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卻很厲害!
最強的工作女孩・河野悅子的出版社奮鬥物語!★石原聰美主演日劇《校對女王》原著小說!
★緯來電視台與日本同步首播!
★對閱讀有興趣,從事出版相關行業的人必讀!
【校(ㄐㄧㄠ)對(ㄉㄨㄟ)】檢查文章、原稿內容的錯誤或不合理之處。
★石原聰美主演日劇《校對女王》原著小說!
一心渴望成為時尚雜誌編輯的河野悅子,進入出版社就職。
然而,基於「名字給人那種印象」的理由(!?)
她被分發到樸實無趣的校對部,專門負責找出原稿中的錯誤內容。
進入出版社後過了二年,
悅子仍過著每天面對不擅長的文藝作品的日子。
同時,她所負責的原稿以及她的身邊,
總是不時發生一些小災小難……
作者簡介:
宮木あや子
1976年出生於神奈川縣。在2006年第五屆「女性獻給女性的R-18文學獎」中,以出道作品《花宵道中》同時摘下大獎和讀者獎。著有《雨の塔》、《群青》、《泥ぞつもりて》、《野良女》、《憧れ☆カトマンズ》、《学園大奥》、《官能と少女》、《婚外恋愛に似たもの》、《砂子のなかより青き草》、《帝国の女》、《喉の奥なら傷ついてもばれない》等作品。亦參加了眾多女性作家以支援震災重建為目的而出版的同人誌《文芸あねもね》。2013年以《セレモニー黒真珠》奪得第九屆品酒書店店員大獎。
譯者簡介:
許婷婷
為五斗米爆肝的小譯者。夢想是過著半農半X的生活。譯有《騙王》、《謀王》、《黃金之王 白銀之王》、《Elysion 雙樂園的迴旋曲》上、下、《死亡拼圖》等作品。
章節試閱
第一話 校對女王?
悅子的研習筆記
其之一
【校樣】把原稿連同頁面上的數字(頁碼)或是每一章的標題(放在頁面邊邊,這個地方叫書眉)一起列印出來,像是整本書籍內頁的紙張。整疊的。紙本校。由來是槳帆船的英文。槳帆船?是什麼樣的船啊?等等查一下好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男子盯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掌心。直到方才,這名瞠著雙眼、倒在地上不斷流血的女子,都還在自己的懷裡。然而,不斷流血的女子,此刻卻死在自己的眼前。回想起女子柔滑而溫暖的膚觸,男子戰戰兢兢地朝她胸前伸出手,揉了揉她白皙柔滑的乳房。那觸感仍是如此的軟──
在第二處的「不斷流血」旁邊畫線,寫下「刪除?」的註記後,在「的」和「軟」中間插入「<柔?」,再把頁碼寫進校正筆記「36」的欄位。將工作處理到一段落後,悅子把鉛筆扔到桌上,轉了轉自己僵硬的頸子。
──要是眼前的女人真的死了,比起揉她的胸部確認軟硬度,應該先伸手摸她的頸子,看看還有沒有脈搏才對吧?
雖然覺得指摘這種問題也是白費力氣,但之後還是寫進去吧。
「是誰的原稿?」
在隔壁辦公桌進行著類似作業的米岡抬起頭來問道。一旁微微透出縫隙的百葉窗,讓夕陽的光芒有如斑馬線一般落在他的臉上。
「本鄉大作。」
「啊~寫情色懸疑小說的那個。怎麼,妳看得心癢難耐了嗎?」
「吵死了,小心我用放大鏡砸你。」
「請不要這樣,會出人命的。」
打算泡杯咖啡的悅子從椅子上起身。她無視米岡「連我那份一起泡吧」的要求,只倒了一杯便返回座位上,然後眺望位於辦公室一角的會議用大桌子。時尚雜誌校對小組的成員正坐在桌前埋首工作。連自己的座位都能夠感受到那裡緊繃不已的空氣。過去,悅子很嚮往這樣的緊繃空氣。現在也依舊很嚮往。
真希望能加入他們的行列。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在校對文藝作品呢?而且內容還是自己完全不擅長的懸疑類。
「噯噯,妳不覺得那個新來的業務員滿帥的嗎?」
米岡似乎已經完全失去幹勁了。他揉著自己的肩膀,看著在辦公室一角待命、來自凹版印刷廠的年輕男業務員,然後這麼問道。
「你不是灰色無性戀者嗎?果然還是比較喜歡男生喔?」
的確是滿帥的啦──悅子一邊這麼想,一邊反問米岡光男。
「我只是喜歡很帥氣的人而已~」
「這樣已經不算是灰色無性戀者了吧~」
看著米岡右耳上閃閃發亮的緞帶造型耳環,悅子這麼回應。時尚雜誌的校稿工作,恐怕要到深夜才會結束了吧。相較之下,文藝作品的內部校對都能在下班時間準時結束。窗外的天色已經逐漸轉暗,距離下班時間也不遠了。
【校對】檢查文章、原稿內容的錯誤或不合理之處,在確認後加以訂正或校正的動作。「經過專家的──」。「──原稿。」
出自《大辭泉》
景凡社的總公司大樓位於紀尾井町,是以週刊雜誌和女性時尚雜誌為主力刊物的多方位出版社。自應屆畢業後進入這家公司,便被分發到這間出版社的校對部已有兩年的悅子,在還是個小學生時,就和景凡社的少女雜誌一起長大。國中時期的她,瞞著父母偷看「臉紅心跳☆初嚐禁果的那個暑假」這種高中生赤裸裸的告白專欄;高中時期的她,懷抱著憧憬翻閱了一堆「這種約會敬謝不敏/這種約會求之不得!」的女大學生真心話專訪;大學時期的她,以「更上一級的聯誼必勝服裝!」的粉領族穿搭特輯,作為買衣服或化妝的參考。
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悅子一眼就迷上了刊登在景凡社的粉領族雜誌《Lassy》上的「Editor’s Bag」。而這也決定了她今後的人生。Editor是「編輯」的意思。從「個人物品大公開」頁面的讀者模特兒的陣容來判斷,擁有這些Editor’s Bag的,恐怕就只有萬中選一的時尚雜誌編輯或寫手。
想要光明正大地拎著這些美麗的包包,就只有成為時尚雜誌編輯一途。於是,這時的悅子將景凡社列為自己就職企業的第一志願。不過,對於因不上不下的偏差值(註1:日本大學入學考的指標數值,愈高代表學力愈優秀。)而進入貴族女子大學就讀,結果履歷表上只有學校名稱比較搶眼的悅子來說,這原本就是個門檻過高的目標。能夠進入出版社工作的人,多半是畢業於都內國立大學、或是僅次於第一志願國立大學的私立大學出身。就連性別不明的米岡,都是就讀僅次於第一志願東大的私立大學出身。
過去是個平凡又樂觀的女大學生的悅子,完全是憑藉幹勁和毅力通過了就職面試。她是多麼熱愛景凡社的時尚雜誌、而這些雜誌又為自己的人生帶來多少影響──聽到懷抱滿腔熱血的悅子滔滔不絕的演說,就連面試官都幾乎被她的氣勢壓倒。然而,在進入景凡社之後,她不知為何卻被分發到校對部。
悅子的姓氏是河野。讀音是「Kouno」而非「Kawano」。
河野悅子(Kouno Etsuko)。
人事部似乎只是因為「感覺名字比較適合做校對的工作」,就把她分配到校對部。不對,應該說她能夠通過面試,疑似就是因為這種理由。
不應該是這樣的呀──結束研習後,踏進自己被分配到的部門瞬間,悅子不禁這麼想。她工作的地方,應該是穿著Prada的惡魔、及其屬下安‧海瑟威(變身後)等人匆忙來去、滿溢著活潑時尚感的辦公室才對。可是,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點都不時髦的空間。而洋溢著活潑氛圍的,也只有幾乎被視為另一個部門的雜誌校對小組。整體看起來簡直像個蕈菇類農場。連部長都長得活像個杏鮑菇。
面對剛進公司就一肚子不滿的悅子,過了一陣子之後,杏鮑菇向她表示「只要能祭出工作上的成果,就有機會調到自己想去的部門,想提出定期人事異動的要求,也會比較容易」。
──總之,先認真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喔。
面對杏鮑菇的說法,儘管內心仍無法釋懷,悅子也只能點頭同意。就在這種無法釋懷的情況下,她現在仍待在校對部裡,認真將每一件工作做到完美。為了某一天能夠被調到《Lassy》編輯部去。
上午的校對部通常呈現安靜無聲的狀態。悅子這幾天所負責的懸疑小說的作者本鄉大作,是撰寫「情色懸疑」這類作品的知名作家。她去年也曾負責過本鄉的單行本。老實說,悅子非常不擅長這個類別的小說。今天,身為主角的五十歲男性也依舊是老樣子,不是繼續揉著女人的胸部,就是玩弄對方的下半身。儘管寫的是這麼不堪入目又淫穢的內容,本鄉在業界卻以疼愛妻子的好丈夫聞名。總之,本鄉夫妻據說總是維持著鶼鰈情深的狀態。這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不要以為什麼作品只要加入情色元素就可以了啊,文藝界。這個老頭也是。別以為讓女人露奶,小說就會大賣好不好。」
悅子在翻頁同時發出的低喃聲,似乎傳入了米岡的耳中。後者輕笑了幾聲。
「情色元素真的有點過於氾濫了呢~不過,本鄉老師剛出道那陣子的作品,可都是普通又正統的懸疑小說呢。他認為光憑這樣的小說內容,並無法在業界長久存活下去,所以才改成走情色路線,結果算是押對寶了吧。」
「哦~看來他也挺辛苦的嘛。你手上現在是哪本?」
「菅居惠理子溫情洋溢的外遇小說。」
「溫情洋溢」與「外遇」兩者之間的落差,讓悅子忍不住笑出來。實際上,這名作家在三十二歲出道時便是已婚的身分。但她卻在不久之後就跟編輯有染,經歷一連串剪不斷理還亂的風波後,她和丈夫離婚,然後跟那位編輯再婚了。
「我如果結婚了,絕對不會搞外遇。」
「咦,你有打算要結婚喔?對象是男人還是女人啊?」
「因為我也已經二十八歲了嘛,總得考慮一下啊。對象是男人或女人都可以。」
儘管內心想著「日本現行的法律可沒有這麼開放喔」,悅子還是將視線移回紙本校樣上。
據說是本鄉大作本人指名要悅子替他校稿的。一般情況下,校對員不會直接和作者聯繫,名字也不會出現在版權頁裡。不過,本鄉大作提出了「希望校對員跟上次是同一人」的要求。
──好厲害喔。這樣不是很好嗎。
杏鮑菇帶著一臉引以為傲的表情,將整疊初校的紙本校樣交給悅子。對此她感到無法釋懷。
每位作家都有不同的寫作風格。例如,有些作家喜歡再三重複同樣的敘述。如果在校對後,針對重複的部分註記「刪除」,就可能會讓他們勃然大怒。作家的寫作習慣,原本是他們的責任編輯應該要去理解的範疇。責編必須再次確認已經校對完畢的紙本校樣,然後用橡皮擦擦去覺得不必要的修正內容。不過,完全不確認校樣裡頭的註記內容,也不向承接工作的人交代作家的寫作癖好,就直接把稿子從編輯部發給作家或校對部的「推卸責任星人」,也確實存在著。把這次的紙本校樣拿過來的編輯、亦即本鄉的責編貝塚,正是這樣的人。
去年接下紙本校樣時,是悅子第一次和貝塚交談。當時,貝塚做出「編輯是個連作家的私生活都必須設身處地著想,並加以支援的工作」這樣的發言,再加上他身為男性編輯,卻意外整齊清潔的打扮,讓悅子以為貝塚是個熱心工作的優秀編輯,因此對他印象還不錯,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為了討作家歡心,請對方享用佳餚美酒,藉此讓他們交出原稿後,貝塚就完全不聞不問,是個「『只』支援作家的私生活」的編輯。而且,他不會去確認校對員像機器人般用鉛筆細細寫下的註記內容,而是直接將紙本校樣發還給作家。要是被指正的內容踩到了作家的地雷,貝塚就會來校對部抱怨他們把作家惹生氣了。去年,悅子就曾因為這種事而跟本鄉鬧得不愉快。儘管如此,他今年卻還是指名悅子負責校對工作。或許連貝塚都大感意外吧。
「妳去年有惹毛他對吧?原因是什麼來著?」
「因為他筆下的女大學生說話太老氣了,我找了女大學生會看的雜誌,然後把讀者投稿專欄影印一份,跟校樣一起給他。」
「這樣當然會惹毛對方啊。」
「可是,一般情況下,在電車裡看到喝得爛醉的中年大叔,有女大學生會上前問他『叔叔,您還好嗎?是否體調欠佳?』這種話嗎?之後還順勢一起上旅館?」
「不會呢。在這之前,根本不會出聲搭話吧。」
「對吧?這樣的設定根本就有問題。我也指摘了這一點,結果他很生氣地回說『這就是杜撰的情節啊!』這樣。」
關於悅子指摘的所有台詞和劇情設定,對方傳回來的紙本校樣上要求全數「照舊」,於是小說就這樣出版了,然後銷售狀況就停在首刷沒有再版。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原本的出版社應該不可能再替該名作家出書了;但遺憾的是,本鄉已經開始在雜誌上連載新的小說,沒辦法寫到一半換出版社,所以便由景凡社再次替他出版單行本。
今天是校對部的截稿日。之後稿子會發給外校員,經過二次校對後,再回傳給文藝編輯部。悅子在校對員的欄位蓋下自己的印章,將貼滿便利貼的紙本校樣放在桌上整理好之後,背後傳來「喂,寬鬆世代!」的聲音。她轉頭一看,發現是貝塚。
「妳今天有空嗎?」
「啊?你沒頭沒腦地說什麼啊?」
「能參加聚餐嗎?可以對吧?那我們走!」
貝塚拉住悅子手臂的瞬間,部長辦公桌上的小型時鐘傳來提示下班的鬧鈴聲。
不同於編輯,校對員通常不會和作家見面。但現在,一名接近耳順之年、名為本鄉大作的男人,就坐在悅子的面前。下班的同時,貝塚拉著仍搞不清楚狀況的悅子坐上計程車,前往一間鐵板燒餐廳,讓她第一次體驗何謂「作家餐敘」。在肉類與海鮮香氣滿溢的狹窄店內,周遭的中年男性客人全都有著「老師」這樣的頭銜。
「原來河野小姐是這麼年輕可愛的女孩子啊。你怎麼不早說呢?」
至今仍使用十年前的作者近照,看起來大概比當年發福了五成的本鄉大作,以一隻手捧著看起來很時尚的巨大酒杯,盯著悅子這麼表示。
「不,她只有外表還能看而已,其實嘴巴超毒的,不適合帶出來見人吶。請問您夫人的健康狀況還好嗎?」
「嗯,我想應該是普通的感冒。」
──妳絕對不要開口,只要面帶微笑地聽老師說話,然後點頭。
踏進店裡之前,貝塚這麼告誡悅子。平常和編輯開會討論工作時,據說本鄉必定會帶妻子同行;不過,今天妻子因病在家休養,他就要求貝塚帶女孩子過來參加餐敘。但編輯部的女性職員全都不克前往,情急之下只好找上悅子──這是貝塚的說法。至於嘴巴很毒這點,其實是悅子為了不要讓校對部太中意自己,以便早日從文藝書籍相關部門被調到女性雜誌部門的演技。關於這點,除了米岡以外,貝塚和校對部裡的其他人都被蒙在鼓裡。然而,長期扮演這樣的形象,也讓她慢慢有種自己真的是嘴巴很毒又囂張的女孩子的錯覺。
「河野小姐,妳平常都看什麼樣的書?妳喜歡哪位作家?」
一如貝塚的要求,悅子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笑著點點頭。
「妳用不著不好意思喔。現在的年輕女孩會看有森樹李的書嗎?」
「……」
聽到貝塚在耳畔提醒「笨蛋啊妳,這種時候要開口回答啊」,悅子老實表示「我平常只會看時尚雜誌而已」。於是本鄉大作帶著一臉「咦?」的表情望向她。將酒杯中的液體飲盡後,悅子再次開口說明:
「不過,您說的這位作家的名字,我也看過很多次。前年二月和去年九月出刊的《Lassy》,都有這位作家的新刊專訪;今年二月的《Lassy》,則是有他和在日劇中飾演女主角的女演員的對談。因為那位女演員的洋裝和髮型實在太不適合,我忍不住看得笑出來了呢。造型師應該要多下點功夫才行啊。」
一邊回憶、一邊這麼回答後,本鄉笑著對她說「妳記得真清楚呢」,然後喝下杯中重新注滿的液體。
「妳真的不是他的書迷嗎?」
「不是的,因為我也沒看過有森老師的書。另外,您有接受去年五月的《Enough》的『夫妻肖像』專欄的採訪對吧,本鄉老師?您表示夫妻相處的訣竅,就是不要過度干涉彼此,讓兩人維持著一定的距離。」
「……像妳這種年紀的女孩子,也會看《Enough》這類以中年男子為讀者群的雜誌嗎?」
「只要是景凡社出版的時尚雜誌,無論鎖定的讀者群是男是女、或是哪個年齡層,我每一頁都會看。順帶一提,接受專欄採訪時,您繫著Etro的領帶,然後別著Damiani的領帶夾。我覺得這樣的組合太做作了。如果您有特別委託的造型師,我想還是換一個人會比較好喔。」
「……」
貝塚和本鄉不禁面面相覷。反正如果本鄉因此被惹毛,該負責的人是准許自己發言的貝塚。所以,悅子只是毫不在意地大啖剛烤好、還冒著熱氣的夏多布里昂牛排。原來編輯可以時常吃到這麼美味的東西啊──內心的感動轉變為憤慨的她,再次喝乾杯中注滿的葡萄酒。
「河野小姐,妳的記性非常好耶。」
「沒這回事的。我也只記得雜誌的內容而已。」
「那麼,妳能說出十五位左右的《C.C》專屬模特兒的名字嗎?」
「從我開始看《C.C》那年算起的話,這本雜誌的專屬模特兒有十七位,掛名專屬、但同時也接受其他工作邀約的模特兒則有十位。您想問哪邊的呢?」
悅子一邊回答,一邊咀嚼做為配菜的豆芽菜,然後配著葡萄酒下嚥。在她覺得有些頭暈的同時,一旁的貝塚皺眉表示:
「……妳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寬鬆世代耶。」
「啥~?身為寬鬆世代的我們,可是國家政策之下的被害人耶。你要是晚個兩年出生,也會變成寬鬆世代的一分子啊。只是差個兩年,少在那邊自以為是了。」
「不要什麼都推給國家或別人,好像只有自己是被害人一樣啦。你們寬鬆世代就是這樣……」
「寬鬆世代平常才不會說這種話。而且,為了不要被你這種膚淺的大人說成『好像只有自己是被害人一樣』,我可是有確實在工作喲~你這傢伙才應該好好看過原稿之後再傳給我們啦。明明受的是填鴨式教育,紙本校樣上留下的紅字和鉛筆字也太多了吧,真是無能。」
聽到悅子的回應,本鄉先是啞然,接著便哄堂大笑起來。一旁的貝塚則是無言以對地握緊拳頭。
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東西了。只要能早日離開校對部,調動到時尚雜誌部就行了──
對於自己出言不遜的行為,喝得爛醉的悅子其實並沒有湧現如此帥氣的想法。隔天,嚴重宿醉的她幾乎完全無法工作。
天氣逐漸變熱的兩週後,二校稿回來了。悅子透過放大鏡,確認初校所指出的漏字、首次出現的漢字標音及調整內容是否有誤。
「我實在是超優秀的!」
花了兩小時檢查完第一章,確認文字部分完全無誤後,接著是再次審核內文是否有不合理之處。除去男女之間的性愛描寫過多、以及女性的台詞太過時而不符合時代這兩點的話,雖然令人有點不甘心,但本鄉大作的小說其實還算有趣。
「優秀的是印刷廠才對喔。」
今天截稿的米岡在一旁頭也不抬地開口。
「噢,昨天那位業務穿的是Black Barrett的衣服,但他用的袖釦卻是Justin Davis的耳環呢。你去告訴他那不是袖釦,而是耳環,然後趁機和他培養感情吧?」
「……我說啊,妳可以把那份記性活用在時尚以外的方面嗎?」
「沒辦法。」
悅子一邊翻著日語辭典一邊回答。她的腦袋記得至今為止看過的所有時尚雜誌的常用詞彙;可是,直到去年為止,她連懸疑小說裡頭常出現的「屍蠟」一詞的日文發音都不知道,至今也還搞不懂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她甚至一度以為「山風」是偶像團體專用的某種暗號(結果是指一個叫山田風太郎的人)。
「沒辦法運用在工作上?」
「嗯,沒辦法。在這個部門工作,的確會變得稍微能明白小說的有趣之處,但我還是覺得時尚雜誌更有趣、也更有用處。」
接著,悅子壓低音量繼續解釋。雖然很喜歡研究時尚,但自己的熱情並不屬於想設計衣服、或是鑽研穿搭造型這種「供應端」。從小,悅子就只喜歡穿漂亮的衣服、或是欣賞穿著漂亮衣服的模特兒。時尚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而時尚雜誌就是這門學問的課本──悅子總是這麼想。而她也明白,包括自己在內,會有這種想法的人大概佔少數。啊啊,真想快點被調到《Lassy》的編輯部。
悅子一邊閱讀內文,一邊確認初校時配合小說內容製作的月曆和JR時刻表,然後輕輕「啊」了一聲。主角的移動時間有點不對勁。
在這本小說中,主角因喝醉酒而在路邊嘔吐時,一名女子伸出援手照顧他。主角不知道這名女子就是犯人,於是開口追求她。在兩人共渡春宵後,儘管迷戀該名女子的肉體,主角仍持續和其他女性發生關係。但之後,他所到之處陸續死了三個人。主角落入女子的陷阱,被誣陷成殺人犯,就是這本懸疑小說的大綱。最後,身為真正兇手的女子將一切坦白道出,然後就從崖邊跳了下去。男主角的職業是陶藝家。關於陶藝方面的知識,本鄉似乎曾和貝塚去深入取材過,所以在審核疑點的部分並沒有發現錯誤。可是,主角的移動時間太奇怪了。
為了確認JR時刻表的內容是否有誤,保險起見,悅子打開列車轉乘說明的網頁,研究從東京車站移動到事件發生的城市所需的時間。內文提到得耗費七小時以上的車程,網頁上實際顯示的時間卻不到五小時。原本以為這是什麼伏筆,所以又大致把所有內容看過一次後,悅子仍找不到可能相關的劇情發展。她用鉛筆寫下正確的列車進站時間,再加上「?」記號後,繼續調查移動到其他地點所需要的時間。結果,她發現小說中的車程全都和實際情形差了兩到三小時。
對沒在初校沒發現這個漏洞的自己感到不耐、以及完全無視這些的貝塚感到憤怒的悅子,用鉛筆針對所有問題點寫下註記。一旦時間上出現誤差,風景描寫也會跟著兜不攏。如果是在中午十二點從東京出發,經過七小時後,照理說已經天黑了;但根據實際的移動時間,應該還看得到夕陽才對。除了指摘出這一點之外,雖然覺得對方八成不會修改,但悅子還是順帶針對年輕女子過時的說話語氣寫下註記。
到了午休時間,悅子從座位上起身時,杏鮑菇過來向她搭話:
「本鄉老師好像很中意妳呢。」
「在那種情況下中意我,實在讓人無法理解耶。」
今天是東西百貨特賣會的第一天。悅子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掉。她拋下欲言又止的杏鮑菇,小跑步離開公司,招了計程車直奔東西百貨。
從架上取下自己相中的鞋子,並告知店員需要的尺寸後,悅子瞥見出現在視野中的某個人物,不禁「啊!」了一聲。對方也同時和她做出相同的反應。
如果有人說這是命中註定,那自己絕不會再相信什麼命運安排──悅子這麼想著,但還是朝對方輕輕一鞠躬。那是一名肥胖的男子。他站在擠得水泄不通的鞋子賣場裡,以乏味的表情看著一名五十歲左右的女子試穿樣式樸素的跟鞋。
「前幾天承蒙您關照了。」
在本鄉打算開口說話時,女子早他一步拋出「哎呀,這位是?」的問題。這位應該就是傳聞中那位和他鶼鰈情深的妻子吧。儘管臉上帶著笑容,凝視著悅子的視線卻冰冷得嚇人。
「我是景凡社的河野。目前是本鄉老師的原稿負責人。」
「……老公,你不是跟我說出版社的編輯都是男性嗎?」
女子以可怕的表情瞪著本鄉看。悅子連忙簡潔地向她說明「自己不是編輯,不會直接與作家聯繫。自己隸屬的部門,只是負責檢查原稿、成書的版權頁、書腰等整本書的文字敘述是否有不合理或錯誤之處」。
「既然不會直接與作家聯繫,你又怎麼會認識這位小姐呢,老公?」
女子繼續逼問本鄉。儘管能從服裝打扮推測出實際年齡,但外表仍十分美麗動人的這名女子,以一臉凶神惡煞的表情瞅著自己的丈夫。判斷自己沒有義務協助解決這對夫婦的問題後,悅子再次一鞠躬表示「那我先失陪了」,然後便打算離開現場。不巧的是,店員這時剛好替悅子拿來她想要的鞋子,她只好在距離兩人很近的地方試穿。那是一雙有著閃閃發光的細碎亮片、以及十一公分細跟的紅色魚口鞋。在春季號的雜誌上看到時,悅子判斷這款鞋應該到特賣會的時候都還會有庫存。就在她懷抱著感動不已的心情,輕輕將腳尖探入這雙華美的鞋子裡時──
「現在的年輕女孩,都喜歡這種像是青樓女子才會穿的鞋子呀。」
不知為何,那名疑似本鄉夫人的女子開始觀察起悅子,還以帶刺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您討厭青樓女子的打扮嗎?」
「討厭呀。因為很沒有品味嘛。」
「那麼,夫人。敢問您為何會來逛這間販售青樓女子所穿的鞋子的東西百貨呢?再說,從以前開始,無論東瀛或是西洋的時尚潮流,都是由青樓女子所創造出來的喲。」
悅子頭也不抬地這麼回答,然後在鏡子前試著原地踏步幾次。她朝鏡中的一角偷瞄,看到本鄉一張漲紅的臉,以及女子慘白的臉。反正跟我沒關係──悅子這麼想著,然後脫下腳上的鞋子,和信用卡一起遞給店員。
不出所料,到了隔天,貝塚來到校對部大聲咆哮。怒吼著「妳在搞什麼啊!夫人簡直氣炸了!」的他,有著一張和昨天的本鄉同樣紅通通的臉。悅子一邊伸手掏耳朵,一邊用「你很吵耶~」開口反駁:
「我說啊,讓我和本鄉老師見面的人可是你喔。要是你沒安排那次的餐敘,我跟他就是素不相識的兩個陌生人了。還有,出現在這次的原稿裡頭的車程,全都比實際多出兩個小時。這是為什麼啊?」
「妳只要閉上嘴巴,安分用鉛筆寫下註記就好!這下子怎麼辦啊,本鄉老師說不定不會再替我們寫書了耶!」
「這種問題我哪知道啊。畢竟我原本就是『只要閉上嘴巴,安分用鉛筆寫下註記』的立場呀。」
悅子點進網頁的地圖功能,看著街景畫面這麼答道。就算沿路都放慢速度行走,也不至於到必須多花兩小時的程度。昨天下班後,她買了本鄉在其他出版社發行的兩本小說。分別是他的出道作、以及在一年半前出版的著作。回到家之後,她針對搭乘電車移動的敘述,透過轉乘說明的網頁一一確認車程。在出道作裡頭,主角的移動方式是開車;不過,另一本一年半前出版的作品,也同樣出現了多出兩小時的問題。悅子總覺得或許要把原因調查清楚比較好。
不過,既然對方都叫她只要閉上嘴巴,安分用鉛筆寫下註記,那就算了吧。
她轉身面對還在一旁大吼大叫的貝塚,丟出一句「本鄉夫人是個怎麼樣的人?」的問題。
「啥?」
「一般來說,到了那個年紀的女人,不會把自己的情感那麼明顯地表現出來吧。看到年輕女孩出現在面前,就算只是做個樣子,也會露出像是看到小孩那種充滿溫情的眼神才對。」
「妳才見過對方一次,怎麼可能了解這種事啊。」
「在女人心理這方面,我比你聰明得多,所以就是能了解啊~」
「三流大學出身還敢說自己聰明,妳是笨蛋嗎?」
「不是三流大學,而是旨在培育溫柔的賢妻良母的聖妻女子大學~要是有聖妻的女孩子來參加聯誼,就算是你,也絕對會瘋狂追著人家跑啦。」
看到貝塚沉默下來的反應,對他──或說是對全天下的男人都有些失望的悅子繼續說道:
「你之前不是很自豪地說『編輯是個連作家的私生活都必須設身處地著想,並加以支援的工作』嗎?既然這樣,你要不要再仔細觀察一下?有那種太太,我想本鄉老師一定過得很辛苦呢。」
「這我也知道!」
「那你就應該自己解決這種問題吧!可以不要把別人也捲進麻煩事裡頭嗎!」
這次,貝塚真的說不出話了。在輕輕咂嘴後,他離開了校對部。儘管一旁的米岡獻上掌聲,但悅子之後還是被杏鮑菇稍微訓了一頓。
第一話 校對女王?
悅子的研習筆記
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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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男子盯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掌心。直到方才,這名瞠著雙眼、倒在地上不斷流血的女子,都還在自己的懷裡。然而,不斷流血的女子,此刻卻死在自己的眼前。回想起女子柔滑而溫暖的膚觸,男子戰戰兢兢地朝她胸前伸出手,揉了揉她白皙柔滑的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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