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中變調的田園詩
慾望之前,有沒有純粹的證明?
一部關於愛,關於人性,關於「我是誰」的故事。◇ 2012倫敦藝術獎(London Awards for Arts and Performance)最佳書籍決選入圍
◇ 英國藝術文化委員會評為年度「最不該被忽視的小說」,讀者五顆星感動推薦!
◇ 寫作才華媲美莎拉.華特斯和《蝴蝶夢》作者杜茉莉
◇ 作家鍾文音 感動推薦
他以為,數學的純然世界,終於不是唯一的依歸
沒想到人生這道證明,竟可以一再被推翻
例外的,只有反覆的孤獨追尋……劍橋大學博士生史賓塞‧李妥相信數學,相信它的恆久與純粹。在一九七六年不尋常的酷暑中,他隻身騎著單車來到陌生的山間農村,帶著一道攸關前途的未解證明。他用幫忙農活交換食宿,在一間農場寄住了下來。這個外來者言行拘謹,一被問話就緊張得結巴,不過還算是個好工人。村民無不納悶:堂堂的劍橋數學家,為什麼要來這窮鄉僻壤堆石牆、剪羊毛?
農場主人的女兒愛麗絲很快就與史賓塞親近起來,小女孩的純真友誼漸漸令他敞開心房,頻繁的農事鍛鍊也讓他煥然一新。然而,就在史賓塞漸漸融入農村,生平第一次彷彿找到歸屬的時候,深藏的祕密卻如土壤底層悶燒已久的火焰,揭開便一發不可收拾。在灼人的熱浪中,淳樸的田園似乎藏著晦暗,信任可以在流言蜚語中一夕崩壞,史賓塞覺得自己好像離解答愈來愈遠了……最終,他要證明的又是什麼?
這是一個關於愛,關於人性,關於「我是誰」的故事。作者以優雅內斂的文字、看似簡單的安排,織就了最幽沉的扣問,最進退兩難的驗證。
作者簡介:
凱瑟琳.霍爾
一九七三年生於英國湖區。曾從事紀錄片製作,後成為自由投稿作家,並為人權及發展組織擔任編輯。她的第一本小說《我的愛,說不出口……》深受萬千讀者喜愛,並被讚譽為兼具莎拉.華特斯(Sarah Waters)和《蝴蝶夢》作者戴芙妮.杜茉莉(Daphne du Maurier)二人特長的作品。本書是她的第二本成功的小說。
譯者簡介:
張琰
台大哲學系畢,輔仁大學翻譯研究所碩士,現為專業譯者。譯作領域廣泛,有《比利時的哀愁》、《西班牙情人》、《穿風信子藍的少女》、《愛情的盡頭》、《賈斯潘王子》、《萬物的尺度》、《蝴蝶法則》、《蜂鳥的女兒》、《12號公路女孩》、《悲喜邊緣的旅館》、《最後手稿》、《茱麗葉》等。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一個劍橋學生為了尋找心中念念在茲的失蹤女孩,最後自己連同那份愛也一起消失在自然中。尋找的動力來自於愛與缺憾,因為愛證明了人活過的痕跡。小說悠緩揭開故事的命題,這是一本值得細嚼慢嚥的作品。---鍾文音(作家)
小說緊扣「證明」的概念,將數學裡之於真理「純粹、不受污染」的見證,對比塵世間的種種不穩定和不明確。《純粹的孤獨》的寫作風格是安靜的,情節有如緩慢悶燒,愈燃愈烈。---Stevie Davies,《衛報》
單純的外來者闖入與世孤絕的社群、祕密埋藏太久的痛苦、以他人眼光看待自己這個致命的人性弱點,這些都是霍爾在這部佈局緊湊的小說中觸及的主題。---倫敦藝術獎決選意見
霍爾重現了一九七六年夏天灼人的高溫,那年一位劍橋的年輕數學家在湖區山間,同時遇見了光明與黑暗。---Fiction Uncovered 2011年選書評審意見
看似樸實的故事突然間有了險惡的轉折,讀到中段時,僅僅兩頁之間我的下巴掉了兩次,接著湧升無比的恐懼。……它訴說了一個人為了做真正的自己,而重新創造自我的掙扎。當你讀下去就會懂得我的意思,以及霍爾寫作的精妙之處。---Simon Savidge
精準重現了地方的氛圍,成功且極為感人的作品。---《Diva》雜誌
我幾乎可以感覺到陽光從書頁間穿透出來,然而在寧靜場景之下虎視眈眈的,是各種驚人的揭露,相信肯定會令讀者沈迷不已。---威斯特摩蘭報(The Westmorland Gazette)
讀者迴響
本書的語言和情節內斂,然而力道從一開始就直深入你的皮膚底層。許多晚上我熬夜不睡,只因為捨不得把書放下。這是一個哀傷而美麗的故事。---Sally Fielding
霍爾不是那種使用譁眾取寵的譬喻和複雜文學技巧的作家,她優雅而簡鍊的文字讓故事自己娓娓道來。而這是一個多棒的故事!---David Baker
這是一個氛圍獨具的精彩故事,訴說了孤獨、友誼、背叛與悲劇。……將數學本質的純粹與邏輯性,對比愛的難以控制和急率、人與人之間關係的不確定。---L. H. Healy
作者巧妙地編織這個故事,看似簡單的安排,卻凸顯了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艱難,既美麗又危險,正面卻同時摧毀人心。---Margaret Smith
請把它拍成電影!---Declineofcivilisation
故事裡沒有絕對的惡人,每個角色都有相當的厚度,即使他們說了糟糕的話或做了錯事,我們似乎都可以理解。……作者的語言幾乎是透明的,不刻意炫耀技巧,她只是用文字讓我們直接進入她的世界。---Paul Magrs
名人推薦:一個劍橋學生為了尋找心中念念在茲的失蹤女孩,最後自己連同那份愛也一起消失在自然中。尋找的動力來自於愛與缺憾,因為愛證明了人活過的痕跡。小說悠緩揭開故事的命題,這是一本值得細嚼慢嚥的作品。---鍾文音(作家)
小說緊扣「證明」的概念,將數學裡之於真理「純粹、不受污染」的見證,對比塵世間的種種不穩定和不明確。《純粹的孤獨》的寫作風格是安靜的,情節有如緩慢悶燒,愈燃愈烈。---Stevie Davies,《衛報》
單純的外來者闖入與世孤絕的社群、祕密埋藏太久的痛苦、以他人眼光看待自己這個致命的人性弱點,這些...
章節試閱
1
桃樂西.魏金森注意到那個黑色小點從山上下來時,太陽幾乎正在最高處。時間幾乎是正午,她又餓得想吃午餐了。她坐在一棵橡樹樹蔭下,打開背包,拿出一個水煮蛋。她剝了蛋殼,把蛋沾了沾用報紙包著的鹽,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咀嚼著,一邊看著那個像螞蟻一樣的東西一點一點走在窄路上。那東西要說是羊嫌大了些,要說是罕見的膽敢挑戰這山路的汽車嘛,又不夠大。她又吃了一口蛋,往後靠著樹身,等待著。黑點緩緩轉過一個彎處,形狀就出現了,那是一輛骨架很大的老式自行車,騎著的人低趴在把手上,彷彿為了保命而緊緊握住。
「白痴!」她喃喃自語,一半是佩服,一半是感到有趣。
她從一張防油紙中拿出一個火腿三明治繼續吃著,眼光一邊跟著那輛自行車顛簸地前進,只見它往前一小段路,猛然停住,騎著的人身體也突然往前,超出了把手,然後再往前騎,一次騎幾碼的路。她發現自己也緊繃著,彷彿是她在騎著車,屏住氣準備迎向每一次的顛簸。
放快速度!她心想。那騎車的人像是聽到她的話了,自行車突然快了起來,先是搖搖晃晃,等到有了足夠的衝力了,就愈來愈快,最後變成一團模糊。它飛快衝下山,沿著如蛇般彎曲的路繞著,一忽兒隱身在低處,又突然冒出來。當它竄過最後的一個阻礙——一座拱橋——後,它躍離了路面,在空中飛過,再重重摔回柏油路面,抖動著經過攔畜溝柵。在一陣短暫而痛苦的煞車吱嘎聲後,一切都慈悲地安靜下來。
*
騎車的人在山腳下站定,眨眨眼,神情恍惚,不敢相信他終於停住了。他大口大口吸進空氣,聞著那柏油融化的氣味,肩膀也隨之起伏,這趟下坡行的驚恐和喜悅讓他頭昏眼花。有一段短短的時間,他動也不動,只感覺到他的心臟砰砰地跳動,然後他回頭看所來處。嶙峋的峭壁高聳向天空,峭壁的開口不過像是條裂縫一樣,那就是沿著山勢蜿蜒的道路。連回想這段路都讓他頭暈了起來。
將緊抓把手而變得僵硬的雙手鬆開,他回過頭來。他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像是置身在一片他可以說幾乎不認得的地景中。山谷在他面前展開,谷地像是從山裡挖出來的一塊地方,上頭是田野,被乾乾的石頭牆切割成一塊塊,那些石牆是無窮盡的石頭堆。橡樹沿著田野邊緣生長,將它們和山丘分開。
道路像一條河一樣的在谷地蜿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離他站著的地方有點遠的地方有條岔開的小徑,通向山裡。靠著路口的石牆擺放一個牌子,那是塊灰藍色石板,上頭是一些歪斜的字母,字母上的白漆還流成小河。
雞蛋出售,每打十便士。
他把自行車騎向前,往那個生鏽的餅乾桶裡瞧。桶裡有些棕色的蛋,一共十二個,蛋殼上還有點點泥土、幾束羽毛。他拿起放在旁邊的果醬瓶子搖了搖,聽著銅板撞到玻璃的單調哐啷聲。
他天性很謹慎,不過在這些滲出白漆的字母、果醬瓶和雞蛋中有些東西是他喜歡的。他發現這些讓人奇特地安心,況且他也累了。高溫和這趟旅程讓他疲累,他騎車時充塞在腦袋裡的念頭、那些他北上來逃離的念頭,也讓他疲累。他調轉把手,開始沿著灰撲撲的小徑推著自行車。
*
狗兒吠起來的時候,哈特利.道茲正要吃完午飯,只見牠們衝向關住牠們的穀倉門。他坐在桌邊,不厭其煩地咀嚼最後一口的馬鈴薯。狗吠聲中還夾著一種低沉、有警告意味的咆哮聲,在其餘的刺耳尖叫聲之下隆隆作響,這是用鍊子鎖在屋外的那隻老狗發出來的。咆哮聲愈來愈大,他放下刀叉,把馬克杯裡的茶一仰而盡。其他狗看著他站起來,用手背抹了嘴,穿過房間,一把推開了門。吠叫聲立刻停住。
陽光下,他瞇起眼睛,把頭扭向站在院子中央那個奇怪人物的方向。那人走向前,一邊緊張瞥著被鍊子繫著的狗,讓自行車保持在自己和那咆哮的動物中間。在夏天的高溫裡,他的穿著還真是怪:便靴、厚重的斜紋呢外套、法蘭絨長褲,褲腳用褲管夾夾住。他的頭髮因為汗水而濕黑,臉漲得通紅,走近時還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手帕,以一種正式的姿勢按拍著額頭,像是要讓自己能體面點見人。
*
兩個男人懷著戒心看著彼此。農夫在低矮的門廊上是佝著身體的,一雙暗黑的眼睛裡滿是懷疑。他的皮膚上刻著紋路,五官則是由大半輩子在戶外的風吹日曬所塑造出。和環境作戰,使他蒼老:他的雙眉之間有深深的溝紋,一直通到嘴的兩邊。他的衣服可能是他父親和祖父都穿過的:有打釘的厚重靴子、暗黑色長褲、一件格紋棉布襯衫,修補得很好,但是領口和袖口卻磨了邊。
新來的人站在他對面,汗水不斷從背上流下,感覺到刺痛和格格不入。他已經開始後悔走上小路的決定了,這決定只是因一桶雞蛋帶給他的薄弱信念而起。他知道當自己開口說話時會結巴,他也知道這結巴不會被善意解釋。他解釋說他想要在這個夏天工作,農人始終是無動於衷的表情。不過當他很快地加上一句,說不用付錢給他時,農人看著他,心中盤算著,評估他外套衣褶下的肩膀有多寬,最後他點了頭。
「山上有間小屋。母羊生小羊的時候,我弟弟都睡在那裡。你可以去住那邊。」
*
農人領著他往房屋後面的山上走,爬到半山,兩人成單排走在窄小的山路上。等他們走到,新來的人已經喘著氣,襯衫沾滿汗水。
農人咕嚕了一聲。「這可以嗎?」
對方急切點頭。
「五點喝茶。我會要我老婆多準備一個位置。」
他轉身走回小路,大步穿過幾乎長到他腰間的蕨草。
*
新來的人謹慎地推開表皮剝落的屋門,不確定門後面會有什麼東西。門開向單獨一個房間,牆面粗糙,沒有抹灰泥。勉強湊合著用的壁爐裡是散亂的半燒掉的樹枝和灰燼,還撒到泥土地面上。房間唯一的家具是一張窄的鐵架床,上面蓋著一條毛毯,床頭還有一張捲起來的羊毛皮,權充枕頭。床邊地上有一小截黏在一個有裂口的小碟子上的蠟燭,燒焦了的火柴溶進燭身周圍的蠟油裡。
他長長吁出一口氣,放輕鬆了。房間很小,但是在他看來,卻是非常地好。他走到床邊坐下,把背包甩下,再脫了外套。有片刻時間他一動也不動,一邊聽著下方山谷裡羊群的咩咩叫聲,一邊感覺到肌肉也開始放鬆。然後他把外套整齊疊好,掛在床柱上,鬆開背包扣帶,解開繩子,拿出背包裡的東西:換洗的襯衫和內褲、刮鬍刀和肥皂、一條洗了多次的毛巾、一把小刀和一小疊書。他站起來,兩手捧著書,四下打量房間。壁爐上方的一個小架子上有一根公羊角,彎成一個圈,像是一只貝殼。他把他小小的藏書按照書本大小排放在架子上,書緣對齊,再把羊角充作書擋,並且把它立起來,讓羊角尖端正對著房間。
這趟旅程讓他疲憊,那些漫漫長日裡,周遭景色也緩緩從平原轉變為多沼澤的中部地方,再變成山峰,彷彿他越往北走,英格蘭就越長高了。他騎過小鎮和陰沉的郊區、騎過小路和馬徑、運河邊道路和鄉間巷道。他腳踩踏板,心臟噗通噗通跳著,心思永遠在動,挑選他專心思索的事。他睡過小酒館和旅店、睡過土溝也睡過長椅,而每天早晨醒來都迎向不習慣的陽光。早晨陽光照在他臉上是溫暖的,而當太陽逐漸升高到半空,他朝著不確定的目的地踩著自行車前進時,這陽光直射到他肩膀上,又是炎熱的。
此刻他躺在床上,身體陷進薄薄的床墊裡。毯子冒出陳腐的汗水、菸草和木頭味,混合了羊毛的腐舊氣息。從他躺的地方穿過門口看去,他可以看到農場的後面,和花園裡撐緊的曬衣繩,繩子上曬的一排白色被單在陽光下照得雪白。晾曬的衣物後面,在山谷的另一邊,是另一排山脈,在下午的迷濛陽光下,那些山峰全都霧濛濛的,一群綿羊在較低的牧場上吃草。他的目光沿著牧場一道石塊牆的邊界移動,對它整齊的建造感到開心。他的決定是正確的,他心想。在這裡不會有分心的事,正是處理他迫切必須解決的問題的理想地方。幾個星期以來頭一次,史賓塞.李妥兀自微笑,很快睡著了。
***
史賓塞醒來時,小屋裡已經充滿從門下鑽進來的溫暖陽光了。空氣裡飛舞的灰塵和溫熱的蕨草氣味使他鼻孔搔癢,打了個噴嚏。他把毯子掀開,翻身下床,穿上長褲和靴子,就腳步不穩地到了門口,把門推開。
小屋旁邊有一條小溪,溪水乾了一半,不過仍然清澈流著。前一天晚上他就脫了衣服在水裡洗澡,手腳一次洗一隻,有月光照著,他感到很害羞。此刻他蹲在溪邊,舀溪水潑洗臉和脖子,享受水流下他胸膛的清涼。他把頭仰向太陽好曬乾,閉上眼睛,回想昨天的情形。
晚餐時氣溫也沒低下來,哈特利和湯馬士靜靜吃著一盤盤燉肉和水煮馬鈴薯,用塗了奶油的厚片麵包把盤裡剩的沾乾淨,再用一杯杯咖啡沖下肚。他們機械式地吃著,彷彿面前放的是什麼對他們來說都一樣,只要東西夠多就行。而哈特利的妻子瑪麗——一個塊頭大而緊張的女人——就負責確保有足夠的吃食,她不停從桌邊跳起,去端來馬鈴薯和更多的喝的東西。兩個男人才剛把盤裡肉汁都沾乾淨吃下,她就放著自己沒吃完的燉肉衝到廚房,端來蘋果奶酥派和蛋黃派。
之後,瑪麗洗碗盤,湯馬士不發一語的坐著,而哈特利就問起史賓塞害怕被問到的問題:他是什麼人、從哪裡來。他必須仔細聽,才能聽懂哈特利那口音既重而又省略尾音、幾乎像是喉音的話,那些話中還夾雜著他雖不明白、但猜可能是某種方言的字眼。他盡量回答,希望話題能很快從他身上轉到其他方面,恨不得他能回到小屋和書本的時刻快快到來。他們說好第二天他就開始農場的工作。
回到小屋後,他先是坐在屋外看書,直到天黑得看不見字。回到屋裡,他點起蠟燭,終於滿懷感激地躺在床上了。奇特的聲音在山谷中飄盪:尖銳的動物叫聲,之後是一種奇特而怪異的合音,隨著微風而飄來。他沒有繼續猜想很久。旅程和與陌生人談話讓他疲累不堪,吹熄的蠟燭餘煙還沒消失在黑暗中,他就已經睡著了。
*
因為沒有錶他不知道時間,不過太陽已經曬得後背汗溼了,顆顆汗珠從皮膚上滲出。他匆匆穿上襯衫,趕忙往山腰走下去。他繞過房子側面時猶豫了一下,鼓足勇氣,不過穀倉門是開著的,那些狗早就不見蹤影。
他站定了一會兒,望著他夏天的家。幾棟房舍挨擠著,圍著一個鋪石子的院子,院子一邊是一座穀倉,房子就在穀倉對面,低矮、白粉牆。一架小型曳引機停在一角,旁邊是一堆生鏽的機具和一輛Land Rover,車身濺滿泥巴,車牌用繩子綁著。
水槽裡大團怒放的金盞花滿溢到破爛的農家院子裡。他發現這幕景象讓他很安心,就像那條小路盡頭的雞蛋。他很快低頭走到門廊,把門推開。
和屋外的陽光成對比,屋裡是一團昏暗。他盲目往前走,腦袋撞上一個硬東西。黑暗中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
「我爸就是這樣才撞壞了腦子的,撞上這根屋樑。」
一個小女孩站在廚房門口,透過厚厚的眼鏡鏡片瞇眼看他。她很瘦,穿著褪色的藍短褲、一件紅色舊T恤和一雙橡膠長靴。淺灰色頭髮垂散在肩膀上,側分的瀏海要扎到眼睛。一隻狗坐在旁邊,跟著她的目光看著。
「你是史賓塞嗎?」女孩問。「媽說你會下來吃早餐。」
「噢,」他說。「是——是的。對,我是史賓塞。」
「我叫愛麗絲。」她拍拍狗。「這是『影子』。」
昨天晚餐時她不在。當她走進廚房時,他想起哈特利問瑪麗,「她在哪裡?」以及她輕聲的回答:「做功課。」他猜他們說的是愛麗絲。
他在一張高背木椅上坐下,四下看了看這天花板低矮的房間,房裡昏暗,這是因為深嵌進厚牆的窗子很小的緣故,牆壁由從地面到天花板的石板和古老的木頭鑲板構成。黏答答的長條黃色捕蠅紙從屋樑上吊著,上頭黏著點點死蒼蠅。一塊碎布地毯擺放在深邃的燻黑壁爐和一張沙發椅中間的地上,沙發曾經是天鵝絨面,如今椅面的絨毛磨得只剩下灰暗的線絲。舊餐具櫥架上放著蒙塵的瓷盤,櫥面放滿一堆堆紙和舊釘子及螺絲釘。
一架收音機塞在這些東西中間,播著音樂。音樂的聲響和力道似乎和這間農舍和緩的涼爽格格不入。他聽出這首歌是他旅途中路邊咖啡館裡放的,歌曲押韻而且歡樂,還有切分音節奏。
愛麗絲回到房裡,端著一盤裝有香腸培根馬鈴薯烤豆子,最上面還有一個煎蛋的食物,因為專心而蹙起眉頭。她把餐盤放在舊的橡木桌上,幾世代人用過的桌面坑坑疤疤,參差不齊。
「你吃吧。」她說。
她回廚房,又拿了一杯茶和一盤烤焦的土司出來。她滑進一張椅子上,仔細看著史賓塞,彷彿想要研究什麼出來似的。他感覺自己在她的緊盯下臉紅了。
「謝謝你。」好不容易他才說出來。
她給了他一個缺牙的笑容。「不是我做的,」她說實話。「媽媽把它放在烤箱裡面保溫了。不過土司是我烤的,還有茶。」
他猜想他晚了多久。「現在幾點了?」他問。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連串噹噹聲已經從收音機裡傳出來了。
「現在時間是上午八點。」一個聲音說著,輕快而活潑。「這裡是卡利索電台。剛才的曲子是法蘭基瓦利和四季合唱團演唱的、去年的暢銷曲〈多美好的夜晚〉。而現在是什麼季節?沒錯,現在仍然是夏天,今天又是陽光普照的日子。今天全天都會是晴天。等著看氣溫升到九十度吧!」
愛麗絲走到收音機前,把它關了。「早上我是不准開收音機的。爸爸不喜歡。他說收音機會傷到他腦袋。我們只聽氣象。不過我有時候還是開著,趁他不在的時候。」
史賓塞切著香腸。「你是什麼時候吃的早餐?」他問。「媽把我叫醒的時候。在爸爸和湯姆叔叔出門以前。他們在圍地那裡,你吃完了我就要帶你去。」「圍地是什麼?」她奇怪地看著他。「你不知道?」他搖搖頭。
「可是你是老師耶!媽媽說的。」
「呃,是的,有時候。可是我對耕種一點也不懂。」
「陶德小姐總是知道答案。」
「陶德小姐是誰?」
「她是我老師。不過學校現在沒上課,因為放假。你也是在放假嗎?」
「是的。是這樣的,我不用教書,至少。不過我仍然必須做我的工作。」
「是不是像家庭作業那樣?」
「我猜是吧,是的。」
「我還不知道老師也有作業呢。」
史賓塞想到那些通不到任何地方的推測之梯、半夜為之汗流浹背的那些論證、那些數列,那個花了他最多時間的世界;那是一個抽象的世界,一個美麗但卻捉摸不定的地方,他經常迷失其中。他來到這個山谷,希望能找出一個比較清楚的方法走過它。
「其實那也不算是作業。算是——我的工作。只是我心思一直放在上面。我一直都在做。」
「你的學校叫什麼名字?」
「那不是一般的學校,是一所大學。」
「大學是什麼?」
「是你上過學以後再去的地方。」
愛麗絲皺起眉頭。「我爸爸就沒去。他從十三歲就在這裡跟爺爺一起做活。我想媽媽也沒有去。湯姆叔叔也是。」
「不是每個人都要去讀大學的。」史賓塞很快的說。「有些人是去做事。」
「那在哪裡呀,你的大學?」
「劍橋。」
「那是哪裡呀?」
他想了一下。「靠近倫敦。」
「倫敦!」她的眼睛在厚厚的鏡片後一亮。「我在書上看過,我知道倫敦!」
「那裡離倫敦不遠。」
「那裡像這裡嗎?」
「不,」他很小心地說。「不像。那裡地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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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樂西.魏金森注意到那個黑色小點從山上下來時,太陽幾乎正在最高處。時間幾乎是正午,她又餓得想吃午餐了。她坐在一棵橡樹樹蔭下,打開背包,拿出一個水煮蛋。她剝了蛋殼,把蛋沾了沾用報紙包著的鹽,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咀嚼著,一邊看著那個像螞蟻一樣的東西一點一點走在窄路上。那東西要說是羊嫌大了些,要說是罕見的膽敢挑戰這山路的汽車嘛,又不夠大。她又吃了一口蛋,往後靠著樹身,等待著。黑點緩緩轉過一個彎處,形狀就出現了,那是一輛骨架很大的老式自行車,騎著的人低趴在把手上,彷彿為了保命而緊緊握住。
「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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