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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6、王雲五：以出版為終生職志
他學貫中西卻沒有半張文憑，他曾經是胡適博士的英文老師，他讀通《大英百科全書》，他發明「四角號碼檢字法」，他完成中外圖書統一分類法，他致力於出版事業長達四十一年，他的名字和商務印書館分不開，他就是王雲五。
王雲五的學生馬起華教授說：「有人說，偉大出於平凡，還可以補充說，偉大出於平凡，並超越平凡。這樣的平凡就不平凡了。王師苦學的精神，愛國的情超，和平易近人的風采，還可以說是平凡。但他有常人不可及的不平凡處，直到八十五歲以前，他每天下午八時就寢，翌晨三時起床，在別人上班上學以前，他已經利用環境最寧靜、頭腦最清醒的時際，做了許多事了。當他七十歲左右時，曾和研究所同學一塊兒登山賦詩，逸興遄飛，豪氣干雲。他在八十二歲以後，一口氣寫了兩大套十三大本思想史的鉅著。這都是常人辦不到的，這是他的不平凡之處。許多人都尊稱他為雲老，但他除年齡外，一點也不老。他那四通八達的頭腦，他那新穎獨到的見解，他那秩然有序的談吐，他那與病魔搏鬥、與命運挑戰的精神，都證明了他的不老，和他同年歲甚至比他年輕的人，誰不承認他是健者？」
王雲五（1888—1979），名鴻楨、字日祥、號岫廬，廣東香山（今中山）人。出生於上海一小商人家庭。幼年時，長他九歲的大哥王日華成了他最好的老師。後來大哥因病逝於鄉下，父親再也不敢讓他走讀書應試這條路了。一九○二年，父親送十四歲的王雲五到一家五金店，要他一面做學徒，一面到夜校補英文。後來他離開五金店，一九○三年三月入上海美國教會主辦的守真書館學習英語。次年，進入同文館修業，再次年春還兼任該館的教生（助教）。同文館附設圖書館，這使他有機會廣泛閲讀西方學者斯賓塞、孟德斯鳩等人的著作。一九○六年起，轉任中國公學英文教員，他的學生有胡適（小雲五兩歲）、朱經農（長雲五兩歲）、楊銓（小雲五四歲）等人，學生們起初對這位「小老師」的學識能力不無質疑，但最後都心悅誠服了。胡適曾説：「我在中國公學兩年，受姚康侯和王雲五兩先生的影響很大。」此時由於收入較豐，王雲五遂買了一套《大英百科全書》，共三十五巨冊，他花了三年時間把全書通讀一遍，深受友朋之讚佩。
一九二○年王雲五初次涉足出版界，當時他的學生與朋友在上海合辦公民書局，請他主編「公民叢書」，由他選書、校稿。這樣，他開始與出版事業有了接觸。「五四」以後，商務印書館的元老高夢旦、張元濟等人面對滾滾而來的新思潮，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為了跟上急劇變化的大時代，他們想引入新血，曾要聘請在「五四」博得大名的胡適出任編譯所所長的要職。但胡適謝絕了邀請，於是力薦當年有過師生之誼的王雲五代替自己。一九二一年九月一日《胡適日記》說：「雲五來談，我薦他到商務以自代，商務昨日已由菊生與仙華去請他，條件都已提出，雲五允於中秋前回話。此事使我甚滿意，雲五的學問道德都比我好，他的辦事能力更是我全沒有的，我舉他代我，很可以對商務諸君的好意了。」據後來跟隨王雲五多年的臺灣商務總編輯徐有守說王雲五當初並不十分熱衷商務，而是熱衷於自己主編的「公民叢書」，高夢旦告之：與其努力於小規模的「公民叢書」，何如參加大規模的商務印書館，當能更速更多展佈抱負。這終於打動了王雲五的心，於是在中秋節進商務印書館任編譯所長。至一九二九年十月因糾紛不已的工潮，使他辭卸編譯所長之職，但沒經過幾個月，在一九三○年二月又返館任總經理兼編譯所長。直至一九四六年四月因任經濟部長而辭卸商務總經理職務，他在商務印書館的第一階段，前後達二十五年。
王雲五以精通英語與學貫中西之資，初入商務即顯示了其魄力和判斷力。他大刀闊斧改組編譯所，一是調整和擴大了編譯所的機構，按照新科學的學科門類分設各部，延聘專家主持。他所引進的人才大多是新近從國外留學歸來的新一代知識分子，如留美歸來的任鴻雋為理化部長、竺可楨為史地部長、周鯁生為法制經濟部部長、陶孟和為總編輯部編譯、朱經農為哲學教育部部長，又聘胡明復、胡剛復、秉志、楊杏佛等為館外特約編輯；二是創編各科叢書，為他日後編印《萬有文庫》做準備。首先出版了百科小叢書，其後又出版了國學、師範、自然科學、醫學、體育、農學、商學、史地等小叢書。當時任職商務的編輯陶希聖就回憶道：「我進上海商務印書館為編譯所的一個編輯，從這個文化事業上，看見了中學之西化，也看見了西學之華化。而綰領其中一個關鍵的人就是王雲五先生。……雲五先生以其遠見與虛心，大志向與大氣魄，擔當這個中西文化融合傳布的關鍵地位……親手推轂出來的學者、思想家，教育界乃至政界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而在同時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原附設有藏書處，名曰涵芬樓，收藏善本書和一般參考圖書、中外文書籍達數十萬冊。王雲五自二十歲左右便感到圖書館之重要，於是乃建議開放公開閱覽，經董事會同意，在上海寶山路新建五層樓房名為東方圖書館，於一九二六年正式開放大眾閱覽。當時東方圖書館大量採購西書西刊，總發行所也銷售西學書刊，編譯所各部門或編譯或參考西學成為中文書刊自印自銷。因此陶希聖說：「中學之西化與西學之華化，上海商務印書館便是最大的匯兌與交易，化合與製造的工地與廠房。」
經過王雲五一年的整頓，到一九二三年出版的圖書，已由一九二二年的二八九種，增到六六七種，為歷年之冠。內容涵蓋哲學、宗教、社會科學、自然科學、應用科學、文學、藝術、史地等。一九二九年，在王雲五的主持下，《萬有文庫》開始陸續出版，創造了百年商務第二輪輝煌。這是他策劃出版的一套由多種叢書組成的綜合性大叢書，共出版兩集，第一集一○一○種，二○○○冊，第二集七○○種，也是二○○○冊。該叢書開創了中國圖書出版平民化的新紀元，影響很大。王雲五的最終構想是要把整個大規模的東方圖書館化身為千萬個小圖書館，使散於全國各地方、各學校、各機關，而且可能還散在散在許多的家庭，他要協助各地方、各學校、各機關，甚至許多家庭，以極低的代價，創辦具體而微的圖書館。以一萬冊為最後目標，平均每冊以六萬字計，全套出齊，當包括六億字的優良讀物，等於《四庫全書》著錄全部字數三分之二，藉此而建立一個小型圖書館的基礎，當是極有意義之事。他說：「我很希望藉此種種便利，得以很短的時期建立萬千所的新圖書館，使窮鄉僻壤中有志讀書之士，皆獲有圖書館服務的便利，把我少年以迄中年的讀書全靠自己花錢聚書的困難，掃除其大半。」而到後來他更致力於編印適合各階層所需求的書籍，例如工具書有：《辭源》、《中國人名大辭典》、《中國醫學大辭典》、《植物大辭典》、《動物大辭典》、《教育大辭典》、《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綜合漢英大辭典》、《雲五社會科學大辭典》、《中山自然科學大辭典》、《國語辭典》、《說文解字詁林》等一百餘種。大部頭的學術書籍，如：《四部叢刊》、《百衲本二十四史》、《涵芬樓秘笈》、《四庫珍本》、《大學叢書》、《國學基本叢書》、《漢譯世界名著》、《佩文韻府》、《萬有文庫》、《叢書集成》等五十餘部，每部多者包括一、二千種書，少者也有數百種書。高級大眾讀物，如：《幼童文庫》、《小學生文庫》、《中學生文庫》、《人人文庫》、各種教科書。雜誌則有：《東方雜誌》、《婦女雜誌》、《小說月報》、《少年雜誌》、《英文月刊》等十餘種。由於王雲五的努力不懈，當時的商務印書館就華文出版業而言，固是首屈一指的巨擘；就世界出版業而言，也成為世界三大出版業之一。商務印書館在全國各大城市及海外共設三十八個分支館，在上海、香港、北平設七大印刷廠。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變」爆發，次日商務印書館在閘北的總館、印刷廠總廠、貨棧、東方圖書館連同數千職工的住屋，都被日軍炸彈和大砲所摧毀。日人深知要毀滅中國，必先摧毀我文化出版重心的商務印書館。經此浩劫，王雲五，徹夜未眠，他決定肩負起復興商務印書館的重責大任。為了挽救瀕臨破產的商務，在經過董事會同意後，他被迫解僱了三七○○多名員工，捱罵和鬧工潮的風險他都一一頂住了。四月八日王雲五的父親病逝，他因商務的復興計畫不能稍懈，安葬次日便忍痛照常辦公，胡適從北平致雲五先生函中有云：「南中人來，言先生鬚髮皆白，而仍不見諒於人。」可見當時王雲五處境之艱苦，但他深知若因此一擊即倒而不能翻身，則此種民族、此種文化尚有何前途和希望可言？他要從殘磚敗瓦的灰燼中從頭做起。八月一日，商務總管理處、上海發行所、新開的印刷廠同時復業，在發行所門口，懸掛了一副對聯：「為國難而犧牲，為文化而奮鬥」，這個口號表達了王雲五和同仁當時的心願。經過一年的努力，業績相當可觀，除重版圖書二二一四種，二五三一冊外，並出版新書二九二種，三二九冊。商務印書館不僅完全復興，而且進入建館以來從未曾有的鼎盛時期。根據統計商務印書館自創業以來至「一•二八事變」為止的三十五年間，共出書八千餘種，而於「一•二八」之後的四年間，不但恢復八千餘種的舊觀，而且增加新書六千餘種，合計已達一萬四千餘種，其成績至為驚人，令人嘆為觀止！再度開創了出版史上一個鼎盛的時代。王雲五説他之所以不顧艱苦，不避嫌怨，力排萬難復興商務，僅僅是「為我們中國人爭一點點的氣」。
一九四六年四月王雲五辭去商務印書館總經理職務，開始從政。一九四八年底張元濟來信告知他董事身份被解除，只剩下一般的股東而已。而一九四八年一月五日在台北成立的台灣分館是商務印書館海內外三十七、八家分館中，不僅資歷最淺，規模也最小，全館同人寥寥十餘名。在一九五○年十一月一日，商務印書館台灣分館改稱台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從此開始獨立經營。一九六四年，王雲五告別政壇，重新回到出版界，同年七月出任台灣商務印書館董事長。他制定台灣商務印書館的出版方針，以最初兩年儘量整理重印大陸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有用圖書，這類重新再版的書籍稱為「臺一版」。自第三年起，才開始印行新著譯的圖書。王雲五從兩集四○○○冊的《萬有文庫》刪除內容陳舊或不合時宜者，重新選輯一二○○冊，編為《萬有文庫薈要》。推出之後，極受各界歡迎，從一九六四年十二月開始預約發售，到一九六五年四月，已銷售四○○餘部。而繼《萬有文庫薈要》之後，王雲五為台灣商務印書館重印了《四部叢刊初編縮本》，分為精裝及平裝兩種：精裝布面厚本共一一○冊，平裝紙面本共四四○冊。又《叢書集成簡編》，計八六○冊。其他還有《漢譯世界名著甲編》、《國學基本叢書四百種》、《百衲本二十四史》等書。這些圖書適時補充了文化資源的需求，因而大都很暢銷。重印舊版書一年多後，王雲五決定提前籌劃新出版物。除《雲五社會科學大辭典》等工具書外，王雲五策劃的新書以叢書為最多，著名的叢書有《人人文庫》、《各科研究小叢書》、《古籍今注今譯》、《新科學文庫》等。根據學者林明昌的資料，歷經兩年左右的整頓，至一九六六年八月，台灣商務印書館出版量更大幅提升，初版及臺一版書共二二七六種，三五六八冊，平均每月出書近八十八種，一四一冊。比起他接任董事長之前，出版種類超過三十一倍，冊數超過三十五倍，可謂成長神速。而《人人文庫》從一九六六年七月迄一九九○年六月止，共出版二十四年，出書逾二○○○種，多達二四四○餘冊，風行一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説，該文庫對促進學術、普及文化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在國故整理方面，王雲五幾經考慮，於一九六七年秋決定編纂《古籍今注今譯》。這一叢書極大地方便了對於國學的閲讀與研究。王雲五主持台灣商務印書館將近十六年，這是他一生出版事業中另一個輝煌時期，也是他個人著述最為高產的時期。林明昌認為王雲五「引領時代的科學管理及合理化精神，加上勤奮不懈的工作態度，百折不回的堅忍意志，都是成就他一生事業的要素。」
一九七九午七月六日，王雲五因患感冒住進台北榮民總醫院，幾天後出院。八月四日，他又因肺炎入院，延至八月十四日，即溘然病逝，終年九十二歲。逝世前幾天他還奮力執筆為商務的老前輩張元濟的《涉園序跋集錄》寫跋文，為後人研究商務印書館留下了一份極其寶貴的史料。王雲五一生從事各項工作，甚至一度擔任過行政院副院長，但他在《岫廬八十自述》自言：「一生以出版為主，教學次之，公務政務殆如客串。」在八十歲生日時，他作〈八十自壽〉詩，自道志向云：「一心為文化，戮力遣居諸。」學生馬起華說：「他曾先後應召出任考試、行政兩院的副院長，在他來說，擔任公職，不是做官，只是增加工作和責任而已，做了官，還是學者；在旁人看來，他在任上，看不出他是官，因為他一點官味都沒有；他辭了職，人們並不因而減少對他的尊敬，因為他的態度言行，還是老樣子。」又說：「每當國家憂患、民族危難之際，他無不挺身而出，擔當艱鉅。他所思所言所做的，無論在政治和文化方面，都是對國家莫大的貢獻。他是一位仁者，仁者必得其壽。」而陶希聖的輓聯：「為中學西化與西學華化之轉關，由己耕耘，由人收穫；以國家興亡與道統絕續為抱負，此身盡瘁，此志長存。」最能呈現王雲五一生對文化出版事業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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