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規模化
整個二十世紀，技術與經濟學驅動了一個主流邏輯：愈大，幾乎總是愈好。世界各地的目標是建立更大的企業、更大的醫院、更大的政府、更大的學校、更大的銀行、更大的農場、更大的電力網、更大的媒體集團。彼時的明智之舉是擴大規模，利用規模經濟。
在二十一世紀，技術與經濟學驅動了相反的邏輯：企業與社會的「去規模化」（unscaling）。「去規模化」遠非只是新創公司顛覆既有企業的現象而已，這股力量正在推翻上個世紀的規模化，轉為極度專注市場。人工智慧和由人工智慧驅動的科技，使得創新者能夠有效地以「去規模化經濟」（economies of unscale）來對抗規模經濟，這項巨大的轉變正在改造根深蒂固的巨型產業，例如能源業、交通運輸業、醫療保健業等，為創業者、富有想像力的公司，以及足智多謀的個人，開啟驚人的可能性。
若你覺得現在的工作、生活和政治等領域，似乎全都混亂無序，就是拜這項轉變所賜；我們正在經歷自1900年左右以後不曾見過的變化。1900年左右，包括汽車、電力、電訊在內的一波新技術，改變了人們的工作與生活；現在，我們正在經歷一波具有類似作用的重大革新技術，人工智慧、基因組研究、機器人技術、3D列印等科技，正在入侵我們的生活。人工智慧是主要的驅動力，正在改變近乎一切，就如同一百多年前的電力技術為一切帶來的改變，我們正在目睹人工智慧世紀的誕生。
在人工智慧和由數位科技驅動的經濟中，專注、敏捷的小公司，能夠利用技術平台，有效地和針對大眾市場的大公司競爭。小公司能夠這麼做，是因為它們可以租用以往公司必須自行建立的規模，在雲端租用電腦運算力，在社群媒體上租用通往消費者的管道，向世界各地的承包製造商租用生產，而且可以使用人工智慧，把以往需要昂貴投資於設備及人力的許多作業予以自動化。
由於人工智慧是一種能夠學習的軟體，能夠學習個別顧客的喜好，讓公司能夠在可租用的技術平台上，相當容易且具獲利性地生產出迎合狹窄、但被高度熱愛的市場產品——甚至只有單一顧客的市場。以往的大眾市場，正在被微型市場取代，這是「去規模化」的本質精髓：科技正在降低大量生產和大量行銷的價值，提高客製化微型生產和精準行銷的能力與價值。
如今，在許多情況中，藉著擁有大規模來擊敗競爭者的舊策略，已經變成一種不利條件與負擔。舉例來說，資源充沛的寶鹼公司（Procter & Gamble）發現，廉價刮鬍刀俱樂部（Dollar Shave Club）之類的新型競爭者構成了威脅，能夠租用到公司營運所需的許多能力，把產品和服務快速地推到市場上，瞄準一個狹窄的市場區隔，必要時能夠靈活改變策略。至於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 Motors），目前也正在仿效、追趕特斯拉（Tesla）。而大型連鎖醫院面對瞄準了特定科別病患（例如糖尿病）的人工智慧型行動應用程式，則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去規模化經濟，正在形成一種競爭優勢。
我是創投者，經常投資新創公司，「去規模化」已經變成我的投資核心理念。我資助或幫助打造能夠利用人工智慧和其他前瞻科技的新事業，例如機器人技術、基因組研究等，從傳統大型企業獲取商機和顧客。在堅持「去規模化」的理念下，我們的創投公司投資了許多具開創性的公司，例如Snapchat的母公司色拉布（Snap Inc.）、線上支付服務公司市泰普（Stripe）、愛彼迎（Airbnb）、線上平價眼鏡公司華比帕克（Warby Parker），以及由好萊塢影星潔西卡．艾芭（Jessica Alba）等人創辦的美國誠實公司（The Honest Company）等。
「去規模化」的理念，也引領我去幫助一些非營利組織，例如重新想像教育的可汗學院（Khan Academy），以及重新想像電力制度的先進能源經濟協會（Advanced Energy Economy）。我從事的活動，讓我對去規模化有更深、更廣的視野與洞察，幫助我更加宏觀。
規模經濟優勢不再
規模的影響力，存在了超過一個世紀。規模經濟是一種競爭優勢，運作的方式如下：若一間公司花了10億美元，發展出一項實體產品，興建一座工廠，用量產來分攤成本，在極致情況下，若該公司生產了10億件這種產品，平均每單位產品的成本，就只有1美元，於是規模為這間公司帶來勝過其他競爭者的成本優勢。不只如此，規模還帶來其他優勢，包括使該公司能和供應商談判更低價格，有資金買廣告，席捲大眾媒體。一旦一間公司建立了巨大規模，累積了種種優勢，規模就能形成一道抵擋競爭者的巨大屏障，新進者必須以極大成本來建立這種規模，才能有效挑戰高度規模化的龍頭公司。
在許多方面，有很長一段期間，規模帶給社會淨益處。規模使世界成就了許多了不起的東西，例如全球金融、航空、普及的醫療保健、網際網路，規模化產業使過去五十年間脫離貧窮的人數，超過先前五百年間脫離貧窮的人數。
然而，我們現在共同參與打造的世界，運作的方式有所不同。小型的新創公司經常把巨型企業搞得暈頭轉向，現在由服務熱情顧客構成的利基型市場，勝過迎合顧客卻只達到一般滿意程度的大眾市場，畢竟誰不喜歡只針對自己量身打造的產品或服務？像這樣的例子，有很多如今已變得眾所周知，例如優步（Uber）顛覆了歷史悠久的計程車公司，Airbnb以創新取勝萬豪國際集團（Marriott International）這類精明的旅館業公司。
類似的現象已經發生了好一段時間，我們現在都知道，習慣於當個商業強權的大公司和悠久的百年企業，現在必須懼怕在車庫起家的兩人新創公司。不過，去規模化如今已經逐漸變成一種普遍的現象，全面顛覆經濟體系中的種種部門及產業。在後續各章節將會探討，規模與成功的關係遭到推翻，勝出者將不再是利用規模經濟優勢的人，而是那些利用去規模化經濟的人。這一股始於2007年左右的趨勢，將在未來二十年間持續發展。
去規模化的世界
雖然我們無法預測去規模化的所有結果，但去規模化的世界有一些層面，是可以預料得到的。把行動運算、雲端運算、物聯網、擴增實境、軟體和人工智慧等技術匯集起來，將得出一個全面連結、有各種裝置支應的星球；基本上，就是創造出一個人、地、物高度連結的完整系統。我們將能夠蒐集幾乎所有人、事、物的資料，更了解這個世界在總體層次和微層次上是如何運作的。
去規模化將涉及從「本身擁有」轉變成「取得服務」，例如，交通運輸將會變成一種隨需取用的服務。在大多數人的預算中，擁有一部車是一項昂貴支出，若你居住在都市，可能不再需要擁有一部車，而是使用Uber之類的叫車服務。你叫來的可能是一輛自動駕駛車，而擁有自動駕駛車的車主，將不再讓車子有90％的時間停放閒置，而是提供給Uber之類的公司去運用。不出二十年，在路上跑的車子和停放在停車場的車子數量極可能減少，車禍致死人數將會顯著降低（美國目前一年的車禍死亡人數大約三萬人。）
許多人的成功之鑰，將是過著創業生活——自己創業，透過雲端，向許多雇主銷售隨需服務，不光是企業主如此，幾乎人人如此。不論好壞，仰賴傳統全職工作的人口比例將會逐漸降低，愈來愈高比例的人口，將會靠著擁有自己的事業而改善生活，終生身兼多種微型職業。
全球將會有更多人，透過在任何裝置上或最終在虛擬實境中提供的隨需服務取得教育——不論是中小學教育、大學教育或終生學習。這種情形其實已經發生，可汗學院和Coursera等機構提供的人工智慧指導課程增補大學教育，幫助人們終生學習。過不了多久，去規模化學習將開始顛覆大型中學和大型大學的高度規模化教育制度；現在，努力償還大學學貸的許多人，可能已經開始懷疑在傳統校園念四年大學的價值了。
趨勢顯示，你的食物將有更多是產自本地的小型農場，或是座落於老倉庫和購物商場裡的都市農場。整個二十世紀，食品業推動了農業的大規模化，農場變得愈來愈大且企業化，由很少數的農夫操作大型機器來耕耘照料。未來，技術將幫助小型的本地農場，以能夠賺錢的模式經營，試管肉（test-tube meat）生產技術的突破，將大幅降低牧牛和養雞所需要的農場土地面積。
3D列印技術已經開始為製造業帶來去規模化和各種全新想像，不出十年，你訂購的一雙鞋或一張椅子，可能不是從遠方的量產工廠生產出來的。許多公司將在接到訂單之後，小批量客製化生產顧客需求，工廠的作業將類似亞馬遜網路服務的模式，不論公司需要多大量或多小量，工廠都能承包製造作業。
鮮少產業或活動不會受到去規模化的影響，不論你從事什麼工作、在何處生活，人工智慧技術和去規模化，將使你在未來的旅程不同於以往的年代。我將在本書後續章節詳細探討其中許多差異，以及該如何以去規模化心態來思考這些改變，以便妥善利用這些改變所帶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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