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承擔罪孽
敗兵如潮水般從身邊過,君珂什麼人也沒看,直奔後方。
後方果然又是一列軍隊,卻遠不如王軍建制整齊,像是一群雜牌軍,也是騎兵居多;穿得五顏六色,中間還夾雜著一些打赤膊的漢子,看起來不太像塌鼻子、褐眼珠的草原人,倒像個子較高的西鄂人,只是神情份外兇悍,大冬天的光著膀子,帶著人舉著彎刀馳騁來去,興奮呼喝不絕。
就是這群雜牌軍,先前追得天授大王的王軍狼狽逃竄,以至於迎面又撞上冀北聯軍,被前後夾擊?
君珂心中疑問一閃而過,人已經急急衝向對方,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此刻她當然不會再闖陣,老遠就打手勢示意自己沒敵意,要找人。
不過,那些士兵不等她說話,就哈哈大笑著讓了出去。
「咱們看見妳剛才殺進殺出的,痛快!」
「夠悍!佩服!」
「看妳這樣子就知道是找人,去吧!去吧!」
「戴著這個。」有人扔給她一個黃色牛皮袖套:「沒人為難妳。」
君珂一笑戴上,抱拳表示感謝,身子已經急急掠了出去,眾人含笑目送。
君珂這會兒才顧不上別人,急急衝入人群。
隊伍正在整束,這似乎也是一支聯軍,由不同首領率領,遠遠地,就看見最後方一匹騰雲豹旁邊,一人正背對這邊和人說話,似乎在商量事情。
那熟悉的背影一入眼簾,君珂渾身一震,停住腳步,眼淚瞬時湧上眼眶。
除夕過後五十三天,五十三個日日夜夜,五十三個焚心蝕骨的日子,她在那樣的折磨裡形銷骨立,從自責後悔到努力找尋到徹底絕望到陷入無盡黑暗,五十三天如漫長一生。
她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樣了,她以為從此以後便是背著他留下的重擔,負著無限的悔恨和思念,轉戰天涯,直到一切塵埃落定,才可以寂然撒手。
她以為從此以後她不再是自己,將如泥塑木雕、行屍走肉,寧可活在記憶裡,活在烽煙裡,活在他離去前留下的一字一句裡,永不得出。
沒想到老天垂憐,於今日草原之上,黎明之前,淺灰色穹窿下和淡綠色碧草上,再見那人安然端坐,含笑指點江山。
他換了一身羯胡男兒的素雅袍子,淡色衣襟垂落在地,被風悠悠吹起,牛筋編織的腰帶束出勁健有力的腰,衣袖裡垂下的手指修長乾淨。
一縷晨風吹過,他正好側過臉,髮絲落在微有些清瘦的俊美輪廓。
君珂忽然發瘋般衝過去,像一抹流光,瞬間撞到了納蘭述的背後,二話不說雙臂一張,已經狠狠抱住了他。
納蘭述脊背一僵,隨即勃然大怒。
「又是哪個羯胡女人跑來佔我便宜?」他長眉一皺,心火蓬勃燒起,頭也不回,一反手就要將身後的女人給推出去:「放開!不然不要怪我讓妳沒臉……」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
身後,君珂一使力,砰一聲將他推倒在地,整個人往他身上一撲,雙手捧住他的臉,頭一低,嘴唇狠狠地壓在了他的唇上。
天雷罩頂,晴空霹靂,君珂撲倒納蘭述強吻的那一刻,四面無數人全部傻了。
這些人一直在後方指揮,沒看見君珂闖陣而來,此刻只看見一個女子飛快地竄過來,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眼冒藍光、二話不說……當眾推倒了他們的大帥。
原本蹲著的尤風書,一個倒仰栽了下去。
獨眼拚命揉他唯一的那隻眼。
一個羯胡漢子正在打火煮草藥,打火的手指頓在了唇邊,直勾勾瞪著君珂,鬍子燒掉一半都沒察覺。
周圍足有上萬人,剎那間都被定身。
天哪!哪來的娘們,這麼……大膽豪放?
羯胡最潑辣的姑娘也只敢半夜騷擾大帥的帳篷,也萬萬不敢在這萬人之間、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就霸王硬上弓啊!
所有人被震得忘記思考和反應,但最震驚的,還是壓在下麵的那個人。
納蘭述手剛剛推出去,君珂的唇就狠狠地壓下來,熟悉的氣息逼近,他霍然睜大眼睛。
他一聲狂喜的呼喚還未出口,嘴一張,那傻姑娘不曉得舌吻,虎急急地就要去咬他,牙齒撞上來咯咯清脆一響,她渾身一顫。
納蘭述頓時什麼都不管了。
千載難逢的良機,錯過這一次,也許等到下輩子也不可能再來一次,雖然到現在他還懷疑這是不是夢,但哪怕就是做了白日夢,今兒個也要把它做完!
管他是否有人在,誰打斷就殺了誰!
納蘭述雙臂一緊,反抱住君珂,他抱得如此用力,以至於君珂的臂骨都發出喀喀聲響。
她卻在這樣的聲音裡近乎感動和陶醉地閉上眼睛——真實的懷抱!真實的他!
她立即更用力地抱緊了他,笨拙而投入地開始咬他——老天原諒純潔的處女吧!雖然吻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但是她每次都處於或昏眩或震驚狀態,從來就沒搞清具體的操作方式。
納蘭述雙臂一抬,擋住了她的臉,不讓人看見她的動作,他愉悅地發出低低的笑聲,胸膛微微震動。
那種肌膚相貼間感覺到的熱力和心跳,令一直處於虛幻狀態的君珂越發歡喜,腦子也好用了,頓時想起那些操作方式了,開始小心翼翼地舔他。
舔他的唇,舔他的舌,舔得一臉沉醉,像……偷偷吃糖的貓。
白光一閃,灰影連綿,么雞帶著牠的狼小弟們落地,一眼看見地上「天雷勾動地火」,烏溜溜的眼珠子瞬間瞪得險些裂出眼眶。
天啊地啊!今兒個世界玄幻了啊!這種當眾壓倒男人的事,是君小珂幹的嗎?難道這一刻她是太史主人或大波妹附身?
么雞傻掉一刻,隨即記起自己的職責,立地而起,張開雙爪,擋住了身後的狼們,順便一腳踢翻了兩隻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傻狼。
你們通通不許看!
「匡噹」一聲,遠處有人打翻了水壺,兩個黑膚健壯的羯胡姑娘抱頭痛哭。
早知道這樣可以佔有大帥,早就該直接把他撲倒了啊!
※※※
外界的一切動靜,此刻君珂都不知道,她還處於渾渾噩噩狀態,所有動作都是出於直覺的,都是急切想驗證納蘭述的真實存在,他的人、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唇。
溫軟的舌掃了進去,換她生平第一次主動遨遊他的天地,品嚐彼此芬芳清透的氣息,她緊緊抱住他,用力的程度像害怕一鬆手他便會消失,她也不敢睜開眼睛,像怕一睜開眼,一切不過幻夢一場。
她只想做一件事,抱住他,感覺他,讓這一刻失而復得的狂喜、內心深處的皈依,延續得更久更久。
她的臉頰緊緊貼靠著他的肌膚,舌輕輕掃著他的齒,換了他溫柔呼應、欣喜迎上,如一對活潑的紅鯉,在春水碧波中逐浪糾纏。
她幾分生疏、幾分畏怯、幾分試探、幾分大膽;他十分滿意十分快活、十分興奮、十分炫耀。
她欲進又退,盤旋來去;他積極逢迎,不肯放鬆。
彼此都覺得切切的甜蜜、簌簌的癢,那種顫抖的頻率無心為之,卻又恰到好處挑起彼此的熱情烈焰,兩人的喘息都漸急,她的腰一寸寸軟化,化在了他的懷抱裡。
四面倒抽氣的聲音山響。
納蘭述百忙中一個淩厲的眼風飛過去——別吵!退開!不許驚醒她!
精明的納蘭大帥即使驚喜得想飛,還是比君珂更快清醒,並準確判斷出她現在的心態和狀況,當真是千載難遇、機緣巧合,能延續多久都要看運氣,一個不小心,這姑娘反應過來,只怕立刻就要一聲慘叫,從他懷中飛走。
納蘭述怎麼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天知道他等了多久,等到絕望,認命地以為以君珂的羞澀性子,這輩子字典裡肯定沒主動兩個字。
接收到大帥目光的屬下們非常識趣地摀住嘴,於是,草原上出現詭異的一幕——人們踮腳走路,氣音說話,輕輕放壺,慢慢放刀,高高抬腳緩緩落下,縮縮肩膀,悄悄離開……像一齣慢放狀態的傀儡戲。
四面安靜,君珂沉浸在納蘭述的氣息裡,吻他吻得渾身顫抖,激動之下,一雙手不知道該怎麼做,胡亂一扒,哧的一聲,勁道控制不住,竟然將納蘭述的腰帶扯斷。納蘭述眼底光芒一閃,霍然一個翻身,君珂的一聲驚呼被堵在唇裡,天旋地轉,已經被他反奪了控制權,壓在了身下。
她剛要睜眼,眼前一黑,納蘭述已經近乎兇猛地吻下來。
奪回控制權的納蘭述,再不會像君珂剛才那樣試探小心,怕驚壞那個夢,他只想讓君珂更深地沉在夢裡,沉在他的天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