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曾以《關於我和那些沒人回答的問題》於木馬文化出版)
有些願望可以長大再實現,但我不行。
因為我可能活不到那一天。
我是山姆,今年十一歲,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奇妙事實;我不用去上學,但也不太能出去玩;我最好的朋友叫菲利,他是醫院達人,我也是。
喔,還有,我患了白血病,就快死了。
「快死了」可能是全世界最難解釋的事。每次提起,旁人就會轉移話題。明明生病的人是我,我卻覺得自己比他們適應得還好。譬如媽媽,每次只要我有一丁點不舒服,她馬上就焦慮得打電話給醫生;爸爸從來不提我的病,因為只要假裝我很健康,那些症狀好像就真的不存在。
可是我真的快要離開這世界了。
那天,在我和菲利又在玩死掉的遊戲時,家教老師提議我們寫一張待辦事項清單,我突然靈光一閃――
我要寫一張宇宙無敵超完美的願望清單,一一完成它!
我要打破各種世界紀錄。
我要從向下的電扶梯往上跑。
我要把大人不讓我看的恐怖片都看完!
最重要的是,我要大家想起我時開開心心,永遠別把我忘記。
這是我的願望清單,如果是你,會寫些什麼呢?
這是一部關於生命的小說,它會讓你在忙碌的人生步伐中突然駐足,開始滿懷感激地體會當下生命的美好。
――《Glen Dumplex文學獎評審團主席Gerard Smyth》
作者簡介:
莎莉‧妮柯絲(Sally Nicholls)
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二日生於英格蘭東北方的城鎮Stockton-on Tees,兩歲時父親去世,她與哥哥由母親扶養長大。
妮柯絲自幼喜愛寫作,小學時代就常在下課的時候獨自漫遊在校園內,臨場構思出怪異又趣味的故事,然後在課堂上講述給其他同學聆聽。後來她進入華威克大學修習文學及哲學,隨後在巴斯泉大學(Bath Spa University)攻讀創意寫作碩士學位。
她童年歷經失怙的傷痛及成長過程中的寂寞,成年又曾在日本的紅十字會醫院任職,對人生有獨特且深邃的觀察,筆下常以童稚般的純真直指生命的核心問題:成長、孤寂、死亡、好奇、願望。
除了《臨別心願》,另著有小說《秘密的季節》。
譯者簡介:
汪芃
台大外文系畢,曾任美商網路公司行銷專員兩年,現就讀師大翻譯所。跟書中主角一樣,認為有些事,從頭到尾都是宇宙無敵超完美,例如翻譯。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Waterstone Book Prize 2008年度獎
Glen Dimplex 2008年度新人獎
Brandford Boase 2009年獎入圍
Salford Book Award 2010年度獎
名人推薦:
作家 李偉文、媒體工作者 陳浩
――深情推薦
得獎紀錄:Waterstone Book Prize 2008年度獎
Glen Dimplex 2008年度新人獎
Brandford Boase 2009年獎入圍
Salford Book Award 2010年度獎
名人推薦:作家 李偉文、媒體工作者 陳浩
――深情推薦
章節試閱
清單:關於我的五項事實
1. 我的名字叫山姆。
2. 我今年十一歲。
3. 我喜歡收集故事和奇妙的真相。
4. 我有白血病。
5. 等你看到這些話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
今天是禮拜二。禮拜二我們不用上課,因為我要去診所。菲利沒跟我去同一家診所,因為他不像我一樣有白血病,他看的是另一家診所,每個禮拜四去。我知道此刻應該要描述一下看門診的過程、門診都在做什麼事等等,可是我不想,因為沒什麼好說的。去診所就是量體重、測東測西、驗血、看診,吃藥,然後再拿一些藥回家,真的差不多就這樣而已。
我知道為什麼爸爸覺得我已經好多了,其實只是因為我現在吃的藥和以前不一樣。如果你得了白血病,醫生就會叫你做化療,化療就是有毒物質,理論上化療不是用來殺你,是用來殺死癌症的,可是化療也會讓你覺得很不舒服。你會掉頭髮,皮膚會感覺像有火在燒,還有很多其他副作用。既然我現在沒做化療,看起來狀況當然會好很多囉。
我已經做過兩次化學療程,爸爸希望我再接受一次化療,可是醫生說不行。
白血病會復發。醫生以為已經把我治好了,但白血病都會再回來找上我。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事實和真相:百分之八十五的白血病患能永遠治癒。這就等於每十個人中的八點五個人,也就是每一百個人中的八十五個人,也就等於每一千個人裡面的八百五十個人。
也就是大部分人的意思。
可是我的白血病卻永遠也治不好。
白血病是一種癌症,這種病就是身體會製造過多的白血球(附註)。白血球像是你體內的反抗軍,它們會對抗感染之類的東西。可是如果你得了白血病,就代表白血球稱王,壓迫了其他血液細胞,其他血液細胞就沒辦法完成它們該執行的任務,這樣你就會生病。例如,你可能會變得很蒼白,身上有很多瘀青,或常流鼻血,而且很難止血,或是整天都覺得很累。
加上現在這一次,我已經歷經三次白血病發了。第一次是我六歲那年,那時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接受化療,之後還吃了超久的藥;但醫生們以為我的病已經治好了。
我十歲時,白血病復發了,我就是那次在醫院裡認識了菲利。當時醫生同樣給我化療藥物,使我的頭髮又再度掉光,一切副作用也都捲土重來。然後醫生又認為這次已經搞定了。
嗯,他們覺得治療得差不多了啦。
那次治療完,醫生說了「接下來就靜觀其變」、「希望上天保佑囉」等等的話。當時媽媽一臉恐懼,爸爸很沉默,沒有說話。
爸爸跟媽媽這兩人,實在很會恐懼,很會沉默。果然,這次他們還真的猜對了,我的白血病果然又復發了,才短短兩個半月。
註:我得的白血病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會讓我的身體製造過多的淋巴球;淋巴球就是小貝比時期的白血球。不過我的病跟一般白血病症狀都差不多。
「你最後會怎麼死呢?」菲利問我。
我看著他。那時已經下課了,菲利正在等他媽媽來接他,我在畫一隻媽媽朋友剛送我的小矮人;菲利本來要幫我一起畫,結果後來又覺得無聊不想畫了,跑去跟貓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說。
菲利做個鬼臉,說:「我是說在你的書裡啦。」今天韋禮絲老師帶了一部可以摩擦生電的「范氏起電機」來給我們上課,我們整堂課就一直在玩靜電。菲利繼續不斷碎碎唸:「你寫的書不能突然就結束啊,看的人會想說後來怎麼了;你一定要寫你媽坐在你病床邊,手拿著錄音筆問你:『山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然後你就說:『就是那道光⋯⋯我看到一道白光⋯⋯我愈來愈靠近那道光了⋯⋯有很多長著翅膀、戴著光環、看起來很狡滑的傢伙在旁邊飛來飛去⋯⋯』」
「閉嘴啦。」我回他。菲利很少講這種話題,我覺得有點不舒服,我寧可他繼續假裝我們一切正常,除了坐輪椅啊、不能上普通學校這類的小事以外。不過菲利沒注意到我的反應。
「你可以事先寫好啊,」菲利繼續說,「『我的死亡十分悲傷,大家都哭了,我講了一番長長的話,告訴他們我一定會非常想念這一切的一切,還有我一定會從雲端上俯瞰下面的大家;每個人都跟我說我這個人有多好,而且⋯⋯』」
我拿起一隻半獸人玩偶丟菲利,他閃開了,一直嘻嘻笑。小貓哥倫布在一旁「喵」了一聲。
「啊,我知道了啦!」菲利又說:「你就問小畢醫師可不可以讓你觀察快死的病人,做研究,然後掰成你自己死的那一幕啊。最後再把那些病人寫進謝詞裡就好了。」
「寫進什麼裡?」我聽不懂。
「『謝詞』是書裡面的一個段落,你在這個段落裡感謝幫過你的人,譬如『感謝韋禮絲老師給我這個想法,讓我決定寫這本書;感謝菲利.史傳傑,我很無恥從他那邊偷了很多點子;也感謝約翰,或某某某,讓我在他掛點的時候,在旁邊記筆記。』就像這樣啊。」
「你腦筋有問題!」我說:「如果你快死了,你會讓一個小孩在旁邊做筆記嗎?」
菲利今天又戴著那頂軟呢帽,他把帽子往下拉,蓋住眼睛,然後說,「我沒差啊,到時候又不會有別人。」
「最好是你可以決定。」我說:「不管怎樣你媽一定會在。」
菲利搖搖頭,帽子仍然蓋著眼睛,他說:「你可以來記筆記啊,如果你想的話。但是我才不要讓我媽在我旁邊,她一定受不了。」
菲利講得斬釘截鐵,讓我不知該接什麼才好。
我感覺不大自在,於是回他說:「反正我又沒有要寫死掉的那一幕,寫的話大家一定會知道。」菲利在講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書裡的其他地方都是真實的,我就是要寫事實跟真相,大家都知道我不可能自己寫得出故事結尾,所以他們一定會知道結局是編的。」
「那又怎樣?」菲利邊說邊把帽子往後拉,把臉露了出來,一臉笑容:「啊,我知道了啦!沒錯,你可以寫一組類似選擇題的,讓你爸媽選,就像你那些很蠢的清單1樣啊,譬如說:
★菲利死時:
1. 非常安詳
2. 驚恐而痛苦
3. 介於兩者之間
4. 我們也不太清楚,我們剛好去速食店了
5. 其他,請說明:
然後就可以讓你爸媽在你死後再幫你選啊。」
「神經病!」我罵他,但是想到爸媽在勾那些選項的畫面,我也笑了。
「真是天才,這個一定會變成史上最有科學精神的死亡場景,而且等你的書出版,版稅全部都是我的,因為照這樣下去,你書裡的大部分內容應該都是我想出來的,我要用賺的錢去參加加勒比海遊輪假期。」菲利翻著輪椅側邊的袋子,找出一枝原子筆說:「快點,大文豪,寫下來,然後第二點⋯⋯」
*菲利*
隔天傍晚,菲利媽媽打來了。
我看得出來,電話響時媽媽嚇得整個人震了一下。其實這兩天奶奶打來時,還有一個賣廚房設備的推銷員打來時,媽媽也都被鈴聲嚇到。她又把客廳門關起來了,所以我跟艾拉都聽不到她在講什麼。我真的很討厭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艾拉也是。我跟艾拉四目相望;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睜得老大。我們本來想偷聽,但是那時爸爸也在客廳,他立刻把電視新聞音量調高,所以我跟艾拉根本聽不到。從菲利住院到現在,爸爸對這件事一個字也沒提。
就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我們聽到玄關裡媽媽突然停止了講話,接著是一陣可怕的沉默。然後她回到客廳,坐到沙發的角落,臉上又出現那種嚴肅的表情。那一瞬間,我覺得,我不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是菲利媽媽打的嗎?」艾拉問。
「對,」媽媽回答,又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山姆,吉莉安阿姨說⋯⋯如果你想⋯⋯她說你可以去跟菲利告⋯⋯你可以去看看菲利。」
「菲利醒來了嗎?」我問。
「沒有,」媽媽說,「他沒有。」她的手在腿上來回摩擦,「唉,我不知道⋯⋯你不想去的話,不用去沒關係。」
我不想去。
我又想去。
我不想去。
「要,我要去看他。」最後我說。
再度回到我們的醫院病房,感覺好奇怪。護理站值班的護士是新來的,不認識我跟媽媽;她跟我們說菲利住在單人病房。我跟在媽媽後面走在走廊上,邊用指尖拂過牆壁,邊回想過去的時光。以前菲利總是說,病愈重,醫院給你的服務愈好。有一次我跟菲利為了實驗這是不是真的,還把整罐整人的假血倒在他病床上,然後叫一個實習護士幫我們去買販賣機的可樂。那個實習護士一走進房間,臉瞬間超級慘白,尖叫喊正職護士來。事後,我們兩個幾乎沒挨什麼罵。
不過她也沒拿可樂給我們就是了。
「你們來了!」
我嚇了一跳,一看,是菲利的哥哥米基,他拿著兩杯醫院塑膠杯裝的茶,對我跟媽媽微笑。米基還是老樣子,很大一隻,有點邋遢,感覺像隻愛睏的大熊,T恤下擺好像還沾了蛋黃之類的東西。他跟媽媽開始閒聊,剛開始我還在旁邊聽,想說他們可能會講到菲利的事,不過後來他們一直講菲利爸爸和爺爺奶奶和一個我不知道是誰的人的事,我就不想聽了。我走到菲利病房門口,想進去,又不敢。
我突然覺得好想吐。
後來我們終於走進去,其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可怕。菲利平躺在床上,穿著他平常的睡衣,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似的。菲利媽媽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我們走進去,她轉過來看我們,她跟媽媽隔著病床,四目相接。
然後,菲利媽媽臉上表情的突然崩潰;她哭了起來。
我、媽媽和米基愣在門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前從沒看菲利的媽媽哭過。不過也許媽媽看過吧。她立刻走過去,摟住菲利媽媽。
「噓⋯⋯」媽媽說,「噓⋯⋯沒事,沒事的。」媽媽一邊摟著菲利媽媽的肩,帶她到外面,一邊繼續小聲說:「來,來⋯⋯我們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她們便離開了病房。
「沒事啦,」米基說:「醫院有一間特別的房間,可以讓崩潰的人去。」
「我知道。」我說。我突然想起菲利之前說的,他不希望死的時候媽媽在,以免她難過。我很快看了菲利一眼,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你要不要來坐在他旁邊?」米基問我,我點點頭,米基
輕輕把我往椅子的方向推。
「看你要不要握他的手,可以跟他說話,讓他知道你來看他了。」
「他聽得到嗎?」
「搞不好會。」
不知道菲利是昏迷了,還是只是在睡。不過我想他可能昏迷了吧,因為睡著的話不可能聽到別人講話。我在想,如果我用力搖菲利,對他大叫「起來!」不曉得會怎樣。或許他就會睜開眼,也對我大喊:「那我的可樂咧?」
或許他不會這樣。
我坐到椅子上,可是沒有握菲利的手。這樣坐在這裡,感覺好蠢。我知道有這種想法很糟糕,可是就是忍不住:不知道菲利現在可不可以看到或聽到我們,如果可以,我敢保證他一定在笑我。
「哈囉。」我說。
然後我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因為有米基在旁邊好怪。米基似乎也明白了,就說:「我要把茶拿去給我媽。你要我幫你倒一杯嗎?」
「好,謝謝。」我說。
「你自己在這裡沒問題吧?」米基說,「你不會怕吧?」
「不會。」我說。
我一點也不怕,他不過就是菲利啊。
他看起來就像睡著而已。
然後,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這件事我沒跟米基、菲利媽媽或其他任何人講。
這是一個秘密。
米基出去之後,我覺得自在多了,我坐在椅子上,看著菲利,用運動鞋的後跟在地板上磨來磨去。一片靜悄悄的,感覺很好,只有我跟菲利兩個人。
「希望你可以趕快醒來。」我開口說。我知道根本完全不可能,不過還是說了。
然後,菲利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直直看著我,我盯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或許應該馬上大叫米基回來,可是當下我一動也沒辦法動。感覺就好像菲利希望我做些什麼或說些什麼,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沒事的。」我說。
菲利還是繼續看著我,然後突然間,他笑了。不只是微笑,他咧著嘴笑,笑得好開好開,嘴巴咧成一彎大大的弧形。
他看起來好高興,我發現自己也不由自主對他笑了。
然後菲利閉上眼,身體徹底放鬆了。
我就那樣坐在醫院的黑色塑膠椅上,在床邊,待在菲利身邊。我知道應該去叫米基或護士或其他人來,但我沒有;我只是靜靜坐在菲利身旁,直到所有人都回房間。
菲利死的那天晚上,我幾乎沒什麼睡,我覺得好累好累,但就是睡不著。我醒著,側耳傾聽,聽暖氣發出的噪音,聽雨水打在屋頂上的聲音。我看著牆上熟悉的陰影形狀,試圖辨認每個影子是什麼東西。那個是留言板,上面貼滿了我的卡片;那邊那個是洗衣籃,裝著還沒收進衣櫃的衣服。我醒著躺在床上,想深吸一口氣把一切都吸進去,好好保存,永遠不要忘記。
到了很晚很晚的時候,我突然聽到有人走下樓梯的腳步聲。我的房門開了,是艾拉,她抱著那隻很大的大象布偶,在哭。我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艾拉,艾拉沒有說話,我想她應該還有點半睡半醒。她輕巧地走到我床旁邊,拍拍我,好像想確定我還在。然後她爬上床,躺在我旁邊,手摟住大象布偶,閉上了眼。
艾拉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我身體緊靠牆壁,躺了一會兒,感覺艾拉冰冰的腳指頭挨著我的腳。隔著她的睡衣,我還是可以感覺到她身體暖暖的溫度。我突然覺得身體裡某個部分放鬆了下來,便闔上眼睛,慢慢睡著了。
辦喪禮的地方跟我想像的完全不同,裝潢非常高雅,有一點像爸爸事務所大廳的風格。地上鋪著粉紅色地毯,櫃台後面坐著一位身穿深藍套裝的小姐,牆上有很多花的畫作,框著粉紅色畫框。外婆跟那位小姐說菲利的名字,她就帶我們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是一道又一道閃亮亮的門。我緊挨著外婆,外婆對我笑了笑。
不知道現在想改變主意還來不來得及。
最後,接待小姐在一道門前停了下來,把門打開。
外婆點頭說:「沒錯。」小姐笑了笑,就轉身走回去了,外婆在她背後說:「謝謝!」那位小姐轉身向我們揮揮手。
我跟外婆四眼相接。
「現在反悔還不會太丟臉喔。」她說。
我搖搖頭。
「確定要進去嗎?」
我點頭;外婆輕輕按了一下我的肩膀。
「好傢伙。」她說完,便推開了那扇門。
那間房間小小的,裝潢很簡單,白色的牆壁,也掛著一幅花的畫。菲利躺在一個很像床的檯子上。外婆靜靜走到床邊,我杵在那邊,不敢過去,外婆沒對我說什麼,也沒對菲利說話,只是站在那裡看著菲利。我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站在外婆旁邊。然後我勇敢地看了菲利。
菲利平躺著;他身上穿著那件年輕歲月合唱團的舊T恤,衣服因為洗了很多次,上面已經有一道一道的線;頭上則戴著那頂很像法國反抗軍戴的黑色貝雷扁帽。他看起來就是菲利啊,就好像菲利睡著的樣子,只不過現在很僵硬,而且沉睡不醒了。他看起來比平常乾淨整潔,眼睛緊閉著。
我伸出手,先碰他的肩膀,隔著T恤。然後我真的摸他,摸摸他的下巴,摸他的皮膚。
他好冰,不是下雪時那種手指頭凍僵的感覺,凍僵是皮膚雖然冰,但底下還有體溫;菲利是像石頭一樣冷冰冰的,像教堂裡武士雕像的那種徹底的冰,一點溫度也沒有。
我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在期待他們搞錯了,因為真的有可能搞錯啊。可是等我真的站在那裡,就明白他們真的沒有搞錯,
因為他真的靜止了,安靜了;他看起來跟菲利一模一樣,可是卻沒有一點點人的氣息。無論菲利究竟去了哪兒,他現在一定已經不在這裡了。
*飛船*
隔天早上,媽媽準備送艾拉出門上學時,電話響了。媽媽接起電話。
「喂?是,沒錯⋯⋯誰?⋯⋯他說什麼?」
我房門是開的,我在床上翻身過去,伸長脖子往外看。
「丹尼爾!有一個製片公司的人打來,他說你們昨天通過電話!」
「喔,對⋯⋯」爸爸走過去,手上還拿著土司。
他從媽媽手上接過電話,媽媽臉上帶著一種很好笑的表情。「喂,喂?⋯⋯是的。真的?太好了!稍等⋯⋯四點,在萊伯斯韋特⋯⋯好⋯⋯沒問題,真的很謝謝你。再見。」
爸爸掛上電話,媽媽跟艾拉都看著他,我也是。
「什麼事啊?」媽媽問。
「你要演電影嗎?」艾拉問。
爸爸笑了。「當然不是啊。」他說。他摩擦著雙手,像個魔術師準備要把兔子從帽子裡拉出來一樣。「剛打來的那個人名字叫做史丹利.羅德,他最近在幫一家公司拍廣告。」
「拍廣告?」媽媽問。
爸爸又笑了。他回答:「是拍洗衣粉的廣告,很誇張吧?他們說不定要在那邊山上灑洗衣粉,用幽默的方式呈現衣服可以洗得跟白雲一樣乾淨之類的。」
「丹尼爾!」媽媽說,「你到底在說什麼?從哪裡灑什麼洗衣粉?」
「喔,」爸爸一臉驚訝,「我沒說嗎?從飛船上面啊。」
「飛船?」我差點從床上跌下來,「爸爸!」
爸媽同時轉過身來。「喔,你醒啦,」爸爸說:「對啊,我昨天撥了一通電話給英國飛船協會,不過協會的人說,想搭飛船的話,必須去德國或義大利才可以。我就跟他們解釋我們的情況,協會的人就給我剛剛那個人的電話號碼,那個人是飛船的駕駛,他說今天可以讓我們搭飛船,只要等他們─」
「今天?」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在開玩笑嗎?爸爸對著全家人笑;艾拉拉著爸爸的手,上下跳個不停。
「發生什麼事了?爸爸?那還要去學校嗎?我們會上電視嗎?」她問個沒完。
我跳下床,跑進玄關。「比上電視還好,」我對艾拉說:「妳到時候就知道了。」
有些事,從頭到尾都是宇宙無敵超完美。
搭飛船就是這樣。
我們幾乎開了一整天的車。天氣很冷,天空整個是米白色的,沒有雲,天上只有一輪淡淡的銀色太陽。雪已經融得差不多了,路肩上還留著一些殘雪,結成了蒼白的碎冰。我跟艾拉坐在後座,埋在羽絨被跟毛毯裡頭。
飛船停在一塊廣大的空地上,旁邊有很多人、卡車跟設備忙進忙出。飛船繫在一台吊車上,就是一種車台上載著吊杆的卡車,吊杆就跟飛船的前端繫在一起。約有二十個人在打理飛船,我們等那些人檢查設備、重啟引擎等等,等了超久。然後,飛船的駕駛史丹利跟副駕駛拉烏爾就帶我們進到飛船裡面。
飛船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氣囊,氣囊看起來就像是長長的、豆子形狀的熱氣球。除了氣囊以外,飛船的其他部分都在底部的艙房裡,這個艙房叫做「船艙」。船艙後面有引擎,船艙裡有乘客座艙,還有駕駛艙,駕駛就坐在這裡。駕駛艙裡有兩個座位、一大堆儀表,還有一個方向盤,用來控制方向。史丹利跟拉烏爾讓我跟艾拉坐在駕駛座上,還花很多時間跟我們解釋每個東西的功用;然後他們就請我們回到乘客艙。我們一家人是唯一的乘客喔。
搭飛船第三棒的事情,就是起飛。先是引擎開始隆隆作響,你會覺得很興奮;聲音會愈來愈大,然後突然間,飛船就幾乎呈垂直角度向上飛起來了,你就會被往後拉,緊靠在椅背上。真的超棒。
飛船升空,船身改為水平之後,我們就可以解開安全帶隨意走動。史丹利跟拉烏爾還讓我們進駕駛艙看他們操控飛船;史丹利讓我握方向盤左右轉,所以我等於是在開飛船!這是第二棒的事情。
史丹利告訴我們要如何成為飛船的駕駛。他說他最早是駕駛一般的飛機,但後來他試了駕駛飛船,發現自己更愛飛船。因為在飛船裡,可以從窗戶往外看地面的景色,還可以看到小鳥飛過窗外,不像飛機都只能呼嘯而過。
「有的時候還會被鴨子追過,鴨子還會轉頭過來笑我們!」他說。
不過呢,搭飛船第一棒的事,還是窗戶外面的景色。搭飛船可以開窗戶,靠在窗邊,讓風吹著你的臉跟頭髮;所有景物都可以看得好清楚,就像一幅畫一樣,小丘、高山、湖泊都變得小小的,在你下面慢慢飄過。
往外看的時候感覺很有趣,因為其實你跟眼前的一切是分離的,你沒辦法跟下面的人講話,也不能到湖裡游泳,或下去爬山,但同時你又是萬事萬物的一部份。這樣的經驗就好像在欣賞一幅畫,只是你不在畫框外,而是畫裡的一部份。你只是以另一種不同的角度看這幅畫,從很遠很遠的地方看。
*夢*
這次睡著,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自己又睡在爸媽的大床上,爸爸媽媽都在,艾拉也在。那是一大清早,我可以看到有光線照進窗戶,還有天空的樣子,蒼白脆弱,完全沒有動靜。天上一朵雲也沒有。一切景象都好銳利,好清楚。我看到從窗戶透進來的微風吹動了窗簾,也看到院子裡的蘋果樹已經長滿了小小的嫩葉。夢裡我們全家人都在睡。艾拉睡在我旁邊,平躺著,她的臉粉紅粉紅的,還看得到肌肉在皮膚底下抽動,所以我知道她一定在作夢。爸爸一隻手摟著艾拉,他的背輕輕抵著我的背。
媽媽側著睡,身體彎著圍著我;我可以感覺到媽媽的頭髮散落在我脖子上,輕輕柔柔的。
我也在睡,窩在家人身邊,感到很溫暖。可是我好像在身體外面,看著自己睡覺,從上面往下看。四周沒有亮光,也沒有天使,只有爸爸媽媽和艾拉,一起睡在大床上,我在上面看著他們,他們愈變愈小,愈來愈遠了。
我醒了。我躺在大床上,跟夢裡一模一樣。房間裡光線淡淡的,有一大清早安靜、柔柔的感覺。媽媽側著身體在睡。爸爸醒著躺在我旁邊,看到我睜著眼,就對我笑。
「嗨。」他說,一邊伸手過來。我輕輕握住他的手。
「我怎麼會睡在你們床上?」我問。
「因為你發燒了。」爸爸說。
我靜靜躺著。我感到非常奇怪,有種身體已經不屬於我的感覺,好像飄在自己的身體上面一樣。身體感覺起來很沈重,很累很累。
「爸爸很愛你。」爸爸突然開口。
他似乎離我好遠,好像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知道。」我說。
我們躺著,就我們兩個人,安安靜靜的,一動也不動,我握著爸爸的手指。然後,我再度閉上眼睛,飄回睡夢中。
清單:關於我的五項事實
1. 我的名字叫山姆。
2. 我今年十一歲。
3. 我喜歡收集故事和奇妙的真相。
4. 我有白血病。
5. 等你看到這些話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
今天是禮拜二。禮拜二我們不用上課,因為我要去診所。菲利沒跟我去同一家診所,因為他不像我一樣有白血病,他看的是另一家診所,每個禮拜四去。我知道此刻應該要描述一下看門診的過程、門診都在做什麼事等等,可是我不想,因為沒什麼好說的。去診所就是量體重、測東測西、驗血、看診,吃藥,然後再拿一些藥回家,真的差不多就這樣而已。
我知道為什麼爸爸覺得我已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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