內亞馬遜最深處的吸毒文化,是藉由與印地安人完全不同的人種之手而臻於高峰。有多項佐證能夠證明古亞馬遜中曾有過叢林文明。
例如,離這有段距離的下游叢林中,有個叫做蒙地阿格雷的洞窟,在洞窟中發現了以紅、黃等鮮豔的顏色繪製而成的美麗壁畫,如幾何學圖案、人手形狀、奇美拉、靈媒等人物像;而在同一地點所發現的箭頭或魚骨,經美國伊利諾大學的安納‧魯茲貝魯鐸教授利用放射性碳元素所進行的年代測定結果,確定大約是一萬一千年前的古物。這個年代別說是中美的安地斯文明、馬雅文明,或南美的印加文明、納茲卡文明了,甚至遠早於目前已知的任何古文明。
此外,美國的人類學者拉斯拉普曾以語言學的角度調查亞馬遜各部落,根據此調查結果,他認為亞馬遜河主流的中游流域在西元前五千年左右,存在著一個以農業立國的熱帶文明;他並認為此文明起源於番薯、木薯等高營養價值作物的栽培,此後漸漸擴展至亞馬遜各支流、上游流域。
沿著亞馬遜河溯河而上進入祕魯境內,從支流之一的烏亞卡里河再往源頭前進就是烏魯班巴河;以安地斯文明的石堆遺址而聞名全球的馬丘比丘,就位於烏魯班巴河的上游。此遺址守護著印加帝國的首都庫斯科,似乎是個重要的要塞;然而,馬丘比丘的所有碉堡都不是面向安地斯高原,而是面向叢林建築而成。這樣的現象很明顯地訴說著,在古亞馬遜存在著一個能夠威脅印加帝國的強大文明。
那麼,這個古老文明所使用的是哪種麻藥呢?他們又是怎麼滅絕的呢?
很遺憾地,目前這些問題都還沒有解答。不過蜷川教授認為所有解答的關鍵就在我剛剛提及的地點偏中間位置,也就是我們目前所在的巴西境內亞馬遜的最深處。
怎麼樣?好奇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嗎?
我們絕對不是漫無目的地在叢林中閒晃而已。
關於赤松老師的研究,我之後再向妳說明。
郵件主旨:lunatic night
寄件時間:1997.3.8.23:39
該從何寫起好呢?
總之,我們遇到了很糟糕的事,當時的情況還鮮活地烙印在我的心裡。
大概是一週之前,我們五人預定以三天的時間,從卡米納窐部落出發,到距此東北方二、三十公里之外的地方進行田野調查。而這裡所謂的五個人包括蜷川教授、赤松助教、森先生、攝影師白井小姐和我。
也許妳會覺得奇怪,專業領域及興趣不同的五個人為什麼會前往同樣的地方。這是因為在叢林中單獨行動相當危險,所以我們必須提出各自想去的地方,再協調出一致的目的地。(至於結果大多是照誰的意見行事,我想就不用我多說了。)
於是,我們分別乘坐兩艘附有馬達的橡皮艇,從索理莫越斯河的源流之一,米拉格魯河溯河而上。因為,蜷川教授從卡米納窐族那聽說,米拉格魯河的上游似乎遺留著某些類似古文明遺跡的東西;而且,由於此處附近也是瀕臨絕種的紅禿猴、白禿猴的棲息地,所以森先生並沒有異議。
不過,米拉格魯河的河道已經和教授於十年前來此調查時完全不同了,我們是事後才知道的。
部分蜿蜒的河道脫離主流後自成一個小湖泊,於是河道在另一個位置形成了一條捷徑。
我們因此錯過了預定靠岸的地點,等到察覺時,已經過頭好一段距離了。
當時如果及早掉頭就好了,蜷川教授卻硬要上岸,因為從那裡可以看見稍稍隆起的小丘地形,很像卡米納窐族人口中的古代遺跡。另外,我們調查附近地形後發現,約五十公尺之外就有另一條河道經過,而且朝小丘的方向流去。所以,我們決定駕駛橡皮艇,繼續溯河到小丘那裡去。
在亞馬遜,除了主流外還聚集著無數的小河(話雖如此,大多都是些像日本利根川、信濃川等的那種小河)。這些如網眼般遍佈大地的源流、支流等,依河水的顏色,分為「白河」、「黑河」、「綠河」三種。
米拉格魯河及其下游的索理莫越斯河等就是典型的「白河」,不過事實上,這種河水混濁如黃褐色的黃河。而「白河」別名「肥沃之河」(當地稱為「發魯多斯」),因其河水不是中性就是弱鹼性,營養鹽類含量豐富,因此魚影成群,有各式各樣的生物棲息其中。
相對而言,「黑河」的顏色為稍淡的咖啡色。
「黑河」的上游一定有浸水林(當地稱為「伊加波林」,和巴魯傑亞林不同,是一年到頭都浸在水中的叢林),大量的落葉隨時都會飄落到河中。然而,在缺乏營養鹽類的土地上生長的植物,為防止草食性動物的攝食,會在葉片中儲存自我防衛的物質;也就是說,「黑河」的顏色是由落葉所溶出的單寧酸、酚醛等有毒物質的顏色所形成的。再加上河水呈強酸性,缺乏營養鹽類,所以「黑河」中幾乎沒有生物棲息,因此,「黑河」又被稱為「飢餓之河」(當地稱為「蒂弗美」)。
(而「綠河」為透明度頗高的中性河川,很遺憾地我從未親眼見過,所以並不清楚。)
而我們發現的河流好像是屬於「黑河」。
我們在溯河數小時之後下了船,並為夜間宿營而搭起帳篷,其後的情況讓我們深切體認到這個事實。
為了確保機動性,保持少人數、輕裝備為亞馬遜探險的常識。因此,探險時身上只攜帶最低限度的食物,其餘的靠「就地取材」。赤松老師和森先生為了張羅晚餐,一如往常地到河邊去釣魚,卻完全沒有收穫。
當晚,我們只好以自己帶來的少量調理食品,祭過我們唱空城的五臟廟後就寢。
次日我們沿「黑河」而下,打算回到銜接這條河道的地點;沒想到無論我們行駛到哪,都沒有看到我們做過標示的地點;因為這兒的水流十分湍急,我們又過頭了。當我們再度溯河而上時,總算發現我們之前插下作為辨識之用的旗幟,在此同時,天色就快要全黑了。
而且很不幸地,我們在緊急轉換橡皮艇的航行方向時,小艇差一點翻覆,我們珍貴的彈藥設備也因此全數掉入河中。
雖然已經找到回去的路,不過如果無法使用槍枝的話,遇到美洲豹時就相當危險了,於是我們還是決定再宿一夜。
我們順著河往下走,打算尋找合適的紮營地點,過一會兒我們就發現了一個小沼澤。這兒的河岸旁有一大片的淺灘,空間足夠我們在此紮營。
這片區域好像是每逢雨季就會被水淹沒的濕地林(巴魯傑亞)。濕地林在亞馬遜中一般是唯一例外的肥沃土地,不過由於這裡的河流本身缺乏營養鹽類,植物的生長狀況不佳,所以不管橫看豎看,都像是一片被遺棄的土地。
當時,我們已經沒有食物了,大家只好抱著饑餓的肚子,聚在為防範美洲豹襲擊而升起的營火旁。每個人都不悅地繃著臉,不發一語;也許是心理作用,不過我總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冷冰冰地(我忘了說,害橡皮艇差點翻船的就是我)。日落後不久,森林中就到處迴盪著無數歸巢的鳥鳴聲;那聲音之嘈雜,讓我聯想到希區考克的電影。不久後鳥鳴聲停止,寂靜就降臨了大地,四周只聽見一陣陣從遠處傳來的野獸咆哮聲,以及昆蟲的聲音……
就在此時,就像是上天的恩賜一般,我們的眼前竟出現了一隻猴子。
一輪明月在天空中綻放光芒,月光映照著河面。在波光粼粼之中,那隻猴子緩緩地走近我們。
四周氣氛詭異地令人毛骨悚然,其他的隊員大概也都有同樣的感受,有好一陣子,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聲響。
那隻猴子從頭部到尾巴根部大約五十公分,整個身體被蓬鬆雜亂的茶色毛皮所覆蓋。不過奇怪的是,牠的頭部沒有一根毛髮,而且像陶器一樣地蒼白。
牠的樣子簡直就像是頂著骷髏頭的死神,慢慢地挪動四肢朝我們靠近。
「是禿猴嗎?」森先生屏息低聲道。
「不過,牠的臉……?」
我事後才問清楚,可能會分布在這附近的兩種禿猴──紅禿猴以及白禿猴的頭部,不是鮮紅色就是粉紅色的。聽說另外有一種稱為黑禿猴的亞種,頭部是黑色的,但至今卻從未發現過白頭的禿猴。因此那隻猴子若不是新品種就是基因突變,再不然也許是因為受傷或生病而引起重度貧血。
禿猴一點兒都不害怕地來到我們面前後,就坐了下來。牠距離我們大約只有四、五公尺而已。
此時,我又再一次地為失去彈藥而懊惱不已。猴子算是叢林中的美食,只要能獵到一隻成年的禿猴,我們所有人的食慾都將可以充分獲得滿足。
這個時候,在明亮的營火照耀之下,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到禿猴的臉部。也許是和同伴打架的緣故,牠光禿禿的頭部上爬著好幾條像爪痕般的紅腫痕跡。
「這傢伙腦袋是不是壞掉了?」
不知是誰如此低聲道。
看著禿猴奇怪的行為,這話也不無道理。牠鎮靜地坐在地上,用牠像是人造般的茶色大眼睛,怪異地凝視著我們這裡。
蜷川教授拿著槍站起來。他躡手躡腳地,像是要繞開禿猴似地繞了一個大圈子,接著悄悄地繞進禿猴的後方。我們大家都屏息以待。
當然,禿猴應該看得到教授的動作,不過依舊是文風不動。
當蜷川教授一到禿猴的正後方時,便迅速地偷偷挨近牠的身後。
此時禿猴翻開上唇露出牙齒,不過牠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想威嚇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笑一樣。
就在下一秒鐘,蜷川教授用力揮下的槍柄發出沉悶的聲響,禿猴裸露出的頭顱應聲粉碎。
蜷川教授輕鬆地提著那具死屍走回營火邊,拔出他掛在腰際的鞘刀。他用熟練的手法將寬刀刃刺進猴身,靈巧地將皮肉撐開,之後再重重吹一口氣進去,毛皮就像氣球一般地膨脹著脫離了身體。接著他只需由上而下劃出一個大切口,再脫掉整身的毛皮即可。
下一步,他在四肢的根部周圍淺淺地劃下一刀,就像是脫掉晚宴用的長手套及長靴一般,輕易地剝下四肢的毛皮。
蛻去像斗篷般的毛皮之後,禿猴的屍體樣貌淒慘,簡直就像是個孩童的死屍。
教授靈活地用刀尖去除猴子手腳根部以及頸子的臭腺,然後用開山刀將頭部及四肢切斷(流出來的血並沒有想像中的多),並且將屍身用力劈成好幾塊。
我們把連骨的肉塊或肝臟等用樹枝刺穿,稍稍灑上鹽巴後,就著營火烤來吃。__
大家圍坐在營火旁咀嚼著禿猴的肉,雖然飢餓感獲得滿足為我們帶來強烈的官能喜悅,但一股不知所謂而來的罪惡感卻同時侵蝕著我們。有相同感受的不只是我一個人而已,證據就是,大家在大口嚼肉時只要眼神與他人交會,都會很內疚似地避開別人的目光。猴子的手腳在燒烤後更像人體的四肢,所以大家吃的時候都閉著眼睛,好像只把注意力投注於味覺而已。不過,頭部就沒人敢吃了,因此那顆頭顱就這麼被留到最後。
星空下,搖曳的營火就像要被無邊懾人的黑暗吞噬一般。炭火爆出的啪哧啪哧聲;偶爾傳來的野獸吼聲;還有與血液的腥臭複雜地攪在一起的烤肉味道……
現在回想那晚的情景,留存在心中的印象雖然鮮明,其中有某些部分卻相反地像是夢一般,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又朦朧不清。
從那晚之後,我的意識中的確有什麼正在慢慢地蛻變中。
那晚是我來到亞馬遜後,頭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這個大自然的一部分。
人類的生或死也只不過是大自然循環中的一部分而已。這樣一想,就覺得自己的心靈好像輕鬆許多。
現在我只想盡早回到妳的身邊。
郵件主旨:euphoric season
寄件時間:1997.3.23.12:52
鍾愛雨季之人為心情愉悅之人。吾人之友如粉紅色的亞馬遜河豚。
鍾愛乾季之人為滿心歡喜之人。吾之戀人如深紅色的亞馬遜赫蕉。
(可能多少有些不對稱。)
妳可能很驚訝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樂成這個樣子。因為,雨季好像終於快結束了,亞馬遜有很多花都是在乾季綻放的,這兒就快邁入一年中最美麗的時期了!
我待在亞馬遜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今後可能也沒有機會再到這來了。(妳應該不會同意我們蜜月旅行到亞馬遜來吧?)因為心中有了這種體認,所以我決定不再浪費一分一秒,好仔細觀察身邊的大自然。
現在我看到的、聽到的所有事物都讓我感到新奇無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從前的我,即使是映在我視網膜上的景物,我也視而不見;即使是震耳欲聾的聲響,我也充耳不聞。
我從未察覺這個世界是如此美麗。
這就像是小宇宙的集合體。
這就是亞馬遜。
小宇宙。
而且這裡還是由無數個小世界集合而成的世界,保持整體的調和。
就像是俄羅斯娃娃一般,大娃娃裡有小娃娃。
有種叫做鳳梨花的植物。
鳳梨花的葉子層層疊疊,形成深深的蓄水池,藉以儲存雨水。這種蓄水池中對許多生物來說就是個小宇宙。在被丟棄的空罐或舊輪胎裡常見有許多孑孓,不過這裡的情況不同。
在森林中無數的蓄水池就像是孕育生命的子宮,完美地形成一個獨立的小宇宙。只要有少量的雨水,對生存其中的生物而言就像是大海一般。
只要有水即可。
在鳳梨花中不僅有像孑孓、蛞蝓等生物,我還曾發現雨蛙、山椒魚,甚至是螃蟹。搞不好之後還可能會發現魚類、鱷魚或海豚在裡面,我可是期待得很呢!哈哈哈哈!
我現在才首次從自己的蓄水池探出頭來,就像是隻近視的青蛙瞪大牠紅色的雙眼,拚命想把整個世界盡收眼底。
鳳梨花也將開出美麗的花朵。
那是朵紅色的花。
我想把那花朵送給妳。
郵件主旨:nightmare
寄件時間:1997.3.28.23:12
昨晚我作了一個可怕的惡夢。
之前我就感到很不可思議,當我在現實生活中遇到很多煩惱時,很奇怪的就會作好夢;相反地當我一帆風順時,好像就會常常作惡夢。
在夢中,我走在穿越叢林的橫貫道路上。那是條紅土裸露、未經整修的雙線道馬路,那條路在叢林中綿延數百里長,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
這時,我頭上傳來像是翅膀鼓動的聲響。
我因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危機感,加快了腳步,不過身體卻遲遲無法往前邁進。
耳邊又傳來翅膀拍擊的聲音。
接著,我聽到像是詛咒般的奇怪聲音。
我不知道那聲音到底是在說些什麼,聽來像是有許多人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接著又是一陣鼓翅聲響。
這次的聲響比之前更大。
我拚命地走在亞馬遜的橫貫道路上。
碧藍的天空轉眼間變成一片黑暗,似乎有什麼東西飛下來了。
我沒有地方可逃。
當我恐懼地想抬頭看時,我就清醒了……
那個夢本身已經很奇怪了,不過更特別的是,在我睜開眼後一段時間,夢中的呢喃聲還是像耳鳴一般縈繞不去。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值得掛心的事。
我現在的心情可是十分暢快呢!
我的食慾十分旺盛,早、中、晚餐吃的量都是過去的兩倍,這是我們所有探險隊成員的共通現象,晚餐時大家的吃相甚至讓卡米納窐族人吃驚地張大雙眼。
晚上時也睡得很好。昨天偶爾作了惡夢,不過其餘的時間都像小嬰兒一樣睡得很熟。
唯一的煩惱是,另一個來自體內深處的慾望空前高漲。
我的腦中幾乎隨時都是擁抱妳的情景。從前我們缺少一點變化,好像太過平淡無味了,下次再見面時,我想一定得要多方嘗試。
今年耶誕節就請妳變成蛋糕,妳覺得如何?
很遺憾地,由於考慮到網路通訊保密問題,這方面可不能繼續寫下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讓我利用想像力,先享受一下日後見面時的快樂吧!我也期待妳能想出什麼創新的點子。
帶著對我的愛。
郵件主旨:removal
寄件時間:1997.4.2.11:19
因為遇到一些麻煩,我們不離開這裡不行了。
之前相當友善的卡米納窐族人態度丕變。
我不太清楚其中原因,口譯員也摸不著頭緒。好像是因為我們之前迷路時所夜宿的地點「受到詛咒」什麼的……
總之他們認為我們都已經是「不潔」之身,所以必須盡快趕我們走。看他們的樣子,如果不照著做,我們的處境可能會相當危險。
原本再過幾天我們的行程就要結束了,很可惜現在卻搞成這個樣子。
目前還在村子裡的只剩下我們五個人,我們預定順河而下,到瑪瑙斯和其他工作隊伍會合。
我會再和妳聯絡。
序章 受詛咒的沼澤
寄件人:高梨光宏〈pear@ff.jips.or.jp〉
收件人:北島早苗〈sanae@keres.iex.ne.jp〉
郵件主旨:first mail
寄件時間:1997.1.24.22:14
妳好嗎?
之前妳已寄了許多封電郵來,我卻這麼晚才回信,真對不起。請放心,我並沒有變成美洲豹的盤中飧,也沒有錯信自己變成樹懶,而決定倒掛在樹上渡過餘生。
完全只是因為我不知道要寫些什麼而已。
我知道這理由聽來很荒唐。我好歹也稱得上是個作家,至今寫過的文章換算成稿紙少說也有上萬張(雖然其中大部分只不過是完美地驗證史鐸金定律的廢紙罷了),這數量可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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