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有。島人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發刊詞
（2017年採編學堂同學們書寫的感言）

海是一切。
——吳宣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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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這裡一面是山，一面是海，有敬畏著海的漁人、有依海而生的族人、有望海撫慰心靈的旅人。我們對海的無限想像，是海給予的包容，對海的索取，當感謝回饋。
——楊瑞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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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幾個長長的隧道，那個藏在山與海中間的城市，就是我們的家。
在山腳下把日子過得真切，在浪濤之間把人生活得陶醉。我們把這樣的生活，寫成一幀又一幀的思念，順著黑潮和季...

海葬

6月23日

那天忙到天昏地暗，印刷廠打電話來說打樣有誤，沒多久分機又大響，急促的鈴聲就像總編直接手刀殺到面前。
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劈頭就問我是不是宣小渝？說她叫Nemo，「是妳媽媽的朋友。」
魚的名字？真是可疑。
「幸好姓宣的人很少，不然真像是大海撈針啊！這麼稀有的姓氏，在大海裡就像角島鯨一樣喔！」

我不知要接什麼話，電話也像被丟到海裡一樣沒了聲音，幾秒後她才忽然說：「妳媽媽病逝了。」
「她的遺願是要海葬。我覺得，她會很希望妳能來送最後一程。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先把身分證明傳給我，要去申請海葬登船。」
等等，這話術有點耳熟啊⋯⋯
我冷冷地回她，把人家說死了來詐騙也太過份了吧！雖然我跟討厭的「她」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聯絡，但更討厭這種沒有道德的詐騙。
正想掛電話時，「小魚丸！」
我心裡一震，「小魚丸是妳的小名對吧？」

她離家後就沒有人這樣叫我了，彷彿是一個禁忌。
經過一番折騰，我草率答應了這個有魚名字的女人。


7月7日

開往花蓮的火車上，望著窗外湛藍的太平洋，想起當初那個拋棄我不聞不問的她，心情比海還要冷，開始怨恨起自己那一點點對她剩餘的好奇心。

在花蓮火車站與Nemo碰面後就直接到傍海的殯儀館，裡面設置簡單的靈堂，我站在遺照前不知所措。其實對她的長相早已模糊，只有深邃的眼窩是唯一相連線索。我默默地站著，就像一個闖入別人靈堂的陌生人，有夠失禮。

Nemo交給我一盒她的遺物，存摺、印鑑、保險單，還有幾本封面都是大海的日記。
禮儀社為我們說明隔天葬禮的流程，直到此刻，一切真實起來。


7月8日

今天是她海葬的日子，朗朗青空。

她是阿美族，來弔唁的親戚我一個也沒見過，他們用母語夾雜著中文，不斷對我說：「Riyar的孩子，回部落走走。」搞了半天才懂，原來Riyar是她的阿美族名字，他們要我「回部落」？

火化儀式後，禮儀社的人將她的骨灰裝入小船形狀的環保容器裡。身為黑潮解說員的Nemo陪著我出海，沒有道士誦經，只有這艘船的引擎跟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強忍著嘔吐感，Nemo還以為我是悲傷過度所以表情凝重，抱著我說：「妳媽媽生前是一個充滿溫暖的人喔！」
我心想，妳也太不瞭解那個人了吧！
但其實最不瞭解她的人是我，而且，永遠也無法改變了。

船行駛到燈塔外六公里處便停了下來，我把她的小紙船放到海上，船身隨著海浪搖擺，沒有一點不捨跟留戀似的，不一會兒就沉沒了。我想跟她說點什麼，但看到這景象後心中無語。
船再次開啟，海面上漂著Nemo投下的白玫瑰，說那是她喜歡的。
她就這樣走了，走得輕鬆自在，瀟灑得讓人生氣。

或許加上暈船的不適，我帶著怒氣問Nemo，她到底為什麼要選海葬！海就這麼吸引她嗎？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遠遠的海上兩道閃亮的躍動。
「啊！是海豚！」Nemo微笑說：「過兩天我要帶家人出海，也一起來吧！也許妳自己會找到答案？」


賞鯨
7月9日

想到暈船就反胃，海上，真是沒有安全感的地方。

手機不斷的來訊通知，都已經發記者們做採訪了，總編還要對這期的方向提出好多問題，不想讓心情更糟，電源鈕長按後埋在枕頭下，穿鞋走出飯店房門，對面海岸路旁就有沿海的林蔭步道。

緩緩走在樹下，身旁不時有慢跑快走的人，吹來的風隱約有鹹鹹氣息，原來花蓮人的生活和海這麼接近哪！唯一到花蓮的印象是要唸小學的夏天，當時她得意地說她的家鄉有機會看到海豚，全家周末搭車到花蓮，結果還不是什麼也沒看到，只有幾艘船在跑，她還很認真拿望遠鏡在找，我和爸爸無聊地疊著石頭疊到睡著，醒來就搭車回台北。難怪我再也沒來過花蓮，當然，也是因為他們沒多久就離婚了。

漸漸地，我的腳步跟上旁人輕快移動，閉上雙眼深沉地吸吐，跟在台北運動場跑步不一樣的空氣。海味黏在鼻腔裡，久久不見退去。回飯店後打開手機見Nemo傳來好幾封訊息問，「人在哪是否需要陪伴？」第五通來電終於被我接到。
「晚上要跟我一起去193看夜景嗎？」
193是什麼？
「呵呵，妳來就知道了。」
又是這種神祕兮兮的說詞，但還是約好7點碰面，好奇心過於旺盛有時真惱人。

193不就一條海邊的路，有什麼好不說的啊？我心裡嘀咕。
「來吧，我們還要走一小段路。」
略早響起的蟬聲和蛙鳴此起彼落，沒有燈的小路，Nemo像走過上百次般地篤定往前。

「在花蓮，許多人心中都有段屬於自己的193，一條依海而生的小徑。妳現在站的地方，是我跟妳媽的秘密基地。」
我倏然抬頭環顧四周，漆黑下僅見遠方低矮的燈光彎彎成排，7月的晚風意外涼爽，脫下鞋踩著刺刺的小草，順勢坐下輕撫它們，我知道前方是海，風告訴我就是海。

「我跟妳媽很常來，在這可以安心地釋放承接彼此。小魚丸的孩時模樣，可是妳現在坐著的地方，我一次次聽妳媽說的呢！她說因為妳爸爸工作的關係，全家出國。直到她去世，都不知道妳已經回台灣了。但奇妙的是，妳媽媽過世那天，我居然在雜誌上看到有妳署名的文章，所以忍不住想打電話試試看。」
我不確定Nemo知道多少我們家的事情？不知該如何回應，彼此沈默很久。月亮又上升了點，我開口問她為何會來到花蓮，也是因為海嗎？

Nemo緩緩地說：「五年前的夏天來到花蓮旅行，剛好搭上妳媽媽解說的船班。幾年下來，原本的旅行變成一直回來，海洋就這樣伴著我。我沒什麼特殊才能但有愛說話的嘴，或許透過成為海上解說員，有機會跟妳媽媽一樣溫暖其他人，然而我的家人難以理解。明天是我第一次以黑潮海上解說員的身份，將花蓮的我和海，分享給家人。如果妳媽在就好了。」


7月10日

一到碼頭，見Nemo穿上深藍色的解說員背心，不疾不徐引領家人上船，全力以赴她等了五年的航班。

大海或許知道這趟航班之於Nemo的意義，許以一片湛藍平靜。東方正起的光芒是今日的航道，迎接我們的大群海豚，讓出過上百趟航班的她看來跟大家一樣興奮，自三樓環顧家人們的神情好是滿足。想起昨晚Nemo說「她」是非常優秀的解說員，「妳媽媽閃閃發亮的雙眼自在地聊著日日與海的生活及觀察、海人消逝的技術、海中生命的自由。還有美景背後的困境，如海面垃圾漂泊、魚群鯨豚減少、不瞭解而決定的政策等等，很難不被這番真誠所打動。」我不知道，但我是被Nemo打動了。

回航時，Nemo好似鼓起勇氣般地透過麥克風呼喚一樓的爸媽，「請問我可以繼續留在花蓮，留在這片海上嗎？」整船叔叔阿姨表兄弟姊妹都笑了，我趕忙往船頭看Nemo爸爸，他回以靦腆抿嘴的笑容，比個讚，用力地點頭。一直找不到的Nemo媽媽原來躲在船側狹窄的陰影下，阿姨拍著Nemo媽媽肩膀傳話，「妳媽說可以、可以啦！」

船隻緩緩靠港，自告奮勇幫他們拍大合照，Nemo開心地走過來抱了抱我說：「出海的日子裡，我等待的不過如此⋯⋯」

「如此珍貴」，我想是這幾個字吧？

海葬

6月23日

那天忙到天昏地暗，印刷廠打電話來說打樣有誤，沒多久分機又大響，急促的鈴聲就像總編直接手刀殺到面前。
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劈頭就問我是不是宣小渝？說她叫Nemo，「是妳媽媽的朋友。」
魚的名字？真是可疑。
「幸好姓宣的人很少，不然真像是大海撈針啊！這麼稀有的姓氏，在大海裡就像角島鯨一樣喔！」

我不知要接什麼話，電話也像被丟到海裡一樣沒了聲音，幾秒後她才忽然說：「妳媽媽病逝了。」
「她的遺願是要海葬。我覺得，她會很希望妳能來送最後一程。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先把身分證明傳給我，要去申請...

《海有》

1 海祭 / 豐濱鄉磯崎部落、新社部落、大港口部落
2 捕飛魚 / 豐濱鄉 新社部落
3 鏢旗魚 / 豐濱鄉石梯坪漁港
4 撈鰻苗 / 花蓮市花蓮溪出海口
5 沿海採集 / 豐濱鄉石門
6 定置漁場 / 新城鄉七星潭
7 海上休閒 / 豐濱鄉鹽寮村、壽豐鄉鯉魚潭、花蓮市賞鯨休閒碼頭

《島人》

夏＿收到媽媽的遺願／花蓮市、新城鄉七星潭
海葬
賞鯨
洄遊吧

秋＿接觸依海而生島人／吉安鄉、豐濱鄉新社部落
里山里海
新社國小
光織屋

冬＿拼湊媽媽的圖像／台北華山、吉安鄉、豐濱鄉大港口部落、台東成功鎮八嗡嗡、豐濱鄉石梯坪
Kamaro’an
Wata
Cepo’ Art Center
Heidi Yip
Iyo Kacaw
Makota’ay港口全母語幼兒園
Riyar的日記

春＿航向大海／豐濱鄉靜浦部落、壽豐鄉鹽寮村
美麗的Lakaw
航向大海

《海有》

1 海祭 / 豐濱鄉磯崎部落、新社部落、大港口部落
2 捕飛魚 / 豐濱鄉 新社部落
3 鏢旗魚 / 豐濱鄉石梯坪漁港
4 撈鰻苗 / 花蓮市花蓮溪出海口
5 沿海採集 / 豐濱鄉石門
6 定置漁場 / 新城鄉七星潭
7 海上休閒 / 豐濱鄉鹽寮村、壽豐鄉鯉魚潭、花蓮市賞鯨休閒碼頭

《島人》

夏＿收到媽媽的遺願／花蓮市、新城鄉七星潭
海葬
賞鯨
洄遊吧

秋＿接觸依海而生島人／吉安鄉、豐濱鄉新社部落
里山里海
新社國小
光織屋

冬＿拼湊媽媽的圖像／台北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